第三百二十七章生死一線間(四)

別說趕來,就連抬來也不是問話的時候。高學古甩袂揚聲道:“下去,下去。”

揮退了紫蓮,高學古悲愴的心苦澀無度。他該知道不出意外,非今日就是明個,抄高家的聖旨就要來了。等到全家人都下了大獄還怎麽去追查誰是主謀,真凶啊?

可惜,可憐,可恨文琪魯莽,偏偏這個時候剛烈不二,一頭撞死以表清白。

世間悲歡離合,此刻的喪痛真個不該呀!

一拳重重捶在自個的胸間,自責令他揮淚長歎。

……

周管家奔去虔敬堂,見著公子始終懷抱已歿的文琪不放,神情呆滯,他隻得向夫人施禮稟報。“見過夫人,公子吩咐的馬車準備妥當了,是否此時就送大少奶奶去玉竹居?”

原來,高籬擔心昭婉身子難以承受,遂早些將昭婉送走,免得抄家之時被折磨。

夫人隻管頷首。“你且去安排吧!”

悲涼來的如此透徹,就連被抄家之前一會也不能安生。夫人該是後悔了,她若知道文琪會想不開尋短見,她又何必在這艱困之時多事呢?

搖頭歎息已經來不及。

不等周管家領命離開,家丁飛也似的奔來,見著公子就磕頭。“公子,快,官府來人了,請您快些去迎接呢!”

官府?來的如此匆忙?夫人斂去悲痛,她不得不如此。淚未幹,這便拉著籬兒的胳膊。“走,去迎接聖旨。”

高籬仿佛聽不見,不肯動身。雙眸淚濕總是不幹。

“走,再遲緩,官家可繞不得我們了。”夫人焦急之下命人抬走高籬。

堂外喧鬧之聲傳來,來不及將公子拉開,官兵就一股腦闖了進來。

秋日麗陽,弱水流長。百年富賈,潰塌迅激。數不盡的珍奇異寶,山珍美味,雄麗闊敞的高府大院,數百成千的丫鬟家丁,暮晚時分便就此被官府查封,高家終落得曲終人散,主仆分離。

法外開恩,文琪的屍首被收斂送去了鄉下她父母的家中。其餘高家主人們都下了大獄。就連未及時脫身的昭婉也被抬去監牢。

雞飛狗跳,哭喊哀嚎。比之兩回被歹人攻打屠殺,這會更加令府上的下人們膽戰心驚。因著他們知道,今次即使不死也終將與主家分離,無辜的丫鬟、小廝則會被轉賣易手。下場是生是死無從揣測。

然,高家主人們卻瞧不出幾多悲哀至極,官爺們隻消奉旨查抄而已。亦顧不得其他。

……

十日之後,玉竹居內,周管家折腰示好古寧昌。“少主,高籬命人將府上真金白銀就藏在這兒了。”

古寧昌冷眸掃了一眼周管家。“嗯!周管家真會見風使舵呀!如今還想回古府?不過,本公子已經尋得一位忠心不二的劉管家,不勞煩您大駕了。”

周管家一臉堆笑。奸宄的雙眸迸出一絲詭異。“嘿嘿!老奴揭發高家有功,如今四王爺都應承恩賜老奴五萬兩雪花銀,老奴怎會再想去當個管家呢?不過與少主主仆一場,遂決定將所有藏銀都告知少主罷了,若非是您,換作旁人,老奴興許還漏了說呢!”

“你敢嗎?”古寧昌麵色猙獰,露出極致不悅。

“老奴不敢,老奴打諢逗樂罷了,少主何須當真?”周管家一邊作揖,一邊後撤賊笑。

情知不可動他,這等下作之人何必與他計較?古寧昌明白,此番四王爺奉聖旨主理查抄數百年基業的玉湘城第一巨賈之家要務。因四王爺信不過旁人,遂吩咐古寧昌與官府一幹人等一同前來督察高家巨量財富之事。他必須盡力盡責,再不能遺漏,否則四王爺必定會著氣的。

須知,六王爺揭發高家,皇上卻讓四王爺署理查抄,可知,皇上這算盤打得精明。二位王爺互為攻訐,皇上不怕四王爺有任何偏頗,大意。否則,六王爺必定抓住把柄予以痛擊。

古寧昌一甩衣袂,不願正眼瞧見這兩度易主的奸人——周管家。側身向前,與身旁朝服官家商量一番後,這便命兵卒動手,開挖玉竹居埋銀的暗道。

愁苦滋味上湧,古寧昌並不想趕盡殺絕,他對高家依舊存了幾分惻隱,再者自個曾多番求情,一直都想抄了高家的四王爺最終沒下重手。可偏偏六王爺卻不放過高家,實在令人大感意外。

此刻,與周管家奸宄之歹人本性一般的劉貴也在其間,他官級最末,遂領著兵卒一同賣力開挖暗道。瞧了眼,心便會痛不能自己,可人前古寧昌需佯裝無礙才好。

人心叵測,著實瞧不上周管家與劉貴,古寧昌雖然痛恨自己佳緣不遇,為得到昭婉而動了殺死高籬的歪念,但比之這兩人的陰毒來,古寧昌自認自個還有一絲憐憫之心。

迫於無奈,他堅忍,今兒個連根拔起高家,四王爺也就能在皇上那交差了。日後,他可設法搭救昭婉的,無論如何他都堅信昭婉會被感化而委身於他,至於高籬、高老爺、華夫人,他也會搭救他們出大獄給他們一條活路,但永久隻能有一口飯吃而已,再別奢想昭婉會與他高籬貧賤夫妻長相廝守了。若非,他還會對高籬痛下殺手的。

心痛不已,甚者哭得死去活來的莫非何媽媽了。老媼拊膺慟哭,不能自已。見著周管家,痛斥這個賊人告密才致使官府將高家最後的希望也徹底擊碎後,她咒罵周管家之聲就沒停歇過。

本就無恥之至,周管家亦不在乎一個下人老婆子的咒罵,上前就是兩腳,何媽媽頓時被踹的口角流血。

“住手!”古寧昌瞧不下去,嗬斥。“老何媽媽心中有怨而已,你又何必與她計較。這些下人很快就會被拉走賣掉,難道還能壞了你的好事不成?”

譏諷之後,古寧昌竟然親自上前扶起何媽媽。“何媽媽可要緊?”

何媽媽披頭散發,一時說不出話來,惟有憤恨的老眸依舊瞪向周管家。

齜牙咧嘴,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周管家還想上前痛打何媽媽,但古寧昌卻先啟口,朝向幾位官家。“三位大人,這老婆子最忠心,我看上了,欲買來古府做下人,不知三位大人可允準?”

三位官家麵麵相覷,紛紛頷首。其間玉湘城新任田知府雙眸一轉,則順水人情道:“既然古公子看中的人必定不同凡響,這老媼自打我們趕來就屬她最悲痛,料必對主子忠心不二,古公子慧眼識珠,我等當然替您高興才是。”

此言一出,周管家眼角抽搐,他明白古寧昌袒護何媽媽就再也不能對何媽媽恣意妄為了,否則就是與古寧昌作對,也便是與他背後靠山四王爺作對。別說自個剛從監牢之中被放出,還有四王爺允諾的五萬兩紋銀,到頭來再度下獄都皆有可能。

忍一忍風平浪靜,周管家轉怒為笑,朝古寧昌一作揖。“恭喜少主得了忠仆。”

沒料到,何媽媽痛斥周管家反倒換來古公子的看重,這玉竹居數十跪地的小丫鬟、小廝們紛紛都咒罵起來周管家。

群憤激起,最難以入耳的咒罵之聲此起彼伏。

古寧昌回頭,瞧去這些下人卻哈哈大笑起來。一旁的周管家則嚇得躲在兵卒身後,惱的青筋爆凸。

高家藏銀之後,所有知情之人都被安頓在玉竹居中,唯獨周管家留在了府上。無論是因下獄受罪,還是本就見風使舵的奸人,周管家這般揭發邀功真真將高家最後的希望徹底擊碎了。

金銀珠寶,合計三十萬兩紋銀,毫厘不差。三位官家與古寧昌當麵對證之後便將高家藏寶全數轉運回府衙。

不過是高家全數財富的一成,可即便如此,這一成的三十萬兩財富也沒了。高家主子們等待翻本的財富就因周管家告密而一毫不剩。

老天無眼,若不是奸宄之人作祟,高家怎會轟然潰塌?可老天無眼的是這些奸宄之人都個個得了益處,神氣活現呢!

……

古寧昌雙手後負,消瘦的身軀緩緩轉身。“何媽媽,你兒子、兒媳,及至孫兒,本公子一概將他們買回了府上。從今往後你就安心服侍我便可。至於程昭婉,本公子應承你不出十日必定設法救出。”

“那我家二公子呢?”何媽媽噙淚囁喏說話。

雙眸一眯,古寧昌嘴角一瞥。“還二公子呢!你打今兒起就是我古府的下人了。”略思忖一番,他再道:“高兄與我本就有交集,且私交也算好。若非為了昭婉,我必定與他勠力同心。”

“公子,君子不奪人所愛呀!”

“混賬,你竟替誰說話?可記下了,惹我不悅,我隨時可再將你與你那兒子、兒媳乃至孫兒轉賣出去。”緩了緩語氣,深吸一口氣他便和溫地說:“何媽媽,我對昭婉的一片真心你該知道。不妨實話告知你,若高籬肯和離昭婉,我必定求請四王爺救他出大牢,若是不然就讓他死在牢中算了。”

何媽媽嚇得老眸圓睜。“公子,您心存善念,不然也不會救出老奴一家了。是故,老奴隻想對您說真心話,不敢阿諛奉承欺騙您。那高家根基雄厚,即使三十萬兩財富被官家抄收,但南北宗親必定也會設法搭救,若您貿然覬覦高家少奶奶的美色隻怕落不得好話,日後還添煩惱。假使公子願聽老奴勸說,不妨成人之美,救出高家主子們,也讓二公子與少奶奶患難夫妻長相廝守,您的大恩大德高家必定永世難忘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