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八章大廈將傾時(十五)

夫人甚少理會府上瑣事,縱使大是大非她都極力讓籬兒自個處置,實在需要她出麵不可了她才會挺身而出。

此次事務她不得不出麵,因著事關長輩之間的媾和商量,否則便會演變一場難以避免的兵戎相見。

高家再多的暗衛又如何抵擋得住人家軍兵的接連圍困呢?

周管家命小丫鬟們趕緊沏茶送來,而後立在一旁聽候夫人再吩咐。

夫人老眸銳利,盯著來客夫婦。

“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可她這般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一花白發髻、髭須的老者說來。

依然眸光銳利,夫人冷哼一聲,麵上冷若冰霜。“親家,不……李老爺,思虞為人陰鷙歹毒,難道還怪高家人不成?”

“豈敢,豈敢!”話說這老者不消多提及必定就是李思虞的父親。但見他右手使力擺了擺。“華夫人,思虞做出這些令高家人怨恨的錯事來,我這個做父親的也難以諒解她。可如今她畢竟身懷高家的骨肉了呀!還記得思虞嫁給高賦時的天真爛漫,我這個做父親的一連在高家待了三日,那歡天喜地的場麵都不曾忘懷。然,賦兒偏生要去邊疆,也不給思虞為高家留後的機會,直到戰死沙場。之後,還是華夫人您疼愛思虞,令她改醮籬兒。反正都是高家的公子,思虞也就應承了,希冀著再也不用夜夜孤枕獨眠了,久違的笑容重現思虞的麵上。豈料,還是夫人您的安排,籬兒又一連求娶了三房正妻。恕我屯閔,這誰家娶媳婦還不分個正房與妾室的,唯獨你高家獨創少奶奶不分大小,都一般。可惜,四位少奶奶之間明爭暗鬥,不得安生,思虞夾在其中,度日更加艱難。而那三房少奶奶本就關聯,思虞豈會再有好日子過?迫於無奈,她終日以淚洗麵,也不敢被人瞧見,怕被下人們笑話。還得在人前裝作名門閨秀的得體大方,誰能知道她的苦衷呢?……”

分明是替李思虞說情來的,可親家公似乎避重就輕,不提思虞狠毒無情的過錯,淨說些替李思虞開脫的話,夫人聽之更加不悅。遂插言打斷李老爺。“真是笑話,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更應該明理識相吧?決計不能做出傷天害理的事兒吧?想不到思虞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毒殺高家人。她的體己丫頭冰玉已經全數交代了,李老爺還執迷不悟替思虞開脫罪行是把高家人都當傻子嗎?”

曆來慈藹和善的夫人說話輕聲細語,可此時她的詰問之聲卻在知音堂內響徹,震懾的在場之人皆屏息諦聽,大氣不敢出一個。

如何辯解,李思虞都歹毒令人發指,作為李思虞的父親不該不知女兒的罪惡的,他亦隻能喟歎一聲,老淚便流出。“唉!華夫人教訓的在理,我承認思虞實在太惡!可,華夫人啊!思虞對籬兒可是一片真心,這些毋庸置疑的。她都向我言明多次,亦懇求我的諒解。作為思虞的父親,我不能眼看著她就要活不下去,華夫人,請您看在思虞先後服侍您的兩位公子,又懷上了籬兒的骨肉的情分上給思虞一條活路吧!”

豈知,李老爺言畢,“撲通”一聲雙膝竟跪地,麵朝華雲嵐。

華雲嵐一揮衣袂,示意小丫鬟們趕緊上前去扶起“親家公”而她則起身。“李老爺,事到如今叫我如何諒解思虞呀?往日我也極為看重思虞,待她如己出,可她的種種惡毒手段令我無法再敢原諒她半分半毫。李老爺,我隻能保證,高家絕不再派人追殺她就是。須知,被思虞害死的高家那些冤魂若去找她可怨不得我了吧?”言罷,夫人亦抬起衣袂抆淚。

“華夫人,思虞再也回不來高家了?”李老爺倔強地不肯起身,依然雙膝跪地。抬眸,抱拳看向華雲嵐。

“不能,李老爺本就飽學之士,這點為人處世的道理難道還不如我這個婦道人家嗎?”吸了吸鼻子,華雲嵐麵色堅定地俯瞰李老爺。

雙手推開一旁的兩名小丫鬟,李老爺癱坐在地,眸光呆滯,閉口不言,該是在思忖著什麽?

須臾,夫人對身旁的周管家道:“周管家,送客!”

周管家領命便跨前幾步,伸手扶起呆坐地上的李老爺。

眨了眨老眸,李老爺麵無表情地最後瞧了眼華雲嵐,而後回頭,雙眼盯著門外,雙腳亦艱難地邁開。他知道,此刻邁開便意味著無法說通華雲嵐,從今往後李思虞再也不是高家的少奶奶了。雖然女兒有了高家的骨肉亦無指望。

行至前院,李老爺突兀啟口對周管家道:“止步,周管家請回吧!告知華夫人,總有一日,你高家人會來求我的。”

一席摸不著頭腦的話說出,李老爺竟然闊步獨自離開了。

似是恐嚇,又似乎暗含深意,周管家不敢小覷,他趕緊踅回,將方才李老爺所說的話告知夫人。

華雲嵐冷哼一聲。“沒甚大不了的,高家曆經數百年而屹立不倒,自然根基牢固,無需他李老爺來替高家操心。所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沒有過不去的坎。”

麵上突兀多了一絲怡悅之色,夫人吩咐紫蓮扶她去昌平院,她要去瞧瞧昭婉,這個令她最屬意的兒媳婦,不知昭婉可好生安胎,正依從她——華雲嵐的說辭潛心研習琴棋書畫、針黹呢?

昭婉並未去墨香齋,而是與高籬待在寢閨裏商量要務,因著他們也知道了李老爺來府上的事兒。

夫人趕來,昭婉與高籬立時起身迎接。

老眸溫和,瞧見兒媳美妍出塵,這乖順的模樣真瞧不出她程昭婉乃是武藝極高的江湖女子。

“昭婉啊!婆婆來瞧瞧你可在寫寫畫畫呢?”

“兒媳與夫君商量日後高家該如何化解許多的恩恩怨怨,故而就沒心思去墨香齋了。”

昭婉說著,吩咐知語去沏茶。

夫人擺擺手。“不必了,我隻是來瞧瞧,既然你小夫妻二人在此同心同德,替高家操心,我這個老婆子就不叨擾你們了。”

“哎呀!婆婆,您才來,怎好就走了呢?方才……方才李老爺來府上,可……”

華雲嵐知她想知道道高、李兩家商談結果,而籬兒作為少主人,這些事兒也該讓籬兒知曉,由他思量打算。“昭婉,籬兒,你們定然想知道道我與李老爺商談結果。不瞞你們,我與那李老爺說得清清楚楚,從今往後高家與李家就此毫無瓜葛。”

許是猜到了,昭婉頷首,麵上並無訝異。“少了個靠山,高家深處凶險之中,必須盡快設法化解。”

“你可有主意?”夫人和顏悅色瞧著兒媳。

昭婉又頷首。“婆婆,如今高家最大的敵手已然是六王爺。兒媳覺著,六王爺兵多將廣,實力最強,圖謀構逆是遲早的,高家若與他為伍必定會萬劫不複。是故,我高家隻有與四王爺締結同盟,將六王爺告到皇帝那,將他徹底擊潰,高家才能保全,如此才能不至於重蹈我襟州程家的覆轍。”

夫人身子一顫,定是被昭婉說的話給驚悸到了。是啊!襟州程家被抄家後的淒慘可不是高家能承受的。

高籬趁機插言:“娘親,古寧昌派人送來密函,說四王爺呈上的奏折已經被當今皇上給瞧見了。皇上大發雷霆,命姑父——王禦史徹查與周管家勾連的黨羽,不日王禦史便會再度趕來玉湘城。而古寧昌極力替我高家求情,四王爺才應承會替高家解圍。”

“哦?”夫人消瘦的麵上多了幾分揣測,她不知道古寧昌為何如斯好心,難道隻是因著王妃——古寧瑤受過高家搭救的恩惠?興許隻能這般解釋了。

高籬續道:“可古寧昌的信函中又說,王妃時常會眩暈,心悸,為此四王爺說了,隻要高家肯奉上玄赤木武聖,替王妃祛除頑疾,他便力保高家的安危,否則將置之不理,若王禦史偏私,恐連王禦史都將被問罪。”

“這……胡鬧,玄赤木武聖乃是高家先祖用來鎮宅的寶物,豈能隨意與了旁人?四王爺這是乘人之危圖謀訛詐我高家呀!”夫人麵上多了幾分怒意。

昭婉情知,玄赤木武聖對高家而言是何等的重要,若就此與了四王爺,怕對高家主人而言就是愧對祖上了呀!往後,高家的輝煌延續還能指望嗎?須知,曆代高家主人都篤信因玄赤木武聖的庇護才使得高家屹立玉湘城數百年而不倒,反而代代興旺繁盛。

瞧見夫人如此大動肝火,怕夫人決計不會應承的。

“婆婆,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從長計議個什麽?別說四王爺不貪圖錢財,隻消他肯替高家庇護,要多少銀兩我高家都出得起,但玄赤木武聖絕不能給他。若然,日後老爺恢複記憶我如何麵對他呀?”

高籬亦麵露難色,他乃當今的高家少主人,有關高家榮辱興衰的舊事,那打小父親、娘親都對他說了無數遍,無不與玄赤木武聖有關。今兒個,說出讓娘親拱手送出玄赤木武聖與了他人的話簡直就是大逆不道呀!遂,他趕緊插言。“娘親放心,孩兒會去見古寧昌,設法求他從中斡旋,隻要四王爺肯放棄玄赤木武聖,我也盡我所能答應他的要求。”

“嗯!籬兒你也長大了,該分得清是非曲直,權衡輕重了。為娘不會過問,隻要保住玄赤木武聖就可,其他的你看著辦吧!”夫人再度麵上噙笑,眸光不自主就瞥去昭婉的腹間。想想再過幾個月高家的孩兒就要出世,她也可當上奶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