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婚前準備

題記

家庭是什麽?婚姻是什麽?幸福是什麽?是“麵朝大海,春暖花開!”亦或“寂寞千帆,終獲善緣!”

(壹)

二零一六年的秋天,這是一個收割且忙碌的季節,因為我就要結婚了。

這一年,我二十四歲,崔亮二十七歲,我們是在大哥和大嫂方晴姐的見證下,於一個星期前領取了結婚證。

為了把這個好消息告知小哥哥,我專門換上了一件喜氣的衣服,坐在電腦前,打開顯示器,開始了與小哥哥每周一約的遠程視頻連線。

五年前,由於艾哲姐的複仇自殺,成為小哥哥心中那道永遠的傷痛,我不清楚是不是為了紀念艾姐姐,所以小哥哥特意報考了美國斯坦福大學醫學院的博士學位,主攻心理學與分子遺傳學專業,似乎追隨艾姐姐的腳步,能讓他感覺內心的充實,所以我和大哥都沒有反對小哥哥的此番決定。再者說了,像小哥哥這麽有主意、有遠略的男人,外人的阻攔毫無用處,便幹脆讓其展翅高飛。與此同時,讓小哥哥換換新的環境,對他的心境也有所幫助,特別是情傷方麵的愈合,這是我與大哥所一致達成的共識。

我看了看屏幕的右下角,已經是二十二點零五分,但屏幕那頭卻是毫無任何的反應。我和小哥哥約定每個星期六,即北京時間22:00,我們就會在電腦前,聊聊各自最近的生活、學習或工作上的情況。

由於美國本土橫跨西五區至西十區,共計六個時區,而每個時區則是對應一個標準時間。自東向西分別為東部時間(EST)即西五區時間、中部時間(CST)即西六區時間、山地時間(MST)即西七區時間、太平洋時間也被稱之為西部時間(PST)即西八區時間。另外,阿拉斯加時間(AKST)即西九區時間和夏威夷時間(HST)即西十區時間,按照“東早西晚”的規律,各遞減一小時。除此之外,美國從每年三月的第二個星期日至十一月的第一個星期日采用夏令時,即夏令時比正常時間快一小時。

小哥哥所在的斯坦福大學,位於加利福尼亞州(StateofCalifornia)的斯坦福市,實行的是西八區時間,由於當下正在執行著夏令時,因而與中國相差十五個小時,也就是說,現在是那邊早上的七點整。小哥哥因為通宵做研究,往往在這個時候才睡覺,所以我們便約定在這個時間點通過視頻對話。

眼見小哥哥遲遲沒有接收我發送過去的視頻連接信號,因擔心其安危,我便拿起手機,正準備撥打國際長途,對麵的視頻接進來了。小哥哥身穿一件白大褂,十分疲憊地坐在電腦前,滿臉的胡子拉碴,臉頰則是因為消瘦,明顯地凹陷了下去。可以看到其周圍的實驗環境,實驗桌上擺滿了我看不懂的那些瓶瓶罐罐和精密儀器。

看到小哥哥為了擺脫情傷,如此拚命地工作,我不免一陣心疼:“怎麽?小哥哥,你又熬了一夜通宵,沒睡覺嗎?”

“沒什麽,都已經習慣了。”小哥哥揉了揉皺起的眉頭:“睡一覺就好了!”

“你這樣——恐怕身體會吃不消吧?”

“別說我了,說說你吧!”小哥哥強擠出笑容道:“怎麽樣?婚禮定下來了?”

“嗯!”我點了點頭:“已經定下來了,定在國慶節。”

小哥哥則是一臉懷疑的表情:“你真的已經想好,決定跟他共度今生?”

“小哥哥,我們都已經領結婚證了。”我不明白小哥哥為何一直都不太喜歡崔亮。

“好好好!我尊重你的選擇。”豈料,小哥哥卻是將話鋒一轉,露出其雅痞風趣的本性:“小婷,你們該不會是奉子成婚吧?”

“小哥哥,你在胡亂說些什麽呀?!”我伸手假意地糊了屏幕上的那張俊臉一巴掌,但小哥哥卻是笑容得更開心了,難得地露出了一口潔白的牙齒,如同一個正麵衝陽光微笑著的少年,仿佛讓我看到了十八歲時的小哥哥。

盡管小哥哥這副玩世不恭的模樣討打,但這就是我從小認識的沈平治,也是小哥哥最富有人格魅力、最討人喜歡的地方。我希望小哥哥能從失去艾姐姐的悲傷中,重新找回並且恢複其原來的自信與自傲,甚至是那股天不怕地不怕、倜儻不羈的狂放勁頭。

突然,“吱啦”一聲門響,一個小小的身影,穿著一件花睡裙,東倒西歪地走進了我的房間。小家夥皮膚水潤**漾,一雙俏皮的大眼睛清亮如星,粉嫩的小嘴紅嘟嘟,真是漂亮可愛極了,她正是我那個四歲半的小侄女——沈愛哲。

“哲哲,快來看這是誰?”我一邊拍著巴掌,一邊將小侄女抱到了電腦前,手指著屏幕上的小哥哥問道:“哲哲,你看這是誰?”

“是爸爸!”沈愛哲發出奶聲奶氣的童真笑聲。

雖然小哥哥幾乎將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自己的研究當中,每年隻在春節時才回國,但哲哲實在是聰明極了,望著電腦屏幕上胡子拉碴、不修邊幅的父親一眼就認了出來,而且一點也不認生,發出開心的大笑聲,簡直把我們這些大人們的心都快要被萌化了。

“爸爸叫什麽名字?”

“沈平治。”

“那姑姑呢?”

“沈彥婷。”

“哎呀!哲哲真是太聰明了!”我抱著孩子的小臉又揉又親,逗得小家夥“咯咯”地開心大笑。

每次看到心愛的女兒,小哥哥就會露出暖心的笑容,哲哲因為最近換牙,露出了漏風的門牙,這使得小家夥笑起來異常呆萌可愛。小哥哥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屏幕,似乎碰觸到了孩子嬌嫩的臉頰:“哲哲長得越來越像她了。”

我知道這個“她”指的是艾姐姐,這令小哥哥的眼底閃爍淚光。盡管已經過去五年多了,哲哲也已經滿四歲半了,但小哥哥仍舊無法釋懷艾姐姐的離開,這讓我為小哥哥感到地難過。

為了轉移話題,我故意撒嬌道:“小哥哥,你到底回不回來參加我的婚禮?”

“我現在還不確定,”小哥哥特意抱起了筆記本電腦,用鏡頭掃視著現場的工作環境:“你也看到了,我最近在搞一個研究,這是我的實驗室,所以很忙!”

當下,小哥哥所在的斯坦福大學醫學院的科研流動站,正是艾姐姐當年從事博士後研究工作過的地方,可以說那裏留下了艾姐姐的足跡和指紋。我想:這大概就是小哥哥在其心裏麵懷戀艾姐姐的最好方式吧?!然而,每次一想到小哥哥對艾姐姐如此用情之深,我就會為他感到特別心疼與難過,尤其希望能夠分擔他的失落和痛苦。但情感這種問題,真真實實地痛在心口,沒有誰能代對方受罪,必須依靠自己的力量走出愛情的漩渦與泥沼。因而,我和大哥對小哥哥的這份情傷,也是毫無任何為其解脫的辦法。

“小哥哥,這可是我的婚禮呀!此生唯獨一次的婚禮!”我用撒嬌的語態道:“我到底是不是你的親妹妹?”

“爸爸回來,快回來吧!爸爸一定要回來!”哲哲則是在一旁乖巧地幫我助威:“哲哲想念爸爸了!”

“小哥哥,你看,就連哲哲都希望你能趕緊回來。你就回來參加我的婚禮吧?至少,為我,也應該回來。”

“好吧!”小哥哥歎了口氣:“我妹妹的婚禮,我這個作二哥的——如何能缺席,不為自己的親妹妹送上一份祝福?”

我高興得眼淚都快飆出來了:“那趕緊去訂機票!”

(貳)

這個周末,我的丈夫崔亮終於抽出其寶貴的空閑時間,和我一起前往我所預先挑選好的婚禮現場,如果覺得沒什麽問題的話,我們就敲定馬上交付訂金。

三年前,莫直徽因為業績突出,被升任至市公安局刑警總隊第一支隊的支隊長,崔亮因擔任其助手,也一並調到了刑警總隊,並且升任為重案組組長,負責全市大案要案的偵破,工作難免有些忙碌。

“你說的那家婚儀體驗館是由唐蓉蓉負責?”到底是工薪階層,崔亮開著他那輛新買來的吉利繽瑞,我們行駛在前往外環的高速公路上。

“是啊!蓉蓉姐說,因為體驗館剛開張,我們是第一對到那裏舉辦婚禮的新人,她說要沾沾我們的喜氣,開張大吉,所以特意給我們打六六折呢!”說話的同時,我手中正搖晃著唐蓉蓉送給我的一本“中國結”婚儀體驗館的精美畫冊。

“六六折估計也不便宜。”崔亮回頭望向我道:“一定要在那裏舉辦我們的婚禮嗎?”

“哎呀!崔亮,我們都已經在路上了,你去看看嘛!你去看看就知道那裏到底有多漂亮了。”

大概半個多小時的車程,汽車沿著外環高速公路,下道隨往一條盤山小路繼續前行,道路邊兩側滿是鬱鬱蔥蔥的樹林,大約十分鍾後,視野逐漸開闊,前麵是一片碧翠幽幽的湖水,可見湖水邊依畔著一幢哥特式風格的城堡。更令人拍案叫絕的是,由於此刻沒有絲毫的微風,湖水平滑得宛如一麵鏡子,將那幢城堡完整地倒影在水中,像是一對古堡的雙生子。

崔亮將車停在了城堡前的小道邊,我從副駕駛室內走了下來,一邊伸展著坐僵了的四肢,一邊大聲說道:“怎麽樣?我說這裏很漂亮吧!”

仿佛攜來了一股仙風,湖麵泛起陣陣漣漪,將城堡的倒影揉碎成碧波**漾,仿佛將那幢故意做舊了的建築物整個地沉沒進湖底深處,就如同被鑲嵌進了光線變幻莫測的碧藍色的水晶球之中。

“還行吧!”崔亮則是一副挑剔的眼光:“不就是在湖邊蓋了一幢仿古的歐式城堡,也並非什麽絕世美景。”

“還有更大的驚喜我還沒說呢!”我白了崔亮一眼,抬手指向古堡背後的那片山坡:“蓉蓉姐說了,等我們結婚的時候,這山坡上的芙蓉菊肯定都已經盛開,正好為我們的婚禮儀式送上祝福語。”

“哎呀!”崔亮長歎一聲道:“你們這群小女生,滿腦子隻知道浪漫!”

“哎呀!”我則是學著丈夫的長歎:“你們這群大男人,滿腦子就隻知道工作!”

正說著話,城堡那扇極具巴洛克(Baroque)風情的裝飾性大門“吱吱呀呀”地打開,唐蓉蓉身穿一套普拉達(Prada)最新款的秋季套裝,那質地那版型,一看價格不菲。唐蓉蓉比我大兩歲,今年滿二十六,雖然年紀輕輕,卻已位居“中國結”餐飲集團運營部總監兼銷售經理的位置。相比之下,我不隻過是迪姵化妝品(中國)國際貿易有限公司旗下萬千百貨專櫃裏的一個小小的組長。

唐蓉蓉氣質幹練地走到我麵前:“小婷,你們怎麽在這兒傻站著呀?趕緊進來!婚禮策劃書我都已經為你準備好了,就等著你領來新郎拍板畫押。”唐蓉蓉笑望向我的丈夫道:“是吧!崔亮先生?初次見麵,經常聽小婷提起你。能為我最好的閨蜜策劃她的終身大事,我真是榮幸之至!”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她將我稱之為其最好的閨蜜。

“唐小姐客氣了!”崔亮一把親熱地摟過了我的肩膀:“隻要小婷覺得滿意,她喜歡就好!”

“崔先生,你真是太愛你老婆了。”盡管唐蓉蓉表露出一臉醋意的模樣,但我知道她隻不過是愛開玩笑罷了!

由於崔亮第一次來此,唐蓉蓉便帶領我們參觀了整幢體驗館,雖然建築外立麵十分歐化,但建築內設卻是保持著“中國結”品牌一貫國風式的裝潢氣派,以濃墨重彩的大紅色為風格基調,處處體現出雕梁畫棟的族韻風情。一襲流蘇般的中國結吊燈,從挑空的大廳內流瀉而下,流光溢彩出層層疊疊的紅色肌理,從而形成了奇絕瑰麗的光影效果。

一樓是宴會大廳,可容納兩百人同時就餐;二樓是新郎與新娘的休息室,休息室內配有化妝鏡和衣櫃,還有一個正麵衝向湖區的陽光露台,以及大中小三種規格、盡可接待客人的會議室;三樓是休閑娛樂會所,可K歌、可打麻將、可打桌球,還有可供跳舞的水吧廳……另外還配有一間上百平方米的健身房;四樓除了辦公區域,一個不大的廣播室,還有一個小型的陳列館,館內的櫃子上則展示著“中國結”餐飲集團所獲得的各類獎項,如“中國餐飲五十強”“廚王爭霸年度總冠軍”“中國烹飪協會理事單位”等各類與餐飲有關的名頭及殊榮,在櫃格的一角還安放有唐蓉蓉的父親——唐教澤的相片,那是一個看似約五十多歲、風度儒雅溫和的男人;五樓便是城堡的尖頂,配備有四間新婚客房,可滿足舉辦婚禮的新人及其家屬們在此住宿,享受溫馨而甜蜜的洞房之夜。

盡管我沒有親眼見過唐蓉蓉的父親,但偶爾在網絡新聞上見到過唐教澤。在一次美食節目的采訪中,唐教澤談到自己因為是一個美食家,就想把美食夢想當作事業來實現,所以創建了“中國結”餐飲集團。雖然唐教澤自詡為一個美食家,但從相片上能看出其並不暴飲暴食,身材毫無發福走樣的跡象。都說善於自我管理身材與精神麵貌的人,也必定能成就大事,可見唐教澤所一手締造的“中國結”這個餐飲帝國,之所以能取得陳列館展示的那些榮譽絕非偶然。

據說,這位“中國結”老總還擁有私人飛機,是一架產自俄羅斯的民用直升機。果然,我在陳列館的櫃子上看到了唐教澤與那架飛機的合影:唐蓉蓉的父親身穿飛行服,手裏拿著一隻白色的頭盔,站在一架白色鑲紅線的直升機前,整個人顯得氣派非凡。

參觀完一圈後,唐蓉蓉將我們帶到了二樓的中型會議室,並用遙控器打開了固定在牆上的幻燈機,用切入正題的言語道:“好了!兩位新人參觀完畢,想必對我們的體驗館也有了一個更為直觀且形象的了解,我們現在開始吧!”到底是職業女性,唐蓉蓉一邊說著,一邊用遙控器翻開了那套專門為我和崔亮的婚禮儀式所精心準備的策劃書。“這個策劃書,我準備了兩套方案,一個是比較傳統的中式室內婚禮,兩位新人也看到了我們整個城堡的內部裝修風格以中國結為主題,紅色作為我們的國色,素來有喜慶團圓之意……而另一個——兩位新人也一定注意到了我們城堡外的自然風光,非常適合舉辦一場與大自然彼此親近的戶外陽光婚禮……”

崔亮聽得有些昏昏欲睡,由於我就坐在他的身邊,因不想掃了我這個準新娘的興致,他隻得強打起精神道:“能不能直接告訴我們這兩套方案的價格及優惠是多少?”

在麵對我丈夫的不耐煩,唐蓉蓉卻是保持著笑容:“我們‘中國結’於品牌建立三十年之際,特意選在這片旅遊景區,建造了這麽一幢婚儀體驗館,不僅僅是為了將我們的業務版圖擴展得更加多元化,更是提出了私人訂製這個概念,就是為了滿足新人們的個性需求,以體現我們中國結‘顧客至上’的服務理念。你們可是我們建館以來,在此舉辦婚禮的第一對新人,所以我為你們在打六六折的基礎上,還特意為你們準備了婚紗和禮服,以及婚禮全程跟拍等服務,還特別贈送給你們一夜最夢幻的新婚套房,怎麽樣?我為你們製定的這套首享體驗的優惠政策可夠大方的吧?”

“啊!”我驚喜道:“蓉蓉姐,你還為我們準備了結婚禮服啊?你真準備把這第一單生意優惠拿給我們?”

“那當然了!”唐蓉蓉點頭:“誰讓我們是好姐妹嘛!”

“蓉蓉姐,”我一把抱住了唐蓉蓉:“你對我真是太好了。”

“我給你準備了三套禮服,你去試試哪一套你最喜歡,在影樓租至少要好幾百,還沒有我給你挑選的漂亮。”

“好好好!我現在就去試。”

唐蓉蓉把我領到了新娘休息室,打開裏內的衣櫃,果然——裏麵排列著三套風格迥異的漂亮婚紗:一套是典型的公主風格,渾身綴滿了泡泡的白紗,並配有一頂鑲鑽的皇冠;一套是搭配有蕾絲頭紗,充滿了濃鬱的複古風情;最後一套則是不拘一格、點綴著各色花飾、俏皮可愛的抹胸粉色婚紗。

“哇噻!這些婚紗都好漂亮,我都不知道該試穿哪一件了。”

“沒事!三件你都試試,就挑自己最喜歡的那件。”

“好啊!”我已經完全沉浸在試穿婚紗的喜悅當中,這可是我首次穿上如此漂亮隆重的禮服,女人該是對自己的婚禮承載了多少憧憬,童年的夢境都融入了這結婚禮服之中。

本來,我和崔亮還商量著能省則省,把開銷主要花在刀刃上,例如婚宴精選的菜品上,總不能虧待了前來為我們送上美好祝福的賓客們,卻沒料到唐蓉蓉居然送給了我這麽一份結婚大禮。

“崔亮,你看我這身婚紗漂亮嗎?”權衡過之後,我還是覺得那件複古的婚紗最適合我,便拖著裙擺,興衝衝地來到會議室,卻發現崔亮與唐蓉蓉相視而坐,房間裏的空氣明顯呈現出負氣壓的狀態,似乎要將我肺葉裏的氧氣統統擠壓幹淨。

“漂亮!”崔亮站起身,衝我微笑道:“好!就選這件吧!小婷,我已經與唐小姐商定好,就按照第二套方案執行,舉辦一場陽光溫馨的戶外婚禮。這也是你一直以來的心願,不是嗎?”

的確!我和崔亮是曾經就婚禮一事進行過多次商討,我也明確表態,隻要條件允許,我想舉辦一場戶外婚禮。但我覺得即便這是我的心願,也應該等我在場時,在跟我確定過之後,最終拍板敲定;崔亮卻是代替我自行決定,加之現場的氣氛有些壓抑,我丈夫分明有一意孤行的味道。

“那訂金呢?”唐蓉蓉麵色平靜道。

“我會讓小婷打到你的賬戶上。”

我換下禮服,縱然心中浮現出諸多不滿,但因不想駁了崔亮的麵子,便與他走出體驗館,走向道路邊停靠著的那輛吉利繽瑞。

我坐進副駕駛室,正在係安全帶時,就聽聞崔亮衝我諷刺道:“你看你,唐蓉蓉給你一點小恩小惠,就把你給樂的。”

“這怎麽會是小恩小惠?”我心裏本來就不痛快,順嘴反駁道:“蓉蓉姐給我們節省了這麽一大筆開銷和費用,而且還保證了整個婚禮品質不凡。”

“唐蓉蓉到底有什麽好,值得你如此為她說好話?!”說話的同時,崔亮發動引擎,擺動著方向盤,調轉車頭,向前駛去。

“她可是我們老沈家的救命恩人。”

我和崔亮談到的這位唐蓉蓉,正是薛麗娜臨盆的那天晚上,停靠在善德花園學府小區馬路對麵的那輛藍色奇瑞QQ的主人。小哥哥正是用唐蓉蓉的汽車,將產婦及時送進了醫科大學附屬醫院的產房,薛姐姐順利進行了生產,保證了母子雙方的平安。所以,將這位好心的女孩稱之為“我們老沈家的救命恩人”並不為過。

“希望她果真是你們老沈家的救命恩人。對了!”崔亮轉移話題道:“伴娘——你已經決定好了?”

“是啊!”我點頭回答:“小薇吵著一定要當我們的伴娘,不是有一種說法,說這次當了伴娘,下次,婚禮的主角就是自己了嗎?所以,小薇還讓我把捧花給她留著。”

小薇的全名叫邱薇,是我的同事,也是我在城裏最要好的朋友。當然,之前我在高廟村,因受到父親自殺的牽連,我們老沈家遭到村民的孤立,我也沒什麽朋友。盡管小薇比我大一歲,雖然其家庭條件一般,但由於是獨女,自然備受父母們的疼愛,生長在一個幸福的家庭,倒也衣食無憂。因為是女孩子,雙親二老對她也沒什麽過高的要求,所以職高一畢業,就與我同一批次,被應聘進了迪姵化妝品(中國)國際貿易有限公司麾下,擔任化妝品專櫃的銷售小姐。

因而在我看來,小薇的心誌沒我成熟,盡管比我上大三個月,但我從不管她叫作姐姐,她也並不希望別人叫她姐姐,說是會把她給叫老了。雖然小薇的上述想法有些幼稚,但由於她是我進城以來的第一個女性朋友,況且當年應聘上崗,參加戶外拓展培訓,我跟小薇住在同一個房間,成為了無話不談的好閨蜜,所以我很看重與小薇的這份姐妹之情。

崔亮則是不滿地撇了撇嘴:“她這不是在作弊嗎?”

“誰讓她是我的好閨蜜呢!”

“我可不喜歡你這個閨蜜當我們的伴娘,但你執意要求,我就隻能當一個好老公,聽老婆大人的話了。”我不知道崔亮為什麽這麽不喜歡小薇,就像大哥不喜歡崔亮一樣。

“你為什麽總是這麽針對小薇呀?”

“我不是針對她!”崔亮笑了起來:“隻是——那女孩太愛慕虛榮了。”

“小薇就是喜歡買些漂亮的衣服和鞋子,女孩不都喜歡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這很正常啊!”

“關鍵是你那閨蜜不僅沒那身材,更沒那氣質,還總想炫富,卻經常把自己包裝得像是一隻土鱉。”崔亮搖頭歎息道:“對了!她那人還特好高騖遠,也不瞧瞧自己有沒有那條件那命數,還總想一心嫁個有錢人。”

我卻十分理解小薇的這番心思:“好像——這是現在女孩們的普遍心理吧?誰都想過好日子啊!”

“幸虧你不像那些愛慕虛榮的女孩,”崔亮一副自我感覺良好的神氣:“難怪——能成為我們老崔家的媳婦。”

然而,我從丈夫的這句話裏卻是沒有感受到任何被誇獎的驚喜。

(叁)

崔亮把我送回到善德花園學府,盡管我們已經買了婚房,正是那棟城郊的爛尾樓,被媒體戲稱為“鬼廈”的玫瑰大廈。為了將此地段盤活,政府將該爛尾樓以超低價格拍賣給了市裏最大的房地產開發商。據說,該開發商之所以肯接手這幢爛尾樓,就是因為市政府給其不少優惠政策,並且將那片城郊土地全權交由其開發。

經過這五年來的高速發展,曾經荒涼不堪的城郊一隅,建設規劃已經初具規模,整個社區內皆高樓林立,硬件配套設施日臻完善,這裏不僅引入了超市、賣場、餐飲、銀行……還入駐了一家國際影城,完全可滿足業主們的各類生活所需。曾經的爛尾樓經過承包商的粉飾包裝,居然看不出任何之前頹敗的跡象,就像是一幢嶄新的高樓拔地而起。

同時,開發商打著“小戶型精裝修”的旗號,以低於市中心價格百分之四十的折扣對外發售,一時間引發了瘋狂搶購的熱潮。項目開盤那兩天,售樓部排滿了前來搶號的顧客,大家像是在瘋搶過冬的大白菜,生怕這樣的便宜占不到似的。

然而,隻有我最清楚這裏到底發生過什麽,發生了與我們沈家和梁家命運密切相關的兩次綁架事件:第一次是高廟村的梁小軍為了見我,由於誤會薛麗娜是小哥哥的女朋友,便將其綁架到了這幢“鬼廈”;第二次是梁小軍的前任二姐夫——王裕貴為了向前妻的現任丈夫——牛本命敲詐勒索,便綁架了梁小軍的二姐梁小蘭。所以對我而言,這幢包裝一新的爛尾樓沒給我留下任何好印象,而我根本就不想把這裏當作是我與崔亮的婚房。

崔亮卻是寬慰我道:“這不就是命運嗎?小婷,你不覺得你跟這棟樓很有緣分?況且,目前我們才結婚,這裏房子不僅便宜,而且是精裝修,拎包就可入住。再者說了,我們也不是在這裏住一輩子,等以後我們掙夠了錢,也有了孩子,就買套更大更好的房子,誰還住這一室一廳的小破屋啊?!”

更何況,我們老沈家——大哥和方晴姐三年前結婚,兩人的開銷支出很大;小哥哥獨自一人在美國生活,也僅僅能做到自己照顧自己;我不過就是一化妝品專櫃的小組長,雖不至於如小薇那般是“月光族”,但每個月的存款也是極其有限,所以婚房的首付都是由崔亮的父母幫我們墊付,兩位老人看到這房子的室內精裝修便一拍即合,當場簽訂了合同,並且交付了首款,我也沒有過多的話語權。

看來,這還真是經濟基礎決定了上層建築!

“不進去吃飯嗎?”我從副駕駛室下來時,詢問丈夫道:“嫂子可是特意打招呼,晚飯燉了玉竹沙參烏雞湯。”

“不了!”崔亮疲憊地搖了搖頭:“今天難得休息,想早點兒回家!”

“那好!你開車,路上一定要小心。”

盡管我和崔亮已經領過了結婚證,但大哥則是遵循傳統,認為辦了婚宴,舉行婚禮儀式,昭告過大家之後,我們才能算作是正式的夫妻,因而我在舉行婚禮儀式之前,都將住在大哥與嫂子的家中,這裏也算是我的娘家。

小區內的路燈亮了,我漫步來到七號樓花園洋房的建築樓前,抬頭仰望向建築內亮起燈火的四戶人家,一切看起來那麽平靜,正安詳著煙火的氣息,隻是艾姐姐已經永遠地離開這裏,遠渡去往了另一個世界,與她的初戀愛人——安東尼相會去了。

為了紀念艾姐姐,小哥哥就不說了,大嫂方晴姐也不讓把艾哲贈送給他們的這套婚房給賣了,所以這五年來,我們一家四口:大哥、大嫂、我和哲哲,就住在艾姐姐為我們所福蔭下的這套花園洋房。

我用鑰匙打開門,小灰就跑來迎接我,圍著我開心地打轉。小灰已經五歲多了,是一隻小公貓,長得十分結實,早已不是被小哥哥剛揀回來時那般柔弱。雖然已經出落成為一隻成年貓,但小灰很安靜,從來都不叫春,這畜生似乎對普通的貓女士統統看不上眼,而是在安靜地等待著自己的那隻夢中情貓。

“小婷回來了!”大嫂正將做好的飯菜端上餐桌:“正好,我已經做好了晚飯,趕緊來吃吧!”

“好!大嫂,我洗過手就來。”

由於艾姐姐的自殺伏法,那座基因治療研究所自行解散,研究所內的大部分工作人員返崗原職,大嫂被分配在醫科大學附屬醫院的腫瘤科,已經被升任為主治醫師一職;大哥則是通過不懈努力的自學考試,順利地拿到了工商管理的本科文憑,由此升任為保險公司的綜合金融業務主管。果然成了家之後,大哥更加懂得身為一個男人應盡的責任與擔當。相比大哥和大嫂一起的努力,以及聰明無敵的小哥哥在國外留學的經驗,整個家裏最不上進、最沒有進取之心的就是我了。但我天生就是這脾氣,美其名為“淡泊名利”,因而也不以此為恥。

之前,我對方晴姐的印象一點都不好,特別是在小哥哥二十六歲的生日宴上——也是小哥哥安排其與大哥的相親會,她總是對我們沈家三兄妹看不上眼。但經過這麽多事件,她與大哥夫妻恩愛,我也就一點點對她改善了最初的印象。況且據我所知,她之前的心上人是基因治療研究所的一個項目主任,不僅學曆比大哥高出了一大截,人也比大哥更加帥氣,所以受其表麵的吸引也在所難免。但那家夥人品不怎麽樣,據說還跟小哥哥有什麽過節,不過最終自作自受,受到了應有的懲罰。

這套花園洋房不僅為紀念艾姐姐而保存了下來,整個房間的室內陳設也是一點沒有變化,保持著艾姐姐生前的一切景象,花園裏依然種滿了艾草與鳳仙花,隻是因為已經過了花期,所以沒有了夏日的繁茂。

大哥給哲哲洗完手,便抱到餐桌邊,放在為孩子專設的座椅上,而大嫂則是給哲哲單獨做了一碗海鮮蔬菜粥。盡管不是自己的孩子,但大哥和大嫂卻是將哲哲視如己出,盡心盡力照顧著小哥哥心愛的女兒。

“怎麽樣?”吃飯時,大哥問我道:“婚宴的地址定下來了嗎?”

“定下來了,就是蓉蓉姐推薦的那家婚儀體驗館。”我沒有提起與崔亮在體驗館時所發生的種種不快,是不想婚禮在即,給我們的夫妻關係塗抹上任何的不利因素和霧霾。

“定下來就好!”大嫂一邊給哲哲夾雞肉,一邊對我說道:“蓉蓉還真是個熱心腸。”此時此刻的方晴姐比起剛跟我大哥認識的時候成熟穩重多了。

“是啊!”大哥也是一副相當感慨的表情:“當年,幸虧她開車,路過咱家樓下,救了薛麗娜和我們的小哲哲一命,是不是啊哲哲?”

小家夥肯定是餓壞了,抱起粥碗,大口吃著,根本不理會大哥的言語,不免逗得我們哈哈大笑。

“因為我與崔亮是第一對在他們體驗館舉行婚禮的新人,為討開張大吉,求得一個喜慶,蓉蓉姐不但特意給我們打了六六折,還免費為我們提供了婚紗和婚禮全程跟拍記錄等服務,這可是為我們省下了不少的費用呢!”

“蓉蓉這麽好啊!”大哥開心道:“我倒真想看看小婷穿婚紗時的樣子。”

“結婚那天不就看到了?!”大嫂則是吃醋地玩笑:“跟我結婚時,也沒見你這麽激動。”

“我就這麽一個妹妹嘛!”大哥竟是一臉比我還開心的笑容。

“大嫂——”我為大哥打圓場道:“我大哥很愛你,隻不過你也知道他嘴笨,實在不好意思把這種肉麻的話掛在嘴邊。”

“是啊!”大嫂衝我挑了挑眉心:“誰讓我就看上你大哥的老實和本分呢!歎!我真是跟你大哥蠢到一家去了!”

“所以說啊!”老實本分的大哥居然也學會開起了玩笑:“我們倆——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越說你還越得意了!”

家庭生活的幸福大概就是源自於這種老夫老妻、毫無罅隙地相互拌嘴與無理取鬧,卻也是一種增強感情的美好方式。

“大哥,我想讓莫警官來當我和崔亮的證婚人。”

“好啊!”大哥對此拍手讚同道:“這個主意太好了,也對——莫警官不僅是崔亮的頂頭上司,也算是我們兄弟妹三人的長輩,跟我們沈家的淵源頗深,請他來作證婚人,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好!”我點頭:“那我告訴崔亮,讓他請莫警官——”

“那怎麽能行呢?”大哥打斷我的話頭:“這麽正式的邀請,應該由我代表你的娘家人親自出麵,懇請莫警官來當我妹妹的證婚人,這才符合禮節與禮數。”

“呦呦呦!”大嫂笑言道:“看把你給能的,生怕人家不知道你是小婷的大哥似的。”

“我本來就是小婷的大哥嘛!”

不知道為什麽,我竟是有點羨慕大哥和大嫂的這種毫無罅隙地恩愛拌嘴,雖然我與崔亮也有拌嘴的時候,比如下午我們一起去婚儀體驗館,但那卻是真實且不愉快的,為了避免氣氛惡化,所以在很多時候,都是我閉口不言。

這讓我感覺心裏很不痛快,像是嫁給了一個不懂事的大男孩,也不知曉未來的生活還將遭遇怎樣的麻煩和坎坷?!但我生性懶散,不願過多算計,也就對此未知之事避免不必要的煩惱與糾纏。

(肆)

星期一,我來到迪姵專櫃,由於是上班時間,賣場沒什麽客人,小薇換上工作服,正拿著櫃台上的化妝鏡修眉。

“小婷,怎麽樣?婚禮地點定下來了嗎?”小薇因見我走進專櫃,將鏡子放回到了原處。

“定下來了。”

“那時間也應該定下來了?!”小薇望著自己有些富態的身材,顯得憂心忡忡:“但你看我這麽胖,哪裏能穿下伴娘禮服啊?”

我當然要安慰自己的閨蜜:“小薇,你這不算胖,你這是富態。再者說了,最近不是有句流行語——說什麽‘找個微胖女神當女朋友’嗎?所以啊——你就是我心目中的微胖界女神,我如果不是因為跟崔亮結婚的話,早就把你娶回家了。”

“切!”小薇衝我不屑地翻白眼:“你這個見色忘義的小女人,還說要跟我白頭偕老,相伴一生。”

我則是油嘴滑舌:“我跟崔亮是相伴一生,跟你是白頭偕老。”

小薇最大的優點就是皮膚比我白,質地比嬰兒的肌膚還要滑嫩,這也是我唯一對其羨慕的地方。

“哼!油腔滑腔!”小薇不滿地衝我幼稚道:“我不理你了。”

“哎!小薇——”我分明有討好我這位伴娘的意思:“昨天,我看見一套粉色的抹胸禮服,裙擺上點綴著各色花飾,看起來俏皮可愛,我覺得很適合你。關鍵是——那件伴娘禮服還不用花錢!”我說的自然是唐蓉蓉為我準備的那三套新娘禮服中的一件。

“當然是真的,我覺得那件禮服很適合你。”

“對了!”隨而,小薇似乎想起了什麽:“新郎官那邊的伴郎也已經選好了?”

“怎麽?”我抿嘴憋笑道:“你還想——與伴郎來個私定終身啊!”

“那有何不可?”小薇抖了抖她那兩側嬰兒肥的臉頰:“萬一伴郎是個帥哥呢!”

“那我幫你問問吧!”

“真的呀!”小薇一把高興地抱住了我:“小婷,你對我真是太好了!”

接待了幾個顧客,眼見是午飯時間,我讓小薇先去賣場的職工食堂吃飯,吃完了再來輪我的班。

豈料,往常小薇對吃飯無比積極,但今天卻是打不起精神道:“不用了!小婷,我沒胃口,還是你先去吃吧!”

“那我也幫你打一份,要不然,等我輪你的班,食堂就沒有什麽可口的飯菜了。”

小薇卻是搖了搖頭:“不用!”

“咦?”我愈加奇怪小薇的態度有些反常:“你不吃午飯嗎?”

小薇衝自己做了個加油的手勢:“為了給你當伴娘,我決定節食!”

小薇素來做什麽事情都不認真,即便是上班,也在混日子,每月混滿她那為數不多的工資加提成,就已經感到很滿足了。反正,她也不想努力奔事業,隻求一心嫁個有錢人。卻萬萬沒料到,節食減肥卻是其唯一認真對待的“事業”。

下班後,我回到家中,卻沒想到客廳內坐著莫直徽和崔亮,大嫂正在廚房裏準備著晚飯。莫直徽正將哲哲抱在懷裏,逗得孩子開心地咯咯大笑,完全沒有其身為警官時的那副威嚴與凜冽的神情,而是和藹地像是一位慈祥的老父親,正盡情享受著家庭生活的天倫之樂。

“莫警官,您怎麽在我們家呀?”

莫直徽則是微笑道:“是你大哥請我們過來吃晚飯,說什麽一定要來,不然,將耽擱了你的終生大事。”

啊!當即,我明白了大哥是想以家宴的方式,正式懇請莫直徽擔當我和崔亮婚禮上的證婚人,這樣,既把莫直徽當作是我們兄弟妹三人的長輩,又可體現出家庭的溫馨及親切融合的氛圍,大哥為我這場婚禮真可謂用心良苦。

果然,家宴一開始,眾人落座後,大哥便開門見山,高舉起酒杯,向莫直徽敬酒道:“莫警官,其實——今天我邀請您來,是有一事相求。”

莫直徽搖了搖手中高腳杯裏的紅酒,開玩笑道:“我就知道——你請我吃這頓家宴,肯定目的不純。”

“其實——”大哥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發,求人素來是他不擅長的作派:“我是想邀請您——邀請您——”

莫直徽不辱其身為市公安局刑警總隊第一支隊支隊長的身份,敏銳的觀察力宛如洞若觀火,即便大哥還沒吞吞吐吐完畢,就已經猜到此行獲邀的原因:“你是想讓我擔任小婷與崔亮婚禮上的證婚人吧?”

“哈哈!”莫直徽夾起一塊紅燒鯉魚:“這魚燒得得不錯,我喜歡,賄賂成功!”莫直徽一邊爽朗地大笑,一邊將魚肉放入嘴巴。

這紅燒鯉魚可是大嫂最拿得出手的待客菜品。

崔亮的表情明顯一愣,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為什麽請老師當我們的證婚人啊?”

大哥回答:“因為莫警官是我們老沈家的恩人,又是你的上司和老師,擔任你們婚禮上的證婚人,不是理所應當嗎?”

莫直徽卻是謙遜地表示:“恩人不敢當,但這證婚人我是當定了。”

晚飯後,我送莫直徽與崔亮下樓,莫直徽因返回市公安局刑警總隊有些事情需要處理,便與我和崔亮揮手告別。

崔亮因喝了些酒,實在不方便開車,就將那輛吉利繽瑞停在了我們善德花園學府的小區內,我陪他來到了附近的公交車站。

“對了!你那邊的伴郎選好了嗎?”

“好了!”崔亮一副詭譎的神態,盡管想笑,卻是沒有大笑出聲,而是繃持著麵孔道:“到時候,肯定會讓你大吃一驚,給全場的賓客們帶來驚喜。”

崔亮的故弄玄虛自是引起了我的好奇心:“說得這麽玄乎,到底是怎麽回事啊?哎呀!告訴我吧!快告訴我!不然,今天晚上我一定會失眠的。”

“現在揭秘就不是驚喜了。”

無論我如何追問,崔亮都無動於衷,說是一定要等到婚禮那天,才會揭曉謎底,這讓我有些生氣,卻是又無可奈何。

“對了!”崔亮想起了什麽:“我父母下個星期過來,參加我們的婚禮,我已經給他們訂好了機票。”

“我最近忙婚禮的事,就不去機場接他們了。”我承認我這話是有借題發揮的意思,以疏解心中的不滿。

“那好!我去機場接他們。”崔亮也沒與我過多爭辯:“正好!那婚房是老倆口墊付的首款買的,應該先讓他們享受一下。”

盡管與崔亮經曆了這麽多不愉快,但現如今——婚禮的一切事宜均已準備妥當,就等著小哥哥從美國趕緊歸來。

(伍)

小哥哥是抵在我婚禮的前一天才趕回來的,差點讓我擔心他無法趕上我與崔亮的婚宴,這必將成為我今生最大的遺憾。

由於第二天一早,大哥要將大嫂的雙親接到婚禮現場,便回到方晴姐的娘家過夜去了,隻留我和哲哲在善德花園學府。

當時,我給哲哲剛洗完澡,給孩子吹幹了頭發,正要把她抱進臥室,就聽見門鈴聲,連忙將孩子放在客廳的沙發上,跑過去開門。由於燈光的緣故,一個男子留著半長的頭發,挎著背包,站在門外。

我將目光往暗影裏探了探,果然,與遠程視頻對話中的那個滿臉胡子拉碴、臉頰因消瘦而凹陷下去的男子一模一樣。不過才三十歲出頭,小哥哥卻像是被歲月催老了十歲,怎不讓人感到心疼。

“哲哲,看誰回來了?”我控製住哽咽的氣聲,努力衝孩子擠出笑容,順帶平複內心裏的激動。

“是爸爸!”小家夥跳下沙發,光著腳衝我們跑來,被小哥哥一把抱住,衝孩子的笑臉親了又親。

“看爸爸給你帶什麽好東西了!”小哥哥將哲哲放回到沙發上,並從背包裏取出了一隻精美的盒子,裏麵配有三個不同膚色的芭比娃娃,以及色彩豔麗的小禮服。

“哇!是我最喜歡的娃娃!”

“而且,還是芭比娃娃呦!”

哲哲接過禮物,便迫不及待地打開了盒子,給芭比娃娃玩起了換裝遊戲。

曾經在我幼年的心靈,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出,小哥哥若成為父親的話,會是一個什麽樣子。豈料,這種事情根本不用想,而是水到渠成的人生,原本毒舌、愛玩鬧的小哥哥卻也可以成為一個充滿了慈愛的父親。特別是小哥哥看女兒時,那雙滿溢出溫柔的眼神,讓我瞧到了一個男人充盈著和煦微風的內在柔情。

另外,我也沒想到,生**自由,骨子裏**不羈的小哥哥,竟是我們兄弟妹三人當中最先為人父的那個。看來,命運真是一件令人感到難以捉摸的無常啊!

“小哥哥,你看——哲哲是不是又長高了?”

“Yes.”不想,那小家夥抬起頭來,奶聲奶氣地回答道:“哲哲又長高了!”

“哈哈!”小哥哥開心地大笑了起來,難得地恢複了其實際年齡的光彩,將左臉頰衝孩子遞了過去:“哲哲想吻我嗎?”

但那小家夥卻是捏住鼻子道:“爸爸,你好臭臭!”

小哥哥笑得愈加開心了:“爸爸坐了二十多個小時的飛機,口沒刷,澡沒洗,胡子也沒刮,身上當然有味道了。”小哥哥一邊說著,一邊用胡子拉碴的下巴,在孩子的臉上輕輕地蹭,逗得哲哲咯咯大笑地躲開。

“爸爸,你好討厭,胡子好紮人。”

“好了!”我從小哥哥的懷中一把抱過孩子:“別鬧了,趕緊去洗澡吧!”

我把哲哲抱進二樓的兒童房,哄孩子入睡,便來到廚房,給小哥哥下了一碗麵條。

“小哥哥,麵條給你煮好了。”我來到衛生間,眼見房門虛掩,有水汽從門縫內飄出,便輕輕地推開了房門。

小哥哥換上了一身幹淨的衣服,正站在鏡子前刮胡子,抹了一臉的肥皂泡沫,看起來像是一個阿拉伯酋長,渾身散發出沙礫的味道。

“哈哈!”我也不知道這有什麽可笑的。

“怎麽了?”小哥哥見我站在門口,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

“沒什麽!”我走到鏡子前,望著鏡子裏的小哥哥:“我來給你刮胡子吧?”

我特意搬了把椅子,小哥哥坐在椅子上,我為他小心地剃著胡須,衛生間裏飄滿了五彩繽紛的泡泡。就如同小時候,大哥進城打工,盡管沒有什麽娛樂設施,但小哥哥帶我在老沈家祖屋的院子裏玩,用肥皂水吹泡泡。陽光下,那些透明的泡泡幻彩出奪目的斑斕。

“小哥哥,我請了薛麗娜,你不會怪我吧?”

小哥哥卻是微笑地搖了搖頭:“這是你的婚禮,你有權利邀請任何——你想邀請的人。”

“我是想到時候——你也能看到——”

小哥哥則是打斷了我的解釋:“還請了誰?”

“杜姐姐,畢竟——越家的過錯——也不都是她一個人造成的。”

小哥哥長長地歎了口氣:“冤冤相報何時了?上一代的恩怨——是該告一段落了。”

“是啊!”我見小哥哥沒有生氣,便繼續說道:“而且,我也想看看寶玲。”

“寶玲該是有十歲了吧?”

“差不多!”我點了點頭:“那年,在遊樂園碰到她們母女倆,寶玲跟哲哲差不多的年紀。”

小哥哥卻是糾正道:“比哲哲小點兒,還沒滿四歲。”

自從越文軒父子倆自殺後,我們就再也沒有見過杜嬌蕊母女倆了。聽說,杜嬌蕊帶著女兒從鋼鐵工程設計院的職工大院裏搬了出來,搬回到了娘家。三年前,她的母親因病過世,便與女兒相依為命。

一個星期前,我將結婚請柬送到了市話劇團,讓其同事轉交給杜嬌蕊,希望已經順利到其手中。

“小哥哥,你似乎並不滿意我和崔亮在一起?”

“我隻是覺得他那工作太危險。”小哥哥抓按住我正用毛巾擦拭著他臉上殘餘著肥皂泡沫的那隻手,抬頭望向我道:“小婷,無論你選擇跟誰結婚,我隻有一個心願——希望我唯一的妹妹能夠永遠幸福、快樂。”

“謝謝你,小哥哥!”我從身後一把摟抱住了小哥哥的脖子,勒得他直喊脖子快要斷了,我則是任性地掛在他身上,死活不肯撒手。

小哥哥刮幹淨胡須,一下子年輕了十歲,仿佛又回到他在醫科大學讀研究生時的那些日子,又回到了那個帥氣風流、自信飛揚,甚至有些狂傲跋扈的青春年少的小哥哥時代。

這天晚上,小哥哥抱著哲哲睡在孩子的兒童床。想必,這對父女倆一定睡得十分安穩且甜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