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四章大廈將傾時(十一)

也是小嘍囉嘴巴不緊,臨陣多言。“大哥,你怕她作甚,別忘了這位少奶奶曾被你傷過腹間呀!今兒個你再砍她一回,不殺她也讓她見識見識大哥你的本事。”

“蠢貨,你胡言亂語什麽?”領頭人這是提醒那小嘍囉,說這話豈不是暴露了領頭人的身份?因著昭婉腹間的鈍刀之傷是古家兵丁所為呀!

小嘍囉情知失言,趕緊杜口,舉起鈍刀隻管與大家一道對付昭婉。

火星四射,血腥彌漫。四周都是死傷的慘呼聲。昭婉急於脫身也好去救高籬。可歹人死死圍困,她焦急萬狀。隻不過,聚精會神之際,她那敏銳的耳中已然聽到小嘍囉與領頭人的對話。

心下咯噔一沉,思緒便回溯曆次的江湖殺戮。這會她該是體味出什麽了。

“啊……”

“雙福……雙福……”

慘呼聲,而後便是哭腔的叫喚聲。

昭婉銳耳敏聽,這熟識的叫喚聲正是夫君發出的呀!

烏金短劍劃過暗芒,猶如旋風盤繞,一氣間,昭婉就連連砍到三名歹人,瞧見罅隙,趕快突圍,疾步飛躥,近至高籬身旁。又是一番搏殺,那四名歹人竟不敵這位威名遠播的高家女教頭——少奶奶,紛紛後退自保。

昭婉吐納急促,下瞰夫君懷中的小廝——雙福血肉模糊,微弱的氣息隻能讓雙福留下最後的遺言。“二公子……小的不能……不能再服侍您……您要保重……快……逃……”語未盡,人已歿。

生死瞬息之間,這個圓圓臉,卻圓活聰慧的雙福就這般與最信任他的少主永訣了。

高籬悲痛欲絕,先失去親厚的體己丫鬟及至後來的愛妾小翠,如今又眼睜睜痛失親厚的小廝雙福。人生靡常,孰能預料?

堂堂七尺男兒卻哭哭啼啼抱著已歿的親厚小廝在懷中,而愛妻昭婉卻要迎敵十數人,須知昭婉有孕在身,處處提防,她自然要把握分寸,設法早些逃遁才能保全。可夫君的懦弱隻能由她來照庇。如此,一陣陣替夫君心酸、左右難以顧及,上回鈍刀砍傷昭婉腹間的領頭人趁昭婉分神之際,立時鈍刀刀背飛斬,直擊打向昭婉的手臂。

劇烈的震痛令昭婉再也握不緊手中的烏金短劍,飛墜落地。此時,隻左手還握住一柄烏金短劍,可怒意令她恨不能當場宰殺領頭人。

無法忘記初來玉湘城去古家失手的經曆。如斯慘痛的記憶讓昭婉對這古家兵丁充斥著殺意。

不管方才這領頭人是何目的隻用刀背震傷而不是砍傷她,但昭婉決心殺之已經無法阻擋。

眸光相接,這領頭人便瞧出高家少奶奶的憤怒。心下打鼓,想避之,可已然來不及。

但見昭婉銀牙一咬,左手一拋,烏金短劍飛出掌心,領頭人亂了心思自然舉頭便望,趁機,昭婉飛踹一腳正中領頭人胸襟。

“啊”的一聲,領頭人站立不穩,趔趄幾步栽倒在地,而烏金短劍此刻墜落正巧回到昭婉柔掌之中。無論誰個小嘍囉阻攔,她都目不轉睛盯著倒地的領頭人,隻作左右抵擋,而後便緊握烏金短劍紮向倒地的領頭人。

“撲哧”一聲,烏金短劍便刺入領頭人的胸口。

領頭人如同覺察到死期來臨,防備之力散失,竟無動於衷等著那柄烏金短劍將他斷送性命。

猩紅的血水汩汩流出,一旁的小嘍囉卻不敢真的傷了與他們搏殺的絕色女子。因他們知道少主人正為了這個女子才會命他們埋伏高籬的。

抬起顫巍巍的右手,全部的力道扯下蒙在領頭人麵上的白巾。一張俗人的臉,髭須、小眼、闊鼻,她終於看清傷她的古家兵丁的廬山真麵目。

血水順著領頭人的嘴角流出,他一臉的驚悚,卻說不出話來。“死”將是他的結局。

刺殺此人,昭婉積怨許久的心結算是放下。可,她該猜到了,古寧昌已經動手明搶了。甚者,古寧昌鋌而走險意欲斬殺她最心愛的夫君。

倏爾回頭,犀利的秋水眸盯著身旁的小嘍囉們。

領頭人已被殺之,其餘歹人越發戒懼,無人敢上前了。不遠處,高家暗衛飛馬奔來,即將近旁。

小嘍囉四散潰逃,一場殺戮終以雙方都折損而終結。

昭婉並未追攆,她的心扉攔不住滴血流走,腳步無法挪動。

……

如同高家暗衛一般,這些古家暗衛平日裏從不暴露身份,是故無人知曉他們的真實身份,就算此刻被昭婉宰殺的三名小嘍囉和領頭人,高籬都無法認出。

若不是方才小嘍囉的失言,昭婉應是也猜不到古寧昌做了這般惡事。

大發雷霆,高籬衝著暗衛揚聲吩咐道:“無論如何必須找出這些歹人的來路,我要替雙福報仇雪恨。”

知語珠淚漣漣,扶著少奶奶擔憂不輟。“少奶奶,您手背還疼嗎?”

搖搖頭,苦澀地抿唇一笑,昭婉和溫地瞧向知語。“放心,姐姐不會有事,休養幾日便可複原。”

夫君對雙福曆來器重,昭婉怎會不曉?瞧見夫君為雙福歿去而落淚也令昭婉動容。

想來夫君宅心仁厚,對下人小廝都如此親厚,果真不是那些個紈絝子弟可比擬的呀!

眨了眨秋水眸,吸了吸瑤鼻,昭婉柔聲寬慰道:“夫君,將雙福帶回玉竹居吧!”

是啊!帶回玉竹居,就將他葬在玉山,葬在玉竹居旁,日後他——高籬也可時常來此瞧見,瞧見圓活,親厚的小廝。即使瞧見的不過是一抔黃土長埋下的雙福。

……

三日後,高府後院,高家暗衛在文琪統攝下完成任務歸來。

冬日金陽高照,和溫的氣息,高籬校閱歸來的百名暗衛。隨後,犒賞眾人,十餘桌擺下,把酒言歡,就算冬日寒涼也不覺得冷了。

自然,除去高籬,高家的主人們都去素儉房用膳。文琪與昭婉同桌,彼此淺淺一笑,算是打了照麵。

“昭婉姐姐,方才聽周管家說三日前你與夫君在玉山遭歹人半路劫持,幸得姐姐武藝高強才保全了夫君的性命。文琪實在欽佩,來,就讓文琪敬姐姐一杯酒。”言罷,文琪舉杯就起身,揚起玉頸一飲而下整杯香醪。

昭婉從不飲酒眾人皆知,此番文琪故意刁難讓昭婉左右不是。她隻得勉強含笑淡淡回道:“文琪妹妹體諒,姐姐不勝酒力,如此便不與你吃酒了。”言罷,昭婉端起茶水品啜一口算是回應。

文琪冷冷一笑。“無甚要緊。姐姐武藝高強便好,總算可保夫君平安。哦!歹人什麽來路可查出來了?”

搖搖頭,昭婉垂首回話。“不曾查出。”

“竟是不知死活,若被我高家查出,定讓那幕後人為雙福償命。”文琪對雙福倒也有幾分看重,畢竟是夫君最親厚的小廝,不同於對昭婉,文琪對雙福的無辜慘死還算在意,已經吩咐高家暗衛加緊查探,找出欲害高家少主人的幕後人是誰人。

又能如何,昭婉情知古寧昌所為卻不敢告知夫君,怕夫君疑慮。

古寧昌對她——程昭婉而言算得上恩人,她豈能將他供出,那般高、古兩家的仇恨便算結下,日後怕也難以化解了。

不錯,改日得著機會見見古寧昌,到底問問他意欲何為,設若真如昭婉所料,可得好生勸慰古寧昌不可對有婦之夫再覬覦不該有的希冀了。

“文琪妹妹不必操心其他,這回你可算為高家立下大功,闔府上下對你都敬佩有加。往後夫君操持庶務不來,文琪可要多多從旁提點。姐姐如今有孕在身,也懶得過問。”

不提有孕罷了,聽昭婉說出此話,文琪那是氣不打一處來。想及自個被夫君寵信的時日屈指可數,這般下去如何奢想替高家多多綿延子嗣呀!

“哎呦!姐姐可得好好養身了。再不能打打殺殺,日後就讓文琪替您出麵,雖然我的武藝平庸,可對付同樣武藝不高的歹人還可應付的來,保準再也不會讓府上無端死人。”

話中有話,似乎對昭婉製敵不力才致雙福被殺,一桌之人誰人聽不出來?

薛神醫幹咳兩聲,舉起酒杯便邀夫人碰杯。

高學古隻管啖啜,不理會大家的言語往來。

夫人端起香醪小酌一口,而後便慈藹和善地瞧向昭婉。“你身子不同往日了,可要處處小心,不能再勞累,更加不可與人動刀舞劍。”

夫人的話才是真心實意的疼愛,昭婉自然聽出。“是!兒媳遵命。”

文琪親生父母都是鄉下庶人,忠厚純良,見著女兒對昭婉語中帶刺,自然設法化解。遂,一對五十開外的庶人夫婦起身,端起酒杯。“少奶奶,我夫婦二人敬您一杯酒,您隻管喝茶就好。”

昭婉不敢怠慢,畢竟長輩麵前,她還是知禮數的。“文老爹,大娘,您二老快快請坐,晚輩向您二老敬酒。”說話間昭婉已然起身。

夫人瞧見文琪親生父母打圓場,倒也怡悅,兀自“哈哈”大笑了起來。“哎呀!我說親家,你們乃是長輩,豈能站起敬酒晚輩呢?還不快坐下讓昭婉敬你們二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