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生日宴會

(壹)

一九九零年的元宵節後,在閻剛的精心安排之下,越書明參加了一個由市政府內部所聯合招考的“國家工作人員錄用考試”,由於其各科成績均很突出,再加之校方反饋其道德品質方麵也是十分良好,尤其擔任過校學生會副主席一職,這也為越書明加分了不少,很快,其入職檔案就被調到了市規劃局。

越書明因為受到其父親越文軒的影響,擁有一個最為突出的特長就是筆杆子過硬,從各類公文、會議紀要、年終總結報告到長篇理論性的論文,各種文體皆是信手拈來。市規劃局並不缺少敢想敢幹、技術過硬的青年才俊,但很多大學畢業生不是懶就是文字表達不夠順暢,這就使得越書明在同齡人中其能力顯得尤為突出。

另外,越書明愛看書愛學習愛思考的態度,也使得他對於事物的看法富有遠見,甚至超過了單位裏的一些中層幹部。當然,這一點是個人能力的突出表現,但同時也是一把雙刃劍,倘若擺好了自己的位置,領導們便認為你的想法獨到,該年輕人可塑性強,值得培養;但如果把握不好分寸,則會被一些小肚雞腸、別有用心的領導們認為你想出風頭,進而產生功高蓋主的心理,難免會給你穿上小鞋。

最初,越書明被安排在了區縣規劃管理處,但如果隻是擔任一個基層的小科員,以其才幹實在有些大材小用。所以半年後,當越書明正式領到了大學畢業文憑,就被閻起躍的父親調派到了自己的身邊,擔任其行政秘書一職。閻剛之前的那個秘書——餘塗,則是被安排在宣傳處,擔任副宣傳主任一職,表麵看似擁有了實權,卻是遠離了副局長心腹的位置。

來到閻起躍父親的身邊,如何平衡與閻剛的關係,這讓越書明頭疼了很久:一是整天就在閻起躍父親的眼皮子底下,這讓越書明感覺很不舒服;二是他很反感局裏一直流傳著自己是閻剛的某個親戚,是靠走後門進的市規劃局。縱使你有天大的本事,但這“後門”的帽子一旦扣了下來,你就被五花大綁,所有的努力都是這後門的結果,跟你的能力沒有半毛錢的關係。這對於心高氣傲的越書明來說,當然是一件十分頭疼、很傷自尊的謠言。

越書明與杜嬌蕊偷偷約會時曾經提到過此事。

“呦!”杜嬌蕊卻是不以為然地笑言:“才剛進市規劃局小半年,你就成了閻剛身邊的大紅人,卻是得了便宜還賣乖,你有什麽好抱怨的?”

“不是!”越書明心急地辯解道:“我是真覺得這樣不好。”

“他父親重視你,才會讓你擔任他的行政秘書,你在擔心什麽?”

“我感覺不踏實,總會有人說我是拖關係進去的。”

“這話倒也沒錯啊!”杜嬌蕊吃吃笑道:“你是拖關係呀!而且,是拖我的關係。”

越書明則是一本正經:“嬌蕊,我沒有開玩笑,我真的很擔心。”

杜嬌蕊將麵色一斂:“越書明,你在擔心什麽?”

越書明卻是歎了口氣,則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你無非就是不滿在閻起躍父親的手下辦事,有損你這個大知識分子的光輝形象,這是其一。”見對方要打斷自己的話,杜嬌蕊則是加快語速道:“你先別插話,我還沒說完!其二,就是你這個自詡為滿腹經綸的青年才俊,生怕因為這個‘走後門’的名頭,抹殺了自己所有的努力。哎!說來說去,還是你們這些自命不凡的大學生以為自己就是天之驕子,生怕被人看低了一等。”

由於,被這個小女人分析得頭頭是道,越書明因一時語塞,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我在市話劇團,也有不少人說我的閑話,但我根本就不把那些惡意中傷放在眼裏。”杜嬌蕊擺出了一副滿不在乎的表情,甩了甩腦袋,姿態瀟灑道:“走自己的路就好。”

眼見杜嬌蕊流露出一臉藐瞰世俗的狂妄,越書明露出難得的笑容,心裏所鬱結的一切不快,都被這個小女人以輕鬆的姿態給化解了。

下半年,關於越書明依托閻起躍父親的某種親密關係,從而進到了市規劃局的傳聞徹底流傳開來。原本,越書明還想爭辯幾句,但這樣的傳聞聽多了,便用杜嬌蕊的那句“走自己的路就好”作為激勵,愈加增強了其內心深處所熊熊燃燒起的那份昂揚鬥誌。

自身的各種優勢把握在手中,將人脈當作其事業的助推力,越書明的才幹在市規劃局得到了順風順水的展現。那年夏天,越書明代筆,由閻剛署名,一篇關於城市發展建設未來趨勢的相關論文,被發表在國家政府級別的論文刊物上,為該市的城市形象未來規劃及定位起到了推波助瀾的良好宣傳效果。由此,閻剛獲得了市政府領導的嘉獎,而越書明也徹底成為了其心腹。

自從進入到市規劃局,越書明就在心中卯著一股子勁兒,計劃於四年之內,也就是在杜嬌蕊二十四歲的時候,必將幹出經天緯地的一番大事業。當然,這話不免有些誇張,簡而言之就一句話:越書明是要在城裏出人頭地之後,便帶著夢中情人——杜嬌蕊榮歸故裏。“金榜提名時,洞房花燭夜”,這可謂是男人此生中的兩大最為得意之事,果然是亙古不變的真理。如今,金榜提名不再是考進名牌大學那麽簡單,出人頭地更重要的是在事業上站穩腳跟,人生的際遇、能力與個人價值有更大的提升空間,可以說這是金榜提名的時代升級版。

當然,這些都是越書明心中的小秘密,千萬不能提前透露給趙美雲。盡管這大半年來,跟越書明見麵不是很頻繁,但趙美雲樂得安於現狀,那真是一個老實本分的女人,體諒男友工作繁忙,天生就適合做老婆,隻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另外,因為落實了表妹與閻起躍交往的事實,趙美雲那顆懸著的心也終於放了下來。表麵看來,越書明與趙美雲的關係越來越近,而杜嬌蕊和閻起躍也是如膠似漆,似乎每個人都得到了情感上塵埃落定的最終歸宿,但越書明則自認為這隻不過是他與杜嬌蕊所暗地裏約定的權宜之策。

(貳)

《晨報》攝影記者孟天飛再次闖入越書明的視線是在杜嬌蕊二十歲的生日宴會上。原本,越書明已經完全將這個人忘記了,即便背著緋聞女友偷看有關杜嬌蕊的報道,他也不會在意報道旁的記者名字。

杜嬌蕊的生日正好是六一兒童節,因為那天是個星期五,那時候還沒有雙休日,為了讓大家相聚慶祝,杜嬌蕊便特意將生日宴安排在了周六下班後。

趙美雲早就將這個消息告訴給了自己的男朋友。雖然越書明心潮澎湃,但因為不能無故曠工,被居心叵測之徒抓握住口實,或者被閻起躍的父親發現他與杜嬌蕊之間的貓膩,所以隻得耐著性子,硬著頭皮,趴在辦公桌上,給閻剛寫會議發言稿。

早在一個星期前,越書明就已經準備好了生日禮物,那是一對亮閃閃的珍珠耳環,花了他三個月的工資。男人一旦特別想得到某個女人時,心思就會表現出柔情細膩的一麵。因兩人沒辦法正大光明地談戀愛,越書明就想借由禮物傳遞其心意,更在於強調並暗示對方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

越書明一再掏摸向口袋,閻剛就坐在辦公室對麵的沙發上看報紙,他小心翼翼地掏出首飾盒,仔細端詳著那對珍珠耳環,表情沾沾自喜,認為杜嬌蕊一定會喜歡。

“小越,你在幹嗎?”閻剛放下了報紙,正奇怪地望向他。

“啊!沒——沒什麽!”越書明連忙將首飾盒塞回進了口袋。

不知道閻起躍的父親是有意或無意,竟意外地提及:“啊!今天是嬌蕊的生日,起躍那混小子早在一個月前,說是給他這個小女朋友準備了一份意想不到的禮物。”

“啊!是嗎?”盡管越書明神色緊繃,但心裏麵卻是直打鼓,不知道那份意想不到的禮物會是什麽。

“歎!”閻起躍的父親搖頭不解道:“我真鬧不明白你們現在的這些年輕人到底都在想些什麽,整天將情啊愛啊地掛在嘴邊,跟我們那個時代,一心就想著為國家作貢獻,為人民謀福利,甚至可以犧牲掉自己寶貴的生命,完全就是兩種心態。”閻剛因為是軍人出生,對閻起躍雖要求嚴格,但恨鐵不成鋼,又因為是家中獨子,早年跟妻子離了婚,自覺虧欠兒子,所以對其遊手好閑的個性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要不做得太出格,閻剛也就懶得過問。“聽說,你女朋友是杜嬌蕊的表姐?”

“啊!”越書明因為沒料到對方會提起趙美雲,表情先是一愣,隨而掩飾道:“是——是有這麽一回事。”

終於盼到了下班,越書明一隻手捂著口袋,風風火火地從辦公室裏走出,剛剛走出市規劃局的大門口,就聽見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竟是嚇得身體一哆嗦,因為那是趙美雲的聲音。

“怎麽?我叫你名字,你心虛什麽?”

眼見迎麵走來的趙美雲,越書明流露出一臉笑嘻嘻的模樣:“我沒心虛,隻是因為在想工作的事,所以當聽到你的聲音,有些意外罷了。”

“真的就隻是意外?”趙美雲一臉懷疑的表情。

越書明則是岔話道:“你怎麽會在這兒?”

“你忘了今天是什麽日子?”

越書明當然記得,左手還掏摸著口袋裏的首飾盒,表情卻是裝糊塗道:“什麽日子?”

“你真的忘了?”盡管趙美雲口氣嗔怪,但臉色含笑,並沒有生氣,甚至還有點暗自高興男朋友忽略了表妹的生日。

越書明要的就是對方這種似怨實嗲的撒嬌效果,便愈加大膽出誇張的口氣道:“天天工作那麽忙,誰還記得那些雞毛蒜皮的事啊!”

自己的男朋友居然把表妹的生日稱作是“雞毛蒜皮的事”,這可把趙美雲給逗樂了,竟是要翻越書明的褲兜:“我不相信!快,快讓我檢查你的口袋!”

越書明自然不肯,兩人便你來我往,在路邊追趕著嬉鬧了起來。

“呦!表姐和表姐夫這麽恩愛親熱啊?在大街上就敢打情罵俏了起來。”路邊慢慢地滑來了一輛皇冠轎車,閻起躍從車窗裏探出頭道。

因眼見是閻起躍,越書明臉色一垮,往車窗內一瞧,發現孟天飛正坐在副駕駛座上。

“嬌蕊呢?”趙美雲走過去跟那個高幹子弟打招呼。

“她已經在酒吧裏等著我們了。”

“那我們趕緊出發吧!”趙美雲將越書明拉上了後車座。

由市規劃局閻副局長大人的兒子親自充當司機,這恐怕是整個單位無人能企及的福利,越書明在心底如此平衡地安慰著自我。

閻起躍將三人帶到了一處名叫“冬日暖陽”的酒吧。還沒下車,就聽到從酒吧裏傳來了嘈雜的音樂聲,依然是崔健的那首《一無所有》。

整個酒吧充滿了那個年代懷舊的迪斯科風情,大堂中間吊下的一隻鐳射燈球正旋轉出炫彩奪目的繽紛光柱。越書明跟隨在眾人的身後,由於不太適應那鐳射燈的光芒,便不自覺地用手擋了擋迎麵射來的光柱,卻是引來了趙美雲的側目。越書明因生怕被看作是一個土包子,便慌忙放下遮擋住的手勢,眯縫著眼睛以適應那亂哄哄的光線。

舞台上,閻起躍那幾個玩樂隊的朋友正在擺弄著電子琴和架子鼓。杜嬌蕊則在一旁嘲笑道:“別彈了,別敲了,演奏得真難聽!”

“嬌蕊,你別總是打擊我們呀!”

“就是嘛!”另一個附和道:“你別老是打擊我們,多給我們點精神上的支持嘛!”

杜嬌蕊則是一點都不肯領情:“但我是實話實說啊!好讓你們早點頓悟,不要再禍害我們這些良民的耳朵了。”

“這樣吧!嬌蕊,你點歌。隻要是你喜歡的歌曲,我們保證唱得比原唱都好。”

“真的嗎?嗯!”杜嬌蕊凝神思索道:“我要聽小虎隊的《青蘋果樂園》。”

那兩年,正是台灣青春偶像組合“小虎隊”風靡全國,甚至是整個東南亞的時代,幾乎每條大街小巷的音像店或是酒吧、舞廳等公眾場合,都能聽到他們的歌聲。

“嬌蕊,你就別再折磨他們了。”閻起躍走到了杜嬌蕊的身邊,名正言順地摟過對方的肩膀,雖然越書明憤恨得牙根發癢,卻又不能發作。

被杜嬌蕊確認跟自己的戀愛關係之後,閻起躍便削弱了與越書明的敵視情緒,一心一意玩起了自己所打造的這個名叫“自由”的樂隊。盡管被杜嬌蕊稱之為毫無前途,但這個紈絝子弟和他那群酒肉朋友的高幹兄弟們統統樂在其中。

孟天飛作為一個局外人,正密切地觀察著現場所有人的反應,特別是越書明針對閻起躍的敵視情緒,皆盡收眼底。越書明回頭,因為望見這個攝影記者,特別是那副研究自己的表情,便慌忙收斂住了敵視的狀態。

宴會的所有細節均由閻起躍親自操辦,他不僅包場了這家名為“冬日暖陽”的酒吧,更是像一個家庭主婦般忙裏忙外。那時候,國內基本上還沒有自助餐的概念,但閻起躍擺出一副受過洋文化熏陶的模樣,將生日宴會的現場裝扮得PARTY味十足,桌子上擺滿了隨意取用的水果、蛋糕和飲料。由此,大家對他所承辦的這場生日宴讚不絕口。果然,這個男人小家子氣十足,美得簡直快要飛上天了。

趁閻起躍準備生日蛋糕的空隙,杜嬌蕊則是到酒吧的衛生間,換上了一套純白色的小禮服。由於大堂的燈光熄滅,杜嬌蕊的胸口上則是灼灼反光,正是越書明送給她的那枚胸針。這仿佛是一個暗語遊戲,女孩是在向越書明表態:她杜嬌蕊表麵看似是在跟閻起躍談戀愛,但卻是他越書明的女人。

越書明笑而不言,左手握著口袋裏的首飾盒,是在等待送出禮物的時機。趙美雲就站在他身邊,挽住了他的胳膊,無意間抬頭望向男友這副詭譎的笑容:“怎麽了?”

越書明則是微笑地搖了搖頭。

在樂隊悲催的《生日歌》聲中,閻起躍用餐車推出了一隻三層高的生日蛋糕,來到了杜嬌蕊的麵前。蛋糕上點燃著二十根蠟燭,映紅了杜嬌蕊嫵媚的笑臉。

“嬌蕊,許願吧!”趙美雲在一旁催促道。

於是,杜嬌蕊閉上眼睛,雙手合十,麵衝蠟燭,美麗得不似世間凡人。孟天飛則是端著相機,從各個角度,定格下了女主角最完美的瞬間。原來,閻起躍特意將孟天飛請來,就是為了要給杜嬌蕊拍照。想必,這也多半是這個小女人的提議。

分吃蛋糕,舉杯慶祝杜嬌蕊的二十歲生日,幾輪敬酒之後,越書明已經有些微醉,便搖晃著身子,來到了衛生間。正站著撒尿,突然聽到開門聲,越書明回頭一驚,見一個女人走了進來,便本能地捂住了褲襠。那女孩發出巧笑連連的“咯咯”聲,越書明這才看清楚是杜嬌蕊。女孩背貼著門板,露出一臉魅惑的笑容,將衛生間的房門反鎖,似乎有心圖謀不軌。

越書明放下心來,沒想到這個小女人如此淘氣,便趕緊拉上了褲子的拉鏈,在轉過身時,見杜嬌蕊衝其攤開掌心,一臉嬌俏可愛的撒嬌道:“我的禮物呢?”

如此嬌憨愈加撓得越書明心思癢癢,為了配合這個小女人的節拍,越書明則是故意調情地反問:“早在一個星期前,我就已經準備好了,但不知道你敢不敢戴。”

“你敢送,我就敢戴!”

杜嬌蕊慢慢地走到了盥洗台的鏡子前,傲著她那副細膩、潔白且修長的脖子,挑逗地望著鏡子裏的越書明,並用手刻意地摸了摸其胸口處的那枚水晶胸針,成功地將越書明的目光俘獲到其高聳的雙峰上,仿佛那枚亮閃閃的胸針,就如同一雙**的雙唇,正吮吸著杜嬌蕊的**,看得越書明如饑似渴。

瞬間,越書明感覺臉頰微紅,身體內更是欲火焚燒,便努力壓抑著心底的渴望,走到杜嬌蕊的身邊,緊貼著女孩的後背,臉靠向對方的脖窩,從口袋裏掏出了首飾盒,雙手環繞過對方的細腰,麵衝杜嬌蕊的眼皮底下,打開了那隻首飾盒,亮出了那對珍珠耳環。看得出,杜嬌蕊麵露驚喜,很喜歡這份禮物。

“你幫我戴上。”杜嬌蕊透過鏡子,望向正環抱著自己的越書明,對方將鼻子埋在了其發絲間,貪婪地吮吸著這個小女人的體香。

“好啊!”越書明叼住對方伸給他的一隻耳環,竟是要用嘴巴,給杜嬌蕊戴上。

也不知道越書明從哪兒學來的奇招,但他畢竟不是雜技演員,嘴上的技藝還不夠精湛,耳環掉落在地時,兩人已無暇顧及,越書明將杜嬌蕊抱到盥洗台上,從耳廓一路親吻到了嘴巴。女孩的嬌喘聲愈加刺激了他的生理衝動,兩人就像是第一次親吻時那般,相互撕咬著對方的嘴唇與舌頭,那是一種仿若玩火自焚的刺激,再次注定了兩人的愛情必是一場相生相殺。仿佛公獸與母獸之間的情感掠奪,一個要將對方霸占為自己所獨有,而另一個則企圖將對方玩弄於股掌之間。

兩人正在忘情地親吻和愛撫時,衛生間的門把手發出了旋擰聲。因房門打不開,傳來了敲門聲,以及閻起躍的煩躁聲:“是誰在裏麵?怎麽把衛生間給反鎖了?”

越書明與杜嬌蕊的神情一慌,就在相互間分開的同時,杜嬌蕊迅速打探著環境,隻有一個隔間,便閃躲進裏內,快速鎖好了隔間的房門。

就這樣,越書明裝作如廁洗手,慢騰騰地打開了房門,與閻起躍的惱怒打了個照麵。這個高幹子弟先是一愣,但肚子“呱唧”叫騰得厲害,也顧不得與越書明拌嘴,就朝裏側唯一的隔間衝去,不想房門被反鎖。

“誰在這裏麵啊?”閻起躍求助似地望向越書明。

盡管越書明的心頭“咯噔”一驚,但表情卻是保持鎮定地搖了搖頭。

“裏麵是誰呀?到底是誰?快出來,快給我滾出來。哎呀!你大爺的,快疼死我的肚子了!”這個太子爺愈加煩躁地砸門,恨不得將門板卸掉,嘴巴罵咧咧地叫嚷。

可以想象,隔間裏的杜嬌蕊被堵在了死角,卻又沒辦法出聲,隻得屏住了呼吸,一言不發。

“你大爺的,到底是誰在裏麵啊?快給老子吱個聲,不然,老子把這門給卸了!哎呦!我的肚子,疼死我了!”閻起躍因佝腰捂住肚子,臉色已經疼得充血漲紫。

隔間的門裏門外,杜嬌蕊和越書明皆是一臉的緊張,兩人的心髒更是“撲嗵”擊打得厲害。這隔間的房門一旦被打開,便將兩人的**逮了個現行,仿佛被捉奸在床。特別是杜嬌蕊為什麽會跑到隔壁的男衛生間如廁,這個問題很難自圓其說。

與此同時,趙美雲從女衛生間出來,在路過男衛生間時,因看到裏內的情況,閻起躍一臉煩躁的情緒,不免上前關心道:“怎麽了?”

越書明連忙代為解釋:“啊!起躍肚子疼,但這隔間裏有人了——”

趙美雲見閻起躍的臉色很難看,便指了指隔壁道:“女衛生間的蹲位是空的,而且沒人,要不你先去——”

閻起躍不等趙美雲說完,便捂住肚子,蝦米著腿腳,快步朝女衛生間挪去。

越書明見危機解除,鬆了口氣,便拉住趙美雲道:“我們回大廳吧!”他是想給杜嬌蕊提供單獨離開的機會,

“好啊!”兩人正走出衛生間時,趙美雲感覺腳下一硌,揀起了一隻珍珠耳環,不免奇怪道:“咦?這裏怎麽會有女人的耳環?”

越書明心頭一驚:這分明是自己送給杜嬌蕊的生日禮物。

“誰知道呢!”

越書明準備從對方的手中搶過耳環,卻是被趙美雲一閃:“這是女人的耳環,你要去幹嗎?”說著,她已經將耳鉤熟練地掛在了耳朵上,麵衝盥洗台前的鏡子,望向身後的男朋友道:“怎麽樣?我漂亮嗎?”

“漂亮是漂亮,”越書明假笑道:“但說不定,這是之前哪位客人不小心丟在這兒的。”

越書明一心想將送給杜嬌蕊的禮物要回來,卻是被趙美雲反問:“今天的女賓——就我和我表妹,難不成——這是嬌蕊的?”

這話問得越書明心虛,他連忙別過了腦袋,以回避鏡子裏趙美雲對視向自己的那雙眼神:“我怎麽知道啊?”

“那——這不應該是嬌蕊的,剛才在切生日蛋糕時,我見嬌蕊的胸口上隻佩有一枚水晶胸針,根本就沒戴有耳環。”趙美雲的臉色篤定道:“啊!這說不定是昨天晚上,酒吧營業時,哪位顧客丟的,多半已經忘了,那就由我替她戴好了。”

“你就戴這一隻,不感覺很奇怪嗎?”

“不奇怪呀!”趙美雲麵衝向鏡子裏的自己,自我感覺良好地搖晃著腦袋:“我感覺很時髦。說不定,我趙美雲帶領潮流風尚,以後滿大街都是我這種戴法。”沒想到,趙美雲的這句話,於十幾二十年後的時尚圈,居然效果顯著。

隔間裏,杜嬌蕊因聽聞了兩人之間的對話,便打開手邊的首飾盒,取出另一隻珍珠耳環,拎在眼前,是在掂量著是否該將其戴上,給表姐一個下馬威。

(叁)

杜嬌蕊再次出現在酒吧大堂時,趙美雲正在舞台上演奏著電子琴,女孩一眼便瞧到其表姐右側的耳朵上墜著一隻珍珠耳環,她不自覺地將手中的首飾盒愈加握緊。

由於,這是越書明第一次見識趙美雲表現才藝,便坐在舞台的一角,正微笑地打著拍子。趙美雲則不時抬頭,與越書明四目相望,兩人用含情脈脈、深情款款的眼神交流,令這個小女人的心口氣憤難平:越書明這個臭男人,剛剛才跟自己調了情並且親熱過,眼下卻在其他的女人麵前裝情聖,可真不是個東西!

“呦!表姐——”杜嬌蕊走到舞台旁,換臉成一副笑容道:“怎麽今天的興致這麽高啊?”

“我還不知道你表姐會彈電子琴呢!”看得出來,越書明已然被趙美雲的才藝所打動,這令杜嬌蕊感覺心髒隱隱作痛,但其表麵卻是努力保持著微笑。

“我小時候學過鋼琴,”趙美雲一邊演奏,一邊回答:“是被我媽押著學的,但自從高中以來,因為學習任務重,就再也沒練習過,指法難免有些生疏了。”話雖如此,但趙美雲的技藝卻並不生疏,手指在電子琴鍵上行雲流水,仿佛一個手指會跳舞的精靈。

“呦!我還不知道表姐會彈電子琴呢!”閻起躍解決完問題,返回到大堂時,趙美雲的演奏正在收尾,響起了一片掌聲。

不知閻起躍是從哪裏找來的一盤打卡帶,是麥當娜·西科尼(MadonnaCiccone)的第二張專輯《宛如處女》(LikeaVirgin),專輯封麵上的麥當娜一身低胸的禮服,眼神冷傲不羈,姿態性感撩人,就像是歐化版的杜嬌蕊。

在電子動感的節奏下,閻起躍拉起杜嬌蕊,兩人跳起了好萊塢歌舞片裏經典的男女對跳的場麵。由於,受到音樂氣氛的感染,趙美雲本想拉越書明,但因男朋友不會跳舞,怕在杜嬌蕊麵前露醜,越書明便搖頭拒絕了。於是,趙美雲被閻起躍的樂隊朋友們截了去。

“今天宴會的女主角很漂亮,不是嗎?!”孟天飛手捧著一隻香檳,走到越書明的身邊,望向光彩奪目的杜嬌蕊:“相信嗎?我會把她打造成為全中國男人們心目中的夢中情人。”

“是嗎?”越書明實在不喜歡這個攝影記者此番豪言壯語,便帶了點奚落的味道:“看來,你已經夢到過她了?”

“難道你沒有嗎?我知道你喜歡她,而且是很喜歡,欲火焚燒的那種。每天晚上,一個人獨自安眠,恐怕很難過吧?”孟天飛拖長出強調的口吻,嘴角露出了一抹篤定的詭笑,這實在令越書明感覺到窩火。

“但我也看得出來,你也很喜歡她呀!”越書明耍弄小聰明道:“我這個‘也’是指

——你排在閻起躍之後。”

孟天飛笑了,分明在恥笑越書明的幼稚:“你也知道——閻起躍沒有任何競爭力可而言,就是攤上了一個有權有勢力的親爹,但他對我沒有任何的影響。”這個攝影記者的言下之意是在強調:我不在閻起躍父親的手下討生活,因而我沒有任何趨炎附勢的必要。

越書明則是裝糊塗,企圖想刺激對手道:“但他是杜嬌蕊的男朋友,正牌男友。”

“你就別裝蒜了!”孟天飛一口氣喝掉了手中的香檳:“我知道你在閻起躍父親的身邊做事,因為察言觀色,日子並不好過。”

由於被對方戳到了要害,甚至是不願被提及的人情和隱秘,越書明的臉色十分難看。

孟天飛則是繼續笑道:“對我,你大可放心!可能杜嬌蕊是全天下男人們心目中的夢中情人,但我並非是你的情敵。”

這個攝影記者的這席話卻是把越書明給弄糊塗了,轉了好幾個彎,他才用不太肯定的語氣反問:“你是說——你並沒有想過要追求杜嬌蕊?”盡管眼見對方點了點頭,但越書明卻不肯相信道:“但你剛才說——你會把她打造成為全中國男人們心目中的夢中情人。”

“是啊!”孟天飛點頭承認:“但這並不包括我,我隻是創造了她的那個男人。”

麵前這個男子狂妄的口氣,令越書明更加感覺到困惑:出於天性使然,一個男人為了得到一個女人,就是想將這個女人占為己有,不管是靈魂或是肉體;但麵前的這個攝影記者卻說杜嬌蕊並非自己的夢中情人,而是要將其創造成為全中國男人們的夢中情人,這到底是什麽意思?越書明則是越聽越糊塗,更是越理解越拗口。管他呢!總之,這個攝影記者已經明確表態他並非我的情敵,應該不會出爾反爾。

酒吧外麵是個露台,因為大堂有些氣悶,杜嬌蕊與趙美雲跳出了一身大汗,便靠在露台的欄杆扶手邊吹涼風。

“嬌蕊,你這個胸針很漂亮啊!是誰送給你的?”

“戲迷送的。”杜嬌蕊這才裝作看到了趙美雲耳朵上的那隻珍珠耳環,一臉誇張的驚訝:“咦?表姐,我現在才發現你戴著耳環,怎麽才戴一隻啊?”

“誰知道那另一隻跑哪兒去了?!”趙美雲也是佯裝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

“這可就巧了!”杜嬌蕊一邊說著,一邊抬起了手臂,其右手握住拳頭,似乎在那手掌心裏藏有什麽秘而不宣的真相:“我剛才在女衛生間裏揀到了一隻珍珠耳環,跟表姐的這隻好像,該不會正好就是表姐丟的那隻吧?”這個小女人儀式感十足,慢慢地翻轉過拳頭,將自己的手心朝上,緩緩地打開了手指,其手心裏正攤開著另一隻與之相配套的珍珠耳環。

趙美雲的臉色一愣,果然跟自己耳朵上戴著的這隻一模一樣,心裏便清楚了大半:什麽自己的男朋友忘記了其表妹的生日,全都是他媽的狗屁一派謊言,這不就是越書明給杜嬌蕊準備好的那份生日禮物嗎?雖然趙美雲心懷傷感,但她強壓住胸膛的怒火,則是努力扮演出意外道:“哎呀!這真是好巧,還真是我丟的那隻。”

趙美雲將耳環接到手中,興高采烈地跑回到大堂,衝自己的男朋友道:“書明,你看,你送我的這對珍珠耳環,是嬌蕊幫我找到了。”

越書明見趙美雲正往耳朵上戴著另一隻珍珠耳環,一臉驚訝的表情,隨而望向其身後跟來的杜嬌蕊,似乎也清楚了大半,便假意保持微笑道:“啊!找到就好!”

“是啊!真是嚇死我了!你送我這麽珍貴的禮物,我怎麽能弄丟呢?!”趙美雲扭捏地搖晃著腦袋,那對珍珠耳環便耀武揚威地在其雙耳間晃動,她假惺惺地拉住表妹的手:“嬌蕊,真是太感謝你了。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這樣吧!”趙美雲舉起吧台上的一杯香檳:“這杯酒代表我對你的感謝。”

杜嬌蕊拿出越書明送給自己的禮物,其實是想激起表姐的嫉妒之心,卻沒料到趙美雲不僅沒有生氣,更是順水推舟,自己的生日禮物居然旁落到了對方手中,心裏氣憤難平,但又無可奈何:“表姐,既然是表姐夫送給了你這麽珍貴的禮物,你可不要再弄丟了。不然下次,倘若不是幸運地遇到了我,說不定被哪個貪小便宜、不三不四的醜女人給揀了去,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趙美雲因聽出對方話裏有話,心想那個貪小便宜、不三不四的醜女人不正是你嗎?但麵子上卻是笑容道:“謝謝表妹的提醒,我會嚴加看管好自己身邊的一切物品。”自然,其所特別強調的這“一切物品”不單單是指那隻丟失的珍珠耳環,更是指自己的男朋友——越書明。

眼見趙美雲一口氣幹掉了杯子裏的香檳,一旁的孟天飛拍手喝彩道:“你們還真是姐妹情深啊!”

“那當然——”趙美雲瞅著杜嬌蕊微笑道:“我向來把嬌蕊當作是自己的親妹妹來看待,除了我的男朋友,什麽衣服啊鞋子啊食物啊……我都可以與她分享。”

這話直白得不僅雙方心知肚明,就連越書明和孟天飛都嗅到了空氣中所彌散開來的一股濃重的火藥味。顯然,杜嬌蕊落敗一局,因不想與趙美雲繼續戀戰,便努力擠出笑容,轉向孟天飛說道:“對了!孟大記者,今天我邀請你來,除了為我拍照,我還想讓你親自為我策劃一期個人專訪。”

“啊!”孟天飛點頭道:“這個話題,早在一個星期前,我們就已經討論過了。”

“那麽,專訪主題你都已經想好了?”

“對!”孟天飛再次點頭:“就叫‘中國版的夢露’。”

“哈哈!”這個話題讓杜嬌蕊的心情重新回暖,發出誇張的笑聲,仿佛鮮嫩得滴水,音色則是充滿了致命的**力:“你怎麽知道我喜歡夢露?”

“但事實上,我以為你喜歡的是奧黛麗·赫本。”

“NONONO!赫本太乖巧了,”杜嬌蕊嘟嚕起她那雙粉豔的嘴唇,深具個人色彩地評價道:“她應該是你們這些好男人們心目中的夢中情人吧?”

孟天飛流露出一臉讚同的笑容:“我也認為赫本太乖巧了。”

越書明幾乎不看電影,隻是在大三那年,與杜嬌蕊看過了那部名為《葉塞尼婭》的墨西哥影片,所以完全沒聽說過這兩個好萊塢早期女明星的大名,因而也表達不出任何的個人見解,隻得傻楞楞地乖坐在沙發的一角。

閻起躍再次出現在大堂時,手裏捧著一個包裝精美的紙盒,鄭重其事地走到杜嬌蕊的麵前:“嬌蕊,這是我送給你的二十歲生日禮物。”

越書明想起閻起躍的父親對自己提及:“啊!今天是嬌蕊的生日,起躍那混小子早在一個月前,說是給他這個小女朋友準備了一份意想不到的禮物。”想必,那份意想不到的禮物應該就是指這個了。

“這是什麽呀?”杜嬌蕊在接過禮物時,仿佛被那盒子撓了一下,嚇得發出了一響尖叫道:“啊!怎麽這盒子還在動?”當即,禮物跌落在地,還蹦跳了兩下,盒子裏居然發出了爪子的抓刨聲,驚得眾人毛骨悚然。

“這裏麵到底是什麽呀?”趙美雲也是一臉恐懼的表情。

“嬌蕊,你別害怕!”閻起躍抱起落在地上的那隻禮品盒,鼓勵道:“這裏麵肯定是你最最喜歡的一份大禮。”與此同時,盒子裏發出愈加急促而迫切的爪子聲,似乎是在招呼杜嬌蕊:我的小主人,你別害怕,你快把盒子打開,你快打開呀!你一定會喜歡上我的,一定!我保證!

“我最喜歡的禮物?!”杜嬌蕊望向閻起躍手捧的禮品盒,眼睛猛地一亮:“你是說

——”

眼見這個高幹子弟欣然點頭,女孩一把接捧過盒子,扯開包裝精致的束帶,快速地打開了盒蓋。眾人將腦袋好奇地湊了過去,是想瞧瞧杜嬌蕊最最喜歡的這份大禮到底是什麽,卻見是一隻雪白的純種波斯貓,大概兩個月大,是一隻小母貓,眼睛一隻黃而另一隻藍,正蹲坐在盒子裏,抬頭望向杜嬌蕊,發出“喵嗚喵嗚”乖巧的貓吟。這隻波斯貓就是“貓係列”第一部《貓咒》中雪糕的外祖母,這也注定了其必將見證杜嬌蕊與越書明之間這份糾纏抓扯,更是彼此折磨了將近二十來年的情感瓜葛。

越書明壓低著嗓門驚呼:“五百?”

“哪裏呀!”孟天飛搖了搖頭:“是五千!”

越書明由於驚變了臉色,望向洋洋得意的閻起躍,這個太子爺還真舍得在杜嬌蕊的身上花錢。你要知道在那個年代的中國內陸,五千塊人民幣——可能是很多工薪階層滿打滿算一整年的工資。

“起躍,你對我真是太好了!”

杜嬌蕊一把抱住閻起躍,響亮地在對方的臉上猛親了一口,不免引得閻起躍那幾個狐朋狗友聒噪的喝彩聲:“哎呀!媽呀!太刺激了!”

“閻哥,回親嫂子一個!”

“對!親一個,親一個!”

閻起躍聽聞朋友們的鼓勵與起哄,便更加肆無忌憚地摟緊了杜嬌蕊的細腰,就像是《亂世佳人》(GonewiththeWind)裏好萊塢的經典畫麵:克拉克·蓋博(WilliamClarkGable)強吻費雯·麗(VivienLeigh)的片段。當著眾人的麵兒,兩人展開了一場驚心動魄的激烈舌吻。孟天飛趕緊端起相機,忙碌著給現場拍照,生怕錯失了此般好戲。

越書明臉色慘白,因為握緊了拳頭,指關節“哢哢”作響。一股嫉妒的情緒煙熏火烤般炙燎著越書明的心髒,一點一滴灌注進火辣辣的熱氣,膨脹的怒焰簡直要將這個男人的胸膛給爆裂開來。

越書明臥薪嚐膽得到今天的地位,可以說是坐到了騎虎難下的位子:倘若他還在市水泥廠,大可不必有什麽顧及,反正也毫無任何前途可言,他大可以將自己的命運豁出去,上前就給對方一記老拳;但當前他在市規劃局,就在閻起躍父親的手下幹活,他不得不為自己的前途著想,隻能暫且選擇忍氣吞聲。

越書明覺得此時此刻的自己實在是窩囊透頂,更是痛恨這個小女人在自己的麵前出爾反爾,但他又毫無還手之力,隻得鐵青著麵色說道:“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宿舍了。”

越書明也不理會眾人聚攏而來的驚訝眼神,快步地走出了酒吧,而且速度越來越快,似乎是在發泄心中的不滿,朝向夜色飛奔著離去。

(肆)

整座城市就像是一片層次分明的肮髒廢墟,仿佛從夜色中滲透出星星點點的萬家燈火,就如同越書明自心底所滲溢而出的悲情淚水,顯得如此廉價且可笑。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越書明直到將自己跑得氣喘如牛,因看到馬路邊擱著一把木製長椅,他幾乎是連滾帶爬,才坐到了那把椅子上,喝著夜色,大口喘氣。

“他媽的,越書明,你就是他媽的一個大蠢貨,居然被一個小女人玩得團團,你以為那個小**是真心喜歡你呀?人家是在玩你,你他媽的還不自知!”

雖然越書明很清楚,這個小女人先是打你一巴掌,然後賞給你顆糖吃,隨後再給你一巴掌,再賞你顆糖吃,以此循環往複,作為其征服男人們的手段,但越書明就肯吃她這一套。想必,大多數的男人都吃杜嬌蕊的這一套,所以這個小女人才能以青春為資本,將身邊的所有男性玩弄得團團轉,除了孟天飛。然而,這令越書明愈加想不明白了:那個攝影記者是真不想得到或是占有杜嬌蕊嗎?亦或這僅僅隻是欺騙自己放鬆警惕的一種說辭?怎麽會有男人麵對杜嬌蕊的女性魅力而無動於衷呢?

坐了大約十來分鍾,越書明正要站起身,卻是聽到趙美雲的聲音:“書明——”

越書明抬頭,眼見趙美雲向他走來,女人的耳朵上正晃動著他送給杜嬌蕊的那對珍珠耳環。由於氣憤難平,再加之此處的路燈不甚明亮,越書明將自己隱藏在暗影裏,屏住呼吸,按兵不動,但還是被趙美雲逮了個正著:“你果然在這兒啊!”

“你怎麽出來了?”越書明快速起身,站進了燈影裏,麵朝前方走去。

“你還在想她?”趙美雲卻是答非所問:“剛才那一幕,怕是讓你感到很失望吧?”

“你在胡亂說些什麽?!”越書明煩躁地轉過身,卻見趙美雲一動未動,眼角邊竟是閃爍有淚光。由於哀傷的緣故,路燈潑下的光線就像是一汪水,將趙美雲從頭到臉地罩住了,將其愈加襯托得悲慟而單薄,這令越書明感到於心不忍:“你怎麽哭了?”

“這是你送給杜嬌蕊的吧?”趙美雲一把抓扯下耳朵上的那對珍珠耳環:“我不要!你現在就去拿給她,讓她重回你的懷抱。”

“你在說什麽呀!”越書明慢慢走到趙美雲的身邊,握回其攤開放有耳環的那隻手:“這是我送給你的。”

“哈哈!你少騙我了!”趙美雲聲色俱厲,將耳環砸向對方,淚流滿麵地痛斥道:“越書明,我總算是看透你了,我看透了你的所有謊言。枉我對你這麽好,一心一意隻想做你越書明的女人,但你非要跟其他男人爭杜嬌蕊,你爭得過那些有權有勢的男人嗎?你有他們的資本和地位嗎?”這是趙美雲第一次衝越書明發脾氣,她將鬱結的所有怨恨與委屈,統統砸向了這個心愛的男人,這個不懂得珍惜自己的男人。

也就是在那一瞬間,越書明決定不再辜負這個一心一意隻愛自己的女人。什麽“想娶我杜嬌蕊,還是要有點資本吧?”,統統都是他媽的騙人的鬼話?讓一切謊言統統見鬼去吧!從今往後,他隻愛眼前這個肯為自己付出的女人。

在與越書明這般平靜的親吻中,趙美雲滴淌下了眼淚,她說不出心中是幸福,還是疼痛,她曾經在夢境中無數次地憧憬過的初吻情懷不是這種感覺,而是充滿了柔情蜜意、浪漫夢幻的糖果味道。不想,初吻的實感卻是被這份幸福攪拌著痛苦的心境所取代。

終於,越書明鬆開了杜嬌蕊,用一副柔情的語態道:“美雲,我送你回家。”

趙美雲則是被越書明的親吻融化了般,仿佛小鳥依人地貼靠在愛人的胸口前:“書明,你不要再去追杜嬌蕊了,追我表妹,隻會讓你受傷,一旦看到你傷心或是難過,我這心裏麵——在滴血。”

越書明知道這個女人是真心深愛著自己,並且還是不計回報地深愛著自己,便點了點頭:“我知道,所以我送你回家。”

越書明將趙美雲送到其住家的樓下時,已經是夜裏十點過了。趙美雲一步三回頭,囑咐對方路上小心。眼見趙美雲隱沒在樓道內,越書明正準備轉身,返回市規劃局的單身宿舍,卻是瞥見建築一側的暗影裏,走出了一個體態修長的身姿。

“呦!這還真是送我表姐回家了呀!”杜嬌蕊走到路燈下,變幻著曼妙的身影,仿佛是將少女時代的自己,瞬間便拉長成為了一個風情萬種的女人。

越書明則是暗暗地告誡自己,千萬不能被這個小女人的故作媚態而有所動搖,便冷下了一張臉,朝小區外麵走去。

“呦!生氣了呀?看到我們那樣,你吃醋了?這說明你真心喜歡我呀!”杜嬌蕊竟是毫無一點廉恥之心,捉弄地望向越書明,蒙住嘴吃吃發笑道:“你放心!表麵上——我被他摟摟抱抱,但在這心裏麵——可全都是你。”

“但今天——是你先主動的吧?”越書明依然冰冷著麵色。

“哈哈!怎麽?這樣你就受不了了?”杜嬌蕊走到越書明的麵前,傲挺起了豐滿的胸脯,截住了對方的去路,並且挑逗地拉了拉對方的衣領:“書明,你怎麽就不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呢?我是在培養你成為一個真正的男人,一個有權勢、有地位、有事業心的男人。”

與此同時,越書明看到這個小女人敞開的衣領處,那雪白的脖頸正微微起躍著主動脈,越書明恨不得一口咬住杜嬌蕊的脖子,喝幹淨了這個小妖女通體甜美的鮮血。

然而,越書明克製住了內心的欲望,抬手打開了對方的挑逗之舉,表情生硬道:“對不起,我累了!”

杜嬌蕊怎可甘心:“今天是我的生日,你就不能多陪我一會兒嗎?”

“你想讓我怎麽陪你?”看來,在麵對這個小女人的**,特別是在其步步為營的攻擊姿態下,越書明的心誌已經逐漸遭到了瓦解,更是將之前對趙美雲的保證丟到了九霄雲外。

杜嬌蕊因見越書明的口氣有所緩和,對自己充滿了期待,用愈加挑逗的語氣道:“你想怎麽陪我呀?”

越書明微微一笑,就要去親吻對方,卻是被杜嬌蕊靈巧地別臉躲開。又是這招欲擒故縱!任何招式使用過度,都會令人失去耐心,很顯然,越書明對這個小女人的勾引路數已經失去了忍耐。眼見對方一副興趣索然的態度,杜嬌蕊明白倘若不給一點甜頭,她怕是控製不住越書明了,便抓握住對方的一隻手,按在了自己的胸脯上。

這還了得!當即,越書明感覺渾身酥軟,也不再跟女孩假正經,而是將杜嬌蕊野蠻地按到牆上,仿佛一隻野獸般狂熱地親吻著對方,似乎是要將這個小女人撕咬成碎塊。由此可見,牆上和地上正激烈糾纏著兩撇彼此間相生相殺的人形獸影。

越書明將杜嬌蕊按在了地上,正用力去抓扯對方的褲子,企圖發泄壓抑已久的欲望,小區內卻是走出來了一行人,吵鬧著要去吃夜宵。越書明一個鯉魚打挺,抱著杜嬌蕊滾落進道路一旁的草叢,兩人麵貼麵,屏住了呼吸,待那群人走遠,杜嬌蕊從越書明的懷裏站了起來,拍幹淨身上的灰土。

“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越書明望著那個小女人扭動腰肢離去的背影,暗罵自己太不爭氣:真是死性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