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特殊禮物

(壹)

星期一,我來到醫科大學,走進熟悉的校園,居然有種分不清東南西北與找不著路的感覺。上周末,女教授艾哲說是要帶我參觀實驗室,卻不想臨道把我撇給了薛麗娜,真是太沒有道德感和責任心了。

眼下,麵對這麽大的校園區,我到哪兒去找艾哲所負責的那座研究所;更何況,我因為在附屬醫院與家中休息了大半年,根本就不清楚建立研究所一事,而且那還是國家重點科研項目。

“哎!請問——”我正向一個迎麵走來的女生問路,突聞背後傳來了一連串的喇叭聲,回頭見路邊慢下來一輛大眾墨橘版(BLACKORANGE)的甲殼蟲。

與此同時,車裏的女人摁下了某個按鍵,甲殼蟲便慢慢地開啟了敞蓬。那女人摘下臉上的墨鏡,竟是衝我揮手打招呼道:“請問,你就是沈平治?”

這個墨鏡女郎盡管說不上特別漂亮,但因為打扮清新時尚,卻也顯得嬌俏而可愛。

“是啊!”我點了點頭,不清楚麵前的這個女子到底想要幹嗎。

“你好!”女人伸出手來,向我握手示好:“我叫方晴,是艾教授的助理,她讓我來接你。真巧,沒想到我們在這兒見麵了。”

我心頭一陣竊喜,是沒料到那個女教授居然還挺細心,因清楚我不知曉研究所的具體方位,便派來了助理親自為我引路。

於是,我在方晴的邀請下,便坐入進副駕駛室。女教授的助理腳踩油門,把我帶到校區的西北角——那座研究所的建築樓。

“啊!原來是在這兒啊!”

“怎麽樣?這樓煥然一新,完全認不出來了吧?”方晴將甲殼蟲停在建築樓前的平壩上。

“的確!完全認不出來了。”我從副駕駛座上跳下,將車門順手一關,打量起了研究所。在春日暖陽的照耀下,建築物的門頭鎦金閃爍著“基因治療研究所”的字樣,旁側則是附有一行耀金的小字“國家重點科研項目”。

原來,這裏就是一座廢棄了的醫藥廠,校方領導本有意將其改造成為第二體育館,但始終沒有動工實施進行改造的相關舉措。卻沒想到,這剛過了小半年的時間,就被改造成為艾哲所負責的基因治療研究所了。對了!去年夏天,高廟村的梁家小兒子——梁小軍為了追求妹妹小婷,正是在這裏綁架了薛麗娜。

走進研究所的外圍區,方晴拿來了一套嶄新的工作服:“你先換上衣服。換好工作服後,我帶你參觀了解一下研究所的整體情況。”

“好!”

艾哲將我的工作前戲安排得既合情合理,而這也符合其作為項目總負責人的身份。也對!我又不是什麽了不起的大人物,一個堂堂國家重點科研項目的總負責人必定日理萬機,怎麽會親自領我這隻“小蝦米”參觀研究所內的設施情況?

我換好衣服,走出更衣室,方晴也已經換好了她的工作服,帶領我參觀研究所的整體運營情況。整個研究所一共有三層,由分子生物學實驗室、細胞培養室、大型儀器室、動物飼養室、準備室和辦公區域六個部分組成。

方晴一邊向我介紹著各個實驗室的功能和情況,一邊跟正在做實驗與數據分析的同事們打招呼:“嗨!這位是新同事,名叫沈平治,我正帶他到各個實驗室參觀,你們別管我,趕緊忙自己的!”

來到大型儀器室時,兩個女孩正在PCR儀的電腦前分析相關數據,抬頭因為看到我,兩人瞪鼓了眼睛,一副花癡的模樣:“哇噻!這位就是新同事啊?”

其中,那個略有些微胖的女孩則是衝我拍手歡迎道:“啊!我認識你,你是免疫學專業研究生班的沈平治,董孝林教授是你的導師。”

“啊!你就是沈平治?”另一個女孩也是滿臉“久旱逢甘霖”般的激動:“咱們研究所終於來了個花樣美男。”

“你很出名嘛!”方晴衝我耳語,是萬萬沒料到我好歹在醫大校園裏多少也算是個名人。

雖然我麵對這兩個情竇初開的女孩始終保持著微笑,但衝方晴卻是壓低著聲息:“我知道自己很帥,但沒必要這麽誇張吧?”

“哈哈!看把你這家夥給得瑟的!小女生犯花癡,審美浮誇,您可別太在意,以免閃了自己的舌頭。”方晴木然著臉色,一邊小聲地損我,一邊則是提高了嗓門:“目前,我們這個研究所首要研究的課題項目是腫瘤基因的治療方法,所以她們正在分析從附屬醫院那邊收集來的各種腫瘤數據。”

“啊!是這樣啊!”我配合著方晴的講解,一臉浮誇的恍然大悟。

負責動物飼養室的研究員居然是兩名外國人,膚色更是一黑一白地交相輝映,仿佛《水滸傳》裏的黑白雙煞,專門負責喂養實驗用的小白鼠。

“Oh!Mygod!(哦!我的老天!)這裏還有外國友人哪!”我就像是從火星來的人種,見到了外星朋友一般,竟是高興得手舞足蹈:“果然是國家重點實驗項目,這簡直就是跟國際接軌的節奏嘛!”

“他們都是咱們醫大的留學生。”方晴走過去,向兩位國際友人打招呼:“Hello!這位是David?,comefromCanada;這位是Sam,comefromSouthAfrican。”方晴指著白人叫David,指著黑人叫Sam。

“你好,你好!David,Canada;Sam,SouthAfrican。”我與這兩位外國朋友熱情地握手,並且故意大著舌頭,說著饒舌的英文道:“MynameisShenpingzhi,comefromthisMedicalUniversity.(我叫沈平治,就來自於這所醫科大學。)”

我的幽默感將這兩位外國友人給逗笑了。David是典型的加拿大人,一雙湛藍色的眼睛,高挺山峰的鼻子,一頭紅棕的卷發,笑起來“呼哧呼哧”地豪爽喝風。相比之下,Sam則是棕黑色的皮膚,襯托出其牙齒特別白,一頭簇生的螺絲鬏,性格顯得靦腆害羞,與傳言中非洲人熱情爽朗的個性天差地別。

當即,David指著自己的心口,用並不太流利的中文自我介紹道:“我也有中文名,叫薑——大——衛——”

“薑大衛,你好!”我再次握了握David的手,隨口道:“你為什麽姓薑呢?這裏麵有什麽典故嗎?”

“典故?什麽叫典故?”David麵目白癡地望向我。

“典故就是——”方晴趕緊走過來,在我耳邊低聲道:“因為他女朋友姓薑,就是剛才那個胖女孩。”

“啊!明白,明白!婦唱夫隨,你們可真是夠恩愛的!”

總算,把各個實驗室的功能和情況皆細致了解了一通。

“整個研究所的安全環境應該沒問題吧?”我還是有些擔心這座由廢棄了的醫藥廠所改造而成的國家重點科研項目的研究所存有什麽安全隱患。

“你放心!這座研究所是在艾教授的專業指導下,嚴格按照國際衛生組織於二零零三年年四月所修訂的《實驗室生物安全手冊》(第三版)中的第四等級——也就是最高等級來改造的。”

“啊!那我就放心了。”

最後,方晴把我帶到了三樓辦公區域的一間大辦公室,指著一張空著的辦公桌對我道:“這是你的位子。”

眼見方晴正要離開,我連忙驚呼出聲道:“哎!你還沒帶我去所長辦公室裏瞧瞧呢!”

“什麽?”方晴一副詫異的神色:“你是說艾教授的辦公室?”

“是啊!”我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

“對不起!”方晴笑了起來:“艾教授出差了,我隻有助理辦公室的鑰匙,沒有她辦公室的鑰匙。”這個小助理從口袋裏掏出了一枚銀色的鑰匙,在我麵前搖晃。

艾哲出差了?我趕緊追問:“她什麽時候回來?”

“教授參加了一個國際研討會,估計要到周末吧?!”

既然是這樣,那個女教授為什麽非叫我這個星期來上班,並且還特意強調星期一正式到研究所報道。等她研討完回來,再招我進所,豈不是更好?!

方晴見我一臉不高興的模樣,微微一笑,並低頭瞧了一眼手上的腕表:“這麽快就到中午了。這樣吧,我們先去吃午飯!”

“好啊!”盡管沒見到艾哲,我感到了滿心失望,但不能在女教授的這個小助理麵前表現出我的任何心緒。

(貳)

我們來到校園區的第一食堂,由於正值午飯時間,食堂內坐滿了學生。我正要拿出飯卡表示請客,以證明這座醫科大學好歹也是我的地盤,卻是被方晴捷足先登,讓食堂二樓的小炒部做好了四菜一湯,分別是毛血旺、鮮拌茼蒿、清炒菠菜、蒜苗炒回鍋肉與蘑菇肉片湯。

方晴一邊招呼我坐下,一邊對我解釋:“剛才,趁你去衛生間,我已經讓小炒部做了這四菜一湯,你不會嫌棄吧?”

“這算是為我準備的歡迎宴?”以往為了節約錢,我還沒來過食堂二樓的小炒部,這裏裝潢得像是火星撞到了地球般後現代的淩亂風格。

方晴微微一笑:“我知道這餐飯是簡單了點兒。本來研究所是想搞個內部食堂,但艾教授因為擔心衛生安全等問題,所以隻得作罷。”

“這可一點都不簡單。”我不客氣地夾起了一片油汪汪的毛血旺肉片,塞進了嘴巴:“光是這一鍋毛血旺就夠我們吃的,你還點了這麽多菜。”

“你不嫌棄就好!”

“艾教授大概也了解到我們家裏的一些情況,我是來自農村的,大學時為了節約生活費,難得吃到如此豐盛的午餐。”

“那你就多吃點兒。”方晴幫我盛了滿滿一碗的白米飯。

我接過米飯,有心要跟這位女教授身邊的小助理套近乎,便詢問她道:“你該不會也是我們學校畢業的?”

“咦?還真被你給猜中了!”方晴的眼睛一亮,點了點頭:“我考上的是八年製的本碩博連讀,連讀的最後一年作為交換生,被分配到了斯坦福大學,所以就認識了艾教授。”

“啊!原來是這樣啊!今年你多大?”

方晴皺了皺眉心,似乎十分不滿我的這個問題太過唐突,顯然並不喜歡被人盤問到自己的年紀:“女人的年齡那可是天大的秘密。”這個小助理在對待年齡的問題,可沒有艾哲的那般瀟灑和超然。

“你該不會比艾教授還大吧?”我故意刺激她道:“所以才不敢說?”

這小助理的臉都急綠了:“誰說我比她大了?!”

“那你比她小多少?”

方晴見被我抓住了漏洞,唬下臉色,不高興道:“幹嗎一個勁地追問人家的年齡?”

“那我就認為你比艾教授大,所以才不肯說。”

“好嘛!就告訴你好了!”方晴猶豫了一下,似乎是在掂量著到底要不要虛報年紀,最終心不甘情不願地比出了五根手指。

“二十八歲?那正好啊!”我高興地直拍手。

方晴被我擊掌得莫名其妙:“正好什麽?”

我不能直白地表示她跟我大哥——沈平凡同誌正好是同一年的,便拐彎抹角道:“啊!沒什麽,我是說這個年齡正是女人們最花樣年華的美好時節。”

“什麽花樣年華呀!”方晴一副愈加苦惱的模樣:“我媽說我隻知道讀書,小學六年加中學六年,一共十二年這還不夠,本碩博連讀又是八年,這就是整整二十年了,早就已經人老珠黃了。我媽整天抱怨我連個男朋友都沒有,再不趕緊結婚,女人一旦過了三十歲,就很難嫁出去了。”

“啊!你還有沒有男朋友啊?”這對我而言又是一個意外的驚喜。

“怎麽了?”方晴的臉色由綠轉紅:“我沒有男朋友,你好像很高興。”

“要不,我給你介紹一個?”我無法掩飾一臉齜牙咧嘴的竊喜。

這不免引得方晴用懷疑的眼神打探著我:“你該不會是想把自己介紹給我吧?”

“切!”我將雙目一瞪:“我可不喜歡比我大的。”

方晴一副無法相信的表情,眨巴著眼睛,似乎是在重新審視著我的為人:“真沒想到,你這人還挺大男子主義,你是喜歡小鳥依人的那種類型吧?”

“非也!我一點都不大男子主義,也並非喜歡小鳥依人。”我一想到薛麗娜那副小鳥依人狀的死纏爛打,就感覺不寒而栗,更恨不得將她靠過的那隻肩膀活生生地卸掉。“隻是我所喜歡的女人——想必,暫時還沒從娘胎裏出來。”

“哇噻!”方晴不可思議地大張開了嘴巴:“沈平治,你這口味可真夠獨特的,喜歡的類型居然連幼齒都算不上?!”

“哎!你別像瞧怪物那樣盯著我,我沒那麽變態,隻是稍稍誇張了一點而已。”我的意思是想強調:我還沒見到過一下子便抓住了我的心,並且讓我感受到怦然心動的那個女子。

方晴則是一臉愈加八卦好奇的神采:“你該不會是連初戀都沒有經曆過吧?”

“那你呢?”我抓起餐桌上的紙巾,擦了擦油膩膩的嘴巴:“你不是也說自己連個男朋友都沒有過?”

“是!我是沒正兒八經地談過戀愛,但高中時,我好歹也有過暗戀的對象。”

“哈哈!”我一下子大笑出聲道:“真沒想到,你還真夠純情的!怎麽?你都沒向他表白?”

當即,方晴一副戒備的表情:“我怎麽覺得今天——自己似乎說得太多了?!”

“也好!留點兒尾巴也好,人情要細水長流,故事要慢慢傾聽。”盡管我在網絡上沒有收集到女教授的更多信息,卻通過這頓飯挖到了她小助理的不少個人情報,說不定還可以為我所用。

方晴聽出我話裏有話:“你該不會是真想把你自己介紹給我吧?”眼見我堅定地搖頭,小助理便放下心道:“那我可就相信你了。”突然,方晴的臉色看似有些難看,用雙手捂護住自己的肚子。

“怎麽了?”

“我一直患有胃痛的毛病,對辣椒也有些敏感,一旦吃得過飽或過辣,就會引起胃**。”

“那你還點這毛血旺?!”我連忙給這個小助理舀了幾勺蘑菇肉片湯:“快!趕緊喝口熱湯!”

方晴接過碗,喝了幾口熱湯,臉色有所緩和,似乎胃也不痛了。

“怎麽樣?”

“好多了!”小助理長長地舒出了口氣,望向我笑言:“沒想到,你還挺會照顧人?!”

“那是!”

一頓午飯下來,我與方晴也算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了。雖然年芳二十八,但方晴卻是懷揣著一顆十八歲的少女之心。倘若忽略其博士學位的精英身份,她跟其他愛美愛笑的女孩沒什麽兩樣,也喜歡打扮漂亮,愛跟閨蜜們逛街,憧憬美好的愛情,所以特別喜歡看韓劇。

但方晴跟薛麗娜的幼稚不同,畢竟是醫科大學的女高材生,擁有理性且嚴密的邏輯思維能力。盡管方晴沒有女教授艾哲那般強大的氣場,但她擁有更加嬌羞獨特的個人魅力,外貌跟傳統的理科班女生相較而言,那真是出類拔萃、萬裏挑一、有才有貌的清純玉女。所以,我倒是真有心把這個小助理介紹給大哥,隻是不知她是否能看得上大哥的人品和學識。

(叁)

整個下午,我都在翻閱關於基因方麵的專業書籍。由於辦公室內隻有我一個,我完全不顧及外在的形象,四仰八叉地躺靠在座椅上,極盡休閑地讀閱著麵前的書山,因為這是我吸取知識最快捷、最高效,也是最為自在的讀書姿態,比起正襟危坐高效一百倍。

“哇噻!一個下午,你看了這麽多呀!”方晴走進辦公室,見我的辦公桌上,摞起了一堆資料。

“還行吧!”我大大咧咧地抻了個懶腰:“今天的速度還不及我平時的一半。”

“切!看把你行得!”方晴見我吹牛皮不臉紅的樣子,大笑了起來:“Romewasn’tbuiltinaday!(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

“都說這是小case了!”由此,我抬頭望向窗戶外,這才發現天色已暗,大概已經過了晚上七點。

方晴拿我的貧嘴似乎毫無辦法:“可以下班了!今天——這才是上班的第一天,有你拚命的時候,早點兒回去休息吧!”

“好啊!”我合上手邊的書籍,揉了揉發酸的眼睛:“從明天開始,我該幹什麽?”我的言下之意是在強調:從理論上講,我已經知曉了基因的大體情況,眼下缺少的正是最為重要的操作環節,從明天開始我就可以實踐上陣了。

“明天一早,你到動物飼養室——”正說著話,David和Sam這對“黑白雙煞”正巧走進了辦公室,方晴連忙指著他們二人衝我道:“對!你就跟著David和Sam,他們知道教你該幹什麽。”

瞬時,空氣驟然凝凍住了,一切聲息悄然靜止,我感覺身外的時間被定格了下來。我沒聽錯吧?方晴竟是把我交托給了這對呆頭呆腦的外國友人。我靠!原來,這間辦公室是“動物飼養者聯盟”啊!而且,還是與國際化接軌的高端水準。方晴把我安排在這間辦公室的用意完全是別有用心。

“What?”時間再次運行,我吃驚得差點將自己的舌頭都咬掉了。

女教授的這個小助理似乎已經預料到我必會有這番驚詫的表現,竟是展露出了一臉甜美的笑容:“這是艾教授的決定。”

靠!艾哲這是成心的吧?在出差前,她就已經把這一切向自己的小助理吩咐好了。

我完全無法接受這個安排,正不知道該如何反駁,方晴卻是衝我們揮手告別:“Seeyouguystomorrow!(夥計們,明天見!)”

David趕緊揮手應景地傻笑道:“seeyou!(再見!)”

Sam則是一副人畜無害、友好笑容地望向我,一想到明天要跟這兩個國際呆瓜喂一群騷臭亂躥的小白鼠,我就有一種想要一頭撞死的感覺。

方晴走出辦公室,正跟大型儀器室內那個姓薑的胖女孩錯身而過時,兩人微笑地揮手告別。胖女孩已經脫下工作服,換上一身粉嫩的春裝,倒也顯得青春而可愛,難怪能博得這個加拿大小夥兒David的芳心。

“薑大衛,下班了!”盡管胖女孩正在跟她的外國男友打招呼,眼睛卻是目光不錯地望向我,該不是真對我有意思吧?

“Honey,我們走吧!”David眼見女友接他一起下班,幾下掙脫掉了外麵的工作服,胡亂掛放在自己的辦公椅上。

胖女孩挽住外國男友,衝我告別道:“新同事,明天見!”

“好啊!明天見!”我強裝歡笑,一想到明天就要到動物飼養室,跟這兩個老外搭檔,我的內心就在泣血。

堵了將近一個小時,我才千辛萬苦地回到了我們的新家“城市風采”。之所以選擇這幢公寓樓,正是綜合考慮到我們兄弟妹三人的工作單位之間的直線距離。年初,大哥和妹妹看過了無數的租賃房,幾經權衡之後,特別是通過實踐的態度論證了這套三室兩廳的公寓幾乎是我們各自單位的中心點,所以便租住了下來。

回到家中,小婷已經準備好了晚飯,大哥正幫忙將熱騰騰的湯盆放在餐廳的桌子上。

“平治,你回來得正好!小婷也剛做好了晚飯,你趕緊洗幹淨手,一起來吃。”

“好的!”我走進衛生間,洗手時,望著盥洗鏡裏的自己,就像是打了一場敗仗,神情顯得灰頭土臉,實在打不起來精神。

大哥正在分發碗筷,因見我坐在餐桌邊,神色開心道:“怎麽樣?這第一天正式上班的感覺如何?”

我則是悲催地發出了一聲長歎:“真是糟糕透頂!”第一天上班的感覺就是女教授艾哲雖然正置身事外,卻是監督她的小助理猛烈地打擊著我的狂妄與傲性。

“小哥哥,你怎麽了?”小婷似笑非笑地追問:“我還是第一次見你這副垂頭喪氣的模樣,這可不是你的本性和為人啊!”

“對啊!”大哥也表示讚同:“平治,以前甭管遭遇多大的困難與險阻,我見你都是勇往直前的一股衝勁,還從來沒見你這麽低落過。”

“沒什麽!”我不想把研究所裏不愉快的情緒傳染給大哥和妹妹:“因為是第一天上班,有些不太習慣,所以還在適應當中。”

“是不是新同事有什麽問題?”

“都說不是了!”我搖頭否認道:“是我,是我自己的問題!我不僅要適應新同事,還要適應新的環境,畢竟那裏是國家重點實驗室嘛!”

小婷則是為我擔心道:“小哥哥,是不是因為那裏是國家重點實驗室,所以工作壓力特別大?”

今天是到研究所上班的第一天,我完全沒有感受到任何的壓力,而是為女教授艾哲無視我的能力與才華而感到悲催和傷心。再說了,我可從來沒有擔心過工作壓力的問題,就怕這壓力不夠強大,體現不出自我的價值。

“工作壓力還好吧?畢竟,有壓力才能有動力嘛!”

“要不這樣!”小婷提議道:“小哥哥,下個月就是你二十六歲的生日,幹脆把你的新同事們請來一起慶祝,順帶還可以聯絡一下大家的感情。”

“對對對!”大哥拍手讚同這個提議好:“我覺得小婷這個主意不錯。樓下不是有一家新開張的火鍋店嗎?店堂足夠寬敞,可以在那兒舉辦生日宴。平治,你剛上班,經濟也不寬裕,要不這錢我出?”大哥真是為了這個家,以及我和妹妹的前途鞠躬盡瘁,竭盡所能地從經濟上支持我們。

“到時候再說吧!”

我今天是第一天上班,不想先把事情搞得那麽複雜,還不清楚之後會發生些什麽。倘若把我惹急了,我跟導師打聲招呼,直接返回附屬醫院的門診部。

晚飯後,我回到了自己的臥室,一眼便看到那隻立在牆角裏的箱子。箱子內放有一隻便攜式醫藥箱,這是父親留給我們的重要遺物,它也是我繼承父親衣缽的體現,更是父親存在過我們生命之中的痕跡與見證。它就如同一盞阿拉丁神燈,不僅封印著我的好奇之心,更是藏匿著我年少時那顆黑暗的童心。

我打開那隻便攜式醫藥箱,就如同打開了黑色且詭異的童年,拿起當年那把劃過瘋女人肚子的手術刀。盡管刀把已經鏽跡斑斑,甚至帶著粗礪的手感,但刀口卻是寒射閃光,鋒銳的冷冽數十年不變。

一刀一刃,亦魔或佛。不知道父親用這把手術刀救活過多少人的生命?

我用鋒芒畢露的刀刃,一遍遍地撫過大拇指的指腹,周身感覺到了一股凜冽之氣。甚至,為了將這種金屬的冰寒之利放大,我將刃端冰涼地削撫過了臉頰,一股撕裂般的疼痛直刺入心懷。

仿佛無數的幽魂從我手中升騰,我慌忙將手術刀收拾進了箱子,似乎是要將這無數幽魂關沒在黑暗的藥箱內。

(肆)

第二天一早,我穿過醫科大學的體育場時,見不少學生正在操場上晨練,整個校園內充滿了動感與張揚的青春活力。

當時,我走在前往研究所的林蔭小道上,聽到前方有兩個女孩發出歡快的笑聲,正是大型儀器室內的那對閨蜜。其中,那個胖女孩的手裏提著一袋早點;而那個略顯瘦小的女孩頭上則是別著一隻墨綠色的亮珠發卡,她似乎十分鍾愛這個佩飾,從昨天起就戴著這枚飾品。

我正猶豫著是否該上前打招呼,身側劈過一道黑色的閃電,朝那兩個女孩飛奔了過去。眼見就要追趕上目標,跑步的男子卻是明顯放緩了步速,我這才認出那是來自南非的Sam。Sam的行為十分古怪,似乎想追上去打招呼,但又猶豫著不敢行動,步態逐漸放慢了下來,和前麵的女孩拉出了一段距離,便再次迎頭趕上。幾個回合反複,Sam追上去,步態放緩,拉出距離;落後又追上,與女孩們始終保持著五六米開外的距離。由於那對閨蜜完全沉浸在女孩子的話題裏,根本沒察覺到身後的發生,這倒讓我看出這個南非小夥子木訥得有趣。

眼見前方就是研究所的那幢建築大樓,拐了個彎,便發現Sam和那兩個女孩都不見了。我快步來到辦公室,David與他的胖女友正甜甜蜜蜜地互喂早餐。不過就是一碗稀飯、一碟榨菜,外加兩個茶葉蛋,都能被這對中外情侶吃成了蜜糖。

我再次看到Sam時,他已經換好了工作服,從走廊一頭的衛生間出來,朝動物飼養室的方向走去。

“哎!Sam,等等我!”我從辦公桌裏抓出疊好的那件工作服,一陣小跑地跟在Sam的身後。

我們來到動物飼養室,一股鼠騷味迎麵撲來,熏得我差點直流眼淚。Sam先是看了一眼掛在門口處的自動溫度記錄儀,室內溫度大概保持在恒溫二十攝氏度左右,便走到窗台前,打開窗戶通風。隨後,他又觀察了一下飼養室內的情況:整個飼養室一共放有十二隻籠子,每隻籠子上依次標注有序號;這些籠子分為上下兩層,二樓相當於小白鼠的臥室,一樓則放有食盆與水槽,自然是小白鼠的餐廳了。每隻籠子大概關有二十隻小白鼠,其中的兩個籠子裏則是豢養著懷孕的母鼠和正在吃奶的幼崽,整個飼養室少說也育有二三百隻小白鼠。

Sam從櫃子上抽出了一疊表格,因見我不知道該幹些什麽,便將表格遞給我道:“這個你會嗎?”

我接過飼養表格,見上麵記錄著密密麻麻的各種數據,隻得無能為力地搖了搖頭。

“那你來打掃鼠舍吧?”

“啊?!”我沒想到自己進入研究所,竟是會慘遭到這樣的折磨,好歹我也是咱醫科大學風流倜儻、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精裝大才子啊!

David出現在飼養室時,我已經打掃了一半的籠子。不知道為什麽,這家夥的出現引起了極大的**,數百隻小白鼠趴在籠子的圍欄上,麵衝他“吱吱咋咋”地尖聲利叫,儼然把他當成了這裏的鼠王。

“別急,我的小寶貝們!Daddy來喂你們吃早飯了!”David一邊大著舌頭,一邊從角落裏提出了一桶顆粒性飼料,倒在一個金屬盆中,並從櫃子上抱下一隻黃色的玻璃瓶子。瓶口流淌出濃稠黃黏的油狀**,我一聞就嗅出是魚肝油那股子濃重的腥氣。David將飼料和魚肝油攪拌均勻,便一一分發到了各個籠子的食盆內。由此,這數百隻小白鼠叫得更起勁了,似乎是在感恩戴德“鼠王”的施舍。

我的老天!這座研究所到底招募的都是些什麽妖魔鬼怪啊?我沒想到我心底剛剛掠過此番疑惑,David這家夥還真把自己當成了一隻鼠王。不過,這也確實體現出了加拿大人骨子裏的熱情與幽默。

通過和David的交談,我知道他的女朋友名叫“薑笑笑”,而薑笑笑的閨蜜——就是那個在大型儀器室內與她一起工作的女孩名叫“李綺”,兩人都二十四歲,就讀於生物醫學工程研究生二年級。

原本,Sam正在悶頭做事,突然聽到我和David談到李綺,不但停止了活計,耳朵也豎了起來,引得我一陣發笑:“Sam,你是不是喜歡那個名叫李綺的女孩?”

由於Sam的性格十分內向,盡管他很喜歡李綺,卻一直不敢向對方表白。難怪,今天一大早我見他跟在兩個女孩的屁股後麵,始終都不敢上前說話。這辦公室戀情可是真有意思,怎麽繞來繞去都是咱自家人?

“怎麽樣?”臨近中午時,方晴來到動物飼養室,專程慰問我:“這裏的工作環境還習慣吧?”

“習慣得很!我真恨不得把自己當作是一隻小白鼠來喂養。”忿忿不平間,我無意識地將正在喂給小白鼠的青菜葉子往嘴巴裏一塞:“呸,呸,呸!都怨你挑我的無趣。”

我這副抱怨的搞怪把方晴徹底給惹笑了:“沈平治,你要和David與Sam一起照料好這些小白鼠,它們可是要代替腫瘤病人,做接下來的臨床實驗呦!”

“知道了,我的監工大人!”我真恨不得將這個小助理切進牙齒縫間剁吧剁吧地咀嚼搗碎。

隨而,我意識到由方晴這隻聰明的小野貓傳達艾哲的旨意,不管是其貫徹的力度以及實施的方法都恰到好處,那個女教授真是太聰明了!這樣,她作為研究所所長不必直接與我麵對麵,而且還可以借助理之手殺一殺我的傲氣,這真是一舉多得啊!

每天下午的四五點鍾,正是小白鼠活動加強的時間,倘若到了晚上則是更加活躍。所以快下班時,我準備給這些小白鼠添點兒飼料,卻發現二號籠子的門翕了道縫,而籠子裏的小白鼠明顯少多了,其中一隻趴在門欄上,正試圖用力地往外推。我仔細一瞧,發現籠子的插銷竟然忘了掛上。心裏大聲道“糟糕”,慌忙套上了插銷,並緊急清點小白鼠的數目,但那些小畜生不停地跑來躥去,根本就難以算清。好不容易我才點清了數目,籠子裏有十三匹小白鼠,也就是說外逃了整七隻。當即,我的腦海裏“嗡”地一響,意識到這麻煩可大了。

David走過來,見我臉色難看,問我怎麽回事。

“好像——好像二號籠子裏的小白鼠數目不對。”

“是嗎?”David連忙點數:“怎麽?怎麽隻有十二隻?”

“不是,是十三隻,應該有十三隻。”

Sam也湊了過來,因了解清楚事情的經過,便幫忙再次清點了一遍小白鼠的數目:“對!是十三隻。”

“我說是十三隻吧?”我可不想再多擔一隻“逃犯”的罪責。

Sam則是一臉呆傻的表情:“那——那剩下的那七隻呢?”

這才是事件的重點,剩下的那七隻小白鼠肯定趁我們沒注意,溜達到籠子外麵去了。

David和Sam兩眼一對,總算回過味來,意識到了這七隻小白鼠外逃的嚴重性。

“幹嗎還愣著?趕緊找啊!”在我的催促下,我們三個手忙腳亂地在飼養室內翻箱倒櫃,隻盼那七隻小白鼠還沒逃遠。

“這有一隻!”

“這也有!”

“還有這兒!”

David與Sam兩人分別從櫃子的後麵和牆角裏找到了四隻“在逃犯”,但怎麽也找不到剩下的那三隻小白鼠了。

我抬頭,眼見飼養室的大門居然是敞開的,還沒來得及驚呼,就聽聞走廊盡頭的大型儀器室內傳來了女孩們的尖叫聲:“啊!這裏有老鼠。”

“還有這兒,我看見它吱溜一下,就鑽到凝膠成像儀的後麵去了。”

我與David和Sam相互對視了一眼,三人就趕緊朝大型儀器室跑去。薑笑笑與李綺嚇得又蹦又跳,那三隻小白鼠也被驚嚇過度,在女孩們的尖叫聲中四散逃逸。

很快,“小白鼠外逃事件”便驚動了整個研究所,方晴趕到大型儀器室時,薑笑笑正在高聲指揮道:“快,快關上門!別讓它們逃出去了!”

於是,我飛奔過去,正準備關門,由於奔跑的速度過急,恰好跟趕來的方晴迎麵相撞。一時間,我隻感覺眼冒金星,兩人同時倒地,疼得我差點氣絕身亡。

方晴捂住被撞痛的鼻子:“哎呦!我的天哪!你直接把我撞死得了!”

“先別說風涼話了,趕緊把老鼠抓住了再說!”

我顧不得額頭重傷,便連滾帶爬地撲向儀器,四處尋找小白鼠的下落,隻見那一條條白色的鼠影東躲西藏,形如鬼魅。

“哎呀!這裏有一隻。”

“這裏還有——”

“哎呀!它爬到我的腳上了,爬進我褲子裏了,媽媽呀——快來救我呀……”

薑笑笑和李綺的慘叫聲此起彼伏,我們一行人更是被那三隻小白鼠耍得團團轉,個個隻恨自己沒長出八雙爪子來。

當天晚上,整個研究所變成了這場追捕老鼠大戰的戰略營地,全所工作人員皆傾巢出動,一直圍剿到夜裏十二點過,弄得大家雞飛狗跳、人仰馬翻、筋疲力盡……才將那三隻“叛逃”的小白鼠最終捕獲成功,緝拿歸案。

(伍)

整整一個星期,我天天跟小白鼠打交道,終於熬到了星期六,可以停下來睡個懶覺,卻是遭到了薛麗娜的打攪。

書架上的手機響了,我抬手摸索了過去,簡直如同一場惡夢,電話裏傳來了那個“矮冬瓜”的聲音:“平治,今天周末,我到你的新家去看望你吧?”

“平治,你就告訴我——你們新家的住址吧?”

“你不是天天給小婷打電話嗎?”我意識到那個“矮冬瓜”沒在我的房間,便大大地鬆了口氣,安靜地坐回到床邊,是讓心情平順下來。

“小婷不肯告訴我,她說這是你的意思,不然就打斷她的腿。”妹妹果然聽我的話,就算老拿薛麗娜來威脅我,但那不過是在開玩笑罷了。

想來,小婷以此作為借口,不但把我說得像是一個暴君,並將所有責任都推到我身上,多半是因為無法忍受薛麗娜的糾纏。

“總之,我今天要加班,就不跟你多說了!”我也不等薛麗娜的回複,幹脆利落地掛斷了手機。

臥室門開,妹妹探頭探腦地望了進來,見我已經醒了正坐在床邊。

“小哥哥,你在房間裏大喊大叫地嚷嚷著啥呢?”

“沒事,早飯好了?”

小婷開心地點了點頭。

吃過早飯,我來到基因治療研究所,正見方晴拿著一疊資料,走出了研究所大門,站在她的甲殼蟲前,正巧抬頭望見了我。

“沈平治?今天周末啊!你怎麽到所裏來了?”

“不是說艾教授今天回來嗎?我來看看有什麽可以幫忙的。”

“我正要去機場接她。”這個小助理一邊說著,一邊將資料放在了汽車擋風板的窗戶前。

“我陪你去!”說話的同時,我已經走到了方晴的座駕旁。

小助理則是研究數據報告般,上下仔細地打量著我,似乎懷疑我真對她有意思,但她什麽話都沒說,徑直坐進了駕駛室:“那我們出發吧!”

我坐進副駕駛室時,正見薛麗娜朝研究所的方向走來,便慌忙定在座位上一動不動,生怕被她望見了我正在車上,從而跑來糾纏不休,被外人看到了見笑。

“車門?”

我因為太過緊張,居然連車門都忘了帶上,趕忙關鎖上了車門。

方晴見我這副驚慌失措的模樣,雖然麵露好奇,但依然什麽都沒說也沒問,則是慢條斯理地係好了安全帶。

快點兒,快點兒出發呀!我在心底催促著對方,並將手機調成了震動,就是為避免手機鈴響,倘若是自己不想接聽的來電,難免會引起方晴的更多驚異。抬頭時,因見薛麗娜正朝我們的方向望來,我趕緊裝模作樣地低頭係安全帶。

終於,小助理發動了引擎,慢慢地轉動著方向盤,行駛上了校園的車道。甲殼蟲與薛麗娜擦肩而過時,見對方望向我們的汽車,我趕緊將臉別向了一邊,但還是被那“矮冬瓜”給發現了。

“平治——沈平治——”薛麗娜轉身,追趕向車尾,大聲呼叫著我的名字,但很快便被我們的汽車給甩不見了。

“不是了!對了!”我假裝漫不經心地岔開了話題:“艾教授是到哪個國家參加了本次的醫學研討會啊?”

“美國!你該不會是想在教授的麵前告我的狀吧?”小助理是在說她安排我到研究所的動物飼養室一事。

“我知道——你隻是在執行艾教授的安排。”

“那你是想告教授本人的狀了?”

“沒有沒有!”我擺出一副好學生的模樣:“我隻是想在第一時間,聽聽她在研討會上的交流心得。”

“哈哈!”不想,方晴竟是大笑出聲:“果然被教授說中了,她說你這個人很難纏。”

“咦?她這麽說我?”我沒想到我跟艾哲僅見過一次麵,就得到了她這番一麵之詞的評價。

“總之,你主動提出來跟我一起接艾教授,肯定心懷有什麽不良的企圖或目的。”這個小助理滿臉笑容的神采則是透射出著對我的不良企圖與懷疑。

“別把人都想得這麽複雜不堪行嗎?”我指著前方擁堵的車流:“你看看前麵這麽堵,有我的存在,好歹也為你這趟無聊的駕駛增添了一點談話的樂趣。”

方晴白了我一眼:“你就這麽好心?”

“那當然了!”我梗起脖子道:“今天周末,我幹啥不行?非要陪你堵車,受這個活罪?!”

“好!你真是大公無私!”方晴似乎認為跟我貧嘴是一件頂好玩的事情,至少,的確給她無聊的駕駛平添了一點談話的樂趣。

“我向來大公無私!對了!你家裏就你一個嗎?”

由於我的話題轉換得太快,這個小助理沒有反應過來:“什麽?”

“我是問你有沒有兄弟姐妹?”

不知為何,方晴先停頓了一下,臉色似乎不太好看,這才回答:“我是獨生女。”

“你還沒回答我上次的問題。”

“什麽問題?”

“高中時,你向你暗戀的那個男生表白了嗎?”

“你還揪著這個問題不放啊?”

“因為你還沒有回答我呀!”我居然也學會了“矮冬瓜”的死纏爛打。

方晴則是歎氣地搖了搖頭:“高中時,我爸媽生怕我早戀,耽誤了學業,天天叮囑我要以考大學為重。等我考上了醫大,先是本碩博連讀八年,隨後又在國外呆了兩年,見我隻顧埋頭啃書本搞科研,這下我爸媽可真是急了,生怕把我的終生大事給耽誤了。”

好像當代的大齡剩女之所以會那麽多,多半都是因為方晴所解釋的這個緣故:中學時,原本對愛情產生了最為美好懵懂的憧憬,卻是被父母們以還小不成熟或學業為重等現實理由給遏止住了;等到少女們長大成年,心智逐漸成熟了起來,卻是一個個果真以事業為重,遲遲無法分身去找男友或談戀愛。於是,家長們對此開始感到了焦慮和擔憂。

我們來到了接機大廳,方晴看到電子顯示屏上正滾動著的航班動態信息,便逐漸放鬆了下來,由於飛機晚點,艾哲還沒有出站。於是,方晴馬上便撥打電話,跟女教授取得了聯係。

十分鍾後,艾哲出現在了接機口時,其打扮驚得我目瞪口呆,竟是第一次對異性有種心旌**漾的悸動之感:艾哲身穿一襲玲瓏窈窕的旗袍裝,靛藍的錦麵上繡有淡粉色的荷花,兩側的開襟襯出一雙修長的美腿,氣質溫婉若蓮,又期似珠如玉,於嫻雅中透露出著嫵媚之態。也正是女教授的這份風姿卓越,我一下子就從人流中認出了她。

“怎麽樣?艾教授很漂亮吧?”方晴一邊衝艾哲揮手打招呼,一邊湊近我的耳邊道:“每次,艾教授出席國際研討會都會身穿旗袍,這也算是揚我國威,宣傳了我們的傳統文化。”

盡管艾哲算不上絕代風華,但她自有一股遺世獨立之美,這番評價不是說她冷漠,而是坦言她有種孤豔之態。倘若不趕緊抓握在手中,她就宛如輕風一般從指間滑過,更如同柔軟如齏粉的流沙一般,隻能空留下細膩而凝脂的印記,仿佛這個女人被風一吹,就會煙消雲散不知所蹤。

周圍人潮湧動,眼見艾哲向我們走來,我感覺呼吸有些紊亂,手臂更是莫名其妙地顫抖了起來。

“怎麽?”艾哲望向我微笑道:“沈平治也來了?”

方晴因見我還在發呆,趕忙用手肘兌了兌我:“教授在問你話呢?”

“啊!反正在家裏呆著也沒事。”

因見方晴行上前幫忙拖行李,我連忙走過去幫著拉手推車,卻是一把抓按住女教授的那雙手,便不自覺地顫抖了一下。艾哲似乎察覺到了我的緊張,但她什麽話也沒說,默默地放開手推車,望著我匆匆朝前離開的背影。

我們來到了停車場,我將手推車上的行李放入進甲殼蟲的後備箱,除了一個行李箱,還有一隻黑色的旅行袋。方晴正挽摟住女教授的胳膊,追問起研討會上的所見所聞。艾哲簡單地談了談參加研討會的心情與感受,本屆國際醫學研討會主要是關於DNA突變的交流和研究。

“除了學術方麵的交流,我還見到了不少美國那邊的老朋友。”

“那您一定是見到Avenger了?”這個Avenger是誰?一提到此人,方晴為何竟是兩眼放光?

“嗯!”艾哲微笑地點了點頭:“Avenger真是越來越帥氣了。”

想來,這個Avenger多半是個男性,因聽到艾哲稱呼對方越來越帥氣,我居然產生了一股嫉妒之意。更何況,她們提到的這些人與事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我就像是一個被她們拒之到了門外的陌生人。

方晴大笑了起來:“真不知道他為什麽叫這個名字?!”

“好吧!我們走吧!”女教授始終保持著迷人的微笑。

方晴坐進駕駛室時,拿起放在擋風板前的資料夾,遞給靠在副駕駛座的艾哲道:“教授,這是本周的工作報告。”

“好!先送我回家吧!我想先睡一覺再看。”瞧得出來,一個星期的研討會,加之和美國朋友們的見麵,以及舟車勞頓的旅途安排,令艾哲看起來有些疲憊。

艾哲的家位居善德花園學府,那是一座高檔的洋房式花園社區,距離醫科大學約有半小時的車程。

方晴將甲殼蟲停在了七號樓花園洋房的建築樓前。整幢建築樓共四戶人家,艾哲因住在七號樓一層,後院配置有一個小花園,圍有雕花精致的鐵柵欄。

我跳下後車座,幫艾哲從後備箱內取出了行李,正要取下那隻黑色的旅行袋時,被女教授製止道:“這個就不用了!”隨後,她衝方晴交代:“小晴,我從美國給你帶了套香水,就放在那隻黑色的旅行袋內。”

“啊!”方晴流露出一臉意外的驚喜:“教授,我不過就那麽一說,您還真買了?”

“臨出發前,我問你想要什麽禮物,當然是真心問你的啦!我還買了一些當地的巧克力,周一拿到研究所,分給大家吧。”

方晴歡快地點頭答應:“好的,我知道了!”

“另外——”豈料,艾哲竟是回頭望向我道:“我也給你帶了份禮物,包裝在了一隻紅色的盒子裏,你打開旅行袋就能看到。”

“啊!好——好的。”我完全沒料到艾哲會帶禮物給我,而且還是單獨給我帶了一份禮品。當即,這一個星期以來,我對這位女教授的一切抱怨皆煙消雲散。

“那星期一見!”艾哲與我們揮手作別,拖著行李走進了院子。

方晴把我送回了家——城市風采的樓下,並特意下車,打開後備箱,拉開旅行袋,找出了自己的香水和一隻包裝精美的紅色禮盒。

“這是你的禮物。”方晴正要遞給我時,似乎發覺那禮物不太對勁,便將盒子放在耳邊搖了搖:“這裏麵是什麽呀?怎麽這麽輕?”

“別動!這是教授特意帶給我的禮物,別搖碎了!”我搶過那隻紅色的禮盒,果然輕如羽毛。

“哎!”方晴跟我討價還價道:“你都知道我的禮物是香水了,我還不知曉艾教授送你的是什麽呢?你就打開讓我看看吧!不然,我把我的香水盒打開,也讓你聞聞?”

“不行!這是艾教授送給我的禮物。”

“哎呀!我就看一眼嘛!不然——”方晴仿佛商場裏的香水促銷小姐,淘氣魅惑地托起了手中的香水瓶,說道:“讓你噴噴我的CK香水?”

無論方晴如何哀求,我都堅決不肯答應,而是一溜小跑躲回家中,把自己反鎖在了房間內。

我已經說過我沒想到艾哲會帶禮物給我,在此之前我們隻見過一次麵,而她為什麽要送禮物給我呢?難道,是對自己囑咐小助理將我安排在研究所動物飼養室的行為而深表歉意?但這可不像是女教授的個性風格與作派。另外,這盒子內裝的是什麽?我搖了搖那隻輕飄飄的盒子,裏麵發出如同昆蟲撞擊般窸窸窣窣的聲響,這讓我更加猜不透盒子裏到底裝的是什麽。

我趕緊把包裝紙撕開,盒子裏折疊著一方紙,這愈加令我感覺到好奇,這算是哪門子的禮物呢?我拿起紙張,慢慢地展開,發現上麵竟是印有我的名字,而我的名字用簽字筆畫了一圓靶心,靶心中央則是一個重重的叉道。

高一下半學期,我為了向校方申請跳級,於是參加了高二理科班的卷麵考試,一舉斬獲了全年級第一,這正是一份當時的年級成績排名表。果然,位列在我之後的是程奧的名字——他曾經是廣博縣中學高二年級理科班的頭號尖子生。

我驀地抬頭,仿佛看到程奧正坐在黑暗之中窺視著我,慢慢地高舉起了一隻看不見的隱形手槍,“砰”地一響,於黑暗間閃耀出一條火舌,便將靶心中的我一舉擊斃。

艾哲為何會有這份來自於我高中時代的年級排名表呢?而她又為何將其當作禮物贈送給我?這其中到底暗含著怎樣的玄機?本來,我想打電話詢問艾哲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但我拿起手機發現裏麵沒有女教授的電話。雖然我有方晴的號碼,但為了這點兒小事就把這個小助理牽扯進來,我覺得未免也有些太過小題大做了。更何況,我還要花費一番唇舌來向她解釋程奧到底是誰。

當時,我完全沒想到:這份成績單正是程奧向我所下達的戰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