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戲劇化的曆史就是從戲劇化的人開始。戲劇化的人才是創造曆史的主角。
開春,各家各戶又到斷口糧愁熬夏收的日子。子細叔找我家父親借了50斤穀子碾成米準備過日子,我家勞力多,分的口糧過日子還行。哪怕我們吃紅薯薯米子飯,父親還有五個兒女要養,大兒子二十八還沒成家,二兒子頭上生了懶頭,治療了十幾年也花了不少錢,人到中年的1973年,櫓屋臘月十二被大雪壓倒後,父親東挪西借湊了點錢,和白湖的親兄弟修儀、佑儀和石堂的姑丈有德,堂弟林永,冒著大雪紛飛的冬夜,穿著草鞋,從伏口山裏偷買了一批樹木回家,那時商品流通領域被禁,買根起屋的樹要十來塊錢,要是碰上檢查,就會被沒收。所以父親一提起房子的苦,聲音就會高十二度。大雪天穿草鞋深夜扛根樹走山路,還要提心口吊膽怕被沒收,這苦現在人想都不敢想。打架還靠親兄弟,打仗全靠父子兵。那年房子幫起來了,可春上父親腳生瘡毒,臉上長了個腫瘤,差點就沒命了。
可就是那年,父親還增添了女兒。村裏人笑稱這女兒是凡天師的。說來還有故事,石上高家有一放鴨的人,也就是個個體戶一樣,放養一群百十隻的鴨子,夏秋到寧鄉一帶放養,冬春找田野開闊地方,還帶了個寧鄉伢子,一直到1977年,都是一到冬春,凡天師就駐紮到我家,我也吃了他不少鴨蛋。他在我家的房子右邊,打一個竹席帳篷,用我家的兩間空房子墊上稻草關鴨子,一到早上,可撿到幾十個鴨蛋,偶有老死的鴨,用幹紅辣椒加生薑一炒,這美味足夠我回味一年。寧鄉伢子後來在龍建找了個女人,當了上門女婿。村裏的堂客們嫉妒,偷偷議論娘跟他有一腿。所以,生的那個妹村裏人笑稱凡天師的。
窮有窮的歡樂,富有富的憂愁。村子裏不大,偷婆養漢的故事在三棵油子樹下,添油加醋說得跟真的一樣。
我家是單間落屋,對門的邱家也是單間落屋,培元叔講我父親的笑話更是笑死人。說我父親大熱天戴個鬥笠在踏水車車水,父親用一把稻草做人樣騎在踏水車上,還套著鬥笠,自己卻跑到美竹婆子家滾床席去了。培元叔去灣田裏看水,對著鬥笠喊楚賴皮下來抽口煙,喊了半天卻沒人不應,最後看到他從美竹婆子家爽歪歪地出來,答口太熱討杯茶喝。前幾年,父親八十多了,美竹婆子男人掛了,二哥還打電話給我投訴,說父親七老八十歲了,唯老不尊,老往人家家裏坐。我一聽,電話裏笑彎了腰,老爺子都八十多了,娘走了十多年,老人孤獨,找個人聊個天,他要是還有這個需要,說明他身體好,我們要點鞭炮慶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