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微醺耍伎倆

“哥哥為何發笑?”昭婉擱下筷箸,好奇地看他。

高籬也不搭理,舉起酒杯再幹一口,而後輕放酒杯,借著酒勁微醺,也憑他往日一身所學,即刻執起酒壺往竹桌台麵倒了些酒水。

桌角旁空處,他伸出手指,飽蘸水酒,便寫將了起來。眉宇低垂,手指揮毫,行雲流水,一氣嗬成。真真個一首律詩便被遒勁有力水字連橫縱接地呈現在三人的麵前。

昭婉不免起了好奇之心,站起玲瓏身段,移動兩步,秋水明眸瞧了過去,且輕聲吟詠。

世外青山竹雅居,碧池秋水軟波橫。

霽月朗星遊風去,獨憑軒閣愁滿顏。

也曾糜醉錯推門,小橋流水花桂熏。

夜闌驚魂夢一場,從此竹廡貽佳人。

蛾眉顰蹙,吟著吟著她似乎明白了些其中暗含之意。“哥哥一首詩寫就,怎也沒個題名嗎?”

又是搖頭晃腦,高籬側眸盈盈環顧她那張超越凡塵的佳顏。“早就想好了,名曰《千裏姻緣》”

足夠直白膽大,明著借此詩挑明話題。高籬正內心歡愉不已,猜測著她這個妹妹該是懂了他的心意,最好別再奢望隻以兄妹之情蒙混過關的當口,突然昭婉麵色起了巨變,厲目瞧了一眼高籬。而後,獨個轉身便朝屋外走去。

“昭婉妹妹,你這是?”高籬發覺異樣,起身便追。

“二公子,請留步,昭婉這便離去,不敢再來叨擾。”昭婉言辭果決,步伐亦未停下。

何媽媽見勢不妙,估摸二公子這首詩闖下了禍因。遂,不再故作眩暈了,健步邁出,而後在昭婉的背後喚了一聲:“昭婉姑娘且請等等。”

或許在昭婉的心目中,這對主仆二人真個算是有分量的還是何媽媽。正是何媽媽在她傷勢期間的日夜關懷,耐心替她換洗擦身,好吃好喝伺候著,便有了如同見著娘親般的溫暖情懷。

跬步尚未落地,她倒收回停下,一轉身,清秀的蓉顏上多了淚痕。“何媽媽不必留我,昭婉對何媽媽的大恩大德當來日再報,且過些時日,昭婉必然尋個您老人家獨處的時候再來就是。”

“姑娘無端的哪說了這些個氣憤話。二公子酒已過量,說的全是醉話,姑娘莫要當真就是?姑娘,你來時可與老身說好的,我當真該替你查驗身子,不可大意,若是不然,傷口再度撕裂,便要多耽擱治療時日了。”何媽媽也是急了,老眸擴張,雙目圓睜,挽留之意顯見。

“對對對,昭婉妹妹留下吧!否則才來便氣憤離去,豈不是我高籬待客不周嗎?”他強自解釋,顯示出他才是玉竹居的主人。

越發的這般實話更是刺激了昭婉,隻見她抆去善睞偏旁的淚痕,厲目對著高籬,萬般不悅地道:“公子與我初初以兄妹相認,為何須臾便如此輕薄於我?”

“啊!”高籬張大了嘴巴。“沒有啊!”

“當麵說假話可是公子哥的本性?”銀牙一咬,昭婉詰責道:“昭婉雖說出身貧寒,不及公子貴胄,可家師亦從小便教我識得幾個字。方才以兄妹相稱甚好,孰料公子轉臉便使了伎倆,渾話什麽《千裏姻緣》的題頭,什麽“從此竹廡貽佳人”這般的輕薄豔句。豈不明白著拿我這窮人家的女子開涮?雖然,我與你相識一場,卻也生分的緊,如今一見麵就渾說這些,是不是,是不是把我比作那些個花街柳巷的女子一般供你取樂了?”

“高籬怎敢呢?高籬隻是覺著昭婉妹妹女俠氣概,英姿颯爽,豪情雲天一麵令人欽佩,不料,妹妹女兒柔腸纖細,對我方才的一首讚美之詩誤會頗深,實在令高籬有口莫辯,還請妹妹宏量莫怪!”他一邊說,亦一邊拱手施禮,麵上焦急萬分,真真怕昭婉再次氣憤離開。

何媽媽見勢僵持,為得留下昭婉亦急忙圓場。“唉!什麽詩啊題頭的!二公子,昭婉姑娘蕙心紈質,冰雪聰慧,你故意在人家麵前顯擺卻鬧了笑話,怎好收場?”邊說,她亦老眸瞧著昭婉。“姑娘,二公子對姑娘家景一無所知,為今隻隨意賦詩一首算是給此次宴席助興逗樂,我看本意並非有輕薄之想。否則,他亦不會把姑娘您視作英雄俠女敬佩在心。您就別跟他計較往心裏去了。”

“何媽媽的話昭婉不敢不聽,可何媽媽也當場所見所聽,難不成我賴他不成?昭婉雖然有難言之隱,不可全然告知行走江湖的真因,但我也是清白人家的女子,亦不能隨意任人佻達取樂。公子不莊重,我豈有不走之理?”昭婉麵對何媽媽便和緩了許多。

“無妨,二公子喝的多了,胡話隨意,不若由老身來替姑娘做主,懲戒一番公子哥的銳氣,讓他也知道良家女子絕不是可隨意玩笑的可好?”何媽媽麵色依然沉穩不變,說話亦緩緩道來,以至於她方才說出的主仆尊卑不分的話亦毫不在意。

然,昭婉聽了這樣的話卻蛾眉微蹙,似在思索著什麽?斯須,姑娘才開口問道:“何媽媽打算如何懲戒哥哥呢?”

她特意加了“哥哥”實屬無奈,因為現在還不到她可以離開的時候。自昭婉十二日前的那個夜晚,深宵風寒,為了避開高籬回來騷擾,她竟然帶著剛剛恢複了些的腹傷便繞過林蔭密處,憑著行走江湖較好的辨識夜路能力,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穿過密林找著了出路。

然,腹傷看似好轉,稍有運動亦覺著有撕裂之感,故而請了郎中換了外傷藥,為今十多日過去腰傷並未根治,昭婉這才想到何媽媽的藥方或許才能完全施治,便又是過了這些日子再度踅折,與何媽媽見麵便說明了此事。而後,恰巧何媽媽兒子來探娘親,何媽媽這才催兒子去高府通知高籬貼身丫鬟小翠,便有了高籬與小翠智鬥,再急匆匆趕來玉竹居的來由。

何媽媽老眸一轉,斜瞄了一眼公子哥,而後麵上一樂,皺褶老皮一舒,她便道:“二公子吃多了酒才如此的,不若就讓二公子收拾殘羹剩飯,洗碗去,你我二人就去老身的屋裏閑敘一會即算懲戒了,姑娘您看如何?”

“噗嗤”一笑,昭婉竟獨自樂了,雖是掩袖而笑也能瞧出她嬌媚的男人裝、女兒樣。

“隻要妹妹不再氣憤,高籬甘願受罰。嘿嘿!”此情此景,高籬心裏**起了一絲軟波,就等著自個受罰之後的好生哄勸,因為他遇著太多的女子不過終是色厲心軟而已。

也沒人再理他,兩位一老一少的女人們便有說有笑地去了何媽媽的屋裏,談說不盡的話題,怎麽個打趣逗樂也不會再出現誰誰不悅的境況。

一屁股坐在簡易卻也精致的竹桌旁,高籬沒了心思暢飲,草草茹了兩口珍饈佳肴便起身嚐試第一回幹起了下人的活計。

幸好曾經瞧過何媽媽收拾碗碟,整理桌椅,他遂憑著記憶有模學樣地仔細收整一番。興許心裏有事,揆度不安,一不小心,碗碟在庖房欲放置時拿持不住,竟是一滑墜地“嘩啦啦”兩個上等精製青瓷空碗和一青花瓷碟就跌個粉碎。他不禁愣在原地垂首低望。

聽到響動,何媽媽急遽趕來,見著地上的碎碗碟,一聲“公子爺啊!庖房青石地麵,青花瓷碗碟怎硬得過喲!您好生的在姑娘屋裏摔了碗碟也就罷了,料必山木質地麵輕韌破不了,偏生的端來庖房摔破,是存心的怎麽著?”說話間,她立時便朝高籬使了個眼色。

高籬遭此一頓“斥責”麵上頓覺無光。孰知何媽媽這一眼色使來,他抬眸斜望。果然,庖房門外昭婉姑娘就佇在那裏往庖房裏了瞧,越瞧倒越是偷偷掩袖暗笑了起來。

原來如此,這下人膽大包天料想也不敢這般言語斥責主人的。可,昭婉姑娘性格剛烈,對公子哥的做派就敢當頭詰責,是故,何媽媽揣測要博得昭婉一笑必然反其道而行之,下人的老何媽媽斥責了主子,昭婉定然覺著有趣,連帶方才對高籬的氣憤也會因為一笑而減持大半。

果不其然,清眸閃爍,昭婉見著高籬壯健的身軀弓腰失落地看著地上碎碗碟,她倒蓮步緩緩進得庖房內裏,找著簸箕、掃把就幫手清理殘渣。

高籬亦不再說話隻拱手朝她施禮,而後直立挺拔的壯健身軀,雙手習慣了的後背負立,看著昭婉與何媽媽來助他洗碗掃地。

昭婉卻不抬頭,清眸一掃,眼角的餘光瞄到了高籬的舉動。而後姍笑,嘴角勾起翕動。“二公子果然與人不同,生在巨賈大戶人家的公子哥估摸著都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吧?您大爺請讓一讓,我這等庶人小女子還是替您掃地得了。”

高籬“嘿嘿”笑著,也不知如何接話,隻後退幾步。

昭婉麻利地掃地完成便又去了何媽媽身旁,“何媽媽且憩息一會,昭婉自幼家中活計都學得些,今兒個就讓我來洗碗,待會還得煩勞何媽媽替我換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