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石沉大海

(壹)

這已經是梁小蘭被綁架的第三天,但王裕貴既沒有聯係我們,也沒有聯係梁小蘭的現任丈夫牛本命,更沒有聯係梁小蘭的娘家人,仿佛石沉大海般地悄無聲息。

正是因為上述緣由,再加之大哥的相親,程奧與包學盛針對我的敵對關係,以及薛麗娜一再對我的糾纏不清……種種原因相生相克,連日來造成了我的情緒太過急躁,早上起來的第一件要務就是便秘。盡管衛生間被我霸占了足足半個小時,這對於每個爭分奪秒的上班日的清晨,衛生間的使用權可以用“彌足珍貴”來形容,但我還是沒有解決內燥的問題,所以我的霸占行為自是引來了大哥和妹妹的不滿。

“來不及了,快來不及了!我明明定好了鬧鈴,但那手機居然沒叫!”大哥絮絮叨叨,嘴皮翻飛,神婆般地咕嚕。

“不行!大哥,你排在我後麵。”衛生間外,小婷將沈平凡同誌一邊驅趕到身後,一邊諷刺道:“大哥,你那部NOKIA用了都快十年了,早該換了。”

我一邊紅了臉,一邊幫妹妹搭腔:“就是——那又不是你老婆,還想用一輩子!”

妹妹則是衝我不滿地拍門道:“小哥哥,你就安心便你的秘,我們大家可都排隊等著呢!”

“是啊!是啊!平治,你趕快出來,我尿急,一夜存貨呢!”大哥咬牙切齒憋尿的聲音就如同夜壺發出“哐當哐當”的悶臊氣。

我一字一頓地將自己的五髒六腑切得肝腸寸斷:“我——正——在——努——力——”

小婷因憋得直跺腳,與我商量的語氣道:“小哥哥,我等不急了!要不然,你先出來,我很快就能解決問題!”

“不——能——半——途——而——廢!”因我已經震得臉紅脖子粗,額頭與身上更是汗如雨下。

大哥發出快要撐破**般的哭腔道:“那我們還要等多久啊?”

“你——們——最——好——不——要——再——等——我——了!”隨著我渾身的顫抖和使勁,這一字一句仿佛鏗鏘擲地,簡直就是由心髒深處所嗆咳出來的話語,更是如同發自於我靈魂深處的震顫之音。

生命不息,戰鬥不止!我感覺屁股燃燒得像是一架正在噴焰的火箭。

十分鍾後,整個屋子終於安靜了下來,大哥和妹妹實在等不及了,多半跑去尋找附近的公用衛生間。一個小時後,我精疲力盡地顫抖著雙腿,從衛生間內扶門走了出來:“我說住在一起麻煩吧!”

無論如何,經過一番艱苦卓絕的戰鬥努力,我成為了戰勝便秘的最終贏家。

來到研究所,我趴在辦公室的桌子上,正利用家傳的中醫學問,給自己開處方,準備中午拿到附屬醫院的藥房去抓藥。

“在幹嗎?”

突然,一道月白色的影子湊到我麵前,驚得我差點從椅子上跌坐下來。艾哲身穿一件月白色的麻紗裙,微笑著溫婉地靠在我的辦公桌邊,是沒料到我的反應會如此強烈。

“生白芍40克,生甘草10克,麥芽10克……”女教授抓過我寫的方子,一溜煙將藥名報了出來,臨末了還問我道:“你便秘了?”

“哎呀!”我臉紅得不好意思:“這麽難為情的事,就不要說出來了嘛!”說著,我就要伸手搶單子,卻是被艾哲閃躲開。

“這是《本草綱目》裏的方子嘛!瞧你這處方是屬於氣秘症,可以看得出來你是因為情緒不佳,進而促成了便秘加重的情況……這樣吧!我再給你加一味中藥。”女教授將處方按在桌麵上,飛筆添上了最後一味中藥,交給我道:“這下就完整了!”

我接過處方,低吟出聲:“蘆薈5克?這是什麽意思?”

艾哲忍住一臉惡作劇的笑容:“便秘的人最容易氣火攻心,導致臉上長痘,這味蘆薈是給你瀉火解毒美容的。”

“好啊!你這在取笑我!”

艾哲發出格格的笑聲:“誰取笑你了,我是想讓你的病趕緊好起來呀!”

我發現在越來越多的時間,艾哲看起來完全不像是個雙料博士或教授,更不像是我們研究所的總負責人,就如同一個天真淘氣的少女,洋溢出女性甜美純澈的氣質。

(貳)

中午,我拿著處方走出研究所,準備先吃飯,然後再到附屬醫院的藥房去抓藥,卻是感覺從背後射來了一雙雷達般追蹤的目光,該不會又是薛麗娜正在跟蹤我吧?我猛地回頭,眼見建築物左側的窗戶下,一道黑影將腦袋猛力一縮,便閃躲到了玻璃後的反光。那反光倒成了一顆巨大的腦袋,其下接著一段五大三粗的身子,顯示那身材並非女人的體態。

“別躲了,快出來吧!”我走過去的同時,不免高聲數落道:“光顧著藏頭,腚都露在外麵了。”卻沒料到,從建築物後走出來的那個人居然是梁家小兒子。“梁小軍?你到我們學校來幹嗎?”

“我爸不但不給我贖金,還把我臭打了一頓,所以我就跟他斷絕了父子關係。反正——從今以後,我不姓梁了,我要讓他斷子絕孫!”春天的烈日暖陽愈加燃亮了梁家小兒子那股怒焰衝天的憤慨,他氣勢洶洶地走到我麵前時,仿佛我就是他那個混賬老子,而他要將我生吞活剝了一般。

“哈哈!”我不僅大笑梁小軍的這股渾脾氣,更是諷刺其這般處事幼稚的態度:“就算你口頭斷絕了父子關係,但你畢竟是你老子的親兒子,這血緣關係不是說斷就能斷的。”

“我不管!”梁家小兒子衝我犯渾道:“我爹連他親生的二女兒都不肯救,我還拿他當什麽親老子?!”

“目前,牛本命籌到了多少?”眼下,我認為贖金是最大的問題,萬一王裕貴突然打來電話,要求馬上進行交易,但這錢不夠怎麽辦?

“我姐夫打電話,把他生意場上的朋友都借了個遍,隻籌到將近四十萬。所以,昨天我回高廟村,是想找我爹借十萬,卻沒想到會被那個老家夥揍出了家門。”

“哈哈!這倒是不出意外地符合你親老子的秉性。”我能想象出那畫麵:梁大重揮舞著大棒把自己的小兒子揍出家門時的情景,不僅把梁小軍揍得鬼哭狼嚎地直叫娘,更是將院子裏的家畜們驚得雞飛狗跳,而梁小軍那個傻大姐竟是還站在一旁拍手稱好。

“平治哥,你還笑!都是你出的餿主意,我這半扇屁股還腫著呢!”梁小軍摸了摸被揍疼的左半邊屁股,隨後又捏了捏已經被餓心慌的肚皮:“我姐夫還在住院,從昨天到現在,我連口飽飯都沒吃。”原來,這小雜種是跑來找我蹭飯的。

“雖然你姐夫在住院,但你可以住他家呀?”

“平治哥,你可不知道我姐夫那姐姐有多霸道!那個老女人居然說我姐姐被綁架是個圈套,是跟王裕貴合起夥來謀劃他們的家產,你說說這話有多難聽,我們老梁家有多委屈?!我二姐恨死那個王裕貴了,當年寧願跳樓自殺,也要跟王裕貴離婚,這才好不容易把婚給離了。你說我二姐放著好好的二婚不過,敢情跟王裕貴合謀,謀害自己的現任親夫,這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嗎?!我如果跑去住我姐夫家,當然,我姐夫的人品肯定沒話說,但那個老女人還不生生把我轟出姐夫的家門,況且,她肯定會四處造謠,誣陷我想霸占他弟弟的房產,那我該多冤哪!”

梁小軍的這番糙話我信,上次在廣博縣人民醫院我已經見識了牛本命的親姐姐,那簡直就是梁小軍活脫脫的親媽轉世啊——真是滾刀邊卷滾刀肉——筋連著筋,肉纏著骨,筋囊相踹,原本這天生一對的老姊妹兒,卻是各自投胎成了冤家路窄,進而倒是成就了梁小蘭與牛本命這對苦命鴛鴦。

“上次,我們見到你時,你不是說你新交了個女朋友嗎?幹嗎不去投靠你那個女朋友?”

“我那小女友隻有十九歲,去年沒考上大學,還在家裏瞎混呢!她哪有閑錢養我呀?”

“梁小軍,你可真行!”我簡直被梁家小兒子氣得快要得胃潰瘍了,正所謂“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啊!高廟村梁家從老子到兒子真是沒一個讓人省心的,梁小軍連交個女朋友都能這麽不靠譜。

“平治哥——”梁家小兒子因見我這副氣大傷身的模樣,瞪大著一雙爆雷眼為自己誇張地辯解道:“我可是按照你的吩咐,去說服我爸媽的,他們居然不認我這個唯一的兒子了!現如今,我已經跟他們斷絕了血緣關係,你總該負點兒責任吧?!”

“好好好,我先帶你去吃飯!吃完午飯後,咱們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我隻得領著梁小軍去第一食堂,恰巧碰到方晴和薛麗娜手挽著手,兩人親姐妹般從食堂裏走了出來,應該是已經吃過了午飯。“矮冬瓜”見到梁家小兒子時,身體仿佛突發了寒熱病般,不僅渾身上下亂打擺子,麵色更如同冬瓜的青皮,激起了一層恐懼的油光。

方晴因察覺到薛麗娜情緒的異樣,不免關切道:“娜娜,你怎麽了?”

“啊!是他,就是他!”“矮冬瓜”躲在那個小助理的身後,又哭又鬧:“去年夏天,就是這個壞蛋綁架了我。直到現在,我都沒弄明白他為何要綁架我?”

我可不想讓方晴誤以為我跟綁匪沆瀣一氣,進而敗壞了我們老沈家的美好善名,導致這個小助理對大哥的印象更壞,便上前擰住了薛麗娜的胳膊:“薛麗娜,你別鬧了行嗎?他綁架你,隻是因為想見我妹妹小婷,沒真想弄死你。”眼見梁小軍在我身邊雞搗米般點頭,更是一個勁兒地向“矮冬瓜”賠罪道歉,我繼續說道:“現在,他的姐姐被真正的暴徒給綁架了,你就別在這兒給我添亂了行嗎?”

豈料,方晴因聽聞我的解釋,竟是失聲痛哭了起來,蹲在地上,蒙臉嚎啕,弄得我一臉莫名其妙。

當時,我被這個小助理如此反常的舉止給嚇傻了。我用目光詢問梁家小兒子:這是怎麽回事?梁小軍麵衝我無辜地攤手,那意思是說他也不知道啊!

與此同時,三三兩兩進出食堂的學生圍攏到我們身邊,相互間唧唧喳喳地交流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似乎是在指責我正在欺負這兩個女生。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啊!我試圖用身體遮擋住方晴——就如同遮擋住了自己的罪行,但四麵八方圍聚過來的人越來越多,我隻得一邊繞著身子欲蓋彌彰,一邊拽了拽方晴的衣袖小聲道:“你哭什麽呀?難道,你認識他姐姐?”

那個小助理已經渾然事外,根本沒意識到圍觀的群眾,更沒意識到此舉給我帶來了多大的誤會和麻煩,則是梨花帶雨地搖了搖頭。

“那你是認識他?”我將梁家小兒子拽了過來,一邊交給方晴指認的同時,一邊拉著那小雜種一起與我欲蓋彌彰。

梁小軍也是一副奇怪的模樣望向這個陰晴不定的女人,因見我指向他像是指認罪犯的感覺,又是擺手,又是否認:“我可不認識你。”

方晴仍舊置身於事外,梨花帶雨地搖了搖頭。

這可愈加讓我鬧不明白了:“既然大家都相互不認識,她姐姐被自己的前夫給綁架了,你哭個什麽勁啊?”

不想,我的此番提問竟是令這個小助理將臉埋藏在膝蓋間,越哭越傷心,越哭越委屈,越哭越難過……最後竟是撕心裂肺,簡直要把自己哭死。薛麗娜因被方晴的情緒所感染,竟也在一旁偷偷地擦抹著眼淚,似乎是回想起了去年夏天自己被梁小軍綁架時的種種無助與感懷,更加給現場這抹悲催的傷感平添了幾分莫名的怨氣。

眼見圍攏的學生越來越多,我仿佛被深陷於泥沼之中,便掏出自己的飯卡交給了梁小軍,讓他到食堂裏自行搞定,而我則是攙扶方晴返回到了研究所。

艾哲從所長辦公室內走出,因見我攙扶著她的小助理,而方晴盡是一副快要虛脫的模樣,便趕忙走過來幫我扶穩住了對方。

這是我首次穿過外麵的助理辦公間,來到了所長辦公室。原來,所長辦公室裏內套有一個私人衛生間。此時,女教授將方晴攙扶到了沙發上,並從牆角的矮櫃裏找出了一條毛毯,搭蓋在小助理的身上。隨後,艾哲囑咐方晴好好地休息,便與我退回到助理辦公間。

“這是怎麽回事啊?”

於是,我不得不將剛才在食堂門口的發生告知給了女教授。

“啊!”艾哲點頭明白道:“這麽說來,那天你大哥和小晴相親時之所以會突然離席,是跟這個名叫梁小蘭的女人有關,當時她就被自己的前夫給綁架了?”

我點頭表示認可,卻是依舊不明道:“但我實在想不通——這跟方晴有什麽關係?她為什麽會哭得那麽難過,像是自己的親人遭遇了綁架?”

豈料,女教授深深地歎了口氣:“小晴的妹妹在十年前,被綁匪撕票了。所以,小晴一聽到‘綁架’二字,神誌就會受到嚴重的刺激。”

“啊!原來是這樣!”我抬頭注意到那個小助理的辦公桌。

正是在那裏,方晴雙手捧著一張小小的相片,相片上是個十二三歲的少女,一身碎花飄逸的薄莎連衣裙,麵衝鏡頭綻露出甜美的微笑。當時,我還在納悶:方晴為什麽會望著相片上的女孩而兀自悲傷呢?原來,那張相片中的少女正是方晴的妹妹。這也就解釋了方晴為何會有個妹妹,卻是向我宣稱她是一個獨生女。

“難怪——前幾天,我看到方晴望著她妹妹的相片在偷偷地流淚。”

“你是說星期一吧?四月四日——那天正好是她妹妹的忌日。”

但那天晚上,我和艾哲卻是同謀策劃了方晴與我大哥第二次的相親見麵;現在由於知曉了方晴的心結,我覺得實在有些對不住這個小助理。

與女教授正說著話,我的手機驟然鈴響。梁小軍一邊打著飽嗝,一邊捂著哈欠,雖然隔著話機,但我還是感覺電波傳導來了一股子異常反胃的消化氣息。這小雜種說他一晚上沒睡覺,眼下想睡午覺了,問我哪裏能休息。我閉上眼睛,當場有種想要立馬昏厥過去的陣痛:我們老沈家跟老粱家在高廟村時肯定是一對前世的冤家!是我們老沈家欠他們老梁家的人情嗎?為什麽事事都來找我們沈家人的麻煩?

我把梁家小兒子帶到醫科大學的校職工宿舍,自從艾哲交給了我這把宿舍的鑰匙,我還一直沒抽空到這套預留的房間裏來看看。眼下,我這心中正在拔涼拔涼地難受,艾哲的宿舍房間我都還沒住過,卻是被梁小軍耍賴搶到了先機。但我又不能把這小雜種帶回家,防止他對妹妹的追求死灰複燃,隻得暫且將他安頓在了這兒。

整個宿舍一室一廳,並且配以簡約統一的裝修風格,基本的家用電器也是一應俱全。客廳套有一間內陽台的廚房,廚房的旁側就是衛生間,寬敞的衛生間內安裝有一隻滾筒式洗衣機。臥室麵陽,窗台邊放置著一台電腦桌,裏內則安放有一張單人床,已經鋪好了潔白的床單和被罩,整個房間看起來皆清爽且幹淨。

“哇噻!”梁家小兒子將房間裏外打探了一圈,嘖嘖稱讚道:“平治哥,你這兒果然是一流醫科大學的學者風範啊!瞧瞧你這屋子裏什麽都有,比起我在近鄰鎮中學住校時,高出了不知多少個檔次。”

我一臉十分受用的表情,就當作這是學校分給我的職工宿舍了,將飯卡拍按在電腦桌上:“這卡你先拿著,晚上餓了就去食堂吃飯。”

“謝謝平治哥!”梁小軍將飯卡飛快地裝入進口袋,笑得像是一隻長出了牙齒的蟑螂。

“另外,你在這宿舍裏可給我放老實點兒,這裏是校職工宿舍,住的不是講師,就是教授級別的人物,你可千萬別給我捅什麽婁子!”

“哎呀!平治哥,你放心!正所謂‘近朱——者——赤——’”終於,梁小軍翻著白眼把這句成語抖落清楚了,拍著胸脯保證道:“總之,我的意思就是說——我梁小軍跟你們這些高素質的人才住在一起,那我也是有素質的,所以說我不是梁大重的種兒啊!我要跟他斷絕父子關係。”

“梁小軍,你斷不斷父子關係我可管不著,眼下,最要緊的是把你二姐救出來。總之,你老老實實地給我在宿舍裏呆著,可千萬別給我惹什麽幺蛾子!”

“平治哥,你放心!我就睡個午覺,幹嗎這麽緊張?!”梁家小兒子“咣當”一響,就把自己砸在那張頗為單薄的單人**,盡管沒有將自己摔碎,卻差是點將床架震塌。

我為那床鋪深深地感到痛入心髓,就如同被撞擊到了後槽牙的神經,疼得我整個顱腔“嗡嗡”地作響。後麵的事實證明,這小雜種分明就是來鳩占鵲巢的。

(叁)

下午,我照常給A區的小白鼠喂了毒蛋白,每隻小白鼠也都稱過了體重,並且詳細地做好了觀察記錄。

下班後,我特意到附屬醫院的藥房去抓藥。回到家中,由於累了一天,我麵撲在**,閉目休息了一會兒,正無精打采地抬起了眼皮,發現寫字台上艾哲送給我的那盆頂頭鳳仙不在了,立馬便一躍而起。

“小婷,我房間裏的那盆鳳仙花呢?”

妹妹正在自己的臥室,拿著噴壺澆花,衝我大聲回應:“你那屋子光線不好,我就抱來放在自己的臥室了。”

我跑到妹妹的房間,正見她將艾哲送給我的那盆頂頭鳳仙,與她心愛的梔子花並排擺在了陽台上。小灰因為身上的貓癬已經痊愈,被放了出來,正圍繞在妹妹腳邊歡喜地打轉。

小婷一邊給鮮花清洗葉片,一邊問我:“‘矮冬瓜’不是已經知曉了我們的住處,這幾天怎麽沒見她有什麽動靜?”

“嘿!”我戳著妹妹的腦袋:“你這個小丫頭還真希望我被那個小女人煩死,一命嗚呼,氣絕身亡啊!”

小婷則是吃吃地調皮笑道:“我最喜歡看小哥哥拿‘矮冬瓜’那副又氣又惱,卻是毫無辦法的囧態了。”

正說著話,妹妹想起灶台上的紅燒排骨,慌忙將噴壺交給我,朝廚房的方向跑去,恰逢大哥帶著莫直徽回到了家中。

妹妹因看到莫直徽的來訪很高興:“莫警官,您怎麽來了?”

“你們這不是搬新家嗎?我一直都沒時間過來看看,今天總算抽出了點兒空閑,就來探望探望你們的新家。”我聽到外屋傳來的熱鬧聲,走到客廳,正見莫直徽將一隻水果籃放在了茶幾上。“啊!平治也在呀!”

“莫警官好!”

“莫警官——”大哥麵衝莫直徽埋怨道:“早前您跟說我去看望您時,不要帶什麽見麵禮,那您還拿來了這水果籃?”

“你以為我是在跟你假客套啊!”莫直徽流露出難得的風趣:“這水果籃是別人送的,我這個人又不喜歡吃水果,正好給了我一個來看望你們的機會。”

莫直徽身為市公安分局刑偵大隊的大隊長,平日裏工作任務如此繁忙,今天必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肯定是為了梁家二女兒被綁架一事來造訪。

“哎呀!我的紅燒排骨。”小婷聞到了一股微焦味,一邊朝廚房奔去,一邊衝莫直徽道:“莫警官,今天,您一定要留下來吃晚飯!”

莫直徽望著妹妹風風火火離去的背影,露出溫和的笑意:“今天,我就是打這個主意而來的。”這自是把我和大哥逗得哈哈直樂。

因是第一次來到我們這套新搬的公寓,大哥便帶著莫直徽參觀了所有的房間。

“不錯不錯!我看到樓下既有超市,還有銀行,買東西應該很方便。”

晚飯時,莫直徽的胃口很好,不光吃幹淨了很多菜,而且還刨幹淨了三大碗白米飯,更是拍手稱讚妹妹的手藝絕佳。想來這個男人離婚多年,難得吃上一頓如此溫馨的家常飯,不免讓人為這個已過半白的警察對待工作這般執著拚命的態度而感到由衷的敬意和尊重。

晚飯後天色已黑透,趁妹妹收拾碗筷時,莫直徽把我們召集到了大哥的臥室,開始詢問起這兩天綁匪的聯絡情況。

“莫警官,這已經是梁小蘭被綁架的第三天了,王裕貴在那封手機的綁架信裏明確表示:三天之內,通知我們交易地點。但他那邊卻是一點動靜都沒有,無論是梁小蘭的現任丈夫,還是梁小蘭的娘家人,包括我們在內,自從那天之後就再也沒收到過綁匪的任何消息,該不會是小蘭遇到麻煩,遭遇了不測?”大哥多半是擔心梁家二女兒被撕票了。

莫直徽見大哥情緒波動得厲害,便力圖安慰道:“平凡,你冷靜點兒,情況應該沒你想象得那麽糟糕。梁小蘭畢竟是王裕貴的前妻,所謂‘一日夫妻百日恩’,更何況,他們還有一個兒子——梁耀耀。”

但大哥則是擔心地流下了眼淚:“如果那畜生懂得這個道理,就不會綁架自己的前妻了。”

“大哥,你就別自己嚇唬自己了!王裕貴要的是梁小蘭現任丈夫的錢,而不是梁小蘭的命,他是在用這種方式羞辱牛本命。”

莫直徽點頭認同我的看法。

“但梁小蘭畢竟還在王裕貴的手中,況且他是有案底的人,萬一那畜生頭腦發熱,極有可能做出什麽不堪設想的瘋狂之舉。”

“大哥,你在這兒幹著急也沒用。對了!”當即,我回想起了在這個案件中最為重要的一條線索:“那輛瑞風商務轎車找到了嗎?”

莫直徽搖了搖頭:“這個工作量太大,刑事技術部門正不分晝夜,調出幹道沿線的監視係統進行排查,目前還沒有找到有效的線索。”

正在討論案情時,薛麗娜給我打來了電話,我因為沒興趣接聽,便厭煩地關閉了手機。

沈平凡同誌因心焦梁家二女兒的安危,神情愈加急切道:“那我們下一步該怎麽辦?”

“眼下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隻能等王裕貴主動與我們取得聯係,而我則會督促相關部門繼續追查那輛商務車的去向。”

大哥不免流露出一臉的失望之態:“但這不相當於是坐以待斃嗎?”

由此,整個房間的氣氛瞬時跌入進冰點,我們三人都為梁小蘭的命運擔憂。

晚上十點鍾左右,莫直徽起身離開,我和大哥將他送往門口時,小婷把我拉進了廚房,遞給了我一碗熱騰騰的湯藥:“小哥哥,這是你帶回來的中藥,我幫你熬好了。”

“謝謝!”我一口氣將藥湯幹掉。

“小哥哥,小蘭姐是不是被她前夫給綁架了?”這是大哥與方晴那次相親離席之後,妹妹首次詢問我關於梁小蘭的情況。

“小婷,你不要多管這些事,首先照顧好你自己,你的安全對我和大哥來說才是最重要的。”

莫直徽被大哥送到門口時,一再叮囑道:“平凡,一旦王裕貴有什麽情況,比如給你們打電話,通知具體的交易地點,你們務必第一時間告知我。”。

“好的!無論有什麽情況,我們一定會最先通知您。”沈平凡同誌剛拉開大門,恰巧遇見正抬手準備敲門的薛麗娜,嚇得身體激冷地一哆嗦:“薛——薛麗娜同學!”

“平治呢?”“矮冬瓜”因為一心急於想要見到我,並沒有認出去年夏天在被喻為“鬼廈”之名的那幢玫瑰大廈外、坐在警車內、與其有過照麵的莫警官。不過,當時她由於梁小軍的綁架行為,早已被嚇得魂不附體,對莫直徽應該毫無任何直觀的印象。當即,薛麗娜撥開兩人,朝客廳直奔而來:“平治,我找你有話要說。”

我再次後悔生日那天,將大哥與方晴的首次相親見麵安排在了家中,如今“矮冬瓜”盡可隨心所欲地造訪我們的公寓,弄得我根本無處遁形。

“人家有話要跟你說嘛!你快出去!”小婷捂嘴偷笑,完全不理會我的擺手,猛力將我頂出了廚房,真不明白這個小丫頭哪來如此之大的氣力。

薛麗娜聽到聲響,回頭因眼見是我,露出了一副肥膩的笑容:“平治,你在家啊,這真是太好了!”

我卻是擺出一臉不耐煩的表情,雙手拍打著哈欠連天的嘴道:“有什麽話趕緊說,我馬上就要睡了!”

“矮冬瓜”愈加一副扭捏作態的生澀:“那我們到你的房間裏去說吧?外麵這麽多人,多不好意思!”這個小女人一邊說著,一邊走進了我的臥室。看來,薛麗娜上次的意外到訪,我盡管幸得艾哲的解救,卻是沒辦法阻止她參觀了我的房間。

“平治,我找到你那個問題的答案了!”“矮冬瓜”一屁股坐在**,看來這是想賴著不走了。

“什麽答案?”我倚靠在敞開的門框邊,不想與薛麗娜過多糾纏,更不想關上房門,給她過多的機會。萬一在此私密空間,這個小女人不但說我非禮了她,更是要我為她的終身負責到底,那我可就虧大了。

“矮冬瓜”露出了一臉紅油燦燦的青澀笑意:“你不是問我:我為什麽喜歡你?到底喜歡你哪一點嗎?”

“是這個問題呀!快說,快說!我要睡覺了!”我將雙臂擁抱在胸前,後背柱子般抵著門框,是被自己這話催眠得快要入睡。

“過來,你過來坐嘛!你過來坐,人家就跟你說,並且在你耳邊悄悄地說!”薛麗娜撒嬌地拍了拍身邊的床位,冷得我四肢直打寒戰,當即就清醒了過來,睡意全消。“矮冬瓜”以為自己撒嬌,就變成了女神林誌玲;再者說了,我對這位天生愛發嗲的女神毫無任何的興趣,她完全不是我的菜。

“不說算了!”我簡直快要被這個小女人弄得神經衰弱,轉身就要摔門離去。

“平治——”薛麗娜見撒嬌無效,為了能挽留住我,隻得恢複了常態。但顯然其死性不改,見我回頭給她機會,便誇張出一副深情凝視的模樣,令我渾身上下起了雞皮疙瘩。不想,“矮冬瓜”隨後說出的話更是讓這些起的雞皮疙瘩瞬間流膿:“我想,也許愛你對我而言,是一種天性的本能!”這話分明就是我對艾哲表白的翻版,簡直是一字不差。

當時,我就驚變了臉色:“這是誰教你的?”

“沒人教我呀!”薛麗娜則是一臉無辜的神情,倘若是在表演,那她這副繃緊的麵目毫無笑痕,演技足以不落痕跡。

“不可能!”我衝到“矮冬瓜”的身前:“這分明就是我說過的話。”我差點脫口而出:這分明是我對艾哲的表白。

“啊!”薛麗娜兩眼放光地驚喜道:“平治,怎麽?你也想跟我說同樣的話?我們真是心有靈犀呀!”

我差點便給“矮冬瓜”跪地磕頭求饒道:大姐,你就饒了我吧!我從來對你都沒有過心有靈犀,更不渴望及奢求什麽心意相通,我們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但我轉念一想:不對呀!這話我隻對女教授說過,該不會是艾哲慫恿薛麗娜這麽做的吧?但艾哲為什麽要這麽做,牽線我和“矮冬瓜”在一起?……隨即,我又堅決否定地搖了搖頭:不可能!這不可能是女教授的慫恿;不然,艾哲為何會交給我其校職工宿舍的那把鑰匙?於是,我再次回想起當時自己此番表白時的場景:難道,是被耳尖嘴長的方晴聽了去,於是便轉告給了“矮冬瓜”?

“平治,你在想什麽呢?”薛麗娜因見我愣神的模樣,用一雙肥手在我眼前直晃。

“沒什麽!”我催促“矮冬瓜”道:“你趕緊回學校吧?要到門禁的時間了。”

“不!我不走!”果然,薛麗娜賴躺在我的**不肯離開:“我要聽你說你感動了,真心實意被我的話所感動了,我才會選擇離開。”

我連與之憤慨的力氣都懶得使勁:“那我到外麵慢慢去感動。”便用力“砰”地一關,砸響了臥室房門。

“沈平治——”房間內傳出“矮冬瓜”那殺豬一般的叫聲。

大哥和妹妹從各自的臥室裏走了出來,見我推開大門,飛奔進了電梯,顯然是為了回避薛麗娜的趕來而奮力脫逃。

(肆)

來到醫科大學,漫步在夜間的林蔭小道上,周圍是從校圖書館或是教室的方向趕在門禁前返回宿舍、三五成群的學子們。特別是那些女孩子,唧唧喳喳地笑鬧成了一團;一行男生則是打完夜場,抱著籃球,揮灑著汗水朝宿舍走去。因見前方的女生團,男孩們吹響了口哨,或是相互間傳遞著花式籃球,更是為了吸引女孩們的目光,便故意在女生團內自由穿梭,這引得女孩們發出炸響的尖笑聲。這樣,我才由此警覺自己在讀書期間因太過刻苦及用功,整天埋在圖書館內,竟是錯過了青春最為純粹浪漫,也是最為無憂無慮、飛揚肆意的美好時光。想來,這也許是我在大學期間所缺失的最大遺憾。

在前往校職工宿舍時,因路過我們的研究所,我看到所長辦公室的窗戶內正閃爍著晦暗的亮光,這使得玻璃上的反光仿佛鬼怪猙獰。該不會是艾哲還在加夜班吧?正好,我可以去問問女教授:她是否慫恿過薛麗娜采用同樣的語言來向我告白?

這是我第一次在夜間走進研究所大門,隨即便隱隱地察覺到一股不安的焦躁,靠近一樓樓梯口的動物飼養室內則是傳來小白鼠們**的爪音,似乎正在相互打架群毆。但我無心去理會小白鼠之間的爭鬥,而是直徑來到了三樓的所長辦公室。

透過漆黑漫長的走廊,可見所長辦公室的房門虛掩,隱隱傳遞出恐怖的聲音效果,似乎是女人正發出著慘烈的尖叫,被包裹在老鼠窸窣的磨牙聲中,仿佛就連走廊都被驚顫得魂飛魄散,在我腳下化為了一堆堆森森的白骨,那些骷髏頭張開著一嘴的獠牙大口,朝我惡狠狠地咬來。我以為自己的膽子足夠強壯,曾在夜間挑戰過解剖室魅影,然而在這一瞬間,我還是感到有些膽戰心驚,步態發虛飄忽地站不穩。

從小到大,旁人皆以為我無所畏懼,似乎沒有什麽會讓我感覺到害怕。特別是大哥和妹妹一致認定,我仿佛就是天地間的一個混世魔王,沒有任何事情可以讓我感覺到恐懼。然而,在遇到那些危險與困難,很多時候,我隻是在強裝鎮定而已。既然身為人,我肯定也有自己的軟肋和弱點,隻是我還不太清楚那弱點是什麽。在尋找那些弱點的同時,我也在相應克服這些弱點背後的黑暗,從而讓自己變得更加成熟與強大起來。

好不容易,我摸到了所長辦公室,便輕輕地推開房門,發現外間助理辦公室的電腦正開著,大概由於正在播放網絡視頻的緣故,切換著的畫麵將房間的內飾環境愈加渲染得光怪陸離,仿佛一片閃爍著夜間裝飾燈的亂墳崗。

我悄悄地走了過去,發現方晴正龜縮在液晶顯示器後,瞪大著一雙恐懼的眼睛,一臉受驚過度的狀態,眼白泛出了血色的凝滯,竟是顯得有些神智不清。

“方晴——”

然而,那個小助理完全沒有察覺到我的出現,雙目仿佛著了魔似地死死地盯視著顯示器,一片血光從屏幕畫麵噴湧而出,血泉般劈頭蓋臉,染紅了她的麵目。方晴在看什麽,神情如此專注?我躡手躡腳地靠了過去,發現屏幕上正在播放著一部美劇,後來我才知道那是《犯罪心理》(CriminalMinds)第二季中的第二十三集:一個自喻為“清理者”的犯罪嫌疑人,每天“清理”著以自我道德為基準——那些不應該苟活於世的各種“垃圾人”。於是,他將一個妓女關押在其所掌控的“屠宰場”內,如果這個女人能在天黑之前逃離出去,那麽“清理者”就將放過她。於是,這個女人努力展開了尋找出路的逃亡之舉。

屏幕上,一隻惡狗追趕著女人來到了“屠宰場”的屠宰房間……原本,那畫麵顯得驚心動魄,到處垂掛著殘肢斷體,解剖台上則是放置著一顆死不瞑目的人頭……再加之,方晴那張充盈著血光的麵孔仿佛僵屍般,“咯吱咯吱”地朝我緩緩地麵轉了過來,特別是那雙同樣充血的眼睛,凝然一動便驚得我魂飛魄散,差點將我活活給嚇死。

“方——方晴,你沒事吧?”

“她逃不出去的,這個女人肯定會被壞蛋殺死,她會被肢解得支離破碎。”

“方晴,你別這樣!這隻不過是一部電視劇。”

豈料,這個小助理聽我這麽一說,突然將目光定定地注視向我。當時,我以為方晴是要衝我大喊大叫,心頭不免“咯噔”地恐懼驚呼:這下可壞了!不料,這個小助理竟是撲趴在辦公桌上失聲痛哭:“這不是電視劇,這是真的,我妹妹是被那個惡棍給殺死的,她是被那個惡棍給活活地折磨至死,她是被壞人折磨死的……嗚嗚……她是被壞人折磨死的……嗚嗚……我卻不能在她身邊,我無法救她……嗚嗚……我沒辦法救她,沒辦法救她……嗚嗚……”

“方晴,你別哭啊!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告訴我是怎麽回事?”

但任憑我如何勸說,方晴始終情緒崩潰,不肯再多吐露一言。我隻得給程奧打電話,但手機卻是無人接聽。之後,我有想過與艾哲取得聯係,但即便把女教授叫來到了研究所,麵對方晴失控的情緒也於事無補。況且,時間都已經這麽晚了,手機顯示十一點過,艾哲怕是已經睡了。

“方晴,你家住哪兒?我送你回家吧!”

所幸,隻用了二十分鍾左右的車程,我便將方晴送回到她的住處。那片小區的房子不算簇新,至少該有十多年的曆史了;但可以瞧得出來,方晴的家境可算頗為殷實的中產階層,父母多半都是手握有政府實權的高幹,所以渾身透露出一股知識分子的貴氣。小助理的雙親出門迎接時,母親因看到女兒這副崩潰的模樣,不免流露出了一臉心疼的難過,而方晴的父親則是衝我連連道謝。遙想當年,方晴妹妹的夭折該是給這個無辜的家庭帶來了無法磨滅的沉重傷痛。

返回醫科大學的校職工宿舍時,已是夜裏十二點過了。我剛走進宿舍,就聽到“哢嗒”一聲碎響,腳下是一塊踩碎了的薯片;順著薯片朝客廳望去,整個地板皆一片狼藉,完全不複中午我第一次走進來時所看到的那般整潔和幹淨,簡直是遭遇了龍卷風一般的慘烈襲擊。梁小軍居然用我的飯卡在學校的小超市買了一大堆零食。眼下,這個小雜種正盤腿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一邊吃東西,還一邊發出陣陣的傻笑。這些還不算!梁小軍將吃完的那些垃圾口袋隨手一扔,簡直讓我有一種想把他活活掐死的感覺。

“平治哥,你回來了!”梁家小兒子將新打開的那包零食伸給我,是在好心邀請我與之分享。

“你小子睡沙發去!”

不想,這個小雜種竟是跟我玩起了基情遊戲,抱著我死活不肯撒手,更是在跟我套近乎道:“平治哥,我還從來沒跟你擠過一張床睡呢!”

“你又不是我老婆,幹嗎我要你跟擠一張床?”

“哎呀!平治哥,就當我提前幫你演練洞房花燭夜了。”梁家小兒子不僅將腿搭放在了我身上,還將他那顆毛乎乎的大腦袋猛往我的脖窩裏蹭。

好吧!我就把這當作是與高廟村老梁家化幹戈為玉帛的第二步,所以我忍了。

夜裏幾次,我都差點被梁小軍擠下了那張單人床。當我第七次睜開眼睛時,發現天光已經大亮,便拿起床頭櫃上的手機,已是早上八點鍾了。反正我也睡不著,便翻身起床,漱過口,洗完臉,我見客廳的茶幾上放有飯卡,便決定先到操場上練練晨跑,然後再趕去食堂吃早飯。

當我大汗淋淋地來到了第一食堂,正在刷飯卡時,刷卡器上的電子屏顯示我卡裏的錢已經用光了。這個月初,我才剛剛往飯卡裏充值了五百塊,自己還沒來得及吃上兩頓熱乎飯,居然就都被梁小軍那個小雜種給敗光了?我歎息了口氣,心頭實在窩火,隻得付過現金,買了一份早點。

我一邊啃著炸糕正在往研究所的方向走,就聽聞梁家小兒子發出鬼哭狼嚎的叫聲:“哎呀!大哥,黑人大哥,黑人祖宗,黑人爹地,疼疼疼!哎呀!別——別掰了,疼死我了,快要疼死我了!”

我跑到研究所的大門口一瞧,先是看到了Sam那副壯碩的體型,其身下則是壓著小雞崽兒般的梁小軍,將那個小雜種的雙臂反手背在了身後。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這位平日裏溫文爾雅、老實穩重的南非友人表現出如此暴力的一麵。

梁家小兒子因扭頭望見了我,愈加鬼哭狼嚎地扯著嗓門道:“平治哥,平治哥,你快來,快來救我呀!”

“這是怎麽回事?”我走過去問Sam:“他怎麽了?”

“他耍流氓!”這樣,我才看到躲在大門後的李綺,一副驚魂未定的神色。

“我沒有!”梁小軍掙紮著辯解道:“大姐,我就是想借點兒錢——”

“借錢?”我更加鬧不明白這小雜種到底給我丟了什麽臉。

“是這樣的!”Sam見我和梁小軍的確認識,便放開對方,講述起了事件的經過:這個小雜種來到了我們的研究所,正想往研究所內闖,但由於這裏是國家重點實驗室,不可能讓無關之人隨意進出,便被李綺攔在了研究所的大門外。

梁小軍聲稱是來找我的,問李綺是不是我的同事,可不可以借給他一點早飯錢。李綺跟這小雜種素不相識,自是不可能借錢給梁小軍。沒想到,這個小雜種居然耍無賴,兩人發生了拉扯,被Sam上班撞見,當即見義勇為。

那小雜種嚅囁道:“我見你們都是同一個研究所的,就想借點兒早飯錢。”

“你也知道那飯卡都被你給敗光了呀?!”

“所以呀!”梁家小兒子理直氣壯道:“我就跑來找你,但他們說你不在,我就想找這位女同學借點兒早飯錢。”隨而,他竟是麵衝李綺振振有詞道:“我都說我平治哥會一分不少地還給你的。”

蒼天啊,大地啊!這小雜種幹脆讓我一頭撞牆撞死算了!

“梁小軍,你能不能讓我省點兒心啊?”梁家小兒子就像是一個犯了錯誤的小學生,正低眉順眼地悉聽我數落:“昨天中午,你一出現,就把薛麗娜嚇得又哭又嚎,指責你是去年綁架她的那個壞蛋;今天一早,又有人告狀你在耍流氓……我到底是你的親爹呀,還是你的親媽呀?不僅管吃管住,還包管給你擦屁股。”

不過,昨天中午若不是“矮冬瓜”配合梁小軍的出現那麽一鬧,我還真不知曉方晴居然有個親妹妹,並且在十年前被綁匪撕票這麽回事。

程奧像是在附近打探了很久的熱鬧,眼見大戲已經到了演出落幕的尾聲,便晃晃悠悠地朝我們走來:“沈平治,這位是你在高廟村時的親戚吧?果然——有什麽樣的人品,就會有什麽樣的親戚。正所謂‘近墨者黑’,就是這個意思吧?”

我和這個手下敗將也算是廣博縣中學的同窗,所以他對我年幼時的家變不可能沒有所耳聞。

“不好意思!”我昂起脖子,擺出了一臉不卑不亢的神色:“我這個不成器的同鄉讓大家見笑了,我代替他向各位道歉。”

也正是在這同一時間,警方則是通過馬路幹道沿線的監控錄像,發現了那輛瑞風商務轎車的去向及線索。

根據視頻資料顯示:四月三日當晚10:30左右,梁小蘭駕駛著那輛瑞風商務轎車,在還有十公裏就要行駛至高速路口時,被一道衝上馬路的黑影攔截住了去向。梁小蘭慌忙腳踩緊急刹車,這才看清楚那個黑影正是自己的前夫。在車頭燈慘白的照射下,王裕貴竟是麵露陰狠詭異的笑容,這可把梁小蘭給嚇壞了。梁家二女兒準備重啟轎車快速離開,卻是已經來不及了,王裕貴跳上駕駛室,將梁小蘭擠向副駕駛座,兩人發生了激烈的爭執。整個爭執大概持續了十幾秒鍾。

最終,還是被王裕貴搶到了方向盤的掌控權,將商務轎車在附近的一條小路處下道。之後,那輛瑞風商務轎車便再也沒有於馬路沿線的監控攝像頭內出現,以致王裕貴帶著梁小蘭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