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緋聞升級

(壹)

那時候拍攝電影,文藝工作者的態度十分嚴謹,不像現在純粹是流水線作業,一個月就可以製作出一部電影成品。導演帶領演員與劇組成員,光是到農村體驗生活,就體驗了整整三個月,與農民兄弟姐妹們同吃同住同勞動。到電影拍攝完成,花了幾乎大半年的時間。

在這期間,杜嬌蕊石沉大海般陷沒進了淤泥之中,但她絕不是出汙泥而不染的那朵蓮花,而是腐爛在沼澤地裏的一株絕美罌粟,氤氳出宛如鴉片一般令人上癮醉心的迷離香氣。在大西北某個風沙彌漫的農村,原本就缺少娛樂項目,再加之窮鄉僻壤之地,男女之間很容易便迸發出欲望和饑渴的內在情感。在這種現實情況下,杜嬌蕊與周旗毫無禁忌,竟是自由自在地好上了,就像是風沙中兩棵野性而瘋狂纏繞生長著的綠高粱。

一九九一年的春節前夕,越書明因為工作突出,不僅正式成為了市規劃局內部的編製公務員,更是被閻起躍的父親內定為“先進工作者”的稱號。於是,趙美雲就給越書明舉辦了一個小型的慶祝晚宴。說是晚宴,不過是兩人在趙美雲所鍾情的那家“潘氏老餛飩”的老字號店鋪內,好好地大吃了一頓。他們還特意點了一壺店裏自製的廣柑酒,橘澄甘澈,溫胃舒脾,並且佐以燒臘配餛飩,可謂人間至上之美味。

一杯廣柑酒下肚,趙美雲麵色淺暈,從眼底慢慢地浮現出了一抹玫紅色的嬌羞:“書明,你看我們的工作都已經穩定下來了,而且,你不僅正式進入了市規劃局的編製,也獲得了先進工作者的榮譽稱號,是不是可以考慮一下我們的個人問題了?”

越書明吃得飛快,是想無視對方的存在,除了第一杯酒接受了趙美雲的祝賀,便開始自酌自飲地悶頭吃菜。這個陰鬱的男人一言不發,心底正反複盤算著一句話:開始了!又要開始了!這個令人感到頭疼的女人必是又要開始念叨著邀請自己陪同回她的父母家過春節一事。

果然,趙美雲見對方沒什麽反應,繼續說道:“書明,你聽到我說的話了嗎?這馬上又是春節了,我媽天天讓我把男朋友帶回家給她看。”

每到年關,越書明就如同得了強迫症般,就怕見到趙美雲來找自己,而這種感覺令他不甚其煩,更是疲於應付。這就像是現代社會,春節一回到老家,八大姑七大姨便輪番上陣出演的催婚戲碼。

“到時候再說吧!”越書明起身,半推半就道:“我吃飽了!既然我已經正式入編,這頓該由我來請。”因無法將趙美雲當作正牌女友來看待,越書明不想虧欠對方的人情,便前往櫃台準備付帳時,卻是被趙美雲一把拖住。

趙美雲一臉的委曲求全:“要不,書明,你帶我回家,見見你父母也行啊!你不是有個弟弟嗎?我也好想見見你弟弟!”

“這裏離你家近,我就不送你了。我回單位宿舍,還要坐一個小時的公交車,就先走了。”

眼見越書明頭也不回,那冰冷離開的背影,趙美雲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喜歡上這個態度冷漠的男人。也許在其潛意識裏,對方是否愛自己已經不那麽重要,趙美雲因為不肯認輸,似乎是與表妹杠上了,她就是不想讓杜嬌蕊得逞,將自己的男朋友拱手相送。她這個表妹太自私太自以為是,認為這世界上所有的男人都該拜倒在其石榴裙下,更是不擇手段地魅惑自己的男朋友,並跑到家裏與之叫囂,實在是太目中無人了。他們在一起已經三年多了,如今越書明不僅事業有成,更是得到了領導們的器重,她趙美雲憑什麽要為他人做嫁衣。眼見越書明逐漸消失了的身影,趙美雲握緊了拳頭,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這年春節,弟弟越書華已經是一名高中二年級的學生。與往年一樣,大年初四一到,越家父子三人便返回到了廣博縣中學,父親越文軒依舊擔當高三年級文科班主任。為了升學率,春節三天假一過,畢業班就開始了寒假裏高強度的補課計劃。

雖然不在補課年級之列,但因為越書華勤學刻苦,這孩子就喜歡耗在父親的年級主任辦公室內,自學高中文科班的相關課程。一直以來,由於受到身為曆史老師的父親影響,越書華對國學方麵的知識很感興趣。

越書明走進辦公室,見弟弟正捧閱著一本《古文觀止》,便拍了拍對方的頭:“書華,天天看這種書,人會變傻的。”

越書華則是一臉認真的表情:“我就是想報考北京大學的曆史學係。”

越書明笑言:“你還真是爸爸的小兒子啊!”

“是啊!我們的爸爸是曆史老師,我當然要受到他的影響了。”原本,越書華的皮膚就有些偏白,眼下露出整齊亮白的牙齒,真是比女孩子還要唇紅齒白。

“真拿你沒辦法!未老先衰,根本就是一個小老頭嘛!”越書明從父親的辦公桌下拍出了一隻籃球,籃球下則拖出了一張報紙。原本,越書明無心瞧了一眼報端,那是一張過期了的《晨報》,翻了個麵赫然可見杜嬌蕊和周旗在《綠高粱》中的親密劇照,居然也學著《紅高粱》裏的橋段寫了一場男女主角野合的戲,並配以聳動人心的大幅標題——這到底是假戲還是真做?

那時候,內陸還沒有什麽“狗仔隊”的概念。上世紀九十年代初,香港衛視中文台進駐大陸媒體市場,人們在接觸到香港與台灣娛樂節目的同時,也逐漸接觸到了“狗仔隊”這個外來詞匯。隨著香港文化娛樂報道的大抵入侵,以及好萊塢明星們的生活屢見報端,關於明星保護私生活的官司也是層出不窮,讓內陸的人們也愈加了解到娛記這個行業。但在那個時代,孟天飛居然自費前往趕去了杜嬌蕊的劇組,並攥寫下了這篇文章,其新聞理念可謂走在了國內媒體的最前端。這也就說明了那個男人為什麽能在二十年之後,橫跨千禧年的大時代背景下自主創業,成為了國內首屈一指的媒體網絡大亨。

看到報道的那一瞬間,越書明感覺五髒俱焚。他窩了窩腰,籃球便順勢砸在了地麵上,發出“咚咚咚”震怒的聲響,仿佛是要將地板擊碎。

聽見籃球聲,越書華抬頭,正巧望見哥哥的手裏拿著一份報紙,因相片過大,一眼便認出了相片上的女人。

“咦,這不就是曾經來過我們學校的那個杜姐姐嗎?”越書華把頭掐了過來,盯著報紙吃驚道:“啊!這姐姐是個演員啊!難怪那麽漂亮!”弟弟指著相片中的周旗:“這個人是誰?他們倆是在一起拍戲嗎?”

兩年前,杜嬌蕊因來廣博縣中學找越書明,父親越文軒曾經問過大兒子與杜嬌蕊之間的關係。但這兩年來,越書明一直獨來獨往,再也沒帶過女孩回家,也沒有女孩前來拜訪,父親也就沒再提及此事。

“別看了!”越書明一把抓扯過那張報紙,弟弟因眼見哥哥的臉色惱怒,也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身體嚇得一哆嗦。

“請問,越書明——”先是一陣禮貌的敲門聲,趙美雲正探頭進辦公室,最先看到了弟弟越書華,隨而便瞧見了自己要找的人:“書明,你果然在這兒!”趙美雲露出了一臉的驚喜。看來,她多半是從校園裏一路打聽到了越文軒的辦公室。

越書明則是滿臉的意外:“你——你怎麽來了?”

“我來找你呀!”趙美雲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

“哥,這位是誰呀?”越書華卻是透露出一臉的好奇與天真。

“你就是書明的弟弟——越書華吧?”趙美雲自我介紹道:“我是你哥哥的女朋友,叫趙美雲。”

“哥——”越書華滿臉的驚訝:“但上次,你不是——”

越書明知道弟弟是要提起杜嬌蕊來過這裏一事,便趕忙拉住趙美雲道:“你來得正好,我們一起回城!”

“咦!我剛剛才到,還沒見過你爸呢!再怎麽說,也應該跟伯父打聲招呼啊!”趙美雲此行的目的就是為了向越書明的父親和弟弟證明自己正牌女友的身份。

“不必了!我有急事,我們現在就走!”越書明推推搡搡著趙美雲趕緊離開,就是擔心被他們的父親或其他老師給撞見。

“哥,你不是說明天才回城嗎?”

“不了!”越書明衝弟弟快速交代道:“書華,你跟爸說一聲,我們走了。”

就在越書明拉著趙美雲穿過校園的操場時,恰好響起了下課鈴聲,父親越文軒從教學樓裏走出,正見大兒子拉著一個陌生的女孩離開,想要過去打聲招呼,更是問清楚個究竟,但兩人已經走出了校門口,消失在了門外的人潮中。

坐在回城的長途汽車上,越書明始終都沒跟趙美雲說話,而是在心底不停地拷問著自己:為什麽會如此在意杜嬌蕊呢?難道,這就是愛情的力量?但為什麽他跟杜嬌蕊的愛情,與趙美雲的相處竟如此不同?盡管他們已經有大半年的時間沒見過麵了,此前自己卻並沒感覺有多麽痛苦;然而,當有關這個小女人的信息一旦浮出了水麵,自己居然如此這般奮不顧身,變成了一隻撞向火焰的飛蛾,隻想弄清楚事實的真相。

(貳)

回到城裏,已經是晚上六點過了。

冬天,因暮色黑得早,兩人走下汽車,整座城市已是燈火闌珊,而大街小巷皆張燈結彩,掛著紅彤彤的燈籠,人們依然沉浸在喜氣洋洋的春節氛圍裏。畢竟,元宵節過了,才是整個新年的結束。

走出長途汽車站時,越書明對趙美雲說有急事要去處理一下,也不等對方回答或是反應,便急匆匆地坐公交汽車離開。

趙美雲隻得獨自一個人回家。原本,她下定決心以越書明正牌女友的身份,將自己介紹給越書明的父親,便一早趕往到了廣博縣中學,卻沒料到她不僅連準公公的影子都沒見到,也隻是與越書明的弟弟匆忙地打了個招呼,甚至連那少年的外貌都沒看清楚,就被越書明帶回到了城裏,這令趙美雲實在氣憤難平。

正當越書明急行來到了報業集團的那幢建築大樓時,卻是被門口的保安伸手攔住。他因為心急火燎,正要冒火,卻眼見孟天飛走了出來,其身旁竟是跟著閻起躍,便慌忙躲藏到了建築物一側的暗影裏。

“你放心!”孟天飛拍按著閻起躍的肩膀道:“嬌蕊跟那個男主角沒有任何關係,那隻不過是一種宣傳的策略罷了!”看來,這個高幹子弟也是因為看到了相關報道,跑來向孟天飛求證杜嬌蕊跟周旗的關係。

閻起躍則是一臉的半信半疑:“孟記者,你是說嬌蕊跟姓周的那小子沒什麽?”

“都說了,那隻不過是劇情需要。”這個攝影記者流露出一臉真誠的笑容道:“你看薑文和鞏俐演了《紅高粱》,兩個人也沒怎麽樣嘛!”

當即,閻起躍一副放心的表情:“孟記者,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孟天飛隨意地看了一下手上的腕表:“嬌蕊今天回來,大概還有一個小時,飛機就該到機場了,你還是趕緊去機場接她吧!”

“好!我現在就去!”那輛皇冠轎車就停在馬路邊,閻起躍跳進了駕駛室,啟動引擎,快速離開。

因眼見皇冠轎車絕塵離去的背影,孟天飛的嘴角卻是閃出了一抹詭譎的笑容,而這一切都被越書明看在了眼裏。

“你是在說假話吧?”越書明試探著從暗影裏走了出來。

由於瞧見是越書明,孟天飛並沒有否認,則是加深了嘴角的笑意:“你是說哪句?”

其實,越書明並不知曉對方的哪句話是謊言,但見這個攝影記者麵對閻起躍的離開,特別是其嘴角所投射出的那抹笑容,這才由此而下定了推論。當前,他被對方問住,反應了好一陣,才嚐試性地回答:“全部!”

“怎麽?”孟天飛換而一副意味深長的微笑:“你也是為我的那篇獨家報道——而特意跑來找我?”

“是的!”越書明跨步邁出了暗影,將自己攤亮在了燈光下,態度鮮明地表示:“我要知道真相!”

孟天飛冷笑道:“難道,你不明白,那篇報道其實我是寫給你的。結果沒想到,你現在才看到,也現在才跑來找我。”

對方的這個回答令越書明驚訝出一臉的錯愕:“你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說——”這個攝影記者毫不畏懼地凝視向越書明的眼睛:“閻起躍並不是你最大的情敵,像周旗那樣的男人,長得帥,又有表演才華,與杜嬌蕊天長日久地相處陪伴,他才是你最大的情敵和隱患。”

“那你剛才對閻起躍——”越書明是想質詢孟天飛為何剛才在閻起躍的麵前卻說:杜嬌蕊跟周旗沒有任何的關係。然而,他的腦袋拐了個彎才徹底領悟明白:就在全市人民都認為孟天飛是寫給所有人看的,但越書明卻是萬萬沒有料想到,那篇報道竟是這個攝影記者獨獨寫給他自己的。於是,越書明將口氣一拙:“你——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

“因為——我希望跟杜嬌蕊在一起的那個男人是你。”孟天飛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看不出是不是在開玩笑,亦或是在取樂著對方。

越書明愈加一副不可思議的神態:“為什麽?”

“杜嬌蕊是一個太過驕傲的女孩。”這次,孟天飛流露出了一臉毫無虛假的真誠笑容道:“那些男人,無論是閻起躍或是周旗,他們都是些浪**公子哥,沒一個人可靠。唯獨,我覺得你可以讓她托付終生。”

越書明則是徹徹底底地被這個攝影記者給弄暈了,在其迷糊的狀態下,孟天飛卻是催促道:“嬌蕊已經回家了,你去找她吧!應該還能趕上與她一起吃晚飯。”

“啊!——”越書明嗆咳了一嗓子:“那你剛才——”

“對!”孟天飛點了點頭,切斷對方的疑問:“我騙了閻起躍。”

就在越書明沉默地消化反應這個攝影記者傳遞給他的這些信息的同時,孟天飛則是衝他微笑地祝福了一聲:“新年快樂!”便裹緊其身上的那件駝絨大衣,快步走下了報業集團建築大樓門前的台階,消失在了熙熙攘攘的人潮之中。

果然是中國最為隆重的節日,到處聚滿了推來搡去的人。越書明的手裏提著兩大包慰問品,從百貨公司裏走出來時,顯得特別意氣風發。他絕沒有料到孟天飛不僅不是自己的情敵,更是以實際行動鼓勵自己與杜嬌蕊的交往,但那個攝影記者為什麽要這麽做呢?他這麽做的意圖是什麽?如果說杜嬌蕊身邊的那些男人多是些浪**不羈的公子哥,但他孟天飛可以當那個可靠的男人,卻為什麽一定要讓給自己呢?難道,那個攝影記者對杜嬌蕊真沒動過那麽一丁點男女之情的任何心思?……越書明因為想不明白,所幸幹脆就不去想了。

與此同時,閻起躍卻是傻傻地等待在機場的接機大廳。

來到杜嬌蕊家時已經是八點過了。憑借記憶,越書明記得杜嬌蕊的家是在五樓,他一眼就認出了那個小女人衝自己揮手的那扇窗戶,一股白色的熱氣飄了出來,空氣中飄散著火鍋的味道,將客廳裏的光線朦朧得詩意而唯美,令其感覺到心悸**漾。

當越書明站在杜嬌蕊的家門口時,由於聽聞從房間裏傳來的歡笑聲,特別是女孩的笑聲顯得尤為尖銳,便感覺心跳加速,手心冒汗得厲害,慌忙整理了一下外套,試圖讓呼吸保持住平穩,正準備要敲門,房門自動打開,卻沒見有人走出來,但門角處卻是傳來了一響貓吟。越書明低頭一瞧,見閻起躍送給杜嬌蕊的那隻兩個月大的純種波斯貓,已經長大成為了一隻貓女士,毛色也變得更加雪白且絨長,體態優美而輕盈。

“蛋糕,你怎麽跑出來了?”一團霧氣包裹著一個靚麗的影子,正準備蹲身抓抱起門角處的貓咪,卻是與越書明一個不經意的對視,兩人同時都呆愣住了。

杜嬌蕊果然受到了大西北風沙的自然洗禮:盡管皮膚有些微黑,卻是透露出細膩紅潤的健康光澤,別有一番異域風情,竟是讓她看起來像是一個混血兒。

“嬌——嬌蕊!”越書明感覺嗓子幹啞得難過。

“你怎麽來了?”杜嬌蕊抱起趴在地上的那隻貓咪,直起了身子,見越書明的手裏提著兩大包物品,不免微笑道:“你這手裏提的是什麽?”

“這——這不是——”越書明因為實在心慌,舌頭打結得更厲害了:“我——我第一次來拜見你父母,總要有所表示表示。”

因眼見對方這副笨拙緊張的神情,杜嬌蕊一下子便開心地笑出聲,她懷抱裏的寵物也衝越書明一副笑眯眯的貓吟。

“蕊蕊,你在外麵跟誰說話呢?”杜嬌蕊的母親在客廳裏高聲道。

“我的一個朋友,向您老拜年來了!”

聽聞杜嬌蕊這麽一說,越書明嚇得身體凍成了一根冰棍,竟是連大氣也不敢出。

“那趕緊請人家進屋來坐吧!”

越書明慌忙擺手,正要將慰問品塞給女孩,卻是被杜嬌蕊斷住手道:“你來,不就是為來拜見我父母嗎?”

“但我還沒有準備好!”越書明試圖掙紮出杜嬌蕊的抓扯,卻聽到走來的腳步聲,抬頭眼見一個溫婉大氣的女人。雖然對方已經四十多歲,但梳著一絲不苟的盤發,正衝自己親切地微笑。越書明感覺心髒突突了兩下,心跳仿佛形成了剪刀的節奏,試圖剪開心髒的主動脈。這是越書明第一次看到杜嬌蕊的母親,就像是掛在牆上的一幅美人畫卷,由此可知杜嬌蕊的美貌的源頭。

越書明被驚得雙足發軟,愈加顯得有些狼狽不堪,但由於望見杜嬌蕊遞過來的眼色,立馬便挺直了身形腰板,心中暗道不能給心愛的女孩丟臉。在杜嬌蕊母親的邀請下,越書明走進客廳,眼見一張方桌上,正汩汩沸騰著一鍋湯料,桌麵上則是擺滿了等待下鍋的各色菜品。果然,杜嬌蕊一家三口正在圍坐著吃火鍋。桌子的一側,坐著一位四十五六歲的男子,典型的美男子長相,這肯定就是杜嬌蕊的父親了。難怪,這一家三口都長得這麽好看。

越書明先是呆愣了一下,因被杜嬌蕊牽了牽衣角,立馬反應了過來,慌忙鞠躬行禮道:“叔叔好,阿姨好!”

“你是?”杜嬌蕊的父親一臉疑惑的表情。

“啊!我是您女兒的朋友。”越書明一邊自我介紹的同時,一邊將慰問品放在了桌子上:“這是我給您和阿姨帶來的一些補養品。”

“哎呀!這怎麽好意思呢?讓你破費了。”果然,杜嬌蕊的母親顯得很不好意思。

“沒有沒有!”越書明笨嘴拙舌道:“都是些不值錢的東西!”

“爸,您知道嗎?”杜嬌蕊則是一臉的興奮:“我這個朋友叫越書明,來自於您當年下鄉落戶的地方——廣博縣。”

“啊!”杜嬌蕊的父親高興道:“傻女兒,你說的那地方是縣城,當年我落戶的村子叫清溪村,那可苦著呢!”看得出來,杜嬌蕊的父親經常給女兒講起自己下鄉落戶的青春往事。

“這可就巧了!”越書明也是一副激動的神色:“那不就是我們家隔壁嗎?!我父親落戶的地方就是高廟村。”

“哎呀!”杜嬌蕊的父親拍案叫絕道:“我去過高廟村,那山上有一座觀音廟。”

“對對對!”越書明連忙點頭:“您老記性真好!”

“小越,你還沒吃晚飯吧?”杜嬌蕊的母親因見老頭子高興,便歡歡喜喜地招呼道:“沒吃的話,就留下來一起吃吧!”

越書明滿臉的受寵若驚:“那——怎麽好意思啊!”

“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杜嬌蕊的父親難得找到了一個知音,趕緊招呼越書明坐下:“別客氣,這都是些家常菜!”

越書明沒想到自己跟杜嬌蕊的父親,就知識青年上山下鄉插隊的那些事,並且佐以一杯老白幹,兩人居然越說越投緣。特別是當杜嬌蕊的父親,因聽聞越書明竟是高廟村裏第一個考上大學的年輕人,便對其豎起了大拇指道:“不容易,真是不容易!那個窮鄉僻壤的地方能出個大學生,那真是你父親的本事啊!有機會,一定要見見老哥。”

“沒問題!”越書明豪氣萬丈地將杯子裏的老白幹一口氣幹下:“我爸現在在廣博縣中學教曆史,有機會,叔叔帶著阿姨一定要過去玩啊!”

杜嬌蕊的母親衝越書明嗔怪道:“這老頭子天天惦記著自己下鄉插隊過的那個農村,就是想著什麽能回去看看呢!”

“廣博縣,還真是有二十來年,沒回去看看了。”杜嬌蕊的父親則是一臉惆悵的神態。

“可不是嗎?”杜嬌蕊的母親則是微笑道:“我們的女兒嬌蕊——這都已經滿二十歲了。”

杜嬌蕊的母親似乎也很喜歡麵前的這個年輕人,不停地給對方夾菜,弄得越書明著實很不好意思,不僅麵紅耳赤,外加不知所措,這反而讓這對老兩口愈加認定越書明是個討人喜歡的老實人。

四人正在說說笑笑,杜嬌蕊的父親突然捂護住胸口,似乎有些不太舒服。

“叔叔,你怎麽了?”

“我爸心髒不大好!”杜嬌蕊一邊拍著父親的後背,一邊衝越書明解釋道:“估計剛才跟你幹杯有些過猛,嗆到了胸口。”

越書明愈加一臉的擔憂:“叔叔沒事吧?”

“沒事沒事!”杜嬌蕊的父親直起腰,麵容逐漸恢複了血色:“我這是老毛病了,緩一緩就好!”

杜嬌蕊的母親則是一副嗔怪的表情:“你幹嗎喝得那麽急呀?你上了年紀,還是少喝點,怎麽能跟人家年輕人比?”

“今天,這不是高興嗎?!”杜嬌蕊的父親繼續招呼越書明喝酒,也不聽老伴勸,隻管喝得高興,看來是真與越家大兒子一見如故。

起初,越書明擔心與杜嬌蕊的父母很難相處,但這不過一頓飯的功夫,就將雙親二老一舉拿下。

(叁)

酒足飯飽後,越書明感覺腳下飄飄然,臉色活泛起了兩朵紅暈,望著杜嬌蕊的父母一陣傻笑,已經不太能聽清楚兩位長輩正在說些什麽,唯獨聽進去了一句,就是杜嬌蕊的母親囑咐女兒將越書明送到附近的公交汽車站。

從單元樓門洞裏頭重腳輕地飄出,因被夜裏的冷風漂臉一激,越書明瞬時便清醒了很多,遠遠近近、高高低低的燈火闌珊,就像是重重疊疊、縹緲著的幻像與夢境。越書明正仿佛恍若夢中,看向走在自己身邊的杜嬌蕊,就像是望著自己心愛的妻子,兩人是在返往回家的路上。眼下,這種與夢中情人攜手相伴的感覺,仿佛將越書明此生最大的夢想已然了結,胸中則湧動著再無任何遺憾的內在感動。

“你在幹嗎?瞧得人家臉都紅了!”杜嬌蕊被越書明那副自我陶醉的模樣給驚醒,先是被對方盯得有些不太好意思,隨而一驚一乍,慌忙摸了摸臉:“哎呀!我是不是被曬黑了,皮膚也粗糙了,我是不是變醜了?”

眼見女孩這副心急火燎、擔心自憐的模樣,讓越書明愈加覺得其單純可愛致極。

“沒有沒有!”越書明趕緊擺手,已然將自己當作是杜家的準女婿了:“我是覺得——難怪,你長得這麽好看,你父母真是郎才女貌,對人也很親切。”

“那是因為剛才我幫你找對了話題。”杜嬌蕊則是一臉的洋洋自傲:“我爸就喜歡翻來覆去地講他當知青下鄉時的那些老黃曆,我從小聽到大,就像是他用這些老黃曆當作肥料把我給催熟,聽得我頭都大了。”難怪,這個小女人要將越書明的身份往廣博縣與高廟村上引。

“那以後——”越書明笨拙地大獻殷勤道:“我去你家,幫你擋那些肥料。”

“哈哈!”對方的這番話可是把杜嬌蕊給逗笑了:“也就是說,你要代替我當那棵茁壯成長的小樹苗嘍?”

“是啊!”越書明一臉誠懇地點了點頭。

“哈哈——”杜嬌蕊笑得更加開心了。兩人如此這般說說笑笑,來到了附近的公交車站。那時候的公交車站,並沒有可供遮風擋雨的雨篷,路邊立著一根孤零零的站牌,就可算作是公交汽車停靠的警示牌了。由於時間已經不早,站牌邊就他們兩個。

杜嬌蕊落定在站牌邊,以右腳為支撐點,圓規般地旋轉道:“好了!我就隻能送你到這兒了!”

“等等,嬌蕊——”眼見對方正準備要轉身離去,越書明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樣,是想追問她與周旗之間的那個傳聞是否為真。不想,一輛公交汽車來勢洶洶,也不清楚那司機是不是因為喝醉了酒的原故,整輛公交汽車像是在打醉拳,朝兩人氣勢洶洶地瘋狂撞來。

“小心!”說時遲那時快,越書明一把拽起人行道下的女孩,那輛公交車與兩人擦肩而過,嚇得杜嬌蕊一臉的驚魂未定。“你沒事吧?”

女孩倒在越書明的懷抱中,瞪大一雙驚恐萬分的眼睛,還沒來得及回答,便聽聞“哐當”一響,站牌前的公交車門打開。

“嬌蕊?”不僅僅是懷抱中的杜嬌蕊麵露一副錯愕的神情,就連越書明都感覺脊柱生生一震,仿佛被那個熟悉的聲音用力一捅,因為那是趙美雲的聲音,她正從那輛橫衝直撞、停靠在站牌前的公交車上走了下來。

由於,沒有想到自己的男友與自己的表妹會以這樣的方式出現在自己的視野內,趙美雲呆愣地站定在門框的台階上,就像是被卡在時間之門的縫隙當中,倘若不是因為司機叫了那麽一嗓子:“哎!你到底下不下車呀?”所有人都在汽車刹停、打開車門的那一瞬間,時間像是被自動切斷了電路,當即停止。

原本,趙美雲和越書明在長途汽車站分手後,回到家中,正在吃晚飯時,看到杜嬌蕊從大西北帶回來的那些年貨,再加之她天真地以為自己的男朋友與表妹經過上次的生日事件,已經斷絕了曖昧的往來。畢竟兩人姐妹情深,因想早點看到表妹,趙美雲便坐公交汽車趕來,卻沒想到看見了眼前這一幕。

越書明因為背對著趙美雲,又因為懷裏正抱著杜嬌蕊,又不可能丟下不管,便艱難地扭動著脖子,是想看看身後的發生。

越書明扭脖子的舉動因過於機械,就如同激活了趙美雲的行動指向。正當趙美雲邁下公交車,司機“哢嗒”關閉了車門,從其身後慢慢地駕駛離開,就像是把她拋進了一片背叛的沼澤地裏,由其自生自滅。

“表姐,你怎麽會來這兒?”杜嬌蕊看出趙美雲臉上的意外和難堪,便連忙從越書明的懷抱裏站直了身子,就算是被捉奸抓到了現行,她也不會讓自己狼狽不堪。更何況,越書明在大街上擁抱自己,這也不能說明兩人存在有什麽狼狽為奸的曖昧關係。

好一陣,趙美雲仿佛是在接受消化著眼前所看到的這一切發生,並非是自己的臆想時,控製著憤怒的嗓門道:“你們在幹嗎?”

“是嬌蕊——”越書明心急地解釋,但如此親熱的稱呼,這是他所犯下的第二個失誤:“她差點被汽車撞到,所以我拉了她一把。”

“是啊!是表姐夫——”

杜嬌蕊正想輕描淡寫地表態,卻是被趙美雲惡生生地打斷:“我的意思是說——你們兩個——怎麽會在一起?”隨而,她用那雙凜冽如同刀鋒一般的眼神望向自己的男朋友道:“這就是你趕回城裏的原因?也是你說的那件急事?”

趙美雲將越書明堵得啞口無言,但這還沒有達到亂象的頂峰值,路邊停過來了一輛皇冠轎車,閻起躍從駕駛室內跑了下來。

“嬌蕊,你在這兒啊!我在機場的接機大廳等了你一晚上,沒想到你已經回來了,真是快要急死我了,我還以為你出什麽事了!”

因麵對閻起躍一臉的興奮,趙美雲則是扭曲著憤恨道:“姓閻的,你是怎麽管教你女朋友的?我警告你——你自家的這個小**不停地**,勾引誰都可以,但別來勾引我的男人!不然,我讓她吃不了兜著走!”這是趙美雲首次難得如此唾棄且露骨地諷刺自己的表妹,為了捍衛屬於自己的這份愛情,居然激發出這個善良女人內心深處極為陰險惡毒的一麵。

如果說愛情猛於虎,必然指其將人變成獸的過程,甚至不惜將一個善良之人逼迫到殺人放火的地步,這便是其對人性莫大的嘲諷與曝露。

麵對趙美雲的如此聲討,閻起躍這才看到站在杜嬌蕊身後的越書明,正低著腦袋望向自己,像個十足的縮頭烏龜。越書明當即臉色微慍,麵衝趙美雲大聲質詢:“美雲,你在胡亂說什麽?我們——”

“我是在胡亂說話嗎?”趙美雲則是一臉的冷若冰霜,反唇相譏道:“越書明,你答應過我什麽?你說不再招惹我表妹——杜嬌蕊,但剛才她就在你的懷裏。”

什麽?越書明居然強抱自己的女朋友?這還了得!閻起躍上前就甩了越書明一記老拳:“我早就覺得你小子不對勁了,敢碰我閻起躍的女人,找死是吧?!”

由於被當臉給了一拳,越書明徹底被打暈了,就像他蹦到市話劇團排練場的舞台上,送給周旗那記不計後果的老拳,自己也是被當場轟得暈頭轉向,找不到東南西北。

眼見自己的男人挨了打,趙美雲的火氣不打一處來,擋在越書明的麵前:“我讓你管好你的女人,你打我男人幹嗎?”

“你這個混賬男人欠揍,就該打!揍他一拳,我還嫌少!”說著,閻起躍就像是一頭發狂的雄獅,揮舞著一雙瘋拳,朝向越書明的方位猛撲了過去。

畢竟,閻起躍是現任領導的親兒子,自己還要靠閻剛努力往上爬,因而越書明又不能還手,隻能躲藏著四處亂逃。當下,這個高幹子弟愈加來勁了,以為對方是真心怕了自己,追擊得更加勇猛而凶殘,分明是做給女朋友看的:嬌蕊,我才是能保護你的真正男人。

“閻起躍——”越書明一邊掩捂著流血的鼻子,一邊口無遮攔地大聲道:“你這個笨蛋、大傻瓜,周旗才是你真正的情敵。”

越書明如同一隻被痛打的落水狗,也顧不得杜嬌蕊就在自己的麵前,直接兜出了這個小女人與周旗的秘密,像是一盆汙水般朝閻起躍猛潑了過去。

“周旗!”閻起躍因被潑了一身汙水,竟是一臉呆愣發傻的表情,顯得有些不知所措:原本,他是將情敵假象為那小子,卻是遭到了孟天飛的否認;剛才,他因為聽到趙美雲的那番話,便將所有的惱怒都泄憤在了越書明的身上,卻沒有料到劇情又反轉回到了周旗的身上。

“是啊!”杜嬌蕊並不害怕這個太子爺的狂躁,而是儀態萬方地麵側著身子,走到了閻起躍與越書明之間:“在大西北拍戲時,周旗是一直在追我。”

“可——可是——”閻起躍試圖為對方辯解道:“孟記者說——你們兩個沒有任何的關係。”

“你傻呀!”杜嬌蕊不免一臉奚落的神情:“周旗私底下追我,難道,還要跑去報告給孟天飛?”

“那我現在就去找那小子問個明白!”閻起躍攥緊了拳頭,胸口因為氣憤難平,一屁股坐回到了皇冠轎車,踩滿油門,飛速離開。

這個高幹子弟根本就是一介武夫,也不知跑去哪兒找尋周旗的下落。

眼見閻起躍的暴躁離開,杜嬌蕊一臉的風輕雲淡,懶得理會自己的表姐和越書明之間的情感糾葛與爭執:“暴力者,我已經為你們打發走了。至於,你們兩人之間的問題,請你們自行解決!”

就這樣,杜嬌蕊以聰明的姿態全身而退。路燈將越書明和趙美雲的影子落照得輪廓分明,彼此間的沉默愈加似一枚難以入口下咽的苦果,讓趙美雲感覺心口發疼發緊。

“書明,你真是太讓我感到失望了!”趙美雲不知道該說什麽,便吞咽著嗓眼處的淚水,更是帶著滿心的難過,朝往回家的方向離去。

兩個女人一左一右,一前一後地離開了,隻留下越書明孤獨地定立在站牌邊,顯得自己無比渺小且十分懦弱。

(肆)

第二天一早醒來,越書明便感覺臉上火辣辣地疼痛,鼻翼仿佛裂開,被火漂著了般。他連忙跳下床,蹦到了窗台的鏡子前,發現左側臉有些淤青,這才想起昨天晚上被閻起躍當臉給的那記老拳,也不知道那個高幹子弟是不是已經找到了周旗,將那個最大的情敵痛扁了一頓。一想到此,越書明的嘴角竟是咧出了一抹陰險的笑意,似乎那個太子爺順帶將他的仇與怨都報了。

吃過早飯,越書明來到了市規劃局的辦公大樓,一路上總會有好心的同事問他臉上的傷是怎麽回事。

“啊!沒事沒事!”越書明遮遮掩掩著左側臉上的淤青:“夜裏上廁所,不小心撞到了門板上。”

為了看清楚閻剛正在寫什麽,越書明將身子微微朝前一探,但由於有些用力過猛,便一頭撞在了門板上,嚇得門框“咣當”一響。

“小越,是你在外麵嗎?”閻起躍的父親慢慢地放下手中的毛筆,這才朝門口的方向望來,眼神充滿了清淺的笑意,卻是愈加形成了曖昧不明的一股謎團。

越書明嚇得身體一緊,不太明白閻剛的用意,特別是那笑容裏摻雜著怎樣的圈套,該不會是閻起躍告了自己什麽邪狀。但因為對方是自己的直屬上司,越書明還得混飯吃,他不得不硬著頭皮,推門入內:“閻——閻局,新年快樂!”

“小越,你來看我寫的這幾個字。”閻起躍的父親則是滿麵堆笑,似乎並沒有聽到有關越書明的任何邪狀,也沒對這個屬下有什麽不滿。難道,昨天閻起躍回到家中什麽都沒有談起?!

越書明小心翼翼地走到了辦公桌邊,眼見是毛澤東的一首詞作《虞美人·枕上》:

堆來枕上愁何狀,江海翻波浪。夜長天色總難明,寂寞披衣起坐數寒星;

曉來百念都灰燼,剩有離人影。一鉤殘月向西流,對此不拋眼淚也無由。

“小越,你知道這首詞的作者吧?”

越書明點了點頭:“這是毛主席少有的一首詠懷思念之情的詞作。”

“有人說,詩詞中的主人公並非毛澤東本人,而是主席站在妻子楊開慧的角度,寫下的這首蘊含著離愁別緒之苦的詞作。一九二零年冬,毛主席與第二任妻子楊開慧結婚,翌年春夏期間毛澤東外出考察,這首詞正是在此為背景下創作而成。”

越書明則是總結道:“但無論是主席自己的角度,還是站在其愛妻的角度,都由此可以說明——偉人也是需要兒女情長的。”

“這話說得好:偉人也需要兒女情長!”閻起躍的父親因做足了鋪墊,這才發現越書明臉上的淤青:“咦?小越,你的臉怎麽受傷了?”

“啊!沒事沒事!是我夜裏上廁所,不小心——”

越書明正要瞎掰編造的理由,卻是被閻起躍的父親打斷道:“是起躍那小子先動手的吧?”閻剛也不理會越書明一臉的驚訝,繼續喋喋不休:“我那兒子真是操蛋!昨天晚上,還衝到市話劇團的職工宿舍,把一個名叫‘周旗’的小夥子給暴打了一頓。今天一早,派出所打電話給我,讓我去領人,但我沒理會,讓那小子多吃些苦頭,挫挫他的銳性,好多長點記性。”這樣,越書明才知道那個太子爺果真附帶幫自己泄了私憤。

“起躍這樣可不行啊!為了一個女人,心性定不下來,終究還是個長不大的孩子。”越書明知道閻剛口中所提到的這個女人是指杜嬌蕊,但對方的這番話聽起來很奇怪,心裏不免擔憂這位閻副局長大人該不會是想讓自己的獨子趕緊成家立業,將杜嬌蕊娶回家吧?卻沒料到對方望向自己:“小越,你喜歡嬌蕊是吧?”

“啊!”當時,越書明的臉都給嚇白了,吐嚕著舌頭:“局——局長,您——您幹嗎這麽問啊?”

“小越,你別緊張嘛!我知道你喜歡嬌蕊——”

“局——局長,我——我沒有!”越書明極力否認道:“她是您的準兒媳,我怎麽可能有這種癡心妄想、不切實際的非分之念?!”

閻剛卻是麵帶寬厚的笑容,沒有要為兒子出頭的模樣:“書明,大家都是男人,嬌蕊又長得那麽漂亮,你有這樣的想法實屬正常。況且,現在的年輕人嘛,一個個愛情至上,把男女之間的感情看得比什麽都重要。你和起躍共同喜歡一個妞,爭風吃醋,這很正常。”閻起躍的父親則是一副通達事理、看透一切的豁然姿態。

越書明不清楚閻剛這葫蘆裏到底賣的是什麽藥,因不太敢接招,便探聽虛實道:“閻局長,您——您到底是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說——”閻起躍的父親用討價還價的語氣道:“如果你想娶杜嬌蕊做你的妻子,倘若我成全了你的這個心願呢?”

由於事發太過突然,越書明的腦袋一懵,大張開驚訝的嘴巴,完全說不出話來。

“年輕人,你放心!”閻剛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我隻是覺得那個小丫頭不適合起躍,你們兩個倒是很般配,所以我想撮合你和嬌蕊在一起。”

這個回答令越書明實在是感到太意外了:“您——您真覺得我和嬌蕊很般配?”

眼見越書明一臉的憨直與可愛,閻起躍的父親微微一笑,挪開了宣紙兩側的鎮尺,將那幅毛澤東的詞作《虞美人·枕上》遞給越書明道:“這個送給你,就當作是新年禮物吧!”

這一整天,越書明的腦袋都是暈暈乎乎的,像是被砸中了一塊莫大的餡餅,心頭則是起伏著如同中了大獎一般的狂喜之情,完全分不清楚自己是在現實亦或是在夢境之中。

果然,一切就像孟天飛說的那樣:閻起躍根本就不是自己最大的情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