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決意化舊怨(五)

文琪明眸善睞,側望了眼身旁誠意滿滿的公子哥。麵上頓時染上桃紅一片,而後她低首。“好,我會三天兩頭往高府裏去的,師傅這些年身子越來越虛弱,因著他身染重疾,若不是藥丸保命,恐也離開人世了。”

“哎呀!文琪休要多言,為師的事都是自個造孽留下的,怨不得他人。而況,快二十年過去了,為師也不想提及,你就別說那些個是非就好。”孔多海說罷便挪步朝他二人走近。

高籬從未想過堂堂薛神醫竟然對自個的頑疾卻無能為力,那究竟是什麽樣的頑疾呢?

“晚輩實在魯莽,隻曉得打擾薛前輩,卻不知前輩有恙在身,就不知前輩這究竟是?……”

孔多海擺擺手。“無妨,老夫都挨過這些年了,不也活得好好的?公子不必擔心,我自有分寸。”

三人未再多言,孔多海邁步領頭,文琪、高籬隨後。踅回柴扉,推開而入。慢步前走,直到岩穴堂屋處。

獨自徘徊冥思的昭婉聽得動靜,遂轉麵瞧來,第一眼便瞧見了孔多海。柳葉眉微微蹙起,瓊肌雪顏多了幾分不歡之色。

“程姑娘……哦!應該是少奶奶久等了。老夫方才有些瑣事耽擱,還請少奶奶見諒。”孔多海說話間抱拳施禮。

文琪眸光如熾,狠厲厲地瞪著昭婉。

但見昭婉還算使得禮數,一言不發卻個回禮示意。

高籬還擔心不已,此刻亦可平靜心緒。快走幾步,近至昭婉身旁,掣了掣她的細滑衣袂。“昭婉,薛前輩染恙在身竟不顧惜自個,為了我父親他決定今兒個就去我高府替我父親醫治,直到父親病愈為止。”

“哦?”她冷冷應了一聲。“那恭喜夫君了,得享譽天下的神醫拯濟,公公這疑難之症必定有望康複了。我看夫君該好生謝謝人家才好啊!”

雖說言辭倒也妥當,但昭婉依舊麵色毫無笑意,冰冷冷,乃至連多瞧一眼孔多海都不再願意。側向別處,不知她在想些什麽?

高籬當然讚成,立時啟口道:“昭婉說的是,日後薛前輩去我府上,高籬當安排妥當,絕不會再讓薛前輩勞累過度,傷了他的身子。哦!昭婉,文琪姑娘也願意隨薛神醫一道去我高家,日後啊!有文琪時時提醒,料必薛前輩也不會廢寢忘食地配製藥方而再傷了他的身子。昭婉覺著如何?”

“是嗎?夫君如何安排,奴家不敢置喙,若夫君覺著最好,奴家當然讚成。”昭婉說罷,又瞧向別處,似乎對孔多海的怨恨根本沒法化解。

也是瞧出,孔多海不禁輕輕歎息,捋了捋髭須,而後他道:“那就這麽辦吧!文琪去備下午膳,老夫也好宴請兩位貴客一餐。”

“不必,不必!前輩,晚輩今兒個邀您去我那“世外桃源”的玉竹居用午膳,且管家——何媽媽親自下廚,估摸著此刻已經備好了幾道精美的小菜,都是晚輩平日裏愛吃的小菜。若前輩不嫌棄今兒個餐食粗淡,就請前輩與文琪隨我夫妻二人一道趕去玉竹居如何?”高籬說話間,看著孔多海,又瞄向文琪,突兀間,他不覺眸光燦爛,有些血流充盈全身的感觸,不知為何?

文琪柔眸一掃,亦瞧見俊朗的公子哥點火飛激般地投來一束精光,她弱弱的芳心又是一顫,腦袋兀地一眩,好在自製堅強,她亦沒失儀,仍舊乖順地立在師傅側旁。

“這……也好,那老夫恭敬不如從命,就請公子帶路,我與愛徒帶上包袱便與你夫妻一道前去就是。”孔多海言罷便讓文琪去準備一番。

師傅心意已決,文琪無論如何亦反對不了,如此,自個也幹脆跟去,起碼師傅若疲乏延及傷處之時,她也好立時規勸師傅停輟,待歇息後恢複再讓他勞作。

話說,孔多海雖學醫精湛,這些年來醫治無數疑難雜症病患,可他對高學古這等的頑疾的確首回醫治。他不僅邊治,且邊對照醫書揣摩,而且他亦設法密配新草藥試治,如此每日裏都得小心應付,以免新配置的藥方無效而送了高學古的性命。是故,孔多海算是廢寢忘食地邊治,一邊盤算哪些草藥可對症下藥而治好高學古,最終他日夜難寐下,身子舊傷未除根,他回岩穴後厥倒就是必然了。

雖說,孔多海應承高籬會再設法去高府醫治一位喪失記憶的男人,讓他高學古完全恢複曾經的記憶。這又是頭回遇見,孔多海還得冥思苦想配製藥方,恐誤了入寐必定少不了。高學古的頑症不治好,孔多海亦沒法交差,那般再累壞了身子骨,恐怕神醫自個的性命都不保啊!

文琪思慮不無道理,跟著師傅一同去高府,她起碼可以三天兩頭趕去“監視”師傅,若沒好好歇著,她必然予以幹涉。

話已說定,高籬便讓昭婉去發號施令,命錢莊的那車夫駕著車輦趕緊過來接人。

又閑說了些家長裏短,高籬越發覺著孔多海真個慈眉善目,毫無戾氣。想那十九年前擄走昭婉的惡徒再也不算是他薛神醫了,完完全全變了,孔多海應該是死了,取而代之的就是這位和溫的老者。

人生無常,人生無常啊!昭婉的仇人洗心革麵,而昭婉一心打算孝順的師傅卻變幻無常,對親手撫養長大的昭婉竟能下毒手禍害。是是非非,對對錯錯,誰又說得清楚,誰又能辨的明了?

一會工夫,車輦趕來,不過是兩架車馬,昭婉這是明白著不願與孔多海同乘一車,故而多安排一輛馬車而已。

不便為此多言,高籬先以禮待薛郎中與文琪上了車輦後,他才朝昭婉這輛車輦趕來。

掀開帳幔,抬步上車,坐在昭婉的身旁。眸光泛濫,打量著雪花瓊肌的昭婉。剔透瑩白,多看一眼便會熱血澎湃,他多想昭婉別再肅然威儀。

然,怨恨無論如何都難以化解,昭婉豈會忘記舊恨,實在迫於無奈,若非希冀孔多海醫治好公公——高學古,昭婉得知薛郎中便是孔多海,估摸著不手刃了他也得將他帶去椒城,與義母徐秋娘商量如何重罰禍害襟州程家與椒城顧家的罪魁禍首。不殺亦會永久禁錮孔多海,猶如對待羅招那般,鎖在高家暗不見天日的地牢一般,永生受苦。

她麵上毫無喜色,陰鬱而深沉。對高籬瞧她根本無暇顧及,依然冥思什麽?

須臾,高籬啟口。“昭婉,人有善惡之分。施惡的人遭人記恨,可施善的人卻往往遭人忘記。我高家乃玉湘城第一巨賈人家,恩怨分明是立家於玉湘城之本,否則,若日後被外人知曉我高家對有恩高家的人心生歹意,甚至恩將仇報,那高家的聲譽恐會遭到重創。”

“好了,昭婉知道夫君你的意思。可我無法忘記這十九年來我所遭受的苦難,還有義母從此與瑤含母女天各一方。夫君你道說說看,他孔多海做的惡難道就可一筆勾銷了嗎?”

“那該怎麽辦才好,殺了孔多海?但昭婉你該明白,十九年前的孔多海摔下懸崖之後便死了,如今的孔多海有了新的名諱,他叫薛郎中。昭婉,不要糾結過去,為夫知道你心中的苦,但不是孔多海的緣故,我與你絕無可能婚配的。昭婉,往日已經不再重要,就看當前乃至往後,若薛神醫依然棄惡揚善,難道我們不該敬重這樣的好人嗎?”

銀牙一咬,搖頭歎息。是啊!孔多海再也不作惡了,一心向善,還為天下人所褒揚,絕非欺世盜名之徒,否則,文琪如何這般袒護她的師傅?

想及自個師傅——羅招,昭婉不免心中陣陣錐痛,她無法明白師傅為何貪得無厭到如斯地步,高家對他不薄,又有獨門獨院令他衣宿不愁,再個,珍饈美饌他也日日得享。可,羅招就是無法滿足,窮凶極惡到了極致,連最為孝順他的昭婉亦狠心毒手。若非古公子臨時起意,深明大義,她程昭婉此時此刻還能有臉麵與夫君相見嗎?

可恨,可惡!羅招該死,可孔多海卻完全脫胎換骨了呀!

該不會又一個羅招,欺世盜名,城府太深,別看此時此刻孔多海行醫救人?但世事無常,倘若日後留在高家得了便宜,罪惡之念未全數根除,恐怕危害高家新主子,那便會防不勝防啊!而況,新主子就是身旁她最珍愛的夫君呀!

“夫君不怕孔多海詭計多端,故意人前佯裝老實本分,如同羅招那般?”昭婉秋水眸含著漣漪,卻泛不起波瀾,柔柔弱弱,全是對夫君擔憂的神色。

高籬抿唇一笑,深邃的雙眸迸發出深深愛意。“別怕!日後為夫必定小心應付,絕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到你。”

如此情意綿綿的說辭頓時令昭婉芳心一潤,猶如春風暗度,花蕊嫣香,不禁怡悅流淌全身,她都快支撐不住此刻的憂心忡忡,而是想著撲到夫君的懷中嬌豔欲滴地同他打情罵俏。不過,二人身在車輦之中,她還是懂的把握分寸的,遂嫣然一笑道:“夫君,日後昭婉就全靠你了,高家也全靠你了,你可要像公公那樣挑起高家的重擔,不負眾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