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風雲化無常(十三)

秋水眸圓睜,赤唇啟開,卻說不出話來。佇立惶錯,雙腳亦無法邁出,仿佛被誰緊緊鎖住。

“姐姐,我也沒問清楚,不若你現在就去找他細細問明原委吧!”大春說著便伸手去拽昭婉的胳膊。

她猶如一株搖曳的小草被大春拽拉著,輕易帶離臨水軒。回到竹廡廊道,眸光清冷,連瞧見雙福都不知應該如何說話。

“你家二公子就這樣無能嗎?”徐秋娘揚聲責雙福。

但見雙福瞧見昭婉,謹肅俯身問話。“昭婉姐姐……”

雙福亦說不下去,他那張骨查臉上流露出的悲傷不比大春遜色。

“女兒,你……你別顧念了,隨娘親闖入高府,非把這場無情無愛的荒唐婚儀給攪和了。”言罷,徐秋娘順勢拉著女兒的柔荑,帶著她便闊步而行。

昭婉再度猶如一株小草隨娘親的拽拉,無力的雙腳拖行般地朝前,走過大門,隻見雙福與大春整備好馬車,上了車篷,棗紅馬兒嘶鳴一聲,便疾奔回路。

車篷內裏,除了徐秋娘的歎息就是大春不輟地尋問前因後果。徐秋娘這才將雙福說的全數告知。且這一切都是老爺與夫人的意思,公子雖然抗拒,奈何暗衛的把守,他根本就逃不出,而公子在後院思念昭婉厥倒一事雙福亦說與了徐秋娘。

為今之計便是攪黃了婚儀,乘亂或許可以帶公子逃離。徐秋娘自信滿滿,隻消帶出公子,他與昭婉就還有最後的希望。

時不我待,可恨夫人臨陣倒戈,徐秋娘非要及時趕去問問夫人到底安的什麽心?

雙福駕著馬車輕車熟路,沿著輒痕踅回。下了車輦,徐秋娘與昭婉便最先衝到高府大門處。

果不出所料,家丁換成了全身黑衣包裹的暗衛把守,個個嚴陣以待,可見早有防備。不待徐秋娘怒責暗衛無禮欲使出九節精銅鞭硬闖之時,一位消瘦,肅穆,盛裝的中年女人從府內款步而出。她正是高家的女主人——華雲嵐。

“爾等休得無禮,徐夫人有恩於高家,還不快讓出條路來,恭迎徐夫人的大駕光臨。”夫人說罷,伸手作一個“請”的姿勢。與此同時,眸光睥睨了一眼昭婉而後飛快地轉眸盯著徐秋娘。

“今日府裏辦喜事嗎?為何不請客來賀,還百般阻礙客人前來?”徐秋娘兀立著身子,冷冷的眸光與夫人對視。

夫人亦麵無半毫笑容。“犬子不才,頑劣恣意,我與老爺這做父母的眼見著高家後繼無人,是故才逼迫他先娶妾室,也好為高家綿延子嗣盡他的責任。”

“似乎不是隻娶妾室吧?”徐秋娘蹙起蛾眉再道:“高家乃是玉湘城第一巨賈,傳承數百年,可謂名譽大江南北,為今幼子娶妻竟關起門來偷偷摸摸,且還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叔嫂婚配啊!但就讓人不明白的是,長子歿去不過兩個多月,高府就這般急匆匆籌辦這場令人疑惑的婚儀究竟是為何呢?不怕外人笑話嗎?”

夫人輕眨了眨眼眸,啟口接話道:“高家娶兒媳婦想怎麽籌辦就怎麽籌辦,外人為何要多管閑事呢?”

“你!……”徐秋娘眸光犀利,漸露凶光。

“娘親,我們走吧!既然主人家不待客,我們偏偏為何要來受辱呢!”昭婉終於啟口說話,但依然麵無波動,一對清澈見底的雙眸無法看清夫人的真實麵目,幾分淒婉的仔細瞧著她。

夫人被昭婉的說話聲驚擾,她的內心掙紮亦非尋常,且與徐秋娘言辭較量,心思過於集中。“唉!”夫人長歎一聲,冷冷的雙眸變得和溫了許多轉向昭婉。“好姑娘,你原諒老身吧!籬兒放浪不羈,出了名的紈絝子弟,而你卻是文武全才,這般優質的女子家應當找到更好的,敏而好學的書香門第公子婚配。籬兒……他……不配你。”

“原來夫人心中清楚一切,可您為何……為何要阻止?公子最期盼的就是您為他做主啊!沒曾想你是這般為他做的主,您就不怕公子心冷、心死嗎?”昭婉說罷,堅毅的麵上漸漸扭曲,秋水眸裏泛起了漣漪,而後竟是波濤洶湧,她頓時慟哭了起來。

徐秋娘趕緊將昭婉摟在懷中。“女兒別哭泣,叫人瞧去了笑話。既然今日到這個份上了,為娘就帶你離開,離這無情無義的高家遠遠的,永不往來。”

昭婉淚眼汩汩奔湧,再也忍不住。曾經冷麵,英姿的女教頭今日竟如此的小女子可憐兮兮。

“高籬,你這個負心人聽好,老身今日便帶昭婉從你府前經過,往後再不踏入高家半步,永不再來。”徐秋娘最後揚聲唶嚄,隨後便拽著昭婉轉身欲走。

“娘親!”昭婉大聲哭喊,立在原地不肯就範。

這會走又不願走,進又進不得,昭婉如同被拋棄的怨女,除了遭人嗤笑,最悲傷的莫過於失去了心愛的男子而無能為力。可明明那個男子心中也有她,卻無力抗拒父母之命。

大戶人家果然是非繁雜,矛盾糾結。她應早該料到,紈絝子弟信不得。如今的結局恐怕就是自作自受,到頭來落得個貽笑四方。

“姐姐,走吧!無情無義的人,你還值得為他哭泣嗎?”大春不由分說就拽著姐姐的胳膊,用力帶動。

然,再不像臨水軒時那般輕而易舉就帶走姐姐了。如今的姐姐猶如沉鍾立地,千鈞之力亦難以撼動她。

不知何時,冷酷的夫人竟抆著眼淚,悲戚戚地瞧著她最屬意的女子。蓮步輕移,近至絕色無匹的佳人身旁。靜靜地瞧著她,瞧見她如今換上了女兒裝後的清妍高潔。這般隻該天上有的絕美佳人為了她的兒子竟然慟哭失儀。夫人真的心軟了,軟的又幾乎恢複往日真實的她。

“昭婉,好姑娘,你別這麽難過。一切……一切都是老身的錯。”夫人適時啟口。

須臾,昭婉回麵。“為何?究竟為何?”

孰料,夫人顫巍巍的手兒便拉起了昭婉雪滑的柔荑。眸光變得慈藹異常。“你隨老身過來,我把一切告訴你。”

夫人此話一出,昭婉竟又如一株脆弱的小草,隨人帶動,蓮步亦邁開了。隻是,夫人拉著她朝高府大門外遠走,而不是回府裏說話。

大春與幾名暗衛欲隨後,但見夫人衣袂揮動。“你們別跟來。”

眾人皆杵在原地不動,就連徐秋娘亦剛邁跬步便收腳。

晴陽高照,金光萬裏。這般的時光,這處的悲傷。奈何有情人卻娶了她人做新娘。昭婉無力抗拒,因為她真的無法傷害任何一個高府裏的人。哪怕是暗衛、下人。心若死寂,老天偏偏嘲弄,若非此時,踏春閑走,公子在旁,神仙眷侶,又該是多麽明媚的一景啊!

離府百步遙遠,這處再無人能偷聽夫人待會說的話,她才沉沉地歎息了一聲。“昭婉,好姑娘,老身就在此把一切的緣故告訴你知吧!”

她隻管聽,珠淚從未停歇。可夫人的話又是那麽的令她啜泣而無法再怨及他人。

溫陽化不開她冰封了的心,悲傷索然無味。興許是天注定,她與公子的相遇就是一場不該發生的邂逅。

她走了,是一個人邁步走了。沒有大春和徐秋娘的勸離,也沒等夫人——華雲嵐說完全部。昭婉已然猶如香屍一具,步伐趔趄向前。

……

“夫君,你不與我行夫妻之禮嗎?你這般又該如何向父親、娘親二位老人家交代?”李思虞抓住高籬的胳膊,憤憤然地責問。

高籬沒有任何回複,他用力掙脫了思虞,回眸幽怨地瞧著她。“大嫂……思虞,我……”

“不錯,從今日起,我就是你的妻子了,應該叫我思虞。公子,你我剛好同齡,多麽般配。若當初我嫁的人是你而非你大哥哪還會有這些波折?夫君,我雖不再是璧人,可我會對你一心一意,就算日後公子多娶幾房姨娘,思虞都不會吃醋計較,且還會替夫君多多張羅。有哪家女子生的貌美的我也會幫襯著給你安排。”思虞眸光燦爛,鳳冠霞帔仍在身,這都入洞房過去一個時辰了,公子還無任何行動呢!

高籬雙眸無力地瞧著她。“思虞,我如何對得起大哥呀?”說罷,高籬便使力捶打自個壯健的胸膛。

“人都死了,你還跟誰去自責?且這門婚事可是父母二老安排的,與你何幹?夫君,高家香火薄弱,思虞時刻都想為高家誕下子嗣。你……你不該再固執地想著昭婉了,她太過貪婪,隻想獨占你一個。你這般的高門大戶人家又如何滿足得了她的奢望呢?”李思虞說著就欺身而上,從高籬的身後抱著他。

高籬又是用力一推,思虞倒在婚床鴛鴦茵之上。“思虞,我……”

粗喘著氣,李思虞銀牙緊咬。可公子幽怨的眸光似乎有種穿透一切的能力,使得她看一眼便會陶醉。“夫君啊!……”她登時便嚶嚀一聲。“賤妾不才,可我也想替夫君分憂。我知道你忘不了昭婉妹妹,不若就讓我替你找她,疏導她一番,興許她看開了,便會答應嫁過來。夫君,這般可好,我與昭婉就不分大小都是你的妻,隻要小翠作妾便可。夫君你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