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家鄉二十裏開邊,有個軍工廠湘中機械廠,那裏是生產槍炮的地方,聽說1979年的對越南戰事,很多子彈就是由這家軍工廠生產運送過去的。上初中的我,一天約上六合村的龍思,起早摸黑趕到位於安平鎮的軍工廠,混黑從一個狗洞裏鑽進去,哎噻,草地上到處都是彈殼。我們用各帶的兩書包袋裝得滿滿的。天快蒙蒙亮的時候,機械廠的人起來試槍了,那子彈“哧哧”一響,我兩腿嚇得發軟,猛叫龍思趕快跑,誰知他的耳孔有點背,聽不到我的喊聲。等我跑出來快走到羅子坳了,他卻被機械廠的人抓住了,送回到學校,差點退了學,甚好龍思還是很夠哥們,一直沒有把我說講出來。1982年我考到位於安平鎮的漣源第六中上高中時,每次光腳走在上學的路上的時候,我都常常想起這件事,要是龍思供了我出來,父親總是把我上學看成是吃閑飯白花家裏錢的,這學恐怕是上不成了。

那一年,我爽爽地過了一年,兩袋炮彈殼可變成多少錢啊!一分錢十個哩。灣裏的小夥子都想方設法親近我,我都像將軍賞識士兵一樣,隻要聽眾我指揮的人,都會賞識他們幾個。更加讓我高興的是,收割紅薯時,我最怕到最百米高的花山嶺上擔紅薯。學校裏一幫男生聽說我有炮銅股,幾個好玩的大點的男生,主動到我家幫我上山擔紅薯,勞務費是一擔十個炮銅股。

這炮彈殼給我帶來了尊嚴,也給我帶來了愛情。這愛情要是蒙受災難發展下去,那可就真的會像真子彈一樣,這一槍就會讓我永遠死無葬身之地。當然,那不是愛情,隻是小孩子玩過家家。

前麵說過,油子樹下曬穀場另一個吸引我們童年的最大地方,就是生產隊挖花生曬花生的時候。小時候我們基本上沒什麽零食,爆米花和花片、落花生要到哪戶富一點的家庭結婚才能有得吃。隻要哪家有新妹娘,我們這幫小男孩,就像瘋了一樣。那時隻要哪家辦婚事,最怕的就是一幫討米的和我們這樣一幫搶爆米花和花片、落花生的細伢子。一對新人結婚時,娘家都會打發一個排櫃一個賺櫃、兩個或四個櫃子,幾套被補。當接親的人歡歡樂樂迎接新娘子到男方家時,男方家的親戚朋友和灣裏人,都會到男方家吃喜酒,所以這風俗讓不少家的父母都要欠債累累。當然和現在的動就10萬元票子比還是要好多了。五六十年代新社會誕生,大家“為了一個共同的革命目標走到一起”,換件新衣服,睡到一起勞動工作就算結婚成家了。七八十年代結婚最富有的就開始流行是自行車、縫紉機、手表三大件,到了九十年代電視機、錄像機、電腦三大件是不能少的,再到現在流行的車子、票子、房子三大件了。時代不同了,嫁妝也緊跟時代發展是不同物語了。但從本質上分析,風氣還是變庸俗起來。那時的三大件比如自行車、縫紉機、手表,都是為了新夫妻的新建設家庭的勞動工具,是改變生產方式的生存物品,但後來的三大件大都變成了夫妻的生活享樂。

結婚男方家擺酒席時,周邊的一群討飯的一個接一個,喜事的時候,再窮的男方家都不敢黑臉趕走要飯的人,隻好硬著臉皮多準備些酒菜打發他們。臨到散席後,打貢茶的時候到了,這時就是我們這幫細伢子的天下了。新娘子關在困房子裏,打點完親朋戚友後,媒婆悄悄地把後房子門栓一開,一群細伢子細妹子排隊領新妹娘的爆米花,富有一點的新妹娘家一杯爆米花上還有零星幾塊花片或幾粒花生。男的聞到炒花生或花片的香味,就開始**起來,一窩蜂一樣擠到新妹娘身邊開搶,凶悍一點的新娘子還能把得住場麵,碰到軟性一點的,就哭著到一邊,任憑那幫細伢子把一櫃子的爆米花搶個精光,最後婆婆笑嘻嘻出來打圓場,說等下次生孩子過來吃紅蛋吧。說完,大家就散了。聰明一點的新娘子大都要留一袋子放到另一個櫃子裏,因為第二天回門,這手還是要用的。難怪千百年的婆媳關係總是扯不清,這種場麵也許給新來的媳婦留下了被人欺負的感覺。

悖悖香香的落花生帶著纖纖細細新娘子玉手芳香的餘味讓我們這幫情竇初開的男孩開始盯住了油子樹下曬穀場上被太陽曬得烘幹了有香味的花生,吊著我們的胃口,並讓我們流著口水。我們開始躲藏在巨大的油子樹下,等待看守花生的老農打盹,然後三四個人一起會像箭一樣飛奔過去,貓在曬穀場的邊緣,一個翻身,躥上去用背心掃一把花生到衣服裏,等到看花生的老農醒悟時,我們卻在開外的田坎上分享著勝利的果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