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定義北方

對於蘇北到底屬於南方還是北方,我不想在地理學上做過多的糾纏,我這裏要闡述的是南方和北方在心理學上的區分標準。雖然這種標準隻是臆測的、模糊的、偏頗的,但在我並不漫長的成長史上已經有了多次明晰的驗證,這種標準隱約關乎城鄉、尊卑、階層等尖銳卻又無法回避的內容,我從中既領略過失落,也賺取過虛榮。

我最初的,也是啟蒙式地感受南北區別是在上海郊區的民房裏。我和哥哥跟著母親去父親那裏度過無聊的暑假,長途車在迷亂的城市裏穿梭,那些高聳的樓群和擁擠的街道契合了我大膽誇張的幻想,我和哥哥都在憧憬父親住在某幢豪華的大樓裏。等我們對千篇一律的街道產生審美疲勞而昏昏欲睡時,汽車的顛簸把我們搖醒了。窗外的繁華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低矮沒有生氣的老房子,廠房的煙囪慢悠悠地冒出白色和黑色但同樣刺鼻的濃煙,它們匯聚到天空,形成灰蒙蒙的簾幕,籠罩著這片破敗之地。汽車在路邊停了下來,母親拎著沉甸甸的垃圾袋扶著車門探下身來,垃圾袋裏全是她暈車的嘔吐之物。我們母子三人一聲不吭在坑坑窪窪的沙土路上行走,母親背著裝滿饅頭和山芋的蛇皮袋,那時她還是個精壯的女人,暈車並未過多削弱她的力氣,她負重前行的姿態和她平日裏在田間勞作的颯爽並無二致。哥哥已經預感到父親的住所和他想象的將是天壤之別,他不再興致勃勃地牽著我的手,事實上我也不需要他牽著,我們是雙胞胎,這在後文會有詳細說明。哥哥手裏也拎著一個蛇皮袋,蛇皮袋剪了兩個洞,伸出兩個雞頭。兩隻公雞對千裏之外的陌生環境顯然感到迷茫,它們竟然在烈日炎炎的中午前呼後應地打起鳴來,引得路人咯咯發笑。哥哥像是受到了羞辱,一個勁地掐雞脖子,公雞並未有放棄它們的呼喊,鳴叫變得停頓、嘶啞,摻雜著令人忍俊不禁的破音,更增添了喜劇色彩。哥哥把蛇皮袋塞到我的手裏,搶走了我身上的書包背到自己身上,我立刻局促起來,我不在意路人的訕笑,我隻擔心雞鳴會吵醒某個正在午睡的暴徒。暴徒會像村裏的王二一樣,鄰居家的公雞亢奮的鳴叫打攪了王二睡回籠覺,他毫不猶豫地擰斷了雞脖子扔在糞坑裏。我解下了鞋帶,綁住了公雞的嘴,公雞果然不叫了,隻是我得不停地脫下我的鞋子,倒掉裏麵的石子和沙土。

狹窄的沙土路上印著紋路粗細不同的車轍,兩旁綠油油的菜地和秧田煥發出旺盛的氣息,路邊東倒西歪的電線杆上貼著各種小廣告,恍惚間我以為又回到了家鄉,或者之前見到的繁華隻是幻景和夢境。直到母親小心地敲著一戶人家的院門,那個門縫裏探出半個陌生而高傲的女人腦袋時,我才回到現實中,意識到我們一家三口正穿著俗氣的衣服,風塵仆仆地站在都市觸角的末端,迎接陌生女人的審視。

母親的笑在冗長的旅途和炙熱天氣的摧殘下有些不真實,像縹緲的熱氣瞬息消散。我沒有聽出母親的笑聲,她友善的嘴型還努力保持著,謙恭地說:“阿姨,黃學文是住這嗎?我是他老婆。”

女人問:“哪個黃學文?”

母親說:“開卡車的,大高個,中分頭,臉上有雀斑的。”

女人想起來了:“那個蘇北人啊。”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蘇北人”這個詞,當時我很困惑,為什麽不說“江蘇人”呢?不久,我就得到了答案。

母親把我手裏的兩隻公雞放在女人眼前,女人終於打開了院門,我看到那兩隻我原本以為是帶給父親的公雞讓女人緊張的神色鬆弛下來,她摩挲著我們雙胞胎兩兄弟的頭,沒話找話地說:“這兄弟倆長得真像啊。”

女人穿著褪色的淡藍睡衣,靸著拖鞋,把雞拎進了屋,我看到她的院子像極了家鄉的農家院,小瓦房,瓜架,屋簷下的狗,院中間還有一口井。我們兄弟倆顯然對父親的住處感到無比的失望,我們一路奔波卻像迷途的羔羊,從一個鄉村走到了另一個鄉村。我的哥哥氣鼓鼓的把書包摔到了地上,我蹲在地上啜泣起來,在偏房午睡的父親聽到動靜赤膊跑了出來。

我們哥倆絲毫不關心父母這對久別相逢的夫妻是多麽的喜悅,我的母親倦意全無,含情脈脈地望著散發著男子漢氣息的父親,父親的眼神更像是窺視,帶著我們當時無法理解的饑渴。我們兄弟倆委頓得像受到了巨大的欺騙,哭喪著臉,問詢此行的意義。好在父親答應帶我們去看東方明珠,我們對上海唯一所知的地標展示出無與倫比的吸引力,我們將把照片在全班展示,接受鄉村同學的膜拜。

女房東安置好公雞,從屋裏走出來,冒出一句:“蘇北人就喜歡赤膊。”

這是我第二次聽到“蘇北人”這個詞,我隱約覺得“蘇北人”具有了群體特征。我暗暗研究起這種特征,可是一籌莫展,我看不出作為蘇北人的我們一家四口和別人有什麽不同之處,於是我就從赤膊研究起,赤膊是不是蘇北人的顯要特征?幾天熟悉環境後,我在附近的出租房和小飯店碰到河南人、安徽人、山東人,他們也都赤著膊,有的隻穿著三角褲衩,旁若無人地在路上走著。於是,我陡然明白,赤膊是粗野的行為,這是蘇北人的第一個標簽。

我的父母不知道是因為寄人籬下的卑微,是隱忍,是坦然,抑或是鄉村人的逆來順受,他們對女房東口中的“蘇北人”的稱號欣然接受,我父親訕訕地說:“蘇北人就這樣。”

我母親也附和道:“蘇北人都這樣。”

我很困惑父母是否聽出了“蘇北人”的話外音,他們敷衍了事的應承或許隱藏著深厚而隱秘的情感。我從沒聽過父母在背後說過女房東什麽壞話,或許他們認定口無遮攔的兄弟會去告密使他們陷入尷尬的境地。

起初,我對女房東帶著貶低口吻評述蘇北人感到厭惡,她的那條老狗在主人不在時吃過我們不少啞巴虧。深諳惡作劇的鄉村兄弟對付一條失勢的老狗易如反掌,那條老態龍鍾的黃狗以為我們是善良的好孩子,以至於它跳起來吞下紅辣椒時絲毫未顯示出麵對陌生人的猶豫和警惕。主人回來時,它在主人的腿邊磨蹭,眼淚汪汪地咳嗽,我們兄弟倆則躲在父親的小屋裏陰笑。

但當女房東說過蘇北人喜歡赤膊,喜歡隨地吐痰,喜歡大聲喧嘩後,她對蘇北人的評價又變得搖擺和愛憎不明起來,她說蘇北人肯吃苦,講義氣,說蘇北人要麵子。如果說肯吃苦和講義氣算是褒獎,那麽要麵子就顯得含混了,可能是讚揚蘇北人的自尊心,也可能是揶揄蘇北人死要麵子,女房東平靜如水的語氣又像是不帶褒貶的客觀敘述,正如她說我們兄弟倆長得像,說她的狗太老了。

我推測女房東大概察覺到老狗的異樣,所以總是在我們兄弟倆都在場的時候力圖證明她對蘇北人並沒有偏見。女房東過度重視了我們兄弟倆對她的態度,實際上,我們在捉弄了幾次老狗後,對這條沒有反抗力的動物失去了興趣,甚至動了惻隱之心,在飽餐後會扔給它幾根骨頭。女房東對這條彌留之際的動物也逐漸喪失了耐心,老狗的毛發幹結起來,睫毛黏糊糊的,整日噙著淚。

有一天下午,女房東外出買菜,哥哥突發奇想說要給狗洗把澡,這對於打發無聊的下午時光的確是很有意義的活動。我把狗抱到院中間水井旁,放在澡盆裏,哥哥移開井蓋拎上一桶井水,不假思索地澆在狗身上。我們錯估了兩個因素,狗是脆弱的老狗,水是冰涼的井水,當井水突然傾覆到老狗身上,老狗驀地發出一連串慘叫,躥出了院門。

女房東回來的時候怒氣衝衝,她的身後跟著濕漉漉直打冷戰的老狗,她好心的鄰居迫不及待描述圍牆另一邊嘩啦的倒水聲和狗淒厲的叫聲,鄰居的描述繪聲繪色,這間接導致我們兄弟倆的屁股比以往犯錯承受更重的鞭笞。

女房東把我們一家都喊到院子裏,交替著用上海話和南方口音很重的普通話嗬斥我們,她再一次搬出了“蘇北人”,這次她不再客氣,我在她急促而難懂的話語裏捕捉到兩個重要的碎片,那就是“蘇北人”,“素質差”。我的父親急迫地想通過懲罰我們兄弟倆來平息女房東的憤怒,他環視院子,想找來能鞭打我們屁股的工具,最終他一把抓起了牆角的老絲瓜,抽起我們光溜溜的屁股。絲瓜粗糙的質感和不斷沙沙掉落的瓜子讓這次表演成分過多的懲罰充滿了怪誕感,我瞥見哥哥憋紅了臉,強忍著笑。父親兢兢業業鞭打我們時,母親也不願做局外人來撇清她和這兩個搗蛋兒子的關係。她從晾衣繩上扯下自己的洗澡毛巾認真地擦拭顫抖的老狗,擦拭完麵對女房東淩厲的攻勢猶豫要不要上前撫摸她的肩膀和後背,以此表達歉意、安慰,並懇求寬恕。

女房東看到我們兄弟倆的屁股成了猴屁股,而我精力旺盛的父親仍沉浸在自我救贖中不知疲倦地鞭打我們,絲瓜瓤裏已經沒有了沙沙的聲音,我這才感受到疼痛真切地襲來。此後的歲月裏,我常因此事對父親耿耿於懷,我並不責備父親沒完沒了地鞭笞,我更希望是一根結實的藤條抽得我皮開肉綻。父親鞭打我們的工具太過不嚴肅,使我時常覺得那個熱氣騰騰的下午,我就像一個小醜,在陌生女人麵前撅起我不願示人的屁股,那些沙沙的瓜子有的從我的屁股彈飛,有的順著我的屁股溝滑落,刺撓著我的睾丸。等女房東要求父親停手時,我看到我們兄弟倆的兩腿間有著稀稀拉拉的瓜子,我再次感受到無比的恥辱,那景象就像兩頭淘氣的羊羔,拉了一地貧瘠的羊屎。

女房東的老狗心滿意足地目睹了兩個施暴者的悲慘下場,當夜走完了它晚景淒涼的一生。女房東在依舊燥熱的深夜保持了都市人應有的克製,她的呢喃和幽泣和父親的鞭打一樣具有表演性質。父親比我們更怕女房東的悲痛,他如履薄冰,擔心女房東突然下逐客令使他在兒子麵前顏麵無存。父親真誠地乞求女房東給他補償的機會,他說天一亮就去外麵買一條漂亮的狗回來。

女房東對父親的殷勤不屑一顧,等到父親第二天傍晚抱來一條毛茸茸的黃色貴賓犬時,女房東的眼神情不自禁地煥發出渴望的光芒,她半推半就地收下了貴賓犬,禮節性地問我父親狗多少錢買的,要給我父親錢。一向木訥的父親見女房東收下了狗,心情激動,說了一句令人費解的話:“你不要給我錢,我都想給你錢呢。”

晚上,我們兄弟倆仗著紅腫未消的屁股責問起父親,為什麽舍得買一條狗,卻舍不得花錢買兩張東方明珠的觀光門票?我們站在外灘邊眼巴巴眺望江對麵渴慕已久的東方明珠外景時,何曾想過幾天後省吃儉用的父親會“一擲千金”買一條名犬?當父親悄悄告訴我說是在路上“撿”來的,我的心態才趨於平衡,於是順理成章地吞食了之前賭氣拒食的一碗雞蛋麵。

我父親送給女房東的貴賓犬改善了房東與租戶的關係,女房東的高傲隨著皺紋的疊加變得輕浮,沒有威懾力,她不得不以慈祥的麵目對待努力討好她的卡車司機一家。她與我們分享母親送給她的雞鴨,有時心血**會燒兩個上海本幫菜,拎出一瓶黃酒犒勞她忠實的租戶。我的父親安心地在女房東家長久駐紮,這對父親來說當然是一件好事,對我來說卻始終摻雜著複雜的情感,我無法把慈眉善目和趾高氣昂這兩種截然不同的形象融合在一起。漸漸長大的我們兄弟倆在學校教育的馴化下有了蛻變,我們穿戴整潔,用禮貌用語和女房東不卑不亢地交談,這讓女房東讚歎不已。但當我看到牆上的絲瓜藤時我們兄弟倆被父親抓著可笑的老絲瓜鞭打的一幕又浮上腦海,處於青春期過度自尊的我重新審視那荒誕的場景,不可避免地給自己套上心靈的枷鎖,那何止是懲罰,那是可以瞬間擊潰我自尊的汙點。

吃過晚飯,等月色靜謐地灑在小院裏,父親和他的兩個兒子便站在井邊衝涼。他的兒子不再同意光屁股衝涼的提議,這個粗放的卡車司機在喪失父親權威後,便拿陳年舊事嘲笑兒子敝帚自珍式的隱私保護。父親像講一個別人家孩子的笑話,大大咧咧和女房東說起當初他用老絲瓜打兒子屁股的趣事,女房東咯咯笑起來,說從來沒看過人用老絲瓜打孩子。我自以為諱莫如深,父母都應該明識的禁區被父親肆無忌憚地踐踏,而女房東饒有興致地評述顯然不認為這樣的趣事是往昔搗蛋兄弟的致命傷疤。

我開始懼怕放暑假去到父親那,我的哥哥並不和我站在一條戰線,他從上個暑假回來就一直念念不忘女房東家附近新開的遊戲廳。我的哥哥為了一放暑假就奔赴到遊戲廳,答應勸說我的父母不要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等我的哥哥達到目的後,早就把當初的承諾忘到九霄雲外,以至我跟他對質時,他還振振有詞地說問題出在我,我應該調整脆弱的心態。

我在一個雨夜趁著雷聲的掩護,用鐮刀割爛了絲瓜和瓜藤,準備以此表達我的警告。翌日清晨,女房東和我們一家麵對院子裏的一片狼藉,全都默不作聲。母親悄悄買了絲瓜種給女房東重新種上,父親狐疑地打量著我們兄弟倆,沉迷於遊戲廳哈氣連天的哥哥顯然不像雨夜裏的矯健刺客,我撲朔迷離的眼神讓父親冷笑不止。

這場鬧劇的結尾非常出人意料,我本以為父親會借此懲罰我來重塑他的威嚴,院子裏的確傳出男孩響亮的哀號,不過那哀號卻發自哥哥的嘴裏。父親解下皮帶抽打我那萎靡不振的哥哥,“叫你打遊戲”。我很懷疑父親是殺雞儆猴,讓我不要小人得誌,我不去想那麽多,我對於失信於我的哥哥被打多少有些幸災樂禍,我多麽希望那一天父親手裏的皮帶是一根老絲瓜。

女房東性情的平緩讓我一度以為她把我們看作是同一世界的人,但女房東有意無意地蹦出“蘇北人”又馬上把我從她的世界剝離出去。我深知蘇北人和上海人是不同世界的人,可蘇北人和蘇南人也是不同的嗎?我在大學前一直苦於接觸不到蘇南人而探求不到問題的答案。等我上了大學接觸到蘇南人時馬上就意識到蘇南人和上海人是同質的,大學畢業後一次偶然的相親機會,那個安徽女孩對我江蘇人的籍貫頗感滿意,等她發現我是蘇北人時,不由自主地滋生出退縮情緒,於是我再一次體會到一江之隔的距離竟能根深蒂固地影響一個人的價值觀。

幾年後,我去上海參加表弟的盛大婚禮,我的表弟是大姑家的兒子,大姑一家曾經也租住在女房東的附近,姑父和我父親開著破破爛爛的卡車到處求貨源。後來大姑家發達了,運輸生意越做越大,她的兒子也心安理得地娶了個上海姑娘。我坐在婚禮的奔馳車隊裏和上海司機閑聊,他聽說我是蘇北人後,直接給我下了個“鄉下人”的定義。

我很驚異司機的直接,他說了句:“鄉下人現在發達了。”

司機陳述的時候很平靜,我難以捕捉他的語氣,是羨慕?是嫉妒?是不屑?還是輝煌被侵蝕的落寞?我都不得而知。我唯一可知的是,平凡的上海司機企圖去以老眼光去定義蘇北人時,已有點力不從心。

表弟結婚的第二年,我從上海研究生畢業,隻身跑到南京找工作。麵對古都的浩大氣息,我秉持著和對魔都一樣的敬畏。我邁進一家小旅館,旅館的老板坐在吧台後看了我一眼,仍然一邊嗑瓜子一邊看電視。當我把我的身份證放在吧台上時,他馬上謙恭起來:“上海人呐。”

我這才反應過來,我的身份證是掛靠學校的,從老板謙恭的臉上我讀出了另外一個毋庸置疑的信息,散發著古城氣息的省會城市對南邊不過兩小時動車車程的魔都又產生敬仰。我第一次承認我是上海人,那一夜賺取的虛榮簡直可以抵消少年時期作為蘇北人的全部落寞。

我在南京找到了工作定居下來,和上海脫離關係後,我始終揣著那張七年後才過期的上海身份證,我暢想著憑借偽上海人的身份獲得蘇南人的尊重。三年後,我可以講一口流利的南京話,我不再需要通過上海身份證來掩飾我這個隻敢說普通話的鄉下人身份。當我去到東北旅遊,蘇北,蘇南,上海,這些敏感的界限在廣闊的北方大地上被稀釋殆盡,我們都成了南方人。我這個企圖融入南方,並假扮過南方人的蘇北人,真正獲得了問心無愧的地域認可。我坐在團餐的餐桌前,和山東人河南人一起啃著饅頭,我是蘇北還是蘇南的,對他們北方人來說似乎並無區別,我以南方人的身份欣然接受北方人對江蘇這個富庶省份的向往。

我少年時期對於蘇北人和蘇南人區別的困惑最終得到了解答,不過要從小格局走向大格局,不是蘇北人和蘇南人的區別,也不是蘇南人和上海人的區別,在渺遠的中華大地上,是北方和南方的區別。即便如此,依然不適宜作地理學上的劃分,蘇北人對於山東人是南方人,對於上海人又是北方人。但大地的洪流卻遵循著明晰的流向,天涯海角的人們如同沙丁魚向洪流湧動的方向擁擠過去,他們背井離鄉,孤注一擲,追尋洪流盡頭閃爍著的令人神往的浮光。

南北的區別更多是象征意義的,代表了一方對另一方的渴望,盡管不能以偏概全,然而洪流幹流的方向一目了然,那即是北方到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