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厚葬勇功犬

“什麽,給黑犬建墓立碑?”昭婉一口菜剛吃進嘴裏便吐將了出來,雙眸圓睜,柳葉眉緊蹙,麵色極度擰結。

“姑娘慢用,莫急。”何媽媽看她這般驚悚模樣倒一旁勸說起。“我家這位二公子,為人處世就是一個“忠”字,別看他平日裏吊兒郎當的,若是誰遇著個難事了,隻需找著他必然鼎力相助。這黑犬之所以要厚葬,聽二公子說道黑犬是古老爺府上下人養的,就是姑娘受傷那晚,勇鬥歹人。啊!不對,攻擊姑娘才解了公子之危。後來黑犬被姑娘刺死,公子為了報恩,特意找古老爺府上的周管家要了來的。當然,領走黑犬之後,二公子亦給了那下人銀子以表謝意。這才上午備了棺木,刻了石碑,在湖岸南邊好生安葬了那條黑犬。”

“哦!”她雪白的顏上兀地顯出了慘淡的淺紅色,必是心慌所致,一副憂傷的麵色叫人觀了去也難免不替她著急。

“算了,姑娘,世事難料,公子不計前嫌,絕不會怪你的。”何媽媽說話慢條斯理,柔和的眸光打量著昭婉,須臾,又道:“姑娘用膳吧!老身先去整備飯菜,一會二公子來也可用上熱飯。”

“哦!您、您去吧,我這便自個吃……”她輕聲輕語地說著,卻不敢再正眼看何媽媽。

勇犬之墓???真個是打她昭婉的臉啊!如斯怪事怎叫人心安呢?

唉!這飯還能啖下去嗎?待會見了高公子還有臉向人家提及保密的央浼嗎?

緊繃素顏,垂首胡思,正在她鬱鬱不得好心情的時候,高籬不打招呼便闊步疾速而來。一進內屋,他那張如同精雕細琢的俊顏攜著秋日高遠清明的爽利一笑便開了口道:“莫姑娘,小生來晚了,原先說好昨日便回,豈料家中有事便耽擱了一日,今天,特來問好,還望姑娘海涵。”言畢,一抱拳,拱拱手作個揖,方才靠近姑娘床榻旁,近處觀她。

微微泛起侘傺清眸,墨黑的雙瞳羞怯地仰看高籬,卻未說話,瑤鼻一酸,眨巴著雙眼,珠淚不聽使喚地就滾了出來。

“姑娘怎麽了?可是傷口還痛嗎?”高籬一臉的惶急無疑,雙手伸出,卻不敢再挨著她半點,哪怕是她玲瓏身上覆蓋的衾被。

搖搖頭,淚水已止不住,青烏的唇才啟開,梨花帶雨地直說了一句。“昭婉對不起公子!”

如此柔弱,如斯楚楚可憐,高籬看不下去亦聽不下去了,這才坐在先前的那張竹凳子上,關心的雙眸死死地盯著她。“姑娘此話嚴重了,我又沒損失毫毛,即便無謂介懷道歉。且大江南北皆是兄弟姊妹,行走江湖遇著個難時,豈有不拔刀相助之理?而姑娘……”

“高公子……”昭婉抆去眼角的珠淚,柳葉眉才抬。秋水般的眸瞳泛起了微紅的漣漪與他對視說話:“昭婉隻覺做了件荒唐之事,害的公子受罰不說,前夜差點傷及公子。若不是勇犬及時阻撓,我恐怕就鑄成大錯了,實不敢受公子如此厚待,慚愧得很!”

“無妨,姑娘這般說話,足見姑娘是位深明大義的奇女子,而非當世那些庸脂俗粉所能比擬的。雖然誤會一場,終可為女俠士出份薄力,我頗覺萬幸。但從姑娘的言辭中,想必何媽媽都告訴姑娘了吧?自然,我也不再隱瞞,姑娘隻需好生療傷,一切用度需求盡管開玉口,我必會讓何媽媽助力籌辦。”態度誠懇,口紅齒白,俊顏高潔,恁是這幅相貌亦給人以舒服之感、信任之感。

“公子善舉,小女子當感激不盡。”流轉墨瞳,不再害羞地盯著高籬又道:“昭婉有幸逢遇公子這般高潔人士,實乃三生有幸。不過,昭婉既然蒙公子恩助養傷於玉竹居,倒是有些話需同公子明說。”

肌顏如雪更勝雪,美目俏兮,絕美的容顏鬼斧神工地鑲琢著這對黑玉般的雙瞳令高籬已經看得差點失了魂。對她說什麽隻管應承,且還巴不得她多說、早說呢!

“在下鬥膽,以後就以昭婉姑娘相稱。你我不必過分客氣,你也可叫我高籬。”說著,他便抱拳拱手,而後再道:“昭婉有何話但說無妨。”

淺柔一笑,雪顏微潤了紅。“公子為何總是這般客套,待我如同江湖俠女般。”“唉!她輕輕搖頭。“昭婉並不是什麽江湖俠女,隻是個見不得人的剪綹小賊罷了。”

墨瞳閃爍,猶如黑珍珠散發出迷人的黯淡柔然。柳眉細細,行雲流水,小口翕動便娓娓道來。“公子是知道我的真實麵目的,那昭婉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刻下,昭婉夜伏古老爺家偷盜,被古老爺家兵丁打傷,這會想必古老爺定在搜找昭婉,說不定已經報了官府。故,昭婉能蒙公子厚待,這便想跟公子言明,我在這裏養傷的事煩請公子守口如瓶,萬萬不能走漏半點消息。”

說話間,昭婉麵上晬穆,既美麗超俗也不乏英氣逼人。

“自然、自然。昭婉不必說,高籬也懂得其中利害。我不僅自己不說,也知會過何媽媽嚴守口風,恁是誰人都想不到昭婉姑娘會在我的玉竹居養傷的。嘿嘿!昭婉姑娘也不必多慮,古老爺家並未丟失半件寶物,亦打算不報官了。”高籬說這些寬慰的話與昭婉聽,自是神采飛揚,他估摸著昭婉必然心存感激,將來指不定可巧便能獲取芳心。

莞爾一笑,昭婉對高籬的話還是滿意的,但高籬方葬勇犬歸來定是餓著肚子尚未午膳,於是,她溫和地勸道:“公子深明大義,昭婉謝過。隻是公子一番勞頓,到此刻尚未用膳,不若先去午膳之後再來,昭婉與公子有話還可閑敘。”

“嘿嘿嘿!昭婉關心了,我這就去用午膳。啊!你也趕緊用,飯菜都涼了吧?不成待會讓何媽媽熱熱。”說罷,他站起,又是拱手作揖後退出昭婉的香閨。

自不用說,何媽媽一會便到了昭婉內屋將飯菜置換,而昭婉與高籬說明了利害關係,她心結也就解開了,美美地啖起珍饈美饌,隨後和著褙子平躺下,真絲軟衾覆在肚子上便又寐下了。

也不知怎的,受傷的人總是嗜睡,從早睡到晚,她都不覺得清醒,或許,傷勢令她體虛了的原因,故而越睡越貪床,寐下時就如同睡美人一般恬靜和潤。此嬌美的安詳平靜便被高籬偷偷瞧了去。他是躡手躡腳進了屋的,而後偷瞧的心中美滋滋後才又躡手躡腳離開的。

昭婉放鬆了警惕,竟然對他悄悄進屋未曾半點察覺。隻倒自個寐著,連夢境也出現了再次盜取古老爺家玲瓏玉佛成功的一幕,真是笑著睡醒的。

睜開雙眸,已然夕暮時候,天色隻餘微明,她自是知曉。喚了一嗓子。“何媽媽可在?”

“老身便在隔壁,姑娘醒了?老身這就過來。”

何媽媽拄著拐杖入內屋。款步垂首。她這一意外都被昭婉看了去,不禁柳葉眉聚攏,眸光驚悚,素唇啟開便擔心地問道:“何媽媽這是怎麽了?上午還好好的,這會怎麽就傷著腿了嗎?”

“姑娘看錯了,老身拄的拐杖可是特意為姑娘準備的。”何媽媽執起拐杖道:“二公子擔心姑娘傷口造成行動不便,故才派小廝送來。”

昭婉凝眸但看何媽媽手中的這枚為她精心準備的拐杖。通體金黃,鳳頭桃木。“原來如此,公子真是有心。”

“姑娘可願試試?”何媽媽說著便遞了過去。

“也好!”昭婉含笑接過。

何媽媽側近床榻,伸出雙手,攙扶著,小心謹慎地扶將起她,而後替姑娘玉趾穿上繡花鞋,她輕緩起身,唇角微微斜翹,分明傷口處隱隱作痛所致。隨之,撐著拐杖,再由何媽媽一側攙扶,身子正了,才減去疼痛之感。輕挪雙腳,一步一步向前,已日近暮晚,她也需要去隔壁廁軒方便一番。

邊走邊就脫口而出問道:“公子是不是又離開了?”

何媽媽頷首,“嗯”了一聲。“姑娘慢點走,小心地上滑。”“二公子有事出門去了,估摸著今夜不會再來。”

“哦?為何?又被他父親責怪?”昭婉實在不願因為她的緣故而令到高籬被罰。

“這回倒不是。”何媽媽未正麵回答,隻因廁軒已到。

待姑娘完事之後,何媽媽又謹慎地扶著她回內屋,端來晚膳,也是精良珍饈。而後,她一旁慈目看著昭婉道:“姑娘用吧!”

黑瞳閃動,觀見眼前慈眉善目的何媽媽,昭婉心頭一陣溫暖湧動,像是被娘親疼愛的錯覺。想來自個從小就沒見過親生娘親,缺少的便是最渴求不得的母愛。

淡淡一笑。“嗯!”答應的清楚,聽話地端起了碗、拾起了筷。

這種清淡卻也充斥溫情的日子讓昭婉仿佛置身於尋得親生娘親的虛幻境地,她啖啜雅秀,時刻不忘自己需以官家、巨富、巨賈家小姐的模樣示人。似乎此刻,這玉竹居裏她就是真正的千金小姐,而非一介風餐露宿的賊女。

即使她不會針黹,不懂得千金小姐需學習的琴棋書畫,但她卻天生麗質,超越凡塵,仿若天女下凡。她的美麗直逼沉魚落雁、閉花羞月。隻怕真個用心打扮,描眉畫腮,換上女兒家的絹絹華服,這天下間就很難再找出與她媲美的女子了。

故而,一旁看著姑娘啖啜的何媽媽都覺著見了天人,越看越喜歡,眉宇間更顯慈愛矜憐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