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這幾天，龍金鸞暗暗跟自己較勁兒，緊鑼密鼓地將諸事都準備好了，剩下的事就是如何采購材料。
說起采購材料，她心裏還真是有一番感慨：現在看著市場上的物品很豐富，但要買到稱心如意的原材料，還真不容易。貨不齊全不說，以次充優、假冒偽劣的東西太多，一不小心就會上一當，真是坑人啊！
她決定趁這點空閑時間，到娘家去看看。她想征求一下父親的意見，因為父親年輕的時候就跟著奶奶一起做鞋，買什麽樣的原材料有經驗。再說，這事要真做起來了，離開了娘家還真不行。因為娘家這邊的人手藝好，一直有做手工布鞋的老傳統。再說，村子裏做鞋的人多，組織起來也容易……
這天，龍金鸞坐著長途公交車，沿著新修起來的村村通水泥路，經過半小時的七彎八拐終於來到了娘家。到家的時候，因父母出去有事，沒在家。正好兩個妹妹也到娘家來了，於是，她便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兩個妹妹。
兩個妹妹一聽是她想辦鞋廠做龍鞋，都一致反對。
龍金鸞的二妹在龍山縣教委招生辦工作，在當地也算是一個當紅人物，她聽了姐姐的話，就滿臉不屑地對她說：“姐呀，你看你這事能做成嗎？折騰個麽事呀你？人家脫不脫貧關你麽事呢？到時候怕是吃力不討好，打不了狐狸還惹一身騷。”
“麽事叫做不成呀？你們不支持？不支持我也得做！”龍金鸞因為弟弟的態度，本來心情就不好，一聽二妹的話就火了，大聲說道。
“嗬，我還沒說麽事你就這麽大火氣？我跟你講，莫把好心當成驢肝肺！既然你都決定了，還征求個麽事意見呀你！”二妹一聽也火了。
“哪個征求你的意見了？我隻不過是跟你們通個氣而已。我是來征求父的意見的。不關你們屁事！”龍金鸞沒好氣地說。
“你要折騰你折騰去吧，我們不管了！把你那個家折騰光了才好呢！”二妹也不示弱，頂撞道。
正在兩人吵得不可開交之時，父母從外麵回來了。
龍兵一看兩姐妹在吵架，急了，連忙阻止道：“你們吃飽了沒事做是啵？一見麵就吵，要吵出去吵，莫在娘家吵！”龍兵本來就有一種封建製的家長霸道作風，容不得兒女們在他麵前吵嘴，這時更是氣得七竅生煙，舉起手中正在抽著煙的黃煙筒就要打龍金鸞。
龍金鸞急忙閃身躲開，伸手接過父親手上的黃煙筒，對二妹說：“我不跟你吵，我跟父說去。”她從小就對父親懼怕三分，一看父親的態度，就跟著軟下來了，轉過身對父親笑了笑說，“父，你回來了？其實我姐倆也沒什麽事，隻是她憑麽事不讓我做龍鞋辦鞋廠？我在家裏是老大，要挨罵也輪不到她吧？”
“麽事？你說麽事？麽事叫做龍鞋？你給我說清楚點。”龍兵一聽龍鞋兩個字，一臉的驚愕，他不曉得龍金鸞到底要做麽事。
“這不，國家要搞‘祖國在我心中全國民間工藝品大獎賽’了，我想借這機會為扶貧做點事，一時也想不出好點子，就想著能不能把我們家傳的手藝貢獻出來？我想把村裏的姐妹們組織起來，辦一個鞋廠，做千層底的龍鞋賣，也好讓他們都掙點錢，共同致富。”龍金鸞一邊輕言細語地說著，一邊扶著父親坐到門口的椅子上，順手將黃煙筒還給父親。
“噢？怪不得這幾天我老覺得不對勁兒，想著你是個閑不住的人，肯定要琢磨點事做。沒想到你還真是這樣。”龍兵接過黃煙筒，從裝黃煙絲的煙盒裏撮了一絲黃煙出來，摁了一窩黃煙在煙筒上，就著打火機的火苗，叭嗒叭嗒地抽了起來。他看了看大女兒，站了起來，繼續說，“幫助扶貧，共同致富？事倒是個好事兒，這個工藝品大獎賽的事我也聽說了，關鍵是你能行嗎？有沒有這個實力呀？”
“有麽事不行呢？我們家本來就有做鞋的光榮傳統。奶奶那會兒，給解放軍做鞋，為的是把他們送上前線打勝仗，如今我們做鞋，為的就是讓那些貧困戶們都能增加收入。不都是為村裏的姐妹們爭口氣嘛！為她們做事，我樂意！”龍金鸞在父親麵前非常乖巧，她曉得父親的秉性，所以盡揀他愛聽的話說。
其實，龍金鸞想辦手工布鞋廠，已經不是一天兩天時間了。她是想讓村裏的姐妹們，坐在家裏就能一把剪子，一根針，什麽活也不耽誤就能掙到錢，走上富裕之路。這是多好的事兒。而且，現在外國人非常喜歡中國的手工藝品，對中國傳統的手工藝品，特別地認可，尤其是這個手工布鞋，加上傳統工藝一配合，上麵如果能描龍繡鳳，做好了還能出口，創外匯，自家祖傳的手藝也能傳承下來……
在前段時間裏，為搞市場調研，龍金鸞將全縣上下基本上都跑遍了，到一個地方就問人家：“喜歡布鞋不？你們這兒還有人穿布鞋嗎？”她也問過在省城工作的弟弟，外國人是不是也喜歡中國的手工布鞋？弟弟告訴她外國人特別喜歡，尤其喜歡中國傳統的手工藝品。這樣，就更加增添了她辦鞋廠的決心……
這不，眼下機會來了，國家有關機構為了慶祝建國七十周年，發起了在全國征集“祖國在我心中全國民間工藝品大獎賽”作品的活動，為這事，鎮裏還專門發了通知，動員全鎮有手藝的民間藝人都積極參與。這樣的機會豈能錯過？自己把鞋廠辦起來，頭一批就做描龍繡鳳的龍鞋去參賽，如果真能得個金獎什麽的，不僅能把自己的龍鞋品牌打出去，龍家灣村這頭巨龍也會真正地騰飛起來……
這會兒，她還不曉得父親是否能支持她的做法。她想：丈夫那邊都好說，如果父親不能支持，那這事恐怕是真的做不成了。
她心裏正七上八下地打著鼓，父親叭嗒叭嗒地抽了一會煙，將煙灰吹到地上，看了她一眼，終於問道：“這事兒你和平軍商量了嗎？”
“還沒呢，我準備做起來後再找個機會跟他說說。父，平軍這個人你還不曉得嗎？我做的事他不會不同意。”其實，金鸞這是為了打消父親心中的顧慮，才故意這麽說的。丈夫會不會同意，她心裏也實在沒底兒。
“那，你真的是鐵了心想做？”父親又問她。
“是，我是鐵了心想做的！如果不能做，我會後悔一輩子的。”金鸞的語氣很堅決。
父親看金鸞的態度如此堅決，就說：“這個事啊，既然你有這麽大的決心想做，我也不能攔著你。從小我沒讓你上學，沒讓你當上兵，我覺著對不起你。是我無能耽誤了你的前途。這個事呢，是個大事，也是個好事。我擔心的是，你能不能把它做好，如果說隻有一腔熱血，大腦一熱，做到半路做不成了，你就不能不做，你自己要考慮好自己的實力和潛力，我不是說怕你累怎麽的，因為從小你就是受累長大的。一分錢憋倒英雄漢，錢這玩意兒多了沒用，少了更不行。你不能把這個事兒想得那麽容易，因為你這個事本身就太不容易了。你辦鞋廠做龍鞋，你的資金從哪來，有沒有那麽多錢？你現在預計五十萬，如果超過五十萬、六十萬、一百萬，你是不是還能撐得住？這個事你可要想好了，不能半途而廢。萬一失敗了怎麽辦？這些問題你都得想清楚。”
聽了父親的話，金鸞深受感動。父親這麽一大把年紀了，不但享受不了兒女的福，還要反過來為兒女操心，想起這些，她心裏就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其實，金鸞在來娘家以前，就有一種預感。她覺著父親一定能幫她，父親是一個多才多藝的人，特別是做鞋的手藝在方圓幾十裏沒有哪個人不誇的。所以她想著這事一定要請父親給她出謀劃策，比方說這個參賽的龍鞋到底應該怎麽做？要做成啥樣式，買什麽樣的原材料比較合適？都得讓父親給參謀參謀，因為必須得做成他說的那個樣子，這鞋才算拿得出手……
想到這兒，金鸞對父親說：“父呀，每個人的活法不一樣，我對自己的要求不是非要攢多少錢，這個事我也不需要任何人說我怎麽怎麽好。我這個想法如果不實現，我一生都會遺憾。這次機會非常好，我就想借這個機會把鞋廠辦起來，如果說因為這個事，把家裏錢都花掉了，我也要做，也不後悔，再說村裏七大姑八大姨的都還不富裕，我也想為她們找點活幹，掙點錢，這次參賽要是能得金獎，就不愁我們的龍鞋賣不出去，我也算是為村裏那些還沒有富起來的人家做點好事。如今我們家日子過得富裕了，不都是靠國家政策來的嗎？人要知恩圖報，這是你經常教育我們的。其實我也沒往深處想。”
父親聽了金鸞的話，心裏很是欣慰。大女兒這幾年掙了點錢，日子好過了，能想著為鄉親們做點事，想著為國家做點事，女兒還真的是一個知恩圖報的人，自己因為年輕的時候被生活所迫，欠女兒的太多太多……想到這兒，他便對金鸞說：“這個事你要是考慮成熟了，我會盡心盡力地幫你這個忙，你放心，需要我做麽事你就說，拚著這把老骨頭我也要幫你一把。”
聽了父親的話，金鸞心裏的一塊石頭總算落了地。
吃過午飯，金鸞和父親繼續商量著下一步的事情。最後決定由父親去幫她采購第一批麻，然後在本村組織人搓麻繩，金鸞回天華鎮去找人設計鞋的款式及圖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