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世事難料

俗話說得好，世事往往難料，人算不如天算。的確，誰也沒有料到，就在這時，上麵發了一個關於央企卸掉包袱不再辦社會職能的通知，這就是說，南風汽車有限公司教育培訓部機關及其一百餘所中小學幼兒園均屬於企業辦社會的範疇，必須得從企業剝離，劃轉到地方，移交給江堰市地方政府。

就在國家那個通知下發一個月之後，南風汽車迅即成立了一個龐大的移交機構。人事全麵凍結，幹部暫停提拔，資產盤點清算，統計報表全麵展開，與地方政府的談判業已啟動。

此時的牛遠征盡管跟南風四千多名教職員工一樣的心態，抱著“生為南風人，死是南風鬼”的堅強信念，誓死捍衛央企身份，堅決不劃到地方，無奈國家大政方針已定，胳膊擰不過大腿，劃到地方是大勢所趨。經過幾輪艱難的談判，一年後，幾千名教職員工和兩億元資產還是完全徹底圓滿成功地劃歸當地政府管理，讓無數人驕傲、令人羨慕的中國南風汽車公司特大型央企員工一夜間變成了地方事業單位，所有人的感覺是，仿佛一夜間從天上咕咚一聲掉落到地麵上。

按照企業與地方政府簽訂的“待遇不降，封閉管理，機製轉換，五年過度”的原則，南風汽車有限公司教育部也就變成了現在的南風教育局。雖然眼下還沒有被江堰市教育局吞並，仍就獨立封閉管理七十多所中小學四千多名教職工五萬多名學生，工資暫時也由中央財政轉移支付，但大家心裏都很明白，“南風”被吞並，被解體必定遲早之事，隻是早晚而已。

按照政府企業協議，表麵上看南風教育局管理權限和職工工資沒受太大衝擊，但人財物的管理模式卻悄然發生了根本變化，特別是人事幹部這一塊全都交給了地方，也就是說，一切都得重新洗牌。

果不其然，不出三個月，南風教育局領導班子就有四名副職從地方下派。離新學期開學不到一個月，一把手也剛剛撤換。作為直接服務於一把手的黨政辦主任，牛遠征就得義不容辭地陪同新來的局長深入學校調查研究，識人看路，熟悉情況。

然而，就在牛遠征鞍前馬後、小心翼翼、巴心巴肝、全力以赴陪同新來的局長忙不迭地深入學校，調查研究，熟悉了解情況之時，新來的局長卻在心裏不動聲色地盤算著，得盡早尋找個理由把黨政辦主任這個位子給騰出來。

新來的一把手剛從市政府督導室副縣級督學提拔過來的，雖然走馬上任不足一月，但卻牛得很，因為他是局長書記一肩挑，大凡小事全都一人說了算，特別是人員調整，提拔幹部這樣的事情，更是眨巴眼望太陽，一手遮天。

在近一個月的陪同調研當中，牛遠征雖說是巴心巴肝，盡其所能，但新來的局長對他幾近討好的態度總是一副高深莫測、深不見底的神情，既不批評，也沒表揚；既不拉臉，也沒笑臉，猶如中省下來視察的大領導一樣，自始至終都是那樣一副讓人琢磨不透的表情。

憑他在這個崗位數年的打磨和敏銳，牛遠征揣摩自己在黨政辦主任這個位置上不會待的太久了。

果然，就在調研快要進行到尾聲的時候，從學校回來的路上，新來的局長很溫和、很關切、很為難地問道：“牛主任，看你這把年紀，還這樣鞍前馬後給我服務，真是於心不忍啊。怎麽弄呢？你有啥想法沒有？”

對此牛遠征雖有心理準備，但還是覺得事情來得有些突然，一時不知如何回答，稍加思索，道：“我個人沒有什麽，聽從組織安排。”

新來的局長接著說道：“你是南風教育局的老資格，我覺得如果你想到學校去任職也是可以的。”

牛遠征想了想，道：“已經老大不小的年紀，學校就算了，還是在機關混幾年拉倒吧。”

“那好吧，想到什麽科室隨你挑選。還是那句話，你是南風教育局的老資曆，有優先選擇權。”新來的局長仍然麵無表情地說道。

牛遠征在心裏“哼”了一下，我怎麽挑選？如何選擇？人事、財會、基建、計劃、後勤資產、物資采購這些重要實惠部門都有人占著，審計、信息、基教這些專業性強的業務科室我又不熟，於是說道：“感謝局長的關心，我個人服從組織，聽從局長的安排。”一邊說著，車子就進了南風教育局的院子。

第二天上班，新來的局長就把牛遠征叫到辦公室。

新來的局長沒有拐彎抹角，開門見山地說道：“我琢磨了一下，不行的話，你就去紀委吧，紀委書記一職雖然暫時空缺，但那個位置是由市委決定的，而紀委副書記科級崗位在咱們內部調控，你去當這個副書記吧。”

新來的局長接著補充道，“我對你這樣的安排基於兩點，一是目前紀委工作很重要，懲治腐敗，正風肅紀，抓的算是大事，何況國家越來越高度重視紀檢工作，尤其是群眾信訪工作；二是相比較而言在紀檢崗位又比較清閑，沒黨政辦那麽多的瑣碎雜事，適合你這個年齡。你去主要就是抓抓信訪，搞搞穩定，化解化解糾紛。另外我還準備給你配一名很養眼的美女副職，跟局花玉潔一塊工作你會覺得幹活不累。不過，話又說回來，南風教育局有幾千人的隊伍，紀檢的責任不小擔子不輕啊。今天就算是正式征求你個人的意見，你看怎麽樣？”

我能怎麽樣？牛遠征表麵很鎮靜，而內心卻是推倒了醬油瓶，五味雜陳很是複雜。

其實新來的局長要動牛遠征黨政辦主任這個位子，牛遠征從他幾次講話中“聞弦歌知雅意”早已預料，新來的局長幾次講到，老人家早就告訴我們，當領導的必須學會兩件事，一是定方針，二是用幹部。黨政辦主任不光平日的主要工作職責是管幹部，最重要的是局領導班子都會從這個職位產生。

對於牛遠征本人，新來的局長倒是沒有個人成見，關鍵是上麵領導手裏都有一堆親屬下屬等著要提拔安頓。一般來講，黨政辦主任的位置就是提拔領導的階梯。新來的局長壓力很大，不得不將牛遠征黨政辦主任的位置給騰出來。

之前幾茬黨政辦主任經過努力都順順利利地將屁股坐到單位領導的椅子上，到了他這裏，眼見得桃子就要熟了，馬上就要可能熬成單位頭頭的時候，不料國家一個通知下來，幾十所學校、幾千名教職工一夜之間交到了當地政府手裏。人們過去常常掛在臉上的自豪感優越感統統沒有了，央企的那些所謂的優厚待遇也不複存在，幾十年建立起來的企業那一套管理模式全都推倒重來，一切的一切終將成為人們津津樂道的美好回憶。

就這樣，正如一夜間從央企到地方一樣，半個小時不到，牛遠征就從一個管幹部的黨政辦主任崗位搖身一變，成了一名紀檢幹部。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紀檢就紀檢，牛遠征在心裏自我安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