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風雲化無常(五)

夫人想著想著便老淚縱橫,嗚嗚咽咽地,更覺可憐。

高學古瞧不下去,他展開壯闊的胸懷將夫人給抱在懷中。任由她淚水止不住。

須臾,高學古唉聲歎氣一番勸道:“夫人,不要讓籬兒耍性子了,為了我們高家幾百人的性命安危,也為了留下思虞,更為了籬兒將來的活路,夫人你必須與我同心勠力阻止昭婉姑娘嫁過來。”

夫人沉默不語,啜泣亦不止歇。直到累了,她搖搖頭,夫人這才無奈地寐下。

……

十日後,高府的後花園裏一朵朵春桃花蕊綻放,淡淡清香怡人。夫人眸光凝滯,望著碧池翠映,出神冥思。

周管家緩緩而來,見著夫人俯身稟道:“夫人,老爺去了錢莊,臨走前吩咐老奴讓夫人去找二公子說說話。至於是什麽話,老爺說夫人心中應該明白。”

夫人頷首,慢慢說道:“嗯!我知道了,周管家,你去喚二公子來後花園說話。”

周管家俯身告退,而後便朝昌平院趕去。

想來籬兒對昭婉的情是真摯無二的,他絕不會無緣無故就膽敢輕薄寡居的大嫂,料必是發生了什麽意外,或是大嫂主動投懷送抱。

夫人清楚兒子的脾性,她知道籬兒是浪子回頭金不換,根本就無可能再染指其他女人的心思。之所以出現碧秀說的一幕,待會籬兒來了必然一切緣由便清清楚楚了。

正冥思間,二公子隨周管家趕來。見父親不在旁,也沒個規矩,不曉得施禮就邁步走向娘親身旁,拉著娘親的胳膊,嬉笑地說:“娘親,我陪你走走吧!坐這兒涼氣重。”

華雲嵐見著兒子這般,積鬱的麵上總算舒展了些。揮退周管家與丫鬟,她慈愛的眸光瞧著兒子道:“我兒近來可認真讀書嗎?”

斂去嬉笑,高籬肅然地說:“娘親,孩兒每日除了在書齋裏寫字攻書就沒出過高府大門。”

華雲嵐頷首,她聽下人稟報知道公子多日來都未出過府門了。自然,籬兒再解釋一遍,她是更加信了的。

想及碧秀的說辭,華雲嵐長歎一聲。

“娘親因何如此不悅?過去的事就讓他過去,高府還有許多事需要娘親過問,你不該老是這般悲傷。”高籬擔心娘親懷念歿去的大哥而傷身。

淺淺一笑,娘親——華雲嵐再道:“籬兒,你同為娘說實話,你是不是隻想娶莫昭婉為妻?”

聽得此言,高籬麵上怡悅難藏。“什麽莫昭婉,人家現在姓顧,大名顧昭婉。”

“娘親知道了。我問你是不是隻想娶她為妻?”華雲嵐再度用深邃的眸光盯著兒子。

高籬清楚,娘親這是要與他談及婚姻大事了。可前兩回,他托娘親與父親提及媒聘去椒城顧家之事都被父親給擱下了,原因是高府大公子才歿去,不宜近期染指紅事。

但,他也清楚,父親若點頭同意,媒聘去顧家先定下婚期,待日後再籌辦婚儀也不遲。可,始終不予允準,既讓高籬焦急萬分,也令人女家心生難以逆料之感。

這般下去,昭婉如何看待公子的承諾,難不成隻是一句空話,就如同他曾經花街柳巷對那些風塵女子說的一樣嗎?

不行,一定得讓娘親趕緊勸說父親,他隻要一個媒聘去顧家定下婚姻大事便可,何時與昭婉完成婚姻都行。

眸光一沉,仿佛苦澀盈滿。“娘親,你可要為孩兒做主,我……我隻想娶顧昭婉為妻,別無他求。”

“果然沒猜錯,你還是最喜歡昭婉姑娘。但為娘不明白,你喜歡昭婉又因何輕薄大嫂,還親了人家?”華雲嵐一臉的不悅,眸光亦有些寒涼地盯著兒子,似乎他依然死性不改,放浪恣肆。

高籬一個驚嚇,連忙鬆開挽著娘親胳膊是手臂。眸光圓睜,定定地瞧著娘親。他不敢相信,自己不小心的舉止竟被娘親知曉了!

“娘親,你不會認為我喜歡大嫂吧?”高籬說罷便是否定的撇嘴。

華雲嵐再問。“是真事嗎?”

高籬站起,臉上一紅。瞥見娘親淩厲的眸光,他垂首喪氣,像個長不大的孩子在娘親身旁認錯。“孩兒無心,是大嫂拽我,我便……便與她不小心粘在一起。不過,大嫂並未怨我,她知道我站立不穩才會撲到她身上的。”

華雲嵐眸瞳一轉,心下頓時明白,所謂小叔輕薄大嫂純屬意外所致。碧秀瞧見的並不是真實親嘴,都是巧合罷了。

蹙眉,華雲嵐想了想道:“好,為娘就為你做主,但為娘需要跟你說清楚,兒女情懷不可操之過急,你當以家族家業為重,力保我高家平安度過此番災劫。”華雲嵐說著也站起。“扶娘親走走,我今日就把話與你說清楚。”

高籬求之不得,隻要娘親力勸父親,哪怕有一絲希望,他便好寫就一封信函命人送去椒城顧家,否則,他簡直就無法再下筆,無臉寫出任何的承諾了。

清波瀲灩,碧池生煙。弱風扶柳,滿園侈麗。這春紅蘖翠,馳**遊人心潮。尤其公子哥想到不久若能娶了美嬌娘日日相依相偎,同進同出,吃一樣的珍饈美饌,寫一樣的筆勢春秋,那般的愜意時光,真個少活幾年又如何?

娘親一邊信步緩走,一邊指著滿園的桃花盛開,未急立時就說道籬兒的婚姻大事。

高籬可焦急不已,他遂主動啟口道:“娘親,孩兒想去椒城走走,不知娘親允準不?”

頓步,華雲嵐薄責道:“還沒幾日安心求學就又想起兒女私情,為娘問你是家族家業重要,還是你個人情感重要?”

高籬想了想,不敢說違心之話。“當然是家族更為重要,可我求娶顧昭婉與家族家業不矛盾啊!顧昭婉也是個好學的女子,她前些時日就跟著大嫂學過針黹,琴畫,真的從江湖兒女漸漸變成了大家閨秀。而況,她還喜歡孩兒寫的字,料必這近兩個月來,她都勤加習練了一番的。”

說著,高籬想到與昭婉一別已經兩月,絕色出塵的美人如今是怎麽樣的含嬌凝月憶情郎啊?會不會對月長歎,食不甘、寐不香呢?她那顆柔弱的芳心會不會牽掛、放不下也在思念她的公子呢?

“籬兒,你心中所思所想為娘都知道,可如今朝廷就要降旨問罪宋知府,襟州程家的前車之鑒不可謂不深刻啊!”華雲嵐停下腳步。

高籬心下一沉,他自然不會忘記程家的災禍、乃至程家對高家的怨恨。時至今日,高家最錯的一件事令他這位公子哥都覺著蒙羞。

瞧去軒榭亭閣,心緒遐迥,程家三小姐——月荷的悲愴仍曆曆在目。設若,高家因宋知府牽連走向抄家的命運,那麽高家闔府上下幾百人的性命恐就無法保全了。但兩日前王禦史已經秘密飛鴿傳書告知了高學古,言明四王爺再度彈劾宋知府,皇上已經派王禦史著手查訪,一旦宋知府貪贓枉法罪證確鑿,便就地革職查辦。

想及此,高籬心中頓覺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困頓,高家再不先行出手,恐到時候災禍將無法躲過。

“兒啊!為了高家滿門幾百人還能活下去,你必須擔負起重責了。從今往後,兒女私情不許提及,渡過難關才是重中之重。”華雲嵐漸漸深入說話。

高籬頷首,“孩兒擔心昭婉等太久,怕苦了她。”

華雲嵐冷冷“哼”了一聲。“你還不明白嗎?昭婉與你不般配。”

一句話頓時令高籬駭怪不已。傻傻地接不上話來。

搖搖頭,華雲嵐吸了吸鼻子。淚水在眸瞳中打轉。“我兒一心隻愛昭婉姑娘一人,為娘本當為你高興才是。可如今這般緊要關頭,你若隻想到自己,那麽高府一門就要走向衰亡了。”

“娘親,孩兒不明白為何不能娶昭婉,娶了她為何高家就完了?娘親覺著孩兒該怎麽做才能保住高家呢?”高籬真的急了,蹙斂眉峰,驚悚溢於言表。

“你若想娶昭婉,為娘也不反對,但她決不能成為正妻。你隻有娶思虞咱們高家才有機會保全。”華雲嵐冷冷地說,眸光幾乎要迸發出烈火。

“啊!?”高籬驚呼一聲。絕世俊顏都快扭曲變形了。“娘親要孩兒娶大嫂?……”

“大嫂哥哥的翁家可是戍守邊疆的大將軍,你若與大嫂聯姻,思虞就不會離開高家,也無法見死不救。到時候,若高府有什麽風吹草動,皇上也該念及大將軍的勞苦功高,興許會放過高家一馬。若不然,你娶了昭婉又如何,待抄家之時,你二人小命恐都不保,還想什麽天長地久,情情愛愛的訝?”華雲嵐說完,淚花潸潸而下,她知道這番話太過無情、殘酷。而況,她與老爺的情比金堅,敢於違逆家族羈絆,以私奔逼迫長輩就範,這才有了她與老爺的半世恩愛。

世事難料,今日兒子也將麵臨他父母的那條老路,可華雲嵐不能令兒子如願,更不能讓籬兒走向危亡。她還要為高家幾百人的性命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