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劉晟從一個小單位退休後,他的脾性並沒有改變,尤其是鳩占鵲巢的高明與時髦,使他暗自張狂喜歡吹牛的德行更加肆無忌憚。諸事順遂的他,打籃球雖然不會三大步上籃,卻張狂地喜歡上了扔籃球,投籃,不中,再投還是不中,一般都在三分線之外,球往頭頂上使勁舉,雙手把球都快拉到後脊梁了才用力彈出去,十有八九都投不中,常常邊投,邊糟踐自己。我十瓦瓷八瓦瓷,還不信打不中一瓦瓷。唉,老咧,老咧,我這逑都不頂咧。有時,投累了,就坐在場地邊的凳子上賣嘴,拖著越來越尖利的嗓子。其實尖利的嗓音是計劃生育因為防止超生在名義上挨了一刀子後才開始偽裝出來的,一不小心,時間一長,竟然越裝越練聲音越尖銳,富有穿透力,雖指頭夾著雪茄像個男人,但無論如何都像個不知天高地厚,無法無天的太監。他說起了他死去的原來在一個單位的同學,就是那一年提拔到鄉鎮的師範同學,他說,他一個黨委書記,不應該太認真代理局長,人家新任的局長來了就應該讓位,不該想不通而抑鬱。曹毅說,隻是暫時空缺由他臨時主持工作麽,他以為局長非他莫屬了,唉,官癮太重,幼稚啊。
曹毅覺著與應付多年的劉晟攤牌的時候到了。突然,曹毅話鋒一轉,說,劉晟老哥,不過,你也不是啥好東西,你以為你給我辦了事了是不是?你是給你的同學辦事麽,我隻配你出賣。曾經的“笑麵虎”鄉長劉晟沒想到曹毅如此說,愣了一下,瞪著眼睛,眼裏霧氣騰騰的,沒有了原先的犀利明亮和精明,但還是裝著沒反應過來。曹毅又說,我憋了二十五六年了,一直想向你求證,那時有人要換出納,活動幹部要把出納評為工作不合格,我隻無意識地在你房子感歎了一下,你卻小題大做,把我當成炮彈塞在炮筒子,給z主任報告了,你就是個老驢錘子,還能算是個人?劉晟臉紅著慌忙掩飾,說,唉,你先別亂罵,你可能記錯了,我那時早調到鄉鎮去了,我可不記得有那件事。曹毅說,你承認,我仍把你當老哥尊,說明你敢做敢當,還有點人氣,像個大丈夫。你若不承認,隻能說明你做了虧心事,虛偽下作,是個驢逑,連個人都算不上。話畢,劉晟的臉立即紅到脖子根,逼到牆角無法辯解,慌忙站起來,像遭遇磚頭的一條脫毛老狗,夾著尾巴就要撒腿逃跑。劉晟在前邊走,曹毅在後邊追著說,你就不像個老哥,你就是個老驢錘子,十足的大瞎慫!二十多年能認識你這麽個大瞎慫,對我來說,也值了。
曹毅給小健說了這個細節,小健終於明白,他在西安陪護那個掉到路壕裏的常務副主任時,聽到常務副主任說了幾次,曹毅那個人不行,意識不好,政治上靠不住的真正含義。
曹毅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說,聽說,那時的月供(由單位每月提供給領導的招待煙茶),一個常務主任和其他副主任待遇是一樣的,隻有z主任抽的是軟中華,喝的是特級茉莉花茶,過冬給單位拉十噸煤,要給z主任家卸三噸,要擔到位壘好。當然,辦公室副主任劉晟和其他副主任的待遇肯定是一樣的,反正燒煤絕對不要自己買。而副主任雖然有一個月一條軟盒紅塔山,一斤一級茉莉花茶,但家裏生活用煤卻要自己想辦法解決。有時,常務主任常常把會計的賬要去看,他賊得很,當過紀檢委書記的人,心裏有底,他也想享受與z主任一樣的待遇。其實,他並不是把問題看到了似乎在巴結領導的出納身上,他是想殺雞給猴看,那小猴就是主管後勤的辦公室副主任劉晟,老猴就是常委會的z主任,即,機關一把手。出納隻是執行辦公室副主任劉晟的安排,領的人情卻是劉晟的。
隻是曹毅無趣而幼稚地泄露了天機,招致了前途的沒落,暴露了會計的人品,招致了種種刁難,怪隻怪他自己交了不誠實不地道的辦公室副主任劉晟,也就是後來的鄉長老兄。
所以,聽小健一說,他陪護的常務主任,因直腸癌,在臨死的前幾天,嘴裏還念叨,那個曹毅政治上是靠不住的。這話就是有道理的,很自然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