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不知道,在前方的路上會發生什麽。

通往高速公路的人民大街旁,新建了一個圖書館。圖書館位於高速公路口和長春高速客運站之間,客運站裏有著許多乘客,他們坐上車,就順著公路奔向各地。

她從路上來的,走進了這個圖書館,也許隻是路過,但是坐下以後,一坐就是一天。她穿著還算講究,戴著一個毛線編織的白色與淡藍色相間的帽子,帽子下邊是黝黑如瀑布般的長發,白皙的臉龐,顯得秀麗優雅,她脫去淺藍色的羽絨服,身上穿著一件緊身的藍黑色帶著紅花紋的毛衣,加上一條洗得發白的牛仔褲,令身材顯得凸凹有致。腳上標配是一雙白色的旅遊鞋。

從那天以後,她經常來圖書館。

圖書館裏,坐著許多學生,都是附近長春大學和長春理工大學的學生,二十歲左右的模樣。她,正好這個年齡。我們的年齡相仿。

她總背著一個背囊,仿佛隨時都要遠行的樣子。

來得久了,她對於我來說很眼熟了。超市的收銀員,見她漂亮的模樣,就喚她為“靚影”。這樣,大家以為她的名字是靚影。靚影每次來超市,都是買一些礦泉水、餅幹、麵包、香腸。

她喜歡坐在一樓左邊最裏麵的桌子,把行囊和食物放在鄰近的椅子上,便去選雜誌,坐下來後,便是讀書。累了,就趴在桌子上睡一覺,醒了就讀書,或者戴上耳機,看手機,聽音樂。午間,就用麵包和香腸充作午餐。

大約一個月後,靚影來圖書館的時間就開始不確定了,有時候是早上來,有時候是中午來,有時候是下午兩點鍾來。但是,圖書館閉門的時間是統一的,四點半。這個圖書館是長春最現代化的圖書館,長春各個階層的人都聚集在這裏。學生是主力,一些退休的老人也來消磨時光,當然還有很多年富力強的中年人,他們在此查閱資料。總之,這座城市的知識的匯聚點就在這裏。日複一日,你會覺得自己都會沾上這書籍的氣場,把自己的頭腦裝上許多字符。看著這些人群,我會感慨:屬於自己的世界,與屬於他們的世界如此不同。

圖書館是一個巨大的方形建築,台階上邊是一扇門,這個門通向哪裏?我也不知道,我來圖書館,隻是幫著超市老板打短工——送貨。也許是因為靚影的出現,我才堅持到現在。靚影這麽漂亮,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我當然是其中之一。我想知道靚影的一切,也許其他人也都想知道。

一個人的靚影,是那麽的高雅,尤其是讀書的樣子,鼻孔輕輕地翕動,手指纖纖,翻動書籍頁碼時也是那般令人賞心悅目……

在這座城市裏,看書是一件愜意的事情。現在很多人不去看書了,他們去上網,他們看手機,互聯網的許多紛繁的信息,在大數據的篩選下,直接送達你的視野裏,你無法抗拒,不得不看。在這些碎屑般的信息裏,你無從辨別出良莠,你不得不接受。過去的世界裏,許多齷齪和見不得人的事情,在現在的網絡上變成時尚和潮流。單純的世界裏便變得欲罷不能了,許多人投身其中不能自拔。我便是這網絡中的一個艱難爬行的蟲子,我害怕自己早晚會被那些陰暗角落的蜘蛛吃掉,至於是哪一天,誰知道呢?我隻好奇地看著靚影,她美得像天邊的一道彩虹,就這麽出現了,我卻對她一無所知。

我對靚影的最初感受就是好奇,從她不俗的外表下,或許有著一個不同的內心世界。我忽然有了一種念頭,看看她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比如她的學校、家庭和愛好……我想,最好是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我一探她的究竟。

從公路上來到圖書館,就與外邊的喧囂世界隔離,這裏一切變得靜謐。每個人都沉浸在安靜的環境中,即便是說話,也是竊竊私語,小得讓別人聽不見。

圖書館的前廳一角,有著一個告示欄,貼著一個通知:

通知

星期五晚十七點半,全民閱讀協會將在清風酒吧舉辦“著名作家懇談會”,僅限20人參加,欲參加者請到全民閱讀協會領取邀請函一份。

省全民閱讀協會

2014年12月1日

靚影站在通知前,看了一會兒,便去全民閱讀協會的辦公室裏,過了一會兒,手拿著一張紅色的請柬出來,走到圖書館最裏麵的桌子前坐下。那個告示就在超市的門口,而全民閱讀協會的三間辦公室就在超市的隔壁。我看得清清楚楚,於是出來看了通知,便去全民閱讀協會去領請柬。在一個簽字簿我簽名的上麵,我看到一行字:林薇,21歲,女,長春市朝陽區,電話號130×××82216。於是我也簽字:葉子,23歲,男,吉林大學新聞係大四學生,電話186×××62015。我在簽字的時候,悄悄把“林薇”和她的電話號碼記了下來。

回到超市,我腦海裏滿是“林薇”兩個字,難道“林薇”就是靚影的真名字,很可惜,全民閱讀協會沒有身份證號一欄,如果有,我便知道這是不是靚影的真名。我用抄來的電話號碼來搜索“林薇”的微信號,但是無法找到。

當天中午,門口的告示欄的通知便撤掉,看來名額已滿。我看著坐在圖書館最裏麵的靚影,想著周末的懇談會,也許那時我會知道“林薇”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很奇怪,這個世界上有這麽多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為何靚影一下子就闖入到我的眼簾?這個世界的裏的一切,隻要與自己無關,一般人都不會在意的。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人們更感興趣的是那些與自己有血緣關係的人,要麽就是人們常說的與自己有緣的人。其實有緣人就是那些在億萬人群裏能與自己以各種原因在一起的人,幼兒園的阿姨和小朋友,學校的老師和同學,單位裏的領導和同事……隻要能在一起,就是說明我們有緣分。人一輩子,能認識多少人呢?三百人?一千人?不知道。但在這個圖書館中,靚影無疑是令人十分關注的對象。

自己想了解靚影的心情迫不及待,我與靚影未來到底會有什麽交集呢?不明了。不如自己去找吧。離懇談會還有幾天,我真的想在這之前了解她。16:30,我注視著站起身來的靚影,她先把圖書期刊,放到身後的書架上,然後回到座位拿起羽絨大衣穿上,戴好那個白藍相間的毛線帽子,又圍了一條白色的圍巾,挎上一個白色的女包,踏著一雙黑色的女靴,“噔——噔——”高跟鞋富有節奏的蹬著大理石地麵,從超市門口經過。靚影走過去,我也連忙穿好羽絨服出來。

從圖書館出來,靚影修長的身影就像一道藍色的風景,在前邊移動著,到了南環路,她左拐順著人行道往南而去。道路中間的機動車很多。靚影似乎在包裏掏著什麽,一個白色的口罩,她雙手把繩子掛在耳邊戴上口罩,然後戴上黑色的皮手套。

這是十二月的天氣,溫度在零下十度左右,很多天前下的白雪癱在路的兩邊,被塵世的灰燼染成了黑色。是的,這個世界裏,隻有肉體是自己的,若包裹得不嚴密,那顆心在這世界裏也許被染成什麽樣子,像那些雪一般?所以,衣帽和手套以及口罩必不可少了。

我為自己的行為感到驚奇,好端端去跟蹤一個女孩。通常這樣的行為,或許是為了得到些什麽。我跟蹤靚影,想得到什麽呢?我不知道,我僅僅想知道靚影在那張簽名簿上寫的地址是否真實。即使這樣回答自己,這想法也說服不了自己。知道了靚影家的地址,還想幹什麽呢?我腦袋裏一片空白。真的,我的這種行為,屬於什麽呢?是否要往壞的方向發展?人的大腦,會隨機決定做什麽事情,或許是好事情,或許是壞事情,一切都在於那個時候的臨時想法。

跟著靚影走到一個街口,她在丁字路口站著,等著紅燈。她向我這邊轉頭,我連忙蹲下假裝低頭係著鞋繩。我感覺她看了我一眼。當我再抬頭時,她正走在人行道上。我走過去,紅燈又亮。我隻好站立,通過來往行駛汽車的縫隙,遠遠地看著靚影淡藍色的背影。

當我過了馬路時,靚影已經走得很遠了。我想放棄這次跟蹤,但是內心裏又泛出一個想法,跟到底吧,要不然明天還會再來一次!是的,衝動的大腦,會控製著人的軀體再次實踐他最初的想法。我加快步伐,盡量縮短與靚影的距離。

靚影不緊不慢地走著,有時候環顧著周圍的街景。這一帶的房屋不像環城公路那般高聳入雲,一棟棟新民宅不過七層那麽高。這是下班的時間,路邊的人增多了。因為,這個街道兩邊都是小區,辛苦一日的男女,要麽拎著蔬菜和副食品,要麽牽著孩子,往家中而行……

靚影悄然轉進一個小胡同。我連忙跟進,進入眼簾的是一個小的市場,路邊六七個簡易房上掛著蔬菜和水果招牌。靚影進入一個冒著蒸汽的麵食店,買了一兜熱氣騰騰的包子。我站在路邊,身體背著她,拿起手機,裝著打電話。

當我再次轉身時,發現靚影不見了。我連忙順著簡易房結冰的玻璃,去看屋裏情況。看了三四家簡易房,終於在最邊上的一個小房子裏,看到靚影的背影,她買了一兜蘋果和一兜橙子,正要出屋。我連忙背過身來,接著裝作打電話。

我感覺靚影從身邊走過。我聞到一股香味,這是女人的香水味,這種味道深深地印入我的腦海,那麽令人陶醉……

我再轉身時,靚影已經不在視野裏了。我跑到胡同口,看到街燈突然點亮,光線下,留下靚影的影子,與變幻著的霓虹燈一般,靚影走入了這座城市的生活區。

我跑過去,發現一個大鐵柵欄門,大門的左側有一個小的柵欄門。我推了一下,無法推開,門禁係統隻讓有門卡的業主進去。靚影的身影走入到樓房的暗影之中,隻留下“啄——啄——”的高跟鞋聲……

我退後幾步,抬頭看了一眼大門上的霓虹燈,上邊有著火紅的大字“幸福家園”。

我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剛好一輛出租車下客人,我趕緊上去,打車往家裏而去。

一覺醒來,才早晨五點,我腦子裏還在思考靚影的事情,腦海中突然有了一個點子。一到圖書館,我便去到前台找熟人劉姐,此前她總是在店裏買一些果汁和零食,一來二去就與她混熟了。管她叫姐,她也就不過二十四五歲的模樣,劉姐大名叫劉麗,是再也不能俗氣的名字。在中國,“麗”“芳”“梅”“芬”“蘭”等都是女人最喜歡的名字。因為我叫她姐,所以劉麗辦事情格外認真,一定不會辜負小弟弟的期望。我找到劉麗,說是一個同學的圖書借閱證到期了,讓我幫助交錢續借。劉麗看了我一眼說你同學怎麽不來辦理呢?我說她在省農村廣播電台實習,沒有時間來辦手續,昨天晚上打電話求我幫著辦理。

劉麗又瞅了我一眼說:“葉子啊,你同學都進電台實習了,你呢?”

我說:“謝謝劉姐關心,前兩天我已經通過省交通廣播電台複試,再有一周我就去那裏實習,如果通過實習期,我就會在那裏正式上班了。”

“做什麽?”

“也許做導播,也許做主持人。省交通廣播電台的一個總監說我潛力大,晚間的一些時段的節目我可以當代班主持人。”

劉麗看著我的眼神,變得崇敬起來:“將來出名了,還能記得劉姐嗎?”

“劉姐就是我的親姐姐,哪能忘記呢!”

“你的同學叫什麽名字?我給你查一下。”

“林薇,樹林的‘林’,‘薇’是草字頭加個‘微小’的‘微’。”

劉麗敲了一會兒電腦鍵盤,看著電腦屏幕一會兒。說:“這倒有兩個‘林薇’,一個二十八歲,省公交公司的;還有一個,五十六歲,東北師範大學的教授。沒有你說的同學。”

“噢——,我弄錯了,我的同學是長春市圖書館的。哎!我還要去同誌街那邊去。”

“你怎麽這麽糊塗呢?”

我撓撓後腦勺,說:“疏忽!疏忽!對了,劉姐,我想打聽個事情,你知道那邊那個女孩子叫什麽名字嗎?”

“哪個啊?”

我指著坐在最裏麵的靚影說:“諾,就是她!”

劉姐說:“怎麽要打聽她呀?看人家長得好看?”

“怎麽會呢?她前兩天欠了我們超市的錢,我替她墊的,我想讓她寫個欠條,但不知道她的姓名。”

“這你可難為我了。她沒有辦理過借書證,不知道她叫什麽名字,但是大家都叫她‘靚影’。”

“這個我是知道的。”我心裏感到失落,費盡心機想從劉姐這裏了解靚影真實身份的圖謀失敗了。

跟蹤了一次,心便癢癢了。一到下午四點半,我的眼神總是跟著靚影。靚影就這樣像未知的故事一樣展現在眼前,我沒有必要像流氓一樣去尾隨。

故事才開始,就靜止到那裏,靚影就是讀書、回家,仿佛她的生活沒有別的。靚影每天都是獨來獨往,沒有其他的朋友,好像也沒有什麽電話,一般她都是瀏覽手機網頁。靚影與其他的同齡女孩確實不一樣,安靜且不願意多說話,舉止總是客客氣氣的。與其相鄰的女生相比,便可以看得出來,她們喜歡交頭接耳,喜歡忍不住地笑,有時禁不住發出聲響來。她們回家從不走路,隻是叫出租車,或去公交站點乘公共汽車。靚影是絕然不同的人。

周五不一樣了,靚影中午還沒有到圖書館。靚影去了何處?也許在家?靚影不在,讓我不再著魔似得去留意圖書館的座位,她不在那裏,確實也不能讓人安心。總算熬到下班時間,我怕時間來不及,於是打車去了位於桂林路的清風酒吧。

桂林路這一帶,是屬於年輕人的街道,衣服、鞋帽等關於時尚的潮流都是從這裏開始流傳開的,春江水暖鴨先知,長春的年輕人是這裏的主力軍。當然,這一帶的酒吧是聞名全市的。清風酒吧是一個很文藝的酒吧,老板據說是一個出版公司的老板,自己寫詩,所以這裏聚集著吉林省各地的詩人、作家。清風酒吧,裝修典雅,現代的風格點綴著中式的古典,搖滾音樂裏你走在小橋流水之間,思想不免變得分裂了。

今夜,清風酒吧裏的客人遠遠多於組織者的20人,看來酒吧裏還有自己的老顧客。酒吧大廳中間舞台上立著一個巨大的LED屏幕,上麵書寫著《神秘的偵探——莫迪亞諾》。我看著標題中的這個名字,他是2014年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的名字。我知道,今天晚上的主題是什麽了,但是主講人是誰不得而知。

我環視了酒吧大廳,發現靚影坐在靠近中間舞台的最邊上的一張桌子旁。我想坐在她的身旁,但是兩個男孩帶著一個女孩捷足先登。我隻遺憾,來晚了一步。我看到,那三人當中,一男一女舉止親昵,像是情侶,而挨著靚影的男孩看樣子大約二十四五歲,他和靚影交談著什麽。也許他們與靚影是朋友,或許早就約好的。靚影的世界雖然清晰了一些,但是還是朦朦朧朧的。我選擇最後邊的一個無人的桌子坐下來。

今晚來了許多人,鄰桌的人小聲說,那個是金仁順,那個是哈爾濱的遲子建,那個是述平……書我讀了一些,但是作家卻沒有見過,都不認識。閱讀協會的領導講了話,介紹了來賓,鄰桌人說的那些人都來了。閱讀協會的領導在熒屏上展示了一個閱讀協會的QQ群和微信公眾號,請大家用手機掃描關注並加入群。我看靚影擺弄著手機,一定是加了群,我也加了。但是,群裏,有很多女生,不知道哪一個是她?

然後是吉林大學中文係的教授韓中懿進行了講座……

在中式古典琴音裏,韓教授侃侃而談。台下不乏鼓掌聲。氣氛熱烈而輕鬆,大家品著香檳與紅酒,聆聽著藝術的聲音。

這裏的空氣裏都透著文學,進入到肺髒,然後從血液裏流到心髒裏,再泵送到大腦中,最終與人的心靈結合成一種思想……

紅酒就著講座,讓我微醺。而前邊的靚影也與男子不時地耳語……

再美妙的講座,也有結束的時候,那已經是午夜。人們離開酒吧,意猶未盡,相約明日再相逢。是啊,我該與靚影應該有一次意料中的相遇,然而目前還無法實現。

靚影走到門口,與那三人似乎告別,互相留了電話,他們走了。靚影獨自往人民大街走去。街道上人很少,萬家燈火已經不見蹤影,隻剩下城市的路燈為夜行人照明,遠處樓房上霓虹燈仍然在閃爍,唯有吸引天上星辰的注意。

我也往人民大街走去,看路上的靚影去做什麽。到了人民大街,靚影右拐往友誼商店而去。我知道那裏有公交站點,晚間出租車都在那裏停靠等人。於是在100米外跟著。然而,到了站點,幾輛紅色的捷達出租車都停著,司機在打著盹。靚影並未叫車,而是未停下腳步沿著人行道繼續往前走。前邊是一個研究所,路邊沒有民居,大院院牆外是一大排樹叢,風吹著樹葉簌簌而響,黑洞洞的令人害怕。我猶豫一下,還是遠遠地跟著。

我拿出手機看了一眼,已經是淩晨一點半。靚影在前邊孤獨地走著,讓我產生強烈的保護欲,同時一股強烈的好奇心襲上心頭。一個年輕的女孩,半夜裏走在街路上,仿佛這個世界裏,沒有別的什麽羈絆,隻管走著。目前這裏還算是這座城市的中間地帶,它離繁華很近,與城市的邊緣也不遠。靚影就住在那個幸福家園,它是離這座城市外沿最近的地方,步行十分鍾,就能到南環路,環路那邊就是長春市的邊際。從這裏,走到幸福家園,恐怕要用一個多小時的路程,也許會更多。我沒有走過,不知道。現在,微信裏和QQ群裏,有許多徒步群,大家相約到淨月潭去步行,但是今夜,隻剩下靚影。然而,天底下這個最小的群,現在不止靚影一人,因為我也在遠遠地跟著。

走著走著,媽媽來了一個電話,我怕靚影聽見,壓低了聲音告訴她馬上就結束了,一結束就回家,不用等了。前邊的靚影好像沒有聽到電話鈴聲和講話聲,她徑直走著,沿著這座城市的中央大道的人行道。說來也奇怪,身後人民大街盡頭是長春火車站,而前方人民大街的盡頭,卻是高速公路的入口。從長春站走出來,你可以一覽這座城市的最精華部分,然後可以乘車離開了,你若是一個外鄉人,你便可以對別人誇耀你在長春待過了。

靚影隻是往前走著,沒有人去給她打電話,詢問她的歸期。或許她的家人都已經睡了。一個女孩就這麽遊**在夜色裏,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燈下靚影的影子,由長變短,由短變長,無數個輪回……

過了那個大廈,省作協就在那棟樓裏,樓裏還有一個全國知名的《作家》雜誌社。來到工農廣場時,我打了個哈欠,困意猶生。靚影依然走著。我看到路邊停著一輛警車,靈機一動。於是走到窗前,敲著玻璃。三個警察正在吃東西,他們搖下車窗。

“同誌,有事嗎?”警察說。

“我想請你們幫一個忙,看見前邊那個女孩了嗎?對,是她?半夜三更的,她自己獨行,好像喝酒了,很危險,我在後邊保護她很長時間了。我們不認識,請你們將她送回家,好嗎?”

警察點點頭,然後是發動機的聲響,我衝著窗口揮揮手,警車向靚影駛去。我遠遠地看著警車,警察下車敬禮,說著什麽,然後靚影很不情願地看了我這邊一眼,還是上了車。

這麽暗,這麽遠,靚影能看清楚我嗎?

那個夜晚,我做了一個夢,夢裏的星空下,黑色的城市裏,一個孤獨女孩走在街道上,我看不到她的正臉,似乎她在尋找著什麽……第二天,我去圖書館上班,等了一整天,也沒有靚影的影子。第二天、第三天,也是如此。因此我懷疑,那晚的警察是否把靚影送回家?

省交通廣播電台人事部來了電話,讓我在下周就去電台報到,因為聖誕節和新年就要來了,電台的活動很多,主持人人手不夠,需要我去代班。明年七月,一旦我拿到學校畢業證,就可以簽訂正式的工作合同。

我很想再見一麵靚影,哪怕和她認識一下也行,這樣我們就可以保持聯絡了。

在我走的那一天,靚影露麵了。她是和一個男孩子坐在一起。那個男子,我認出來了,就是那晚酒吧裏與她同桌的男子。

靚影和那個男子,一起看著書。我不知該怎麽和靚影告別,因為我們從來就不認識。是啊,帶著遺憾,我最後看了一眼靚影,我走出了圖書館。心有不甘,我掏出手機,給那個留名叫林薇的女孩的手機號發了一個短信:再見!祝你快樂!

她沒有回信。或許她以為這是一條發錯的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