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情仇難兩全（十六）
憶起與公子初初相遇時的驚險一程，而後便是高籬瞧見她時的竦然模樣。他帶她去玉竹居養傷及至幾番求娶她時的決心。
廂房裏、帳幔之中，孤獨的昭婉一顆芳心正在凋零。她躺在篾席上，輕薄的衾被覆在身上。
怨尤填滿思緒，都是自責難平。若當時與公子排除萬難堅持攜手同進退，如今比翼齊飛的不是自己與公子還能是誰？
然，無法預料的是高籬為何會與伊伊姐姐比翼齊飛了呢？想來伊伊姐姐對她程昭婉與高籬之間情愫最為清楚，而況伊伊姐姐曾極力勸說她程昭婉與高籬婚配。恰恰就是這位伊伊姐姐先她程昭婉一步虜獲了公子的心。這究竟該何解？
果真，這世間的紛繁讓人目不暇接，極易誤入歧途，難不成高籬就是被伊伊姐姐的貌美所折服了？
一夜無寐，蹉過最心愛的男子令她心死。日月輪回，天明晴空。小風拂來，柳蔭婆娑。清眸瞰碧水，卻是一河愁波軟橫。
“昭婉，為師去玉山西郊打探一番，看看楚三豹是不是已經趕來玉湘城了。”羅招瞧見她一臉愁容心中知道因何而起。
側顏，一雙無神的雙眸泛著紅瞧向羅招。“師傅，您去吧！昭婉待會就趕來。”
頷首，羅招又多看了眼昭婉，他擔心女徒兒會生出意外。但，楚三豹即將趕來玉湘城，若不立時查探明晰楚三豹意欲何為，恐難以做出及時應對。
無奈，羅招還是悻悻地離開。徒留昭婉一人孑然孤寂，麵對練波弱柳發愣。
晴日炙烤，行人總設法尋得一庇蔭處歇腳。
“別走了，先歇會，待會我便帶你去坐仙舸，一飽山水如畫怎樣？”是位男子和溫地對身旁女子說話。
“好！但憑夫君安排，妾身隨你左右便是。”女子陰柔萬千，細語間都是嬌嬌順從。
然，昭婉似乎聽出不妥。因著二人的話音實在太耳熟，回麵，一對男女各自含情脈脈地手牽手一道停下腳步，就在昭婉側旁，這柳蔭下不懼外人便情深深相對。
興許太過唐突，昭婉的回麵還驚擾到了這對夫婦，二人側麵瞧了一眼這位滿臉虯髯、髭須的“男子”而後也和溫一笑算是回應。
昭婉清眸圓睜，立時瞧清楚了這對夫婦的廬山真麵目。不錯，二人正是高籬與黎伊伊。
她太過突兀，此刻，心下一閃念，即刻回麵，轉身她便邁步離開。
高籬眼中隻有黎伊伊，自然沒細瞧身旁的“男子”但黎伊伊卻微笑之後，便覺察出一絲的不妥。蛾眉蹙起，垂首一想。“糟了，她……”
纖指朝那“男子”的背影指去。
“伊伊，你這是作甚？”高籬瞧見黎伊伊杏眸圓睜，指著越行越遠的男子背影不解。
黎伊伊不知為何一時似被什麽噎著喉結而啟口竟說不出話來。興許她先於昭婉嫁給高籬令她心有慚愧。但她內心對昭婉的姊妹之情從未衝淡，還是那麽的渴望與昭婉一道互有幫襯。為今，這個喬裝易容的男子像極了昭婉，她焉能不急的一時錯愕地說不出話來？
“昭婉……她是昭婉……易容……”不待黎伊伊說完，她的眸光裏方才貼心的夫君已經飛躥而去。
高籬如同一頭獵豹，雖從未習武，但他如此的急追猛攆的本事就連腳下輕功自詡不俗的昭婉也頓時應付不來。他竟趕上了，雙手如鉗，就使力地鉗製著她的香肩。
“別走！……”他粗喘著，用力著，已經無法克製心中對她的思念，忘記了會不會捏痛她。
昭婉銀牙一咬，因著她的香肩真被高籬給捏痛了。回麵，噙滿珠淚的雙眸裏都是怨尤的怒視。她未啟口。
伸手便欲扯下她麵上的髭須，昭婉繞指一推，高籬再快的手兒也被昭婉給推開。
再熟悉不過了，猶如曾經昭婉對他使出相同的招式化解他欲輕薄她時的柔指輕掌。
左手使力地捏著她的右肩不放，右手又抓住了她的柔荑不鬆。依舊細滑柔軟，便是昭婉假不了了。
“昭婉，你是昭婉，為何？為何要喬裝成這般？”高籬雙眸如電，死死地盯著眼前的“男子”生怕她跑了。
她急不可耐，因著黎伊伊隨後也疾步奔來，她必須盡快擺脫高籬的糾纏，否則待會三人見麵如何化解尷尬場景？
眸光一擰，柳葉眉一蹙。昭婉一雙柔荑便使力纏繞，擒住高籬臂膀時一拉一推，高籬便重心不穩，身子頃刻後倒。
黎伊伊雖然及時趕到，但高籬就要摔倒在地，她隻能先護衛夫君才好。如此，黎伊伊伸出雙臂，一個邁腳，恰好身子可為夫君作盾，使得高籬後背全數倒在伊伊的柔軟懷抱之中。
已是夫婦二人，必然無害羞之色。惟有此刻，昭婉脫身飛奔離去，黎伊伊拉著高籬的右手，二人再度去攆。
“昭婉……昭婉……”呼喚之聲此起彼伏。
但見前方之人早已隱遁身影，昭婉就伏竄在一片林蔭之內。
如此不易的意外巧遇，怎能就讓她逃脫呢？黎伊伊絕無放棄之想，遂與高籬一道跨入這片離玉山不遠的林中尋昭婉的倩影。
林蔭密處一旦隱遁了蹤跡，若想找到卻有艱難。高籬與黎伊伊堅持不輟，可仍舊無一絲一毫的影跡。
仿佛昭婉並未隱遁於此，可能她會輕功飛身而去了。
可，黎伊伊知道，昭婉一定沒離開此處密林，無需他想，隻因著她對昭婉脾性的清晰，她斷定昭婉必然躲在一隅悲苦地抿唇暗自流淚呢！興許，昭婉就在某處窺探著高籬與黎伊伊他二人。
“昭婉，我知道你躲在林中，出來吧！夫君與我都想見你，與你商略一番。你總是逃遁也不是法子，總該設法安撫你程家姐弟，令他們屬意你嫁給夫君才好。昭婉，世事難料，我與夫君都能婚配，你又何必拘囿於家族是非之中而不能自拔呢？聽伊伊姐姐的話，你我姊妹同心黼黻夫君，高家必然還能延續輝煌，若非如此，高家的危機你又不是不知道，說不準哪日就會大難臨頭，那時恐怕你再想同夫君成婚也就遲了。”黎伊伊一番肺腑之言畢，她轉眸瞧向高籬，示意他趕緊也說些勸慰的話。
高籬眸光噙滿淚花，心中最屬意的女子，他甚至願意為她上刀山下火海，可她總是避之遠遠的，這令高籬如何不悲愴而無力啊？
深吸一口氣，高籬徐徐啟口。“昭婉，高籬知道你怨我，但我也沒法子，大哥的歿去，高家的全部希望就看我高籬的了。為今，若我與你這般久拖不決下去，高家的香火就要斷了。我……我承認我私心作祟，但我對伊伊姐姐確實生就愛慕，可與你的愛慕還是差距甚遠。我的心意你應該最清楚。昭婉，隻要你肯與我婚配，你說什麽我都應承你，必定會設法和緩高、程兩家的怨恨。”
無回應，除此便是回飆夾雜著夏日的熱流與林蔭清幽互搏。可即便如此，這林中的暑熱亦毫無威力。
昭婉果然蹲下頎長的嬌體，密草蔥翠間，她透過罅隙偷偷瞧向高籬與伊伊姐姐二人，待他們離開後，她才好脫身。
一雙柔荑緊緊捂住自己的赤唇，恁憑珠淚墜落，她總算沒吭一聲。
仰首，四掃一番樹木林苗，而後俯瞰，再度四掃一番林間草密處。黎伊伊能細細查看的地方都細細查看了，腳步緩緩移動，隨時做好發現昭婉時的飛速追攆。
窸窣之聲傳來，黎伊伊迅疾回麵，眸光一眯，死死盯著方才有動靜的草窠處。小小山林，用心尋找昭婉迥非難事，此刻黎伊伊就瞧見她。
蓮步闊走，黎伊伊就要將昭婉抓個現行。奈何，昭婉情知躲不了了，起身使出連環掌，欲阻截黎伊伊近她身。
彼此皆杜口不言，黎伊伊亦非俗人，也是練過武藝的。她逮住昭婉的決心已下，無論如何手段，隻消昭婉卸下妝容與她和高籬言說明白就好。
如此，黎伊伊雙臂一抬，使出掌風揮擊而去，就與昭婉過招。兩位女人家的武藝不相上下，雖一言不發，但也過了二十多招，卻難分勝負。
高籬一旁觀“戰”他知道兩位女人家都不會傷著彼此的，一定會手下留情。各自心中所想不同，自然一時難以就範。
黎伊伊的好意昭婉未必肯接受；而昭婉的遁身黎伊伊無法讚同。二人你來我往又是二十多招比過。但見黎伊伊衣袂飄飄，與昭婉的蓮花指纏繞擊打，猶如二位舞者翩然獻藝，行雲流水間就過了五六十招。
“啪”一聲，二人掌風相擊，昭婉與黎伊伊各自被掌風的力道擊退了好幾步。五六成的功力還是令彼此手臂一陣陣發麻。
黎伊伊秋波眉蹙起，啟開赤潤紅唇道：“昭婉妹妹，你這是何苦呢？”
高籬待昭婉被黎伊伊掌風震退幾步、失神之際他便闊步近至了昭婉身旁，一伸手就從昭婉的麵上扯下粘上的假髭須。眸光一聚。“你還要躲避到何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