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走出真美服裝廠，火辣辣的太陽普照大地，憋著一口氣的童梓君，沐浴著驕陽，任它把她心裏的陰霾一掃而盡。她抬頭望了望天，天藍雲白，陽光燦爛，世界是美好的，人生滿懷希望。她告誡自己盡管人生的路崎嶇不平，也絕不停下前行的腳步。

夏天的傍晚，夕陽落在了桂城南郊的山邊，染紅了這一帶的道路。夕陽無限好，童梓君似在沿途欣賞黃昏之景，心裏卻想著有意向的客戶。今天的客戶梁先生對保險很感興趣，為人友善，她決定今晚回家後，做一份詳細的計劃，明天再帶過去和他詳談，努力出單。許是注意力過於集中，鈴聲響徹，童梓君絲毫沒有察覺。“啊！”一聲驚叫，一位中年婦女跌了個人仰車翻。手和腳擦損了，滲出了血絲。她借助車子爬了起來，一瘸一拐地走到童梓君麵前，指著她一頓狠罵。童梓君這才發現中年婦女受了傷，也才知道自己害她受傷。

“對不起，阿姨，我不是有意的。剛才我想問題想得太入迷，才沒聽見鈴聲響，才導致你受傷。阿姨，真的很對不起，請你原諒。”童梓君滿臉不安，誠懇地向她道歉。“姑娘，在街上走路要長眼，要用心，不可胡思亂想，否則會連命也丟掉的。姑娘，請好自為之！”聽了童梓君的解釋，看她如此的和善有禮，中年婦女的氣也消了，也不追究責任了。深知自己犯錯的童梓君趕緊扶起不遠處的自行車，推到中年婦女的身邊。

“阿姨，真對不起，我害你受傷了，要不這樣吧，我送你回去。”滿心不安的童梓君欲推她的自行車。“不用了，我家就在附近。姑娘，今後走路，你可要多加小心了，誒。”中年婦女自認倒黴地歎了一聲，推著車子一瘸一拐地離開。望著中年婦女一瘸一拐的背影，那背影與媽媽的身影疊合為一，童梓君忽然有種衝動，要抱著中年婦女痛哭一場。她不斷地問自己今天究竟是怎麽了？和鄧老板的不愉快、跑業務的艱辛以及剛才中年婦女為了躲避自己跌倒在地，痛罵自己的情景此刻如浪潮排山倒海般席卷而來，吞噬著她脆弱的心。其實她壓根也不堅強。在桂城工作的幾年，她過得並不快樂。在工廠打工的歲月裏，流水線上的工作強度大，時間長，工資少。為了賺多點錢，她常常是最早回廠上班，最遲下班的一個，她付出的比其他人要多。

在大學生、研究生通街跑的桂城，高中畢業的她文化水平不高，要想賺更多的錢，就必須付出加倍的努力與汗水。要不是弟弟快要考大學，妹妹要上高中，年邁的父母負擔不起，自己也絕不會離開工廠出來跑業務。跑業務的這幾個月裏，她單純的世界一片糟糕，那曾親近的人一片陌生，她的人生觀發生了很大的變化。都說患難見真情，這話真的不假。進了保險行業後，那曾經的老鄉好友，再見卻是陌路人。她的世界隻剩下自己，一切都隻有靠自己。何其悲哀！童梓君找不出什麽話語來表達自己現在的心情，現在的她隻想找個人傾訴，傾訴壓抑的難受。她掏出電話打給劉夢，卻被告知電話未能接通。最後，她撥打了齊思遠的電話。電話裏傳來齊思遠陽光般溫暖的聲音。“梓君，你在哪？我來接你。”“思遠，我……”齊思遠的聲音溫潤如玉，令童梓君觸動了淚腺，止不住的淚水順著臉龐悄然滑落。此刻的她如溺水之人渴望抓住一根救命草。她很想告訴齊思遠今天的遭遇，可一時片刻，她又無法把內心真實的想法告訴他，哽咽的語氣透過電波傳到齊思遠的耳中，他有如刀剜般，一種痛與要保護她的感覺湧動在心。從童梓君嘴裏得知地址後，他刻不容緩地趕往桂城南郊。

桂城南郊的夜星光點點，來往行人如織，有飯後悠然散步的，有下班匆匆回家的，有說笑牽手、相擁的……他們為這樣的夜增添了活力。童梓君看著人們來往穿梭的身影，在街燈的輝映下，顯得那麽鮮明生動，充滿了勃發的氣息，她忽然豁然開朗，這個世上除了黑與白，還有光。當白色逐入黑暗中，一縷光，一縷希望的光會閃亮這個世界。其實生活也是如此，人生起伏跌宕，當落入穀底時，整個世界會暗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讓人心灰意冷，可隻要心存信念，不言放棄，金光終會閃耀，駕祥雲降臨，照明前路。齊思遠趕到桂城南郊，童梓君正坐在石凳上沉思。

“梓君，來，趁熱吃，我買了燒鵝飯。”齊思遠嘴角扯了扯，朝童梓君晃了晃手上的飯盒。兩人愉快地吃起飯來。“梓君，怎麽樣，味道如何？”齊思遠抿了抿嘴，關切地問。“嗯，還行。謝謝你，思遠。”“你知道嗎？當我聽到你的電話，尤其是你悲傷的語氣，令我的心如刀割般痛，我不知道你發生了什麽事，我隻知道你願意把憋在心裏的話和我分享，我很開心。梓君，我願意做你永遠的聽眾。”**裸的深情告白，飽含愛意的眸光落在童梓君的眼裏，她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思遠，我是一名外來打工妹，不如你們大學生那麽有學問，也深知自己的身份地位卑微，可我不認為這會令我低頭。我自食其力，用汗水換取自己想要的東西。當下人們都說賣保險的女孩不正經，為了出單可以出賣自己。不管別人怎麽說，也不管別人怎麽看，我清者自清，實實在在地靠雙手打拚，而不是靠出賣自己。進了保險行業後，我遇上了很多挫折，熱諷冷嘲令我失落，困苦刁難令我脆弱，甚至令我對生活失去信心。可我不能倒下，我要努力撐著，不僅為了自己，還為了家人。”她眨了眨眼，兩把扇子般的眼睫毛斂去了忽閃在眼眸的淚光。

“思遠，你看那小孩正學走路哩。”循著聲音望去，一個一歲左右的男孩在蹣跚學步，他的媽媽在他後麵跟著，爸爸在他前麵候著。孩子兩小胖腿一前一後邁開，肉嘟嘟的小手晃悠著，仿佛翅膀般張開平衡著身體。小胖腿一搖一擺走了開來，那樣子可愛得如同企鵝。“小遜好棒喲，這麽快就到爸爸身邊了。乖兒子，啵！”爸爸一把抱起孩子，給了他一個響亮的吻。兩夫妻拉著他走在月色如水的夜晚，儼然是路上最迷人的風景線。“生活，如同嬰孩學走路，困難挫折常有，可隻要堅持，終有一天會走得穩穩當當。”童梓君喃喃的話語在這月色溶溶的夜晚很是悅耳，齊思遠為此深深陶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