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顧曉風一直覺得安妮是老天給他的賞賜。他打算這次回去看望剛子,順便和老婆離婚。

要說他們這幫發小,就數顧曉風出道最晚最沒出息了。他當年因酒後一瓶子砸向發小建寧,要了建寧的命,而判了七年。父親礙於情麵沒為他說一句話,最後還是剛子和另幾個發小活動,為顧曉風減了一年刑提前釋放出來。顧曉風六年刑滿後,那時候打小一起長大的哥兒們陸續離開了各自在外人眼裏讓人羨慕的好工作,調進外駐大使館或國內的貿易進出口公司。他們憑借父輩的關係,早些年倒賣進出口批文,或在最有油水的行業摸爬滾打。他們是最先一批乘著改革開放的東風發達起來的人,再後來他們利用國企改革和收購拍賣賺取了第二波資本。再之後他們各自在國內外都有他們的業務和產業。除了顧曉風一直沒有什麽功名成就外,他們都已經是身價不菲的大佬。顧曉風當初就是受他們的鼓動,才下決心離開跟他們學習。顧曉風能有今天的成績,完全離不開發小們的鼎力幫助與提攜。

如今在深圳的胖哥,當年也和顧曉風一起在和建寧喝酒時參與了打架而服了四年刑。因此,胖哥對顧曉風的幫助始終是不遺餘力。而剛子在他倆入獄後在事業上平步青雲,也為他倆托關係減刑,最終使他們提前獲釋。

誰想到人生難料,剛子近些年得了糖尿病,以前羅鍋肚的他已經越來越瘦,而且出現了並發症。顧曉風聽胖哥說中秋節回北京看望剛子時,他恨不能當即就飛回去。他們三個是一幫發小中關係最緊密的。剛子是在發現自己得了糖尿病之後賣了國外的產業在北京郊外買了個私人馬場給他弟弟強子經營,那也是哥兒幾個常聚的去處。胖哥也在國外有私人遊艇和海島。算起來隻有顧曉風出道晚,既無產業在海外,也沒有可以在人前炫耀的政治或經濟資本。這除了顧曉風出道晚的緣故之外,更在於他那出身老革命的父親,總是對兒女們管頭管腳,唯恐顧曉風不務正業丟了他的老臉,更別說利用他的關係謀半點私利。就連顧曉風離開,都差點跟父親斷絕父子關係。顧曉風覺得自己這些年受製於父親才沒出息,好在哥兒們都沒有因此棄他於不顧。雖說自己沒啥成就,卻也沒少了享受兄弟們的經濟成果。也因此顧曉風到了六十幾歲的年紀,才有了今天的成就。顧曉風不會忘記這份成就包含了這幫兄弟的言傳身教和處處提攜。如今他雖然不能和這幫兄弟們相提並論,但總算成就了自己,這於顧曉風而言意義非凡。

顧曉風前幾年也跟父母提過要跟妻子白雲離婚的事,但自從父親五年前去世後,顧曉風沒有再提過了。一來父親當初拿拐杖搗著地告訴他除非他死了,否則顧曉風如果離婚就跟他斷絕父子關係,別想再進這個家門。他不能真的在父親過世後就急著提離婚的事。二來他近些年自己獨立開公司拚事業,忙得顧不上喘息,更別說其他了。如今他的公司走上正軌,終於成功上市了,再者安妮已經鬧過不少情緒,如今是越來越直接了。畢竟在一起十年了,他打算給安妮一個交待,讓她安心。

兄弟們還沒等飛機落地就已經像往常一樣全程安排妥了。剛子的弟弟強子開著一輛賓利載著剛子來機場接他們。

強子把他倆的行李放後備箱,顧曉風緊緊抱了下從副駕上下來的剛子說“快別下來了,才出院你坐著別動了。”

原本頂著個羅鍋肚的剛子在顧曉風懷裏顯得瘦弱不堪,顧曉風心裏一陣難過:“兄弟,你可要好好的。”

剛子還是一副樂嗬嗬的樣子,“沒事兒,這病好不了也沒那麽快死。”

“你少瞎說,你可給我好好活著,要去國外還是哪兒治病的喊一聲,哥一定陪你去。”

“放心吧,我還要喂馬劈柴春暖花開呢。”

顧曉風緊咬牙關把淚忍了下去。

“軍哥回來嗎?有沒通知他?”顧曉風也大半年沒見軍哥了。

剛子說他前些天來醫院看我了,現在在國外考察就不喊他了。

顧曉風和剛子胖哥建寧和軍哥從小在一個大院裏長大,父輩又是世交,誰料當年他們酒醉失手打死了建寧,顧曉風和胖哥坐了牢,他幾個漸漸被大院的其他人疏遠,於是他們反而成了死黨,無論隔得多遠事業有多忙,每年他們四個都要齊聚一兩次。直到後來由於出國的出國,去外地的去外地,便有幾年才一聚的狀況。再後來顧曉風在胖哥的慫恿下離開了,跟了胖哥在深圳發展,那時軍哥在深圳市委,後來軍哥調去上海,就剩胖哥和顧曉風兩人常在一起。軍哥一向公務繁忙,但他也時不時抽空和兄弟們相聚。

這些年隨著大家事業基本穩定,哥兒幾個至少能每年聚一兩次了。在顧曉風心裏,雖說兄弟們不是同胞骨肉,可比他自己的兄弟姐妹關係更親。他們這種情誼就是顧曉風生命的根兒,在他和胖哥服刑期間就是剛子和軍哥上下活動,給他們減刑提前釋放的。因此自從知道剛子得了糖尿病後,顧曉風的心就一直揪著。

第二日中秋,軍哥的弟弟偉明攜家人過來四家人總共按老幼分了四桌,在剛子馬場的會所一起過節,也同時為顧曉風慶祝公司上市,可謂是雙喜臨門。

席間顧曉風的大女兒顧彥君和女婿,還有小女兒甜甜以及大兒子兒媳特意為父母的結婚紀念日舉杯祝福。甜甜說再過八年我們好好為爸爸媽媽辦個金婚紀念日,到時請專業攝影師拍個微電影。一時大家紛紛為他們祝福。顧曉風訕笑著舉杯應付,白雲邊與他碰杯邊說“老公,這些年你在外邊辛苦了,祝賀你成功上市,事業有成,也要多注意身體。”

顧曉風臉上掠過一絲難堪,他看到母親和姐姐都盯著他,便舉杯一飲而盡。他知道白雲望著他,他卻避開她的目光招呼大家喝酒。母親年紀大了,坐不了很久,家宴很快結束後,哥兒幾個已經等著下一場了。顧曉風把打算離婚的消息先跟哥兒們放了出去,沒想到四個發小沒一個支持。

“人說外麵彩旗飄飄家裏紅旗不倒,你要把白雲離了,腦子有病吧。”

“六十幾了,兄弟,瞎整啥?”

“嫂子人那麽好,我覺得不能離。”平時不大插言的強子說。

偉明也說,“這年頭白雲嫂子這樣的女人難找,我也覺得不能離。”

“別忘了你當年判了七年哪,看看杜燕,我一出事還沒判呢就把哥離了,你別不知好歹。”哥兒們異口同聲的反應讓顧曉風沒回過神,“不說不說了,喝酒,唱歌。”

可哥兒們還是不肯罷休。

“記住哥的話,不說行,離婚可不行。離了以後別來見兄弟們了。”

顧曉風不服氣地說,“說的你幾個好像多幹淨似的,就準你們燈紅酒綠,到了我,就不行了?”

“你在外邊別說找一個安妮,你找十個八個,哥都不說你。可你要離婚,你要把白雲離了,那你就不是人了,知道不?”

“白雲是誰啊?白雲是你判七年都把兒子給你生下來,等你出來的人。”

胖哥反對的呼聲最高。顧曉風的心裏越來越不自在,仿佛人海茫茫卻沒有一個知音的孤獨令他不快。

“別給我說安妮多好,是,漂亮,時髦,有品味。可是你要記住一點,一個真正有品德的女人,是不會破壞別人家庭,等著你娶她的。”

“安妮要老老實實做情人,咱也沒啥話說,可你要離了白雲把她扶正,那她也太不是東西了,她這些年享受的還少啊?”

“你要離了我可馬上撤資了,信不信由你。”

顧曉風原本誌在必得的信心頃刻崩塌了,他不好再為安妮辯解,可他心裏像吞了隻蒼蠅似地難受。他心想兄弟們倒不至於真的如此絕情,但他們竟然沒有一個人支持他,這讓他意外又鬱悶。他開始冷靜下來,可無論如何他覺得他不能負了安妮。可現在他發現要負白雲比負安妮似乎更難。兄弟們到南方都認識安妮,他也帶安妮去國外度假和兄弟們一起玩樂過,可那時他們也從沒誰指責過他。顧曉風沒想到哥兒們對他離婚的反應竟這麽大,這讓他覺得萬分沮喪。他可以不顧家人反對,可他不能不顧忌這些打小一起長大,一路給自己支持的兄弟們的意見。他本來是想讓他們支持他,給自己壯壯膽的,誰想竟沒一個人支持。原本每次都是玩嗨了不回家的,可今天卻個個都趕著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