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偶然
自從與王雪琴到東莞參加“打工文學”培訓後,由於我工作特別忙,每天晚上都要加班,根本抽不出時間再去參加寫作小組的活動。一天,她突然打電話給我,要我晚上加班下班後一定要到她的宿舍去,她有事要與我談談。
她沒有住廠裏的集體宿舍,而是在工廠附近獨自租住一間獨立的小單間。
那是一間雅致的小屋,屋裏的書桌、電腦、座椅都擺得井然有序,到處一塵不染。靠牆的小書架上擺著一層層整齊的圖書。蚊帳裏疊得整整齊齊的被子上坐著一個黑白絲絨的小熊貓,顯示出女孩子特有的生活氣息。牆壁上還貼著用大毛筆楷書寫成的一首詩——《偶然》:
我是你天空的一片雲,
偶爾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訝異,更無須歡喜——
在轉瞬間消滅的蹤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記得也好,最好你忘掉,
在這交會時互放的光亮!
想必徐誌摩是她崇拜的詩人。這幅書法字體兼正,意態古雅,想必她從小就練習書法。
“今天是我二十五歲生日,冒昧請你來一起來給我慶生!”我還沒有坐定她便開門見山向我說明原因。
“祝你生日快樂!可惜我沒有帶禮物。”我有些抱歉。
她不以為然笑了笑,說:“沒關係,你來了就好。你先坐下,我們一起吃飯!”
這一頓豐盛的晚宴,桌上還擺著了誘人的紅酒,想必她準備了一整天。
“你喝酒呀,這紅酒解乏。”她勸酒。
“你平時也喝酒?”我問。
“不,今晚這酒專為你準備的。”
“那麽,幹杯!”
她挺爽快,同我碰杯,一飲而盡。
“你懂書法?”我問。
“也是業餘愛好,從小就跟著我的閨蜜一起練習!”
我們一邊喝著酒,她一邊向我訴說了她的經曆。她是河南鄭州人,父母都是鋁廠的職工。她說她沒有過幸福的童年,八歲時父親便死於工傷,母親改嫁給一位同事。她說她的繼父是禽獸,從小就受到他的騷擾。她說她從此便不再單獨與繼父相處過,也恨自己的母親,讀大專後便很少回家。她說她讀的專業是文秘,大專畢業後便分配在鋁廠圖書館當圖書管理員。她還說她有個很要好的閨蜜,就是跟她一起練書法的好朋友,她嫁給了一個派出所的,身上被打得青一塊、紫一塊。
“為什麽?”我問。
“就是新婚的夜裏她的丈夫發現她不是處女!我們那裏的人很粗野,不像南方的人。”
“你有男朋友嗎?”我問得冒昧。
“有一個大學裏的同學,在學校的時候我們滿好,我們經常一起吃飯,一起在圖書館看書,一起在校園散步,畢業後還一直通信,可後來他突然結婚了,我沒有料到。當然,我同他還沒有確定關係,隻是一種好感,還沒有談到婚姻。當我收到他結婚的來信,我哭了一場。這一年我便來南方打工了。”
我喝了一口酒,品味著一種苦澀的遺憾。
“你喜歡徐誌摩的詩?”我問。
“喜歡!特別喜歡他這首《偶然》!”
接著,她還給我講徐誌摩與林徽因的愛情故事。徐誌摩深愛著才女林徽因,並為她寫下了大量的情詩。徐誌摩用盡全力向她表示深深的愛意。可是,剛開始林徽因沒有回應這份情感,使徐誌摩感到莫大的失落。直到後來徐誌摩在清華大學講課,林徽因才把愛情給了徐誌摩。可是,她卻把婚姻給了梁思成。
“人世間,真是難有兩情相悅的感情!”她感歎著。
窗外滴滴答答的聲音。
“下雨了?”我問。
她站了起來看了窗外說:“幸虧你來得早, 要趕上這雨就麻煩了。”
“就算下雨,我也會準時趕來!”
她微微向我一笑,臉上泛起一層紅暈,潮紅的臉頰顯得特別嫵媚動人。我望著她那繡著花邊的薄薄連衣裙包裹的優美線條的身體,那高高聳起的微微顫動的胸脯。我驚呆了!
窗外雨點劈劈啪啪直響,是大雨打擊著窗口的雨棚。她轉過身體去關窗戶。
“這樣真好,這小屋裏,外麵下著雨。”
我突然覺得她更接近了。就因為這奇妙的雨,真不可思議。她關好窗,回到桌邊的時候,握住我的手。她的手溫暖而柔軟。
我身上一下子通了電,站了起來,有些不知所措,另一隻手條件反射地抓住她的另一隻手。她以無比愜意的表情,輕輕順著我的雙臂依傍著。臉緊緊地貼著我的胸脯,像是諦聽我的心如何跳動。
她突然仰起頭,將潮紅的嘴唇對著我的口。我看到她眼裏的渴望,我的身體開始膨脹,我激動不已……
我突然想起了我的妻子。一個深愛著我,並與我並肩奮鬥的女人。我清醒地對自己說:“我不能對不起她!”
“不!不!不!”我驚叫著,阻止了她的手並推開了她。
“你不喜歡我?”
我沒有回答,沒法回答。
她然後起床,下床,靠在窗前,身上的陰影和窗外的大雨都令我有一種心碎的痛楚。
“你為什麽不把我拿去?”她聲音裏透著苦惱。
“我不想對你這麽殘酷,隻為一時的欲望讓你付出這麽大的代價。你應該有自己的婚姻,自己的幸福、自己的未來!”
“不,你更愛你的妻子!”
突然的電話鈴聲打斷了我們的對話。是妻子的來電。
“什麽時候回家?用不用我送把雨傘給你?”
“現在就回家,我已向同事借了把雨傘。”
我站了起來,她遞給了我一把有蕾絲花邊的雨傘。
她給我開門,送我到門口。
她與我,正如這首《偶然》的詩所說的一樣,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