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貓的音樂

(壹)

星期四的整個上午,我通過辦公室網絡,查閱有關貓癬的各種治療方法。畢竟,我可不是什麽獸醫,動物方麵的病症更是從未接觸過,隻得求助於互聯網。

另外,我也不用專門去八卦打聽昨天晚上的消息,程奧最終有沒有前去赴方晴的音樂劇之約,那個小助理已經氣勢洶洶地趕來到我的辦公室,一副氣急敗壞的模樣前來興師問罪了。

“騙子!你這個大騙子!”方晴是在指責我根本就沒有將那個不僅放有音樂劇《貓》的門票、更是滿載了其濃濃愛意的信封親自交到她的暗戀對象——程奧的手中。

“你不是曾經說過——倘若程奧這麽容易就被其他女人給勾搭走了,倒也真不值得你稀罕!”我這分明是故意偷換概念。

方晴瞪大眼睛,一臉莫名其妙的神態:“我什麽時候說過這話了?”

“在我建議你相親的時候啊!”

這個小助理聽明白了我的偷天換日,很清楚我是在引用昨天她拒絕了我相親提議時的那席話,但她絕不會想到我心裏麵正在撥拉著的那隻小算盤:你可是要留給我大哥做我大嫂的女人呢!

因見方晴臉色陰鬱,我繼續煽風點火道:“方晴,其實我把那信封拿給李綺,不僅僅是幫你檢查了你的情敵——李綺的人品,更是幫你檢驗了你的暗戀對象——程奧的為人。你想想——昨天大家在吃午飯時,程奧還在可勁地撮合李綺和Sam在一起,怎麽當天晚上就跟李綺攪到一塊去了?還是咱們老祖宗那句古話說得好——‘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嫁對了一個有責任心、有勇擔當的男人,這可是關乎女人一輩子幸福與否的終身大事,我代表你父母對你的個人問題簡直是操碎了心,你不好好感謝我這也就算了;今天早上一來,你就劈頭蓋臉地大罵我是個騙子,這真是太讓我感到傷心和難過了。”眼見這個小助理逐漸回暖的麵色,我的滿腹委屈則是越表演越誇張,仿佛真被其白瞎了我的此番良苦用心。

“呦!還真在抹眼淚呀?”方晴徹底被我給逗笑了:“誰讓你竟在這裏瞎操心?!”

“大家都是同事嘛!我不為你操心,難道為那些用情不專、三心二意的混蛋們瞎操心?!”我這般間接詆毀程奧的言論令方晴愈加樂不可支,似乎為這個用情專一的小助理狠狠地出了口惡氣。

“沒見過能像你這樣胡扯瞎掰的,明明是你自己做錯了事,卻是強詞奪理,巧言令色,滿嘴都是歪理,好像真的很為我著想似的。”

“我是在為你著想啊!”我生怕方晴不肯相信我的此般赤膽忠心:你可是我未來的嫂子,我當然怕你嫁錯郎了。“更何況,另一句老話也說得好——‘強扭的瓜不甜’!”

“我還沒表白,你怎麽就知道是強扭的瓜?”方晴正用她那雙黑白分明、撲閃靈動著的眼眸定定地凝視著我。

“什麽?你要向程奧表白?方晴,這你可是要考慮清楚了,女孩子倒追男方,這可是很吃虧的。”我一副真心實意地為這個小助理捉急的表情。

方晴卻是諷刺我的見地與思維老套及落伍:“作為一個新時代的女性,追求自己一生的愛情,追求自己終身的幸福,當然要做到大膽果斷、勇往直前,不能讓一些小丫頭片子搶奪了先機。昨天,我把那個信封重托與你,真是一次戰術上的失誤。”怎麽說著說著就繞回到了原點,更是外加對我展開了人生攻擊?!

“方晴,你比程奧——大!”盡管我的語氣很謹小慎微,但最後那個“大”字如脫韁的野馬,還是跳脫出了我的齒縫間。

“怎麽?”那個小助理一臉無法相信的表情:“這都什麽時代了?你們男人還那麽在意女人的年紀?現在不是很流行姐弟戀嗎?況且——”方晴小聲地嘀咕:“我也沒比程奧大多少啊!”

看來,我是做不通方晴的工作了,她對程奧依然心懷著希望,隻得由著她的性子去撞撞南牆。我隻能期盼方晴萬萬不可被撞得頭破血流,撞破了相,撞花了臉,她可是我未來的大嫂呢!

“方晴,你家裏有沒有養過貓?”

由於,話題切換得太過突然,那個小助理愣了一下,是在抹去之前的思考,銜接上了新的話題:“沒!不過,我們家倒是養過狗。”

“那你給狗治過病嗎?”

“我們家裏的那隻狗,純種博美,精神得很,整天活蹦亂跳的,我們還給它治病?它倒是經常把我們給整病了。咦?你問這個幹嗎?”方晴繞到我的電腦旁,見我正在查閱有關治療貓癬方麵的資料,問道:“你家養貓了?”

“嗯!”我點了點頭:“昨天才養。”

“啊!”突然,那個小助理的雙目猛然一亮,似乎聯想起了什麽好玩的事:“教授好像也養過貓。”

“你是說艾哲?”

方晴點了點頭:“在美國的時候,教授與她的未婚夫曾經養過一隻異國短毛,也就是卡通片裏的加菲貓。”

“是這樣啊!”我回想起昨天晚上,艾哲當看到那隻被人遺棄了的“小絨球”,難怪會麵露那般傷心的模樣,怕是想起了自己的未婚夫吧?“對了!說起艾教授的未婚夫,上次在食堂,你隻是告訴我——那個名叫安東尼的男人去世了,卻沒告訴我具體的原因。”

“好像是遭遇了什麽不測,具體情況我也不太清楚,艾教授也不太願意提起。”

“Lucky,你在這兒啊!”程奧正嘻嘻哈哈地來到我的辦公室,一副肥沃的笑容顯得極度厚顏無恥,仿佛昨天晚上的暗度陳倉並非其本意,而是被追求者強拉硬弓圍堵上了賊船:“我必須要跟你解釋一下,昨天晚上,我跟李綺真不是你想象的那樣,她說有幾個專業的問題想向我請教,況且,我不知道你是委托她——把音樂劇的門票交給我的,而且我也根本沒收到那張門票。”

這家夥似乎是將最後那句責難聲討給我聽的,他分明知曉我將音樂劇門票轉手交給了李綺,進而觸發了這場於女人們之間由於嫉妒之心,以及自以為是的小聰明所造就而成的情感戰爭。

“那麽現在呢?既然你都已經知道了,準備怎麽補償我呀?”方晴抓住機會,挑起了高傲的眉峰,手段則是欲擒故縱,是要掠獲程奧的心。

“一切由你說了算!”那個手下敗將滿臉誠懇的表態:“我隻有賠罪的份兒了!”

這後半句話真真是把那個小助理給逗笑了,不僅渾身興奮得花枝亂顫,更是得到了心智上的滿足。

雖然程奧鐵定不會接受李綺的示愛,但那個小女生竟是采用這種愚蠢的方式就把自己輕而易舉地給踢出了戰局,其想法與行動都太過幼稚。

(貳)

中午,我和同事們正說說笑笑地走出了研究所大門。薑笑笑因為天天吃白米飯,早就已經吃膩了,便問閨蜜想換什麽口味,但李綺則顯得興趣索然。就在大家七嘴八舌地商量著換何種主食時,薛麗娜卻從研究所外圍的花圃邊站了起來,並出其不意地跳到了我麵前,就如同平地炸響的一斬驚雷。

“平治!”“矮冬瓜”當著眾人的麵兒,歡歡喜喜地叫我的名字,是想讓我配合其秀恩愛。

“你怎麽來了?”與薛麗娜的心態恰恰相反,我是生怕被大家誤會了我們兩人之間的純潔和友誼。

“平治,我馬上就要畢業了——”

由於,David是最後一個走出了研究所,因看到“矮冬瓜”,開心地揮手道:“治,你這個girlfriend真可愛啊!”

“哇噻!”薑笑笑也配合著男朋友,滿臉興奮與意外的神情:“沈平治,真沒想到你喜歡這種類型的。”其言下之意是在強調:沒料到,我選女朋友的口味居然如此“濃稠厚重”。

“大家好!我是平治的女朋友,初次見麵,請多多關照!”薛麗娜沒有聽出薑笑笑的挖苦,愈加一副笑靨如花的自豪之態,恨不得直接親切地稱呼我為“老公”。

李綺卻是極盡友好地邀請道:“我們正要一起去吃午飯,要不,你也一起來吧?”

“好啊!好啊!”“矮冬瓜”竟是一點也不避嫌,興高采烈地拍手應承了下來,就差歡呼雀躍跳起了雙腳。

當即,我意識到倘若再讓薛麗娜和大家如此糾纏下去,多半會被眾人起哄著幹脆就地來一場世紀婚禮,那我真是連跳進黃河的機會都沒有了。

於是,我趕忙拽著“矮冬瓜”:“你找我有什麽話,我們單獨找個地方聊,別耽誤大家吃午飯。”

“好啊!”盡管薛麗娜被我拉拽得跌跌撞撞,內心深處卻是充滿了幸福與甜蜜,因為這可是我第一次主動牽握住了她的手。與此同時,這個小女人還在戀戀不舍地麵衝大家揮手告別道:“我們有事,就先走了,大家下次見!”

我將“矮冬瓜”拖到了醫科大學的第三食堂。由於此食堂緊鄰附屬醫院,所以第三食堂也可算作是醫院的內部食堂,此時已經熙熙擠滿了前來用餐的院方職工。

“有什麽話,就在這裏說吧!”我將薛麗娜帶到了靠近窗戶的一張餐桌旁,兩人相視著而坐,希望能速戰速決。

“我爸爸讓我報考衛生局的公務員,平治,你覺得呢?我想聽聽你的意見。”“矮冬瓜”找我並非質詢昨天臨下班時我為何掛斷了其來電,因為她清楚質問也沒用,便以畢業去向當作借口,實則卻是對我糾纏不清,著實讓我感到頭疼欲裂。

“你想考什麽就考什麽唄!這是關乎你自己未來的命運和前程,幹嗎非要聽取我的意見?”與此同時,我在心裏悶悶不樂地犯嘀咕:你又不是我什麽人。但這話可千萬不能讓薛麗娜聽了去,不然,這個小女人非要跟我拚去老命不可。

“誰說這隻關乎我一個人的命運與前程?”“矮冬瓜”一副擠眉弄眼的諂媚,那意思是說她所規劃的未來命運和前程,早就把我勾畫進其宏偉愛情的藍圖之中。

我趕忙將麵龐躲開,就像是甩去了一臉的魚腥氣,拋甩開了薛麗娜擠來的媚眼:我可不想把自己規劃進其宏偉愛情的藍圖之中。無意間,我將目光越過“矮冬瓜”那兩瓣膀大腰圓的肩口處,正好望見了艾哲坐在相隔我們兩張餐椅的位置,與放射科主任包學盛一起用餐,兩人看起來似乎相處得很愉快。女教授抬頭望向我,見我和薛麗娜在一起時那副別別扭扭的模樣,自是把她給逗笑了。

顯然,包學盛正在追問其學妹笑什麽,而艾哲則是低頭淺吟,微微搖頭忍住了笑意。隨後,包學盛便將一個信封模樣的物品遞給了女教授,艾哲愉快地接到了手中,平塞進餐桌上的手包內。

“平治,你在聽嗎?”薛麗娜見我心不在焉,提高著嗓門道:“我剛才說的那些話,你都聽到了嗎?”

不用豎耳傾聽,我也能清楚地猜到那些廢話多是“矮冬瓜”一廂情願地發誓要跟我永遠在一起的愛情宣言,沒一點新花樣。

“考不考公務員這是你的個人私事——”

“這怎麽會是我一個人的私事呢?”跟薛麗娜的對話永遠都在“你我”或者“我們”這兩個問題上反反複複、不停地打轉。

我閉上眼睛,是在壓抑心底的怒焰,不想讓自己火冒三丈,卻是感覺胸膛內鼓噪得難受。

“沈平治,你跟你女朋友的感情這麽好啊?趁午休的時間都跑來悄悄約會!”

由於聽到艾哲的聲音,一股清涼的感覺入心,我連忙洞開雙目:果然,女教授就站在我麵前,她與包學盛之前用過的那張餐桌,現已換上了一對正在熱戀中的年輕醫生和一個漂亮的護士小姐。

“都說不是了,我們隻是普通的朋友。”我已經向艾哲強調過很多次,是薛麗娜對我單方麵的愛戀,我對“矮冬瓜”可真是一點親近的想法都沒有,我不希望加深女教授對我與薛麗娜之間的任何一丁點誤會。畢竟,艾哲才是我真正並且為之開始在乎的那個女人。

我的否認立刻引起了“矮冬瓜”的強烈不滿,這個小女人正要辯解,但被艾哲搶去了先機:“沈平治,下午有個學術研討會,你該不是已經忘了吧?”

“啊?”我完全不記得今天下午有什麽學術研討會,卻瞧見女教授衝我眨動著一雙頑皮的眼睛,原來是在幫我解圍,便趕忙心領神會道:“對對對!這麽重要的研討會,我怎麽可能忘了?!”

“吃飽了吧?我們該出發了。”艾哲更是裝模作樣地看了看其手上的那塊百達翡麗牌腕表(PatekPhilippe):“不然就要遲到了!”

“好好好!我吃完了。”我也不顧及帥氣的形象,慌忙用手背擦了擦嘴巴,便起身偷笑著尾隨女教授離開。

薛麗娜見我被自己的上司領走,不僅麵露失望的表情,並用哀怨的聲音懇求:“平治,記得有空打電話給我。”

但我頭也不回,跟隨艾哲走出了第三食堂,總算鬆了口氣。

“沈平治,你不能總是這樣吧?”我滿心歡喜,正慶幸躲過了此番劫數,卻是聽聞女教授喋喋道:“我可以幫你解圍一次、兩次,甚至三次……但總不能次次都幫你解圍吧?”

“唉!”我無奈地歎了口氣:“我也不想啊!但我又有什麽辦法?我可真沒遇到過這麽能死纏爛打的女人。”

女教授那雙疼惜的眼神,就如同望向自己陽光可愛的兒子,就算被醜女孩倒追而心生不如意,但也為能擁有一個如此帥氣的兒子感到無比地驕傲和自豪。然而,我可受不了艾哲這般母性的目光,完全把我當作是個小孩子來看待,不就比我大七歲嗎?況且,我馬上就滿二十六了,虛歲二十七。

我們回到研究所,我正要返身感謝女教授慷慨助我解圍,卻沒料到艾哲的手勢是在邀請我上車。

“幹嗎?”眼見女教授笑而不答,我便坐上了她那輛越野指南者:“下午,該不會真有什麽學術研討會吧?”

艾哲則是麵帶微笑地回複:“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女教授腳踩油門,汽車朝校門外駛去,車窗外麵陽光燦爛,這可真是一個適合約會的晴好日子。

(叁)

艾哲將汽車開出校門口時,從手包裏掏出了一件信封模樣的物品,正是午飯時包學盛交給她的那個東西,上麵印製有“第七屆中青年腫瘤學術會議邀請函”的字樣,遞給了坐在傳達室裏的那個小老頭。

“張師傅,一會兒,研究所會有人來取這封邀請函,請您交給她。”

“好的!”那個老實巴交的小老頭點了點頭。

隨而,那輛越野指南者滑出了自動升降杆,女教授則是一邊單手緊握方向盤,一邊給自己的小助理打去了電話。

“小晴,下午有個學術研討會的開幕式,你代表我去參加一下,邀請函我放在了傳達室的門衛處。另外,如果包學盛問起我為何沒有參加,你就說我身體突感不適。”

我大笑了起來,感覺與女教授私底下已暗結聯盟,便學著之前她幫我解圍的口吻道:“艾教授,你不能總是這樣吧?我可以幫你解圍一次、兩次,甚至三次……但總不能次次都幫你解圍吧?”我的言下之意是在強調:昨天的晚宴,正是因為我的仁義之舉及出手相救,幫助艾哲躲過了包學盛對她的表白。

“學得倒挺快!”女教授腳踩油門,神態可親且瀟灑:“那就托你的福,能幫我解圍一次,就解一次吧!”

我沒有想到:半個小時後,艾哲竟是把我帶回到了其住處——善德花園學府。女教授將汽車停在了七號樓花園洋房建築物背後的那座小花園內。院子裏除了各色品種的鳳仙花,還栽種有小半圃藥用價值的艾草,由於還沒有到鳳仙花期盛開的季節,所以院落內充滿了濃鬱的艾草芬芳。

“你很喜歡鳳仙花?居然種了這麽多?”這是自父親去世後,我第一次看到如此規模隆重的鳳仙花。

“怎麽?你認識這花?”艾哲則是一臉意外的神態。

我無法告訴女教授:我們老沈家在高廟村祖屋的院子裏,我們的父親為我們的母親曾經栽滿了各類品種的鳳仙花。但在父親去世後,為了我們一家四口的生計,母親不得不將院子開辟出來種菜,終日的操勞壓得母親抬不起頭來,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是我造成的。

“怎麽了?”艾哲見我的神色有些感傷,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麽話。

“沒什麽!”我搖了搖頭,強打起精神,擠出笑臉道:“隻是回想起了一些往事。”

艾哲將我領進了客廳,脫下那件天藍色的風衣,露出了裏麵白色的襯衫,隨意地搭放在了沙發的靠背上。在走向小客廳的同時,女教授問我喝點什麽?

“隨便。”眼下,我愈加好奇的是這麽大的兩層樓住宅居然是女教授一個人的領地:“你一個人住?”

“是啊!”艾哲拿來了兩聽可樂,一罐遞給我,一罐自己喝。“要我帶你參觀嗎?”

房子裝修得像是一個藝術家的居室,瞧來卻是毫無醫學博士的個性特征。客廳的牆上掛滿了各類繪畫作品,不僅有歐洲的油畫,還有中國的水墨畫,搭配在一起中西合並,倒也並不顯得格格突兀。一些色彩斑斕的裝飾品,多半是艾哲遊曆世界的各種證據,隻是我對這些藝術品沒什麽研究。組合櫃上,景泰藍的花瓶裏插有一刀鮮綠的艾草,不僅可以淨化房間內的空氣,還可起到天然消毒劑的作用,並且完全不必擔心對人體所造成任何副作用的顧慮。由此可見,屋子的主人極懂得生活的品位與智慧。

“好啊!”我很好奇女教授在工作之餘的個人生活和審美品好。

於是,艾哲帶我參觀了廚房、餐廳、客房,以及位於二樓的陽光書房。女教授的藏書真可謂蔚為壯觀,由於進門的方位正麵衝向窗戶,所以左右手兩側的牆上,正好鑲嵌有兩麵大書架。靠近房門的那側多是些言情、懸疑、推理,靠近窗戶的那邊則擺滿了社會學、心理學與知識類的各種書籍。中間更是隔滿了全套精裝版的畫冊,中國的古典文學也擺滿了一行書架。另外,我還看到了一些相當專業的電影館係列類的叢書,上麵多是些我聽都沒有聽說過的外國導演的名字,通常名字都很長,倘若翻譯成漢字,連名帶姓少說也有十幾個漢字。除此之外,還珍藏著英文原版名著,包括有《GonewiththeWind》《TheMaskManoftheRion》《HouseofCards》……還有很多我記不下來的書名,實在不勝枚舉。

原本我以為自己已經夠博學了,卻沒料到這個女人所涉獵的知識領域如此之廣之重,上涉天文下掘地理,簡直令我於內心深處歎為觀止。

當時,我為了掩蓋內心的自卑與尷尬,問道:“沒看到這裏有什麽醫學書籍呀?”

“我的醫書都在這兒呢!”女教授拉開窗戶一側的紗簾,沒想到那裏還鑲著一壁書架,至少也放有數百本的醫書,其中不乏《神農本草經》《黃帝內經》《傷寒雜病論》《本草綱目》等仿古線裝本:“它們可都是我的寶貝。”艾哲用其磁性的聲音仿佛令這些琳琅滿目的書籍皆充滿了艾草的芬芳般勃勃且濃鬱的生命力。

“怎麽?”我瞪大眼睛道:“這些書你都看完了?”

“差不多吧!”女教授一臉輕鬆的模樣。

“每天不幹別的,光是睜眼過一遍,怕是沒個五六年也看不完吧?”

“閱讀的速度因人而異。我看書並不算快,平均每三天看一本,一年也就一百多本,算是笨鳥先飛,貴在持之以恒。”

“哈哈!”我幹笑道:“如果你都是笨鳥,那我豈不是呆鵝了?!”

參觀完艾哲的書房,我們返回到了客廳。女教授走到音響櫃旁,指著一方類似於小型書架的截麵,上麵則是擺滿了其精心收藏的各類CD,加之封套印刷得色彩斑斕,看起來令人感覺眼花繚亂。

艾哲用她那雙素淨纖細的手指劃拉過一排排碼放整齊的唱片,似乎因為這些唱片擺放得太過規整,女教授反而猶疑不定應該挑選哪張,便回頭征求我的意見:“這裏麵有你喜歡的唱片嗎?”

我隨手挑選出一張,也沒用心細看上麵的文字,隻是覺得封麵幹淨而清爽:“我對音樂不懂,就放你喜歡的吧?”對音樂完全不在行,這可是我的大實話。

豈料,艾哲接過我手上的這張CD,竟是歡笑了起來:“正好!這是我最喜歡的一張唱片,就放這張吧!”女教授一邊說著,取出封套裏的光碟,輕輕地填進了音響。

這樣,我才注意到唱片的封套上落有一扇窗戶,窗台上坐立著一隻黑白花紋的可愛貓咪,窗外則是一個身穿白色襯衫男子的背影,背影的下方可見印製有“林海·貓”的字樣。

“怎麽?這張唱片的作者叫林海?”

艾哲微笑地點了點頭,其淡然恬靜的模樣正宛如一隻性情溫和的貓咪,可以看得出來她是由衷地喜歡手上的這張唱片。我對音樂沒什麽想法,更無建樹之談,隻能站在一旁傻笑。

“還有這個,我也很喜歡。”女教授從唱片架上取下一張封套全黑的CD。

“啊!這個我知道,這是部音樂劇,也叫《貓》。”我認出封套上的畫麵與方晴托我親手交給程奧手中的那張音樂劇《貓》的門票畫麵如出一轍:墨黑色的封麵上是一對琥珀色的貓眼,分別投射著兩名舞者身影各異的舞姿,專輯的英文名為《CATS》。突然,我感覺自己的身體莫名一顫,仿佛那雙貓眼正是阿花瞪視向我的目光。

“怎麽了?”顯然,艾哲察覺到我因為心慌,所顫動而出的細微之舉。

“啊!沒什麽。”我不能告訴女教授,在我很幼小的時候,我們家裏也曾養過一隻名叫“阿花”的小母貓,但我用自己的好奇之心殺死了心愛的阿花。於是,我訕訕地笑了笑,不痛不癢道:“我沒有想到——居然有這麽多關於貓的音樂作品。”

“這大概是因為喜歡貓的人太多了吧?!”

“你也很喜歡貓?我聽方晴說,你在美國時曾經養過一隻加菲貓。”

盡管我刻意隱去那個名叫“安東尼”的未婚夫,加菲貓卻是暗含關於其未婚夫的種種記憶,我看到女教授的臉色微微有些抽搐地難過,但立馬便抹平心底的悲傷,愈加展現出其個性的堅強。

“對!我和安東尼合養過一隻異國短毛。”艾哲的坦率與真誠反倒讓我不好意思步步緊逼:她的未婚夫到底是因為什麽緣故而去世的?

氣氛瞬時被冷凍到了冰點,幸而,其風衣口袋裏的手機鈴響。艾哲走過去,掏出話機時,我迅速掃過手機屏幕,顯示為包學盛的來電。但艾哲沒有接聽,似乎不想被人打攪,便直接掐斷了來電。隨後,女教授拿起那隻放在音響櫃上的遙控器:“還是聽林海的《貓》吧?安靜,卻又不失活潑。”

輕柔的開場曲娓娓舒緩,雖辨識不清聲源的方向,仿佛一張四麵八方的大網罩住了耳朵,卻宛如一條清澈的小溪般滌**著心靈;但更加準確的說法是,音樂宛如一汪湛藍幽碧的湖泊,整個屋子就如同水波下深沉平坦的河床,被這一曲曲或柔美或頑皮的音樂所沁潤、滌**、浸透、安撫、融化……從而鋪展開了一幅完整美妙的繾綣畫卷:是一隻貓和一個人這兩種心靈的相依相慰與相親相愛的生活場景。

我身陷在柔軟的沙發上,艾哲貼抵著飄窗的台麵。由於窗戶向外拉開,暖洋洋的春風拂麵,這使得寬大的窗台宛如一張透明的陽光沙發。“沙發座”上放有軟墊,坐下去肯定很舒服。艾哲將腦袋依偎在窗框邊,玻璃反光著女人的臉,即使再過強烈的陽光,打探在女人的身上時,卻也變得異常柔軟溫存。女教授身穿潔白的襯衫,衣擺被微風鼓**起春情,清純卻又不失嫵媚。與此同時,艾哲用雙臂抱膝坐在窗台上,將下巴輕放在膝蓋上,後背躬起優美的曲線,就如同CD封套上那隻乖巧可愛的貓咪。

大哥常常把我們的妹妹比作是一隻小野貓,說小婷就如同那隻死去了的阿花,我明白大哥這麽做是為了回避我的過錯,所以便將阿花的亡故說得這般輕描淡寫,如此自然而然,儼然生老病死。但在我看來,艾哲才是敏感得猶如貓咪一般的女人,慵懶而警覺,神秘且高貴,深沉而輕盈,感傷且機敏,靈動而自律,狂野且內斂……總之,這個女人充滿了一切純真和性感的魅力組合,更是將這些魅惑於不經意間把握得恰倒好處。相比之下,小婷更像是一頭小野鹿,由於還沒有完全長大,因而妹妹的眼神裏總是閃爍著驚恐的好奇之態。隻有足夠的成熟,足夠的野性與自由,足夠神秘的女人,才能擁有氣息如貓一般的隨性及神秘。盡管從外貌上來看,小婷已初具甜美的貓相,但其個性卻是擁有著鹿兒的憨態,而艾哲則通體具備了貓咪的靈氣。

那天,我們聽了一下午林海的《貓》,那是我第一次如此認真地欣賞一張唱片,並且還是跟一個成熟的女人共同品鑒。雖然在大學住校期間,宿舍的同學們也會聽聽廣播,但多是些流行音樂,很少欣賞這種純樂。再加之,那時候我隻知道埋頭學習,教室與圖書館兩點成一線,更是為了讓自己學業有成,能成為我們老沈家的驕傲,我不允許自己有任何娛樂上的鬆散和懈怠。

柔緩的音樂仿佛陽光與花香,客廳內曼波著貓咪的光和影,是阿花正在舞蹈著的三色身影,是艾哲和她那個名叫“安東尼”的未婚夫於生前合養過的那隻加菲貓,是昨天晚上那團差點便慘死在越野指南者車輪底下的棄貓……

由於受到樂曲的感染,我抬頭,望向窗台上的女教授,輕聲道:“你還想它嗎?”

“什麽?”艾哲恍然回神,回頭看向我時,盡管沒有出聲,卻是用表情回答了我:她不僅對那隻記憶中的加菲貓充滿了懷念之情,更是對她曾經深愛著的未婚夫也滿心懷盡感傷。

於是,我提議道:“那就再養一隻好了。”

然而,女教授的搖頭雖輕緩,卻是異常堅定。

“為什麽?”我以為自己明白了艾哲的心思,便故作聰明道:“啊!也是!養貓很麻煩的,你要給它做飯,天天給它換貓沙,定期給它洗澡,還要——”

不想,女教授猛地回過頭,盡管其嘴角在微笑,但眼眶內盈滿了淚水:“害怕再次失去。”透過飄窗的玻璃,陽光照在艾哲的臉上,眼淚如同珍珠般閃爍。

害怕再次失去!我感覺心頭莫名一顫,悲傷的淚聲旋擰在耳蝸內,仿佛生生吸走了我的靈魂,胸腔更若裂開了似地疼痛,就如同阿花敞開的肚皮,外露的心髒越來越衰弱。後來,我才知道自己發問時——音響所播放的那首曲目名叫《思念》。

因覺察到了失禮,女教授有些不太好意思,慌忙擦了擦臉上的淚跡:“這麽多愁善感,簡直太孩子氣了。”

再次抬頭望向窗外,可見玻璃上鍍膜了一層渲紅的霞光,表明已是傍晚時分。艾哲坐在窗台上,卻是一動不動,仿佛與霞光融為了一體。而我坐在沙發上,也是全然不想動,就那麽安靜地凝視著這個端坐在窗台上宛如貓咪一般的女子,仿佛幻化為照耀進房間內那束最為明媚且燦爛的晚霞。

由於曲目結束,音響已經停止,整個房間變得靜謐而安詳,仿佛被沉沒在了湖水之中,正漣漪波動著艾哲的淚光。

那一瞬間,我真希望我們能永遠相伴在這莫大無言的寂靜之中。

盡管艾哲比我大七歲,但我並沒有把她當作姐姐來看待,而是一個充滿了致命**的女人,我想分擔她的哀傷,帶給她無限的快樂。更重要的是,這個女人的智商和我旗鼓相當,彼此溝通起來一點都不費勁,則是充滿了心靈上的默契度,讓我感覺與她相處得很舒服,不知道女教授是否也是這樣看待我的。

之前,我還對方晴說我不喜歡比我大的;但就在這一刻,我明白自己已經無可救藥地愛上了這個沉靜且憂鬱的女人。

(肆)

也正是在這同一時間,“第七屆中青年腫瘤學術會議”的開幕儀式順利結束了。由於艾哲沒有出現在會議現場,包學盛從會場大廳內追了出來,向方晴反複確認女教授沒有出席會議的具體原因。

“艾哲到底是怎麽了?”這位放射科主任一臉不無擔憂的表情:“中午我們一起吃飯時,她看起來都是好好的,怎麽會身體會突感不適?”

“包主任,具體情況我也不太清楚。”小助理如實地回答:“午飯後,教授打電話給我,讓我到傳達室領取邀請函,代她參加這個會議。”

包學盛依然不肯死心:“也就是說,你並沒有見到艾哲本人?”

“嗯!”方晴點了點頭:“在電話裏,她隻是說自己的身體不太舒服,也沒有解釋具體的原因,所以我也不太清楚教授到底哪裏不舒服。”

由此,當艾哲送我到門口時,一輛銀色的獵豹越野恰好停在了七號樓花園洋房的建築前,包學盛從駕駛室裏跳了出來,緊急朝艾哲的住所大步走來。

與此同時,女教授正好送我出門,剛打開房門,卻沒料到放射科主任就站在自家的門口,正準備抬手摁響門鈴,卻見其學妹迎了出來,神色足足呆愣了兩三秒鍾,便歡快地抓握住對方的手,語氣緊張道:“艾哲,你沒事吧?你哪裏不舒服?要不要到醫院的門診部看看?”

女教授還沒來得及回答,我也正好隨行到了門口,包學盛因看到門後**的我,表情再次一愣,是完全沒料到我會出現在這兒。

當下,包學盛正用一雙懷疑的目光逼射而來了敵意,小心翼翼地打探著我與艾哲兩人之間的關係。原本,我和女教授彼此的心中沒藏有任何秘密,卻是被他如此不懷好意的神情橫加刺探,似乎反而證明了我與艾哲之間真存有什麽曖昧不明的糾葛關係,於我心中竟是湧動起了一股“**”的快感,仿佛我化身為了那隻偷吃到魚腥氣的小母貓——阿花:就算我們整個下午都在艾哲的房間裏幽會,我們兩人一個男未婚,而另一個則是女未嫁,雙方都擁有自主選擇愛情和婚姻的基本權利,你一個附屬醫院的放射科主任管得著嗎?

“大體情況就是這樣,明天,我們到研究所繼續討論。”顯然,女教授是想給包學盛造成與我正在進行學術討論的假象。

“好!我知道了!”我轉過身,飛快思考,策略落定,親切地麵衝向放射科主任綻放出了一副帥氣迷人的笑容:“那包師兄,我先走了,明天見!”

“好!”包學盛擠出一臉難看的微笑,不知道是該輕信我們的表演,還是應堅決否定,相信自己的直覺。

我返回研究所的辦公室,準備從辦公桌的抽屜裏,取出網絡上查閱的關於治療貓癬的各類偏方。David和Sam已經下班,Sam的工作服被整齊疊放在辦公桌上,而David的工作服則是胡亂丟棄在電腦顯示器旁,這倒也體現出兩人一文一武、一動一靜、認真嚴謹與不拘小節的個性特征。

由於整個研究所異常安靜,可聽聞從程奧的辦公室內傳出了李綺的聲音:“程主任,一直以來,我真的很仰慕欣賞您的才華,昨天,我那麽做不是故意的——”

“李綺,你聽我說,你是一個好女孩,喜歡你的男生也很多,比如Sam——”

程奧還沒來得及絮絮叨叨地鋪展開Sam的種種優點,我就聽聞從走廊的另一端傳來了“踢踢踏踏”的急行聲,便慌忙走到了樓梯口,正巧迎見方晴朝辦公室的方向走來。

“方晴,你回來了?”我在心中則是暗自演練著各種惡意的期待:不知道這個小助理當看到程奧與李綺又攪和在了一起,會是怎樣的表現?

程奧脫下工作服,逃離辦公室似的,風風火火地走了出來:“啊!Lucky,你回來得正好!”這個手下敗將故作歡快地挽摟住了小助理的胳膊:“我已經換好了衣服,也定好了座位,我們趕緊去吧!那家新開張的法式餐廳火得很,就算訂好了座位,但如果十分鍾之內人沒到,也會被其他人搶占了位子。”

程奧是擔心方晴看到賴在其辦公室的李綺,怕是自己渾身長滿嘴都說不清了,隻得拖拽著方晴朝研究所外走去。

李綺仿佛默默列出了隊形,扶靠在程奧辦公室的房門,眼見兩人離去的背影,一臉被人忽視的落寞。許久,她將目光一錯,這才發現我正站在樓梯口處,安穩地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便趕忙高挺起了胸膛,似乎這樣就可單方麵地抵掉消之前被程奧所拒絕過的那副慘敗。

當即,我裝作什麽都不知情,也沒看見,隨口問道:“下班了,我送你回宿舍吧?”其實,我是想告訴這個女孩:就算早前艾哲拒絕了程奧的示愛,但那個手下敗將也必有多重選擇,斷不會接收她這個連小小研究生都還沒有畢業的小丫頭的追求。

李綺點頭沉默地接受了我的提議。

剛走出研究所,我就感覺從背後射來了一雙雷達般追蹤的目光,便趕緊回頭,但整個停車坪空空****,不見有任何人影,該不是我的神經過於敏感了吧?!然而,一直將李綺送回到女生宿舍樓,我都感覺那雙眼神尾隨其後,與我一起將李綺目送進了走廊。

我因為害怕遭到薛麗娜的跟蹤,尤其擔心被“矮冬瓜”追尋到了我們的新住址,在走出醫科大學,邁向公交車站時,眼見迎麵開來了一輛公交汽車,也沒看清是第幾路,並且開往什麽方向,便快速躍進了車廂。我紮入進擁擠的人潮間,就如同被剝去了一層皮,渾身鮮血淋淋,通過車窗玻璃,果然望見薛麗娜正奮不顧身地橫穿馬路,是想盡快追趕上目標車,卻是分明已經來不及了,汽車正緩緩地朝前行駛。

由於,汽車與回家的路線正好相反,我便在下一個公交車站下車;沒曾料想為了追蹤我,“矮冬瓜”居然坐上了同一條錯誤路線的公交汽車,因瞧見我從車站朝她揮手作別,那個小女人簡直都快要急哭了。而我則是慶幸擺脫了薛麗娜,跳上了一輛返家的公交汽車。

(伍)

我回到家中,大哥和小婷不僅徒手給那隻棄貓洗完了澡,妹妹則是用針管給貓咪喂牛奶,大哥正在衛生間裏打掃著貓毛。

“小婷,我回來了!”我一邊說著,一邊抬了抬手中治療貓癬的藥物,走進了客廳,正見那小丫頭給貓咪喂牛奶。當時,我的臉都急綠了,飛速地衝過去道:“我昨天特別強調,反複強調,一再強調,貓癬是會傳染給人的。你怎麽不戴手套,也不罩圍裙,就直接抱它?”

“戴手套——給小灰洗澡實在不方便。”妹妹還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小灰?”

“這是我給它起的名字啊!”小婷抱起那隻棄貓,放在自己的臉蛋邊,笑得跟小灰一樣呆萌可愛。

“啊!怎麽?我的臉上已經被傳染上了貓癬?”小婷一驚,花容失色,雙手撒開,貓咪掉落在了沙發上。隨而,妹妹本能地用手抓臉,仿佛被感染上了真菌,臉蛋早已是麵目全非。

見此,我差點氣暈了過去:“都說不能用摸過貓的手來抓臉!”

“啊!這下可怎麽辦哪?”小婷的雙目擠滿了淚水:“都是小哥哥你嚇我,這下怎麽辦哪?我不要長一臉的貓癬,難看死了!”妹妹這副驚慌失措的模樣倒是天真可愛。

“趕緊用硫磺香皂消毒。我這裏還準備了口服複合維生素,不僅可以給小灰增加營養,治療貓癬,對人也有預防的作用。”

於是,妹妹仿佛刮起了一股小旋風般,把大哥生生地趕出了衛生間,裏麵傳出憤怒“嘩嘩”的流水聲。沈平凡同誌便幫我將複合維生素溶入進針管剩下的牛奶,繼續喂食小灰。而我則戴上一雙醫用手套,給貓癬處塗抹了硫磺軟膏。

晚飯後,我回到臥室上網。在一個非主流的音樂網站,找了那張作為音樂詩人林海的重要專輯——《貓》的作品。首頁更是重點介紹了林海作為中國新世紀音樂作曲家,被樂評界稱為“右手東方,左手西方”天才音樂家的一係列輝煌事跡與成就,例如文章中便大書特書此人是第一位入圍美國範·克萊本(VanCliburn)鋼琴大賽準決賽的中國人。但範·克萊本鋼琴大賽到底是一個基於什麽樣的標準和概念的音樂獎項呢?我不是學音樂的,也沒有相關的音樂常識,所以對此毫無任何感觸。

小婷端來一盤削好皮、切好塊的蘋果,走進我的房間,將果盤放在了寫字台上。

“咦?小哥哥,你居然在聽音樂呀?”妹妹一臉吃驚的神色,仿佛我聽音樂是一件多麽令人備感奇怪的事情。

“人——偶爾,也要學會該適當地放鬆一下嘛!”說話的同時,我將身體愈加鬆鬆垮垮地深陷進了座椅。

顯然,優美靈妙的音樂打動了妹妹:“這是什麽曲子?還蠻好聽的!”

“林海的《貓》。”

“啊!”小婷不可思議地張大了嘴巴:“居然也有專門為貓所創作的曲子?”

“為貓所作的曲子可不少呢!”我將今天所學來的那點兒微薄的音樂知識現炒現賣道:“我還知道有一部音樂劇是專門寫給貓的。”

“什麽時候——小哥哥對音樂這麽有研究了?啊!”隨即,妹妹趴靠在我的肩頭,注視著電腦顯示器道:“原來,這個人養過的那隻貓叫‘咪咪’呀!”

“你怎麽知道?”

專輯簡介裏寫道:一九九二年四月二十一日,林海領養了在住家花園裏揀到的小公貓,五年的時光裏,咪咪成為他生活裏的一員,直到一九九七年九月二十六日,咪咪因病去世為止。所以,專輯的官方叫法為《LinHai&Cat林海·貓》,一共收錄有十四首曲目,分別是咪咪/邂逅/新家/嬉戲/思念/白日夢/快樂進行曲/離家/自己的影子/呢喃/貓樂園/守候/天堂/守候(鋼琴版)……當看到這一支支曲名,串聯起來形成了詩意的文字,已然清楚作曲家對於愛貓發自其內心深處的那份思念和回憶。如此說來,林海與咪咪的故事跟我們和小灰的景遇倒是很相似。

“一九九二年——”妹妹發出呢喃的低語:“正是我出生的那一年啊!”

“是啊!”我點了點頭:“跟你是同一年!”

“做一隻音樂家的貓咪真幸福!”妹妹一臉豔羨的表情:“會被主人以這樣的方式記惦,相信那隻名叫‘咪咪’的小公貓也一定是死而無憾了!”

“是啊!”我點頭讚同道:“這個音樂家把所有對於愛貓的懷念都傾注在自己的音樂中,肯定是那隻貓咪給他帶去了無盡的歡樂。”

隨著音樂的靈動,小婷也沉下心來,將下巴放在寫字台上,閉上眼睛沉醉在美妙的樂曲聲中,宛如一隻麵趴在桌子上的小母貓,仿佛是阿花回到了我的身邊。

“喵——”我聽到桌腳下傳來貓咪的叫聲,是小灰發出了嬰兒一般的貓吟,似乎是在感謝我不僅救了它的性命,還在幫它治療貓癬。

與此同時,曲目正好進行到了第七首《快樂進行曲》,歡快清新的節奏仿佛貓咪用四肢——厚厚的足墊敲擊出的樂音。於是,我不顧小灰身上的貓癬,把它抱起來,開心快樂道:“小灰,這是專門為你而作的曲子呦!好不好聽?”

小灰仰起頭來,胡須微微顫動,“喵喵”地回應著,讓我再次看到了阿花的影子,竟是令我差一點就淚如雨出。

“對了,小哥哥——”小婷仿佛睡了一覺,伸了個大大的懶腰,便清醒了過來:“這個周末就是你的生日了,有沒有想好邀請研究所的同事們一起來慶祝?啊!你說貓癬會傳染人,自己還徒手抱小灰。”那個小丫頭從我手中一把搶過了貓咪。

我正準備要高聲喝止,寫字台上的手機響了,屏幕顯示是薛麗娜的來電。我決定不接聽,卻沒料到那個小女人隨即給妹妹打來了電話。小婷從口袋裏掏出手機,一邊麵衝我做著鬼臉,一邊將話機遞給我看,並且努出口型,說是“矮冬瓜”的來電,一定要我接聽。

我連連擺手,說什麽都不肯接,卻是被妹妹在電話裏笑臉迎人道:“薛姐姐,你好!對啊!小哥哥就在我身邊。”這個可惡的小丫頭居然把我給出賣了?!

“啊!平治,我就知道你回家了,正跟你妹妹在一起。”薛麗娜繞道跟蹤我與李綺的事實,竟是跟我玩起了貓抓老鼠的遊戲,但她有玩這遊戲的資本和智商嗎?

“我問你有什麽事?”

“平治——”“矮冬瓜”被我震得口齒一哆嗦,滿嘴欲哭未哭的腔調委屈道:“其——其實——我是想問你:這個周末是你的生日,你預備怎麽慶祝?”

“還沒想好。”

“我聽小婷說,你們收養了一隻棄貓——”這個小丫頭怎麽將家裏發生的什麽事都告訴給了薛麗娜?眼下,就隻差告知給對方我們的新家住址了。

我抬頭恨視了一眼妹妹,小婷便裝作與之不相幹,趕忙站起身,哼唱著小曲,倒退著身子,快速溜出了我的房間。這一晚上,原本欣賞音樂的大好心情都被“矮冬瓜”給毀壞殆盡。

“我勸你不要來我們的住處,也不要跟小婷有過多的接觸,因為貓癬很容易傳染給人的。”

豈料,我的此番拒絕又被薛麗娜給誤會了,電話那頭傳來其感激流涕的嗚咽聲:“平治,你對我真是太好了,你是怕把貓癬傳染給我,你真是太好了,太令我感動了……”

“那就趕緊洗洗睡吧!”我實在無法遏製渾身上下的冷汗直冒:“不然皮膚會迅速老化,從而失去彈性的。”

“好的!”“矮冬瓜”在電話那頭用甜膩的口氣道:“Darling,你也要早點兒休息,別太累著自己!”

蒼天啊!大地啊!這世界上怎麽會有這種患恐怖妄想症的女人?!我要怎樣才能擺脫掉這個小女人的糾纏不休?上帝,請快來拯救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