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一章世事皆難料(六)

“再放箭!”高籬趁勢吩咐。

躲在一隅的四名暗衛便再個射出利箭。這會朝向的是馮開身旁的小嘍囉。

立時倒地而亡兩名小嘍囉,那兩個小嘍囉則慌亂之中恰巧躲過。

馮開有傷在身,高籬便大吼一聲。“給我殺!”

十多暗衛立時全數現身,一場殺戮自此肇始。

高籬手執銀斧,受護於兩名暗衛身旁。挺闊威壯,銳目熾烈,猶如統攝軍兵的將領一般氣勢雄大。

馮開過於輕敵,這會有傷在身,自然處處受製於人,左手執起長劍,左刺右砍,三名高家暗衛當場斃命,可他也被暗衛偷襲,腹背各中一刀。

氣的眼如銅鈴圓睜,吐納淩亂,步態不穩,一不小心栽倒在地。

高籬瞧見,大呼一聲。“二位別管我,速速前去助他們一把,拿下馮開。”

自然,占據上風的高家暗衛一擁而上,連連砍刺,馮開避不及時,再個連中數刀,小命險些丟了。

此刻,統攝這些暗衛的高籬竟然上前,不懼危險,揚聲吩咐,必須留下活口。這才將長劍抵在馮開的喉結之處。“天助我也!馮開,你惡貫滿盈,今日再難逃脫了吧!我要帶你回玉竹居,活祭被你害死的薛神醫、程蒙,還有我高、程兩家枉死的無辜性命。”

激鬥並未終止,五六名暗衛與七八個小嘍囉還在廝殺。高籬一揮手,身旁高家七八名暗衛立時援手而去。

馮開抽搐不輟,想來是過於重傷。正所謂“人有失足、馬有失蹄”輕敵的馮開怎料到自個如此狼狽結局呢?

十八九名高家暗衛隻有七名暗衛活著護衛高籬踅回玉竹居,其餘人等皆力戰而亡。

然,馮開的那些小嘍囉則全軍覆沒,惟主帥也被個毫無武藝功底的人押著來至玉竹居。

捆縛結實,馮開別想再逃脫了。

……

五日後,高籬吩咐楊管家前去古府送上拜帖,帶去高籬親手所作的字畫及書信一封和近來收集而來的珍玩贈給古寧昌。

莫消說,楊管家帶回的消息則是古寧昌依然閉門不見客,但贈禮已經收下了,還將古府的房契帶來,明說不幾日便離開玉湘城,古府則饋贈給高家代為打理,日後高家重塑輝煌之時再連本帶利歸還便可,若非就當無償贈予。至於古家的生意則托付高籬一並照應,也是從旁監督,不過不會再無償饋贈,而是所掙之銀皆如數登記造冊,年前核算,繳納給遠在京城的古寧昌。

此話一出,高籬明了,古寧昌這是打算帶走昭婉長居京城去了呀!

一座空宅而已,又不十分奢華,古寧昌將自個的祖宅都贈予他高籬,言下之意便是不再回來了。也即是說,昭婉也會被他帶去而後結為夫婦。

一陣陣天旋地轉,呆坐在地上。

“哎呀!公子怎的了?”楊管家上前便扶。

高籬揮揮衣袂:“楊管家,你去打理庶務,讓我靜一靜。”

是呀!明明與古寧昌締約在先,此生都不見昭婉,之後又寫下休書,從今往後昭婉與他兩不相幹了,但這會兒怎麽失魂落魄,欲哭無淚了呢?

思緒回溯,他的心兒也跟了過去。昭婉養傷玉竹居,玲瓏身段,剔透雪膚,他曾一睹她的嬌羞與怒顏,悲傷與乞憐。更有英姿颯爽,蕙心紈質,睿智通達。

一對烏金短劍在手,昭婉便是當今的女俠,換上錦繡麗服,又是傾國傾城的賢婦乖媳。可惜,可惜他總是不停地納妻求妾。枉顧她渴慕一夫一妻的純真願景。

生生死死,惟有他二人的性命與情愫尚存,然卻就要各自一方,永難相見了。

是啊!若昭婉真個死心,嫁給古寧昌,為人婦的昭婉還能拋頭露麵、像在高家這般因著他的無能而處處擔驚受怕嗎?不會,古寧昌必定會在四王爺那謀個好差事,而後便將昭婉深鎖內閨、垣牆之中。

為了高家沒想到自個卻放手了一生之中的最愛呀!隻怕日後永難覓得昭婉這般的女子了吧?

足足一個時辰,高籬才從悲傷的寢屋之中邁步走出,他去臨水軒,遙望軒前山石碧水。冷風撫來,一陣陣薄涼,何時才能再見一麵她,哪怕是生死別離也該心甘情願了。

高家漸漸有了幾分起色,必定四王爺被王妃——古寧瑤吹去的枕邊風動搖了心思,且得了人家鎮宅之寶,說好幫襯,自然在高家被抄之後,三番五次奏折搜集玉湘城百姓的討情,而況高家善事也做了極多,深得一方百姓的推戴。皇上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高學古被開釋的時日也可預見了。

而此時,王禦史的飛鴿傳書也連連送來,高籬自然知曉宋知府一案就要完結,高家被抄算是嚴懲,自此不再深究,可謂皇恩浩**,高家的崛起也將按部就班,高籬受古寧昌的鼎力相助也算令高家主人有驚無險,唯獨他的大愛昭婉便從此失卻了。

此生最大憾事難道就是與昭婉從此無緣相見了?

三日後,高籬垂首喪氣,一個人在博雅堂之中發怵、傻愣。夫人由紫蓮攙扶趕來。

瞧見籬兒還是這般不長進,氣便不打一處來。“瞧你,因何無精打采的,楊管家去官府打探說聖旨就要頒下,你父親就會被放出,如此大喜就要來臨,我兒你卻苦瓜臉,作何?”

高籬抬首,無神的雙眸仍舊無力。“娘親,孩兒心下有愧。”

夫人猜出籬兒傷懷昭婉,遂薄責他道:“有愧什麽?依娘親看,你就上回活捉馮開給我高家掙了口氣,旁的,這些年來也沒見你有甚成就。籬兒,失去昭婉,為娘也心疼不舍,可如今為娘也想明白了,她一直忍辱負重不也是希望我高家度過危難,日後她才能安心再與你見麵嗎?”

“真的?”高籬聚斂的精眸,仿佛瞧見昭婉就在竹廡之外,一會便趕來博雅堂。“娘親,孩兒與古寧昌有言在先,此生都不見昭婉的呀!”

“呸!什麽有約不有約的,古寧昌奪人所愛,實在齷齪不堪,念在他鼎力相助我高家重新崛起,為娘才對他不再生恨。須知,四王爺派人禍害程家,這般下作手段難道還能與古寧昌脫得了幹係?昭婉若明白人,必定不會甘心委身古寧昌的。”

果然薑還是老的辣,夫人的見解如此深邃,且一語點醒惆悵不散的高籬。是啊!何媽媽都說了,昭婉早就想過與他相見,奈何是他斷然拒絕,是故,這些日子昭婉便沒了動靜。且,古寧昌不知為何傷重,昭婉不便恩將仇報,遂暫且留在古府,服侍古寧昌亦未嚐不可。

此番相連,高籬茅塞頓開。“娘親,昭婉心中還是惦念我高家?”

“那還用說?”夫人說罷,麵色一擰,蛾眉蹙起。“但世事無常,這般折騰,昭婉與我兒也不知會不會再修舊好了。就算……”

高籬凝神諦聽。

夫人在兒子麵前也無需掩著,遂再言道:“為娘擔心的是她在古府這些時日,古寧昌的覬覦毋庸置疑,昭婉這會是不是完潔之身,為娘也不敢妄下斷言。”

此話一出,別說高籬嚇得圓睜雙眼,夫人一旁的紫蓮都驚得張口結舌。

不錯,若昭婉已經失節,再迎回的話高家也算是丟盡了顏麵。曾經的程芊芊險些令高學古與夫人氣死,再不能聽到半點有損高家聲譽的壞消息了。

“不會,她……她絕不會,即使是死,昭婉也不會的。”高籬揚聲大呼。

兒子如此觸動,夫人也該體諒他的。“罷了,罷了!你也別再斷言,古寧昌心思縝密,昭婉未必就是他的對手,且古寧昌如此幫襯我高家,為娘怎能不疑惑呢?”

何嚐不是?古寧昌的奸謀意在昭婉,而高籬也受人恩惠,應允放手昭婉,那他還觸動什麽?

華夫人最解兒子心中所想,她無非是替籬兒擔心,也該為脫險的高家謀劃。哽咽著,夫人還得規勸他的。“昭婉這兒媳,為娘也屬意,可,犧牲了她一人,換來高家重新崛起和往後的平安。籬兒,該以大局為重,狠下心來放手了。不要再想起她,忘了吧!”

“放手”二字如此沉甸甸,高籬怕是承受不起。他悲苦地轉過身去,佝僂著身子,右掌按在條案上,宣毫緊緊攥在手中,猛烈的情傷壓製他所有的思緒。

正當母子二人都難以麵對卻不得不麵對之時,何媽媽竟然疾步而入。見著夫人、高籬,福身施禮。“老奴見過夫人、二公子。”

夫人抆去淚眼,溫和地問她:“何媽媽趕來是為何事?”

瞧去二公子悲苦的模樣,何媽媽猜出他為了誰人而如此。不免“嘿嘿”地笑了。“二公子,您這是怎的了?心中又有事了?”

高籬極力壓製了番心緒,回頭。吸了吸鼻子回話。“何媽媽,我有要事先出去了。你且好生備下珍饈,待會有貴人來見。”

“貴人?”何媽媽瞪圓了老眸。“原來二公子早就知道了呀?”

高籬不解,麵色沉重,隨意問她。“什麽知不知道?”

聽此言,觀其無神的模樣,何媽媽立時明了,高籬還不知道呢!又溫和一笑。“恭喜二公子,老奴是來稟報一件好消息的。可知少奶奶一會就到了?”

“砰咚”高籬慌神,這腳下的杌子竟被他絆倒了。麵上頓時換了顏色,燦爛的雙眸賊亮。“啊!昭婉……昭婉她……她……她她她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