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凶信欲斷腸
昭婉滿意地頷首。“大春，師姐與你都是師傅撫養長大的，萬萬不能提斷絕關係。可師姐也明白，師傅這般下去也不是個辦法。我去椒城後會與師傅商談一番，想法子給他找一處安身之地，也算你我師姐弟盡盡孝心。”
“對！師姐這樣說的極對。哦！師姐，大春見著你尋得了親娘，而我卻可能再也找不到親生父母的下落。我……我好羨慕師姐，是故，大春想拜徐媽媽為義母，不知師姐、徐媽媽可願意。”大春說罷，眸光瞧向母女二人。
“哎呀！敢情甚好，我找到了失散十八年的親生女兒，今日又多了位年輕有為的義子。我徐秋娘真是蒙老天爺眷顧啊！”徐秋娘緩緩起身，走到大春麵前。
“拜見娘親。”大春適時跪下。
“好！大春，你快快起來。我的兒，從今往後，你師姐弟兩就成了姐弟倆，我這做娘親的絕不會偏心，會好生對待你們的。”徐秋娘左臂傷未愈，隻能用右手扶起跪地的義子。
“真是喜煞人也！”黎伊伊拊掌以慶。“嘿嘿！秋娘姐姐你這下兒女雙全了。”
但見，徐秋娘喜笑顏開。“老天待我不薄啊！等回了椒城，我便與一對兒女去拜祭老天爺！哈哈哈！”
寢屋一派喜慶之氣，各人都對這一突兀而來的變化感到高興。孰料，一封家書正帶著巨大的沉痛，會讓高府上下人等再無心過這個新年。
“多令人動容啊！兒女成雙。哼哼！”但見小翠冷笑著入了寢屋。
須知，小翠最忌諱的便是摘星院，絕對無事不登三寶殿。可此刻她卻沒人召喚自個來了。
大家都將眸光瞧向了小翠，她的挺胸傲然，雖令人厭惡，但這裏是高府，公子自會處理。
高籬見到小翠無緣無故趕來，心中一時難以思索出原委。眉峰一蹙，他便問她：“小翠，你怎麽會來此？”
“公子不願我來此擾了你們的喜慶嗎？”小翠說話冷冰，毫不留情。
在外人眼中，這般下人丫鬟對主人可是大不敬。但，高籬卻處處對她逢迎認輸。“瞎說，你來了正好，原來徐媽媽竟然是昭婉的親娘，今日才查出隱秘。小翠，你不該為他們母女重逢而高興嗎？”
“是嗎？公子整日裏替人家高興，你可曾想過你高家上下現在都非常不高興。”小翠說著，眸光根本就不屑瞧見他人，隻有公子入他的眼。
“小翠，再不許你這般說話了。徐媽媽為救我父親，現在還帶傷在身；伊伊姐姐出謀劃策，否則我父親在何方都沒人知道；昭婉與大春勠力幫襯，勇往直前，可謂忠勇有加。他們這些功勳，我們沒好好謝過人家，卻再有埋怨的話，豈不違逆做人的基本道理？”高籬顯然不悅，麵上冷酷了些，但還是留有幾分薄麵，免得小翠瞧了受不住。
“公子的話，小翠不是不知。他們有恩於老爺，老爺也知恩圖報，派人加緊擴建玉竹居，打算供她們長居那裏。且衣食用度都由高府置備，聽楊管家說，老爺打算開出一筆錢銀，作為獎賞與他們，隨他們如何使用都可。明日就可定下。孰料……孰料，一封家書從遠方傳回。老爺與夫人、乃至大嫂正哭得死去活來呢！可惜，公子還不知！”小翠說罷，眸光中亦泛出一絲漣漪，紅了眼圈。
遽爾，高籬預感到了不對。“小翠，你方才說什麽？家書，父親、娘親、大嫂他們都哭得死去活來。”
閉上雙目，深吸一口氣。再度睜開雙眸，眼角滑落一顆晶瑩的珠淚。“二公子，您大哥……大公子他……”
“我大哥他怎麽了？”高籬越發感到不詳，近身小翠旁，抓住她的胳膊。“你快說。”
小翠撇過頭，垂眸下看。“大公子……大公子……他……他戰死疆場，三日後棺木就會運回玉湘城。”
“啊！！！……”高籬幾欲崩潰，嚇得連退幾步，站立不穩，整個人竟然摔倒在地。
扶著身旁的杌子，爬起身來。驚慌失措，高籬怎敢相信自小與他一起長大的大哥竟然傳來戰死的噩耗。
“二公子！”小翠快步近公子身旁，扶起他。隨即，淚眼泉湧，再也止不住。
在場大家都被這則消息驚得目瞪口呆。昭婉更是無法想象，即將歸來，大嫂日夜期盼的夫君竟然再不能與他互訴相思之苦，三日後運回來的將是一具冰冷的屍骸，大嫂以後可怎麽活下去啊？
“怎會這樣？”昭婉亦忍不住流下滿目的淚花，雖然她還沒過門，還不算高家的媳婦，可她卻為此啜泣，緣故便是為大嫂。
遽爾，小翠側眸一瞥，一束凶惡的瞳光射出。“莫姑娘，生死無常，大公子的死若說要怪也隻能怪一個人。”
昭婉一邊抆淚，一邊想到知語曾經說過，大公子之所以去邊疆投軍，竟是大嫂的大哥鼓動所致。如此，小翠話中之意除了大嫂的大哥還能是誰？
然，事到如今，怨誰還有用嗎？人總是歿了。
昭婉心中想起便提醒道：“公子，你不該待在這，讓昭婉陪你趕緊去老爺、夫人那，以免你娘親身子弱哭壞了。”
“對，娘親，她……她不能受太大的刺激，否則……否則會受不了的。”高籬一個警醒，慌不擇路，邁步闊走帶跑便出了寢閨。
小翠隨之攆去，而昭婉亦趕緊吸了吸瑤鼻，回麵看了看娘親與伊伊姐姐，她便也攆了出門。
虔敬堂內哭聲一片，壯闊高大的高老爺坐在太師椅上老淚縱橫，而屏風之後的床榻之上身子曆來羸弱的夫人則已經厥倒幾次了。大嫂——李思虞目光呆滯，淚眼紅腫，料想是哭得乏力，已經毫無力氣再哭了。顫巍巍的唇角可見她依然悲傷難平。
倒是丫鬟們與小廝們扯著嗓子在瞎叫喚，可他們也並非全然虛情假意。
高籬最擔心的還是娘親，他來到娘親床榻旁，拉著娘親的手，瞧著蒼白無血色的那張慈祥的麵容。“娘親，娘親。”
淚水已沾濕了枕邊，夫人微弱地吸著氣，緩緩睜開雙眸，愣愣地瞧著高籬。“賦兒，我的賦兒，你終於回來了？”
“娘親，我是……我是籬兒。”高籬垂淚不歇。
“啊？是籬兒？那……那賦兒呢？賦兒……賦兒……你在哪……”娘親無力地喘息，哭泣都隻默默流淚而無聲了。
昭婉拉起大嫂的纖手，掏出汗巾替她揩去淚花。“大嫂，昭婉陪你回摘星院吧！”
輕輕頷首，眸光無神，任憑昭婉與碧秀攙扶著，大嫂艱難地邁開蓮步，一步一步向前，跨過門檻，走向桂廡廊道，一步一步朝摘星院踅回。
……
徐秋娘瞧見昭婉一臉的悲傷失落，不禁說道：“昭婉，隨娘親回椒城吧！三日後高家還要發喪，你暫且又不是高家的媳婦，怎好留下？待過完年，我們再等公子的消息，那時你也好嫁過來，做高家的媳婦。”
“娘，你且帶伊伊姐姐與大春回椒城，我與公子辦理好些瑣碎之事後便立即趕去。”昭婉說著，牽強地笑了笑。
“娘親知道你想替公子分憂，可人家現在的事務非你我能幫得上忙的，人死不能複生，悲痛總該少不了的，這需要時日來忘記，你急也無濟於事。公子他父母雙親不會因為一句兩句好話就不悲傷了。他大嫂更是不能。就如同往日你被孔多海擄去，為娘也是……也是多年無法放下，每每想起心中便會隱隱作痛。”徐秋娘說著，拉起昭婉的柔荑。“女兒啊！回椒城先把你自個的事務辦好，他日你才好安心出嫁。為娘可是聽你與伊伊妹妹說過你師傅的為人的，將來這個羅招必然是個大麻煩，為娘很擔心。”
又是幹笑一聲。“女兒知道，娘，公子為人忠厚，雖然曾經的浪**日子令人不齒提及，可為今他洗心革麵，真的是絕世難尋的好男子，昭婉已有心於他，顧及的便是曾經的他。現在，女兒可以斷定他不會再那樣了，女兒覺得我現在就是他高家未過門的媳婦，理當多待幾日，處理好這裏的庶務，女兒便回椒城。娘別忘了，女兒也是跑江湖的，什麽大風大浪的也經曆過了，獨自回椒城不礙事。”
徐秋娘見勸不動女兒一道離開，且年前隻需快馬加鞭，趕回椒城亦不是難事。如此，讓昭婉丟下公子一人承受淒愴本就不夠厚道，不若就應承了女兒的請求，而她則先頭帶著黎伊伊與義子大春趕回椒城安排好一切也不會耽擱。
“好！娘就先回去，之後派人來接你，你處理好這邊之事，記住立時趕回。需知道，待嫁的女兒家是不可以隨隨便便與男方接觸的。”徐秋娘說著，頷首，轉身，她要去找高學古道別。
虔敬堂內，徐秋娘見著高老爺與夫人，先是說些寬慰的話，而後簡要說明離開回椒城過年的心意。自然，高學古再神情恍惚，但對徐秋娘救他性命之事不會忘記。也不會忘記該與人以回饋。遂，高學古喚來楊管家安排一番，就送徐秋娘出了虔敬堂。
徐秋娘並未接受高家任何財物，隻說莫昭婉是她十八年前失散的親生女兒，如此，設法讓莫昭婉乃是千金小姐出生在高學古的心中留下印記。也為年後高籬便於啟齒向高學古請求婚娶椒城顧家大小姐而做好鋪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