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龍金鸞是在聽到村裏的廣播後，下定決心要做這件事的。
龍家灣村是一個美麗的地方，有山有水，風景秀麗，村後是一座長滿紅楓綠竹的龍形大山，村前有一條迤邐東去的小河，像一條巨龍伏臥在大地上，河的兩邊長著一排大楊柳，柳枝倒垂，親吻河麵。風一吹，柳枝便輕輕搖晃，翠綠的柳葉飄落在河麵上，隨著潺潺的流水一起泛動，就像龍身上的龍鱗熠熠泛著銀光。潺潺的河水流出村東後，突然拐了個彎向南邊迤邐而去，像一條臂膀將整個村莊抱在臂彎裏，龍家灣的村名就由此而來。
龍家灣村八九十戶人家，大部分都姓龍，也有幾戶外地移民過來的雜姓。近兩年，隨著“兩不愁三保障”政策落到實處，大部分人家日子逐漸好過起來了，基本能自給自足，餓不著也凍不著，但也有一小部分人家因各種原因，還處於溫飽線以下。在村裏，最惹人眼熱的要數龍金鸞家了。
龍金鸞的家處於村西頭。這兩年，夫妻倆勤扒苦做，家裏蓋起了一棟前後有庭院的兩層小樓房。在房子的四周，圍著一圈密匝匝的木槿條兒，形成一圈綠色的籬笆，高高地圍著樓房後麵一塊寬闊的平地，籬笆內是雞的世界，籬笆外是一條剛剛修整一新的水泥村道，這條村道，一直通到村東頭剛剛修建的文化廣場。
這天上午，龍金鸞從河裏洗完衣服回來，正在自家院子裏納鞋底，掛在村東頭文化廣場上的廣播突然播出一條重大消息：“全體村民請注意，全體村民請注意，現在廣播一條重大好消息，接鎮裏通知，為了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七十周年，全國正在開展‘祖國在我心中全國民間工藝品大獎賽’的活動，在全國廣大農村征集作品，凡我村有興趣的村民均可報名參加，具體詳情請到村委會谘詢。”
龍金鸞聽到廣播後，不覺心中一動，覺得自己的機會來了。自從國家提出要在“2020年前實現農村貧困人口全部脫貧，貧困縣全部摘帽”的號召，在全國實行“產業扶貧”“精準扶貧”的政策後，她就一直想辦一個自己的龍鞋廠，把那些沒有一技之長的貧困人口，都組織起來做龍鞋，帶領她們走共同富裕之路。可辦廠也不是那麽簡單的事，需要村裏同意。比如廠房、資金都要統一調配、規劃，所以她一時未能找到好的契機向村裏提出來。這廣播裏說的“祖國在我心中全國民間工藝品大獎賽”的工藝品，不正好跟自己做的龍鞋相吻合嗎？這要是獲了全國大獎，那還不把龍鞋的品牌打出去了？到那時，可以大批量生產，又何愁村裏的貧困人口不脫貧呢？
“媽媽，媽媽，我回來了！”龍金鸞正在一邊納鞋底一邊想著心思，正在村小學上學的女兒蹦蹦跳跳地回來了。
龍金鸞一邊應著女兒，一邊將納鞋底的麻線在鞋底上攔腰繞了幾圈，用針頭往鞋底上一紮，把鞋底放到藤籮裏，對女兒說：“蜓蜓呀，你放學了？來，媽媽跟你說個事兒，你先不要跟你父講。這廣播裏說要搞民間工藝品大獎賽了，我想借這機會把龍鞋廠辦起來，做龍鞋參賽，也是為村裏扶貧做點事。你看行嗎？”
她之所以要跟女兒說這件事，有她自己的想法。做這件事需要一大筆投資，如果找村裏要錢，別說村裏現在資金緊張，即使村裏有錢，也不會投給她辦廠的。這錢的事隻能自己解決。雖然這些年與丈夫一道吃盡千辛萬苦掙了點錢，家裏也有了一些積蓄，但這筆錢畢竟不是她一人所有，也有丈夫的份兒。與丈夫在一起生活了十幾年，她深知丈夫的脾氣和性格，萬一丈夫不同意，這件事就算砸了。因此她想先瞞著丈夫，等生米煮成了熟飯，丈夫不同意也得同意了……她想：女兒已經上小學四年級了，平時很懂事，家裏有什麽大事也一貫是支持自己的。隻要女兒同意了，萬一在丈夫那兒露了餡，在家中也是一比二，少數服從多數，丈夫也就無話可說了……
“媽，你說要做龍鞋得獎，那與村裏扶貧有什麽關係呀？”女兒看著媽媽，問道。
“現在國家不是號召搞‘產業扶貧’‘精準扶貧’麽，我們村裏還有很多人家比較貧困，一時又找不到好的門路，這龍鞋要是做好了得了大獎，有了品牌，就能形成規模化生產，就是一個產業呀，那時何愁我們村裏人不富起來。”龍金鸞答道。她想：自己生在鄉下長在鄉下，又有一手祖傳的好手藝，可以借這個機會為扶貧出點力。
“那做龍鞋與扶貧有啥關係呢？”女兒又問，調皮地眨著一雙好看的大眼睛，看著媽媽。
“那關係可大著呢！你看，鞋是每個人都要穿的，現在城裏人也時興穿我們農家人做的千層底布鞋，穿在腳上舒坦，如果我們手工製作的布鞋品質好，肯定好賣啊！”龍金鸞循循善誘地引導著女兒。
“行，那肯定行。媽媽，你這個想法太棒了！我咋就想不到呢？”女兒興奮地跳了起來，又接著問，“那要做什麽樣的鞋才能好賣呀？”
龍金鸞想了一下，對女兒說：“我們第一步還是要把龍鞋做好，爭取拿大獎，把品牌打出去。要做當然就做最高檔、最好的，讓人家穿在腳上感覺到舒服。”
“那，這得花很多錢吧？”女兒歪著頭，很天真地問。
“是呀，是得花很多錢。不過，我想，花再多的錢也值！”
“那，我們家有這麽多錢嗎？錢都花沒了以後家裏過日子怎麽辦呀？”
“這些年，我和你父也攢了點錢，如果真的花沒了，那就再去掙！”龍金鸞認真地說，語氣裏透著一種堅定和執著。
“媽媽，這件事你不做不行嗎？”
“不行！不做我會難受一輩子！”
“你們大人做事做不成也難受？你們已經是大人了，怎麽也難受呢？”
“大人和你們孩子一樣，做不成想做的事心裏也一樣難受！”
“嗯，我還是不懂。”女兒眨著眼睛，一副不解的神態。
“這麽說吧，就像你要我給你買一件你非常非常喜歡的東西，比如玩具、衣服，但我卻沒給你買，那你心裏是麽樣滋味？難受不難受？”
“難受，非常難受！”女兒略有所思地說。
“那這件事要是不讓我做，就像你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時一樣難受！”龍金鸞也不知如何向女兒解釋了，隻好這樣打著比方。
“噢！我懂了，那你就做吧，我不要媽媽難受，我支持你！”女兒吐了吐舌頭，很認真地對媽媽說，“媽媽，我以後是不是不能再買新衣服了？”
“是！甚至連雪糕、飲料都不能買了！”
“行，那我就什麽好吃的都不買了，穿以前的舊衣服，渴了就喝白開水。”小女兒很是通情達理。
“蜓蜓呀，這事兒既然你同意了，先別讓你父曉得，懂嗎？”
“那為麽事呀？”
“我的好蜓蜓，你父這人你還不曉得嗎？萬一他不同意我做，我就做不成了呀。”
“哦，為了媽媽，我就暫時為你保密！”小女兒又伸了伸舌頭，調皮地說。
聽了女兒的話，龍金鸞高興地將她摟進懷裏，感到無比欣慰。她曉得女兒了解她，支持她，她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媽媽。
女兒的一番話，不僅給龍金鸞增加了勇氣，也使她更有信心去征得家中其他人的同意。
龍金鸞想到了自己的父親龍兵，她從小就很尊重父親，父親是一個多才多藝的人，做什麽事都很認真，而且做得一手好針線活，做傳統的手工布鞋更是行家裏手。這件事如果能得到父親的幫助，做起來就容易多了。思來想去，她覺得還是先從自己的娘家著手。如果父母支持做這件事，那就十有八九能成功。她決定先到村裏把這事問清楚，跟村裏商定下來後，再抽時間去自己的娘家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