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腥風血雨路(二十)

八日後,高府,高籬與父親、娘親、薛神醫乃至文琪姑娘先頭趕回。而昭婉則留在椒城,陪在悲傷過度而一氣臥床不起的徐秋娘身旁,悉心陪伴義母。

大春一役大敗,敗的丟了性命。然,長埋椒城南屏山山麓的大春豈會知道,他的死讓義母,姐姐悲傷不能自己,多日來母女二人都放不下,哭哭啼啼不輟。甚者,徐秋娘為此重恙臥床不起。

話說高籬在椒城已然與娘親——華雲嵐商量妥當,李思虞陰毒無救,不殺之,日後高家人還會遭殃。如今回府,高籬尊娘親命,將不露聲色地施展手段,直到李思虞不明就裏地死去為止。

……

李思虞得知夫君押回了楚三豹之後便惶惶不可終日。她心下清楚,夫君若得知真相必定饒不得她了。既然事情敗露,她還留在高家隻能有一條路等著她,那就是一個“死”字。

不走還待何時?李思虞也不是坐以待斃之人,早就防備這一日的到來。不等高家人下手,李思虞就從高家後院的一道暗門逃遁了去。

然,李思虞體己丫鬟冰玉卻來不及追隨主人而去,被高籬拿去審問,道出一切後,高籬更是怒不可遏,將冰玉關入高府的冷房,從此不得跨出半步,否則,高家的暗衛便可隨意殺之。

為了逼問楚三豹有關程芊芊與黎伊伊的下落,高籬刻意再命家丁將高家地窖又做番改動,變成關押楚三豹的單獨牢房。每日裏都遣人送去庶人吃的食材,留他楚三豹不死。

處置完備,高籬最大心願便是父親能夠早日恢複記憶。是故,薛神醫便留在了府上繼續替高學古醫治。而文琪姑娘對高籬的愛慕高籬心下明了,征得娘親與薛神醫及至文琪鄉下親生父母應承,他與文琪不露聲色,不大操大辦,悄無聲息地就納為妻子了。

話說,洞房花燭之夜,文琪嬌羞柔弱,與夫君恩愛之後,她便躺在高籬的懷中。柔荑撫觸夫君健壯的胸前,倒也結實令她安心。“夫君,奴家始終覺著楚三豹不會殺死黎伊伊與程芊芊。”

“文琪,我想伊伊與芊芊怕是歿了,而我留著楚三豹的狗命不是想再逼問他,為的是高家需要對付更凶險的敵人,日後好作擋箭牌。何況官府已經知曉,我高家擅自殺了王爺的話,惹出事端,高家上下人等還能活命嗎?”高籬說罷一聲歎息。

文琪明了,夫君為芊芊與伊伊的歿去卻連屍首都尋不得而歎息的。

悲傷換不回兩位嬌妻的性命,高籬擔負高家的輝煌延續,還得妥善處置高家內裏、外在的凶惡,他越發的沉穩而內斂,不再如往日的張揚,放逸,他會做好一切,如今不過就昭婉與文琪兩位妻子,他也能有足夠的閑時陪伴她們。而況,昭婉與文琪各有所長,日後必定會勠力襄助他。

然,此時,文琪放不下黎伊伊與程芊芊的下落之事。雖然,多次猜測,也勸過高籬細細審問楚三豹,但她突兀決斷,趁著洞房花燭夜的今宵她願替夫君再去地牢審問楚三豹最後一回。無論黎伊伊與程芊芊是生是死,總該有個定論。

“夫君,我要親自審問楚三豹,非讓他說出不可。”

高籬轉眸,瞧向嬌柔的新娘。“文琪,楚三豹可不是俗人,隨意恫嚇便就範的。他以死頑抗,我知問不出什麽來的。”

“未必!”文琪起身,穿戴齊備。

一轉身,柔媚嬌眸閃閃爍爍望去躺在床榻上的高籬,信心十足,抿唇柔笑,而後再轉身,新娘子竟就於洞房花燭夜之時去了高家地牢。

高籬決計相信,文琪此去不過是隔靴搔癢,楚三豹定然說不出所以然來,而文琪的自信便足以可鑒她是有備而去的,難道真的就一無所獲嗎?

想起兩位愛妻不知生死,自個卻與文琪匆匆婚配,方才還**,好不快活,這般的做法可對得起兩位愛妻喲?

自責令高籬臥榻不安,遂起身,裹著被褥,坐在床榻上呆呆地勾起思緒。

風急夜寒,這深秋的凝重仿似可穿透被褥,直抵他的心扉。

此番較量,楚三豹雖徹底潰敗,但他對高家乃至椒城顧家的傷害不可謂不深。大春的無端慘死,還有二位高籬嬌妻的生死不明,難道不是高顧兩家最大的災禍嗎?

想起大春年輕有為,日後說不定還能替徐秋娘完成光耀顧家門楣的大業,奈何一役戰死。可恨的丁二爺,此人比之楚三豹來也著實該死。

不錯,丁二爺沒了楚三豹這個靠山便如同喪家之犬,不逮著他殺之,祭奠大春就是他高籬的無能。

眸光呆滯,不過,高籬心中所想的正是發出追殺令,定然將丁二爺斬殺而後快。

悲慟不絕,這都是楚三豹與丁二爺給予的,那就讓他們也付出慘痛的代價吧!

高籬再也無法入寐,穿戴整齊,喚來暗衛頭頭,密商高家下步的調動。

待一切交代完備,高籬這才步向桂廡廊道,他越發的厭惡喧囂,越發的沉浸於一個人的孤寂。

寒氣令人難以抵擋,他隻能徐步於桂廡廊道,這般還會好些。

心在糾結,丁二爺會逃往何處?

“夫君!”

高籬轉身,他確實未曾聽到有人行走的腳步聲。是文琪,今夜的新娘子。

“回房吧!外頭寒氣太重。”高籬言罷就拉起她的纖手踅返昌平院。

夫君的手如此的冰涼,一點溫熱都無從尋得,看來他也起床許久了。

“嗯!”文琪不想多言,隻要夫君的手兒輕輕地鉗製著她的纖手,彼此相攜而行便足矣!

話說,高籬並未問她可從楚三豹那得來消息,估摸著楚三豹絕不會輕易開口。

然,高籬小瞧了文琪的本事,待二人前腳剛邁入月洞門,文琪便啟口道:“夫君,兩位姐姐的後事明日就派人準備吧!”

戛然而止,高籬立時停下腳步,驀然回頭,盯著一臉肅然的文琪。“你說什麽?”

文琪唯唯諾諾,她實在不想說出,可不得不說出。兩位夫君的嬌妻果真都被楚三豹給害死了,且也知曉了二位少奶奶的屍身在何處。“夫君,楚三豹都說了,兩位姐姐的屍身在……在玉竹居裏。”

“什麽?”高籬決計不敢相信。

鬆開手兒,高籬那對雙拳緊握,舉在胸前,揚聲嘶吼。“胡說……胡說……”

還會等待明日嗎?即使今兒個是他們夫妻二人的好日子,但高籬再也無法平靜心緒了。

催馬加鞭,雙福駕起馬車攜高籬與文琪徑直奔向玉竹居,無論如何,高籬隻想親眼瞧見自個的兩位嬌妻的屍身他才甘心。

朗月星空,絢爛窎遠,可高籬的心卻如撕裂的堤壩,狂瀉千裏,更無半分靜心賞月邀風的情致。哪怕是他再次做新郎的今夜。

高籬有玉竹居的鑰匙,不需喚人,自個就能開啟玉竹居厚重的大門。他闊步前邁,文琪隨後,雙福墊底,三人一氣就趕去玉竹居擴建的北麵後院。

此處雖不能依山傍水,可院落依然清新淡雅,翠竹環繞,金菊、花桂飄香。

他已毫無情味去覺察這份香氣宜人,依文琪所問,他趕去了院中央。

雙福早就趕去叫醒何媽媽,自然,這玉竹居中的下人們能叫來的都叫來了。隻為眾人協力將掘地三尺,這處正是楚三豹命人挖掘的暗道通往此處,也是二位少奶奶香消玉殞的位置。

露濃寒重,高籬倔強不聽勸,已然傻傻地立在原地,就等眾人掘出程芊芊與黎伊伊的屍身。

下人們個個賣力,文琪則挽著夫君的臂膀蛾眉蹙起老高。她的新婚之夜就這般無奈地度過了嗎?

幸好,夫君並未薄待她,新婚之夜也與她恩愛了一番。

為夫君解惑,當然是做妻子的本分。文琪更知,夫君對兩位姐姐的情愫比之昭婉姐姐來雖有所差距,可也算有情有義啊!

東方昧旦,紅日嬌羞,天色朦朦朧朧。隻聽得一丫鬟驚呼一聲。“娘呀!”

眾人皆循這一聲驚呼去瞧坑洞之下,小廝們奮力從坑洞之中將兩具屍身就給遞了上來。

本就呆滯,如今更加嘴巴大張,吐納促急,撲通一聲,高籬雙膝就無力地跪倒在地。

熱淚盈溢而出,雙手捧著心愛的兩位嬌妻屍身,他仰天慟哭,拊膺嘶喊。

誰說男兒多薄情,堂堂玉湘城第一巨賈家的二公子就不同,這會的悲天蹌地足以令人動容。

也是,黎伊伊與他算是風風雨雨、患難過來之賢妻;而遭受家族災禍,備受人間煉獄的程芊芊則該是他該明媒正娶的正妻啊!可惜,可惜,此時此刻,兩位嬌妻的屍身就在他的懷中冰冷的無一丁點暖意。

“夫君,夫君……”文琪淚如泉湧,試圖寬慰悲痛欲絕的高籬。

然,高籬的心卻破碎如死。除卻痛不能自己,惟有怨恨正令他將欲做出最為果決的發令,回府便千刀萬剮楚三豹,也即是將堂堂的王爺處死而泄心頭之恨。

腥風血雨,一場較量,高顧兩家終究拿下楚三豹,可為此的代價過甚,損兵折將,主人被殺,反倒比之楚三豹而言,更加慘烈。

天寒地冷,心死無言。高籬搖搖晃晃起身,懷中的兩位嬌妻屍身已然被下人抬去側旁。何媽媽老淚縱橫,為這兩位少奶奶的慘死而悲傷。

側眸再瞧了瞧二位嬌妻最後的遺容,高籬杜口、抆淚,須臾,他這才道:“雙福,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