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男女同桌

1978年秋天，陳平安榮升為小學四年級的學生。他在報名的第一天提前與三年級的同桌悄悄說好，他倆已經同桌三年，關係密切，感情融洽，親如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迫切希望本學期又能夠分在同一桌。

可是，事情往往不能令人如意，因為他們班在新來的班主任陳峰明老師的安排下竟然被要求男女同桌，完全出乎他們的預料。他倆都驚詫莫名，真是王大娘的麻子臉上又長出青春痘，誰能說得清楚這是怎麽回事呢？既然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那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看來陳平安的計劃要破產了。全班同學都無法接受這個新事物，甚至十萬個不願意，人人坐在原來的位置上一動不動。

“新來的班主任陳老師根本不了解行情，竟然這樣安排座位，我們就是不聽他的。”陳誌誌同學與附近的幾個同學悄悄商量。

“對，他可能吃錯藥了，我們就是不搬到新位置上去，倒要看看陳峰明老師如何處置。”陳老五同學隨聲附和後捂住嘴巴偷笑。

“好，我們聽你們的，隻要大家齊心，陳老師就沒轍。”陳小群同學作為女孩子，當然不願意與男同學同桌，便私下裏鼓動大家造反。同學們也一個個心照不宣，深表支持……

同學們毫不顧及地議論紛紛，教室裏也充滿了亂哄哄的嘈雜聲。這可急壞了陳老師，看來碰上意想不到的麻煩了。他望著愁眉苦臉嘰喳嘰喳的同學們，心急如焚地徘徊講台上，每每欲言又止，時不時地搖搖頭，歎歎氣，到底怎麽辦呢？最後，他為做好全班同學的思想工作，不得不收回剛才拉長的臉，迅速調整好失態，輕言細語地苦口婆心地說服教育起來。他說什麽男女同桌好處多多，不僅打破封建思想，提倡男女平等，方便加深相知、相解與友誼，增進互信、互聯與互通，有利於團結，而且可以相互監督，互相學習，共同進步，一舉兩得，天下好事啊。他還說，這個根據他的班級管理經驗，兩個男同學或者兩個女同學同桌，一般上課不認真，老是在講台下麵耍把戲，有時為了雞毛蒜皮的事，雙方爭論不休，甚至鬧得不可開交，甚至發展為武鬥，造成不良影響，嚴重影響學習。

陳平安一聽到同學之間發生武鬥的話語，突然想起了難忘的故事。在讀三年級時，班上的陳書軍與陳東海兩位男同學同桌，平時關係比較密切，猶如親密的兄弟，說話辦事時就算有誤會，也從不計較，出入也成雙成對，簡直是一對活寶寶，屢屢不分場合地開玩笑，就算有時爭得耳紅麵赤，也絲毫不影響雙方真摯的感情，過後還是好兄弟。

但是有個冬天，兩人為了抵禦寒冷，竟然使出了怪招，在教室外麵玩起了擂台賽，頓時引來全班同學的圍觀，誰不想欣賞這個免費的武打片呢？你看，他們還真的來勁了，雙方緊握拳頭，相互對打起來，意思想看看哪個拳頭硬一些，仿佛隋唐中所說的李元霸那對八百斤重的鐵錘相碰在一起，發出嘣嘣嘣的聲響，震動了教室，驚嚇了同學們，哪個不擔心他們的指骨頭受傷了呢？這個看似勝過了電影裏的打鬥表演，打得難分難解，精彩絕倫，引人入勝，教室裏響起了一陣陣激烈的掌聲。

因為陳書軍同學年長兩歲，而且虎背熊腰，腳粗手大，力氣飽滿，自然占有上風，況且發育較早，長有胡須，看似凶猛可怕，叫人見了後退三步呢。不過，個矮稍瘦的陳東海同學與其比較，顯得力單勢薄，哪裏是他的對手呢？結果每每吃了啞巴虧。雖然陳東海同學表麵認輸，心裏卻不服氣，要想盡一切辦法爭回失去的麵子。

在第二天比賽時，陳東海同學為了贏回麵子，事先準備好一個鋼釘，悄悄握在手心。結果陳書軍同學不僅打輸了，而且手指被鋼釘劃傷，頓時鮮血直流，懷疑其中有鬼，雙方當場爭吵起來。然而，當他查看陳東海同學的拳頭時，並沒發現什麽，隻得忍氣吞聲。其實，陳東海同學非常聰明，趁大家高興之機，早把鋼釘扔得無影無蹤。

顯然，兩人由此傷了感情，各自心裏都有一道越不過去的鴻溝，關係直線下降，雖然同桌，卻旁若無人，甚至似為仇人。不僅如此，而且兩人把課桌刻出一條一厘米寬的中間線，好像兩國的邊界線，互不侵犯……

突然，陳峰明老師提高了嗓門，打斷了陳平安的回憶。他大聲地勸導同學們，請你們聽好啊，我說的是少數人，並不代表全部……希望你們能夠理解老師的良苦用心。總之，我這麽做目的隻有一個，希望同學們服從安排，盡快搬到新編座位上，以便相互幫助，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希望每一個同學要做一個德、智、體全麵發展的三好學生，更希望我班將成為優秀的班級。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同學們是有血有肉的高級動物，自然不是鐵打的心，還是有感情的小精靈，慢慢被老師的話語打動，逐漸放棄抵製情緒，服從安排，各就各位。

結果男女同桌時間一長，就慢慢習慣了，陳峰明老師笑了，教室也笑了，油茶林閃出慶賀的目光，秋風也彈起了祝福的琴音。

或許是上帝的安排，陳平安與陳秀秀同學有緣分在一桌。她個子矮小，頭紮兩隻羊角辮，手臂細膩，指頭如枯竹枝，仿佛一折就會折斷似的。她身體消瘦，走起路來輕飄飄的，宛如標準的S形，成為一道亮麗的風景線，又如一隻小蝴蝶飛來飛去，明豔動人，引人注目。她嬌小玲瓏，溫柔文雅，且膽小如鼠，誰都敢保證她絕對踩不死幼小的螞蟻。不過，她的臉上掛著兩個栩栩如生的酒窩窩，活潑可愛，平易近人，惹人喜歡。況且她學習認真，刻苦努力，成績優秀，名列前三，令同學們佩服，也總是得到老師的表揚。

起初的時候，或許陳平安受到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的影響，總是覺得男女有別，特別對男女同桌之事極為反感，總覺得不自然，也不習慣。所以，他與陳秀秀同學同桌好比敵人似的，你不理我，我不理你，大路向天，各走一邊。

然而，他倆經過一段時間的交往後，陳平安的態度有了180度的轉彎。因為她不僅學習成績好，而且思想開放，待人和氣，樂於助人，令人喜歡。每當陳平安碰到難題時，她總是樂意幫他解難排憂。久而久之，他們慢慢了解，距離漸漸地拉近，陳平安的反感之心也漸漸消去。

原來，陳秀秀同學是本村岩門前院子的，她爸爸是個出色的赤腳醫生，家庭條件優越，心裏裝滿了快樂，臉上充滿了陽光，對學習充滿了濃濃的興趣。她是班上的學習委員，盡職盡責，嚴以律己，寬以待人，積極向上，團結友愛，令人喜歡。

所以，隨著時間的推移，陳平安終於體會到人的感情會慢慢培養的，有些誤會是可以慢慢消除的。果不其然，陳平安理清了心中的疙瘩，消除了對男女有別的誤解，而且在她熱情的幫助下學習成績進步較快，心裏樂滋滋的，由衷地感激她。更令人高興的是，她有寫日記的習慣，他在她的影響下也拿起了寫日記的筆頭。

顯然，人與人之間的交往，要看與什麽人在一起，男女同桌宛如異性磁鐵，如果倆人思想合得來，自然會相互吸引，最終同學之間的感情會融洽一處，和睦相處，相互幫助，共同進步。反之，仿佛異性磁鐵相互排斥，倆人好比水火不相容，自然越走越遠……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陳平安恍然大悟，感謝班主任陳老師的所作所為呀。

“同學們好，我今天在放學之前要表揚一對同學。你們猜猜他們是誰呢？”放學鈴響過之後，同學們立刻走進教室，端正坐好，教室聽話似地安靜下來。不到二分鍾，陳峰明老師大踏步躍上講台，笑容滿麵地掃視一眼全班同學，滿意地點點頭。

“陳老師，同學們又不是你肚子裏的蛔蟲，哪個猜得出你要說的哪一對同學呢？請老師快講講吧，我們……”雖然陳蘇軍同學學習成績一般，但是一向膽大包天，搶先接過老師的話頭。同學們的眼睛齊刷刷地聚焦於他，同時發出了一片“嘖嘖”的聲音，人人佩服他的勇氣，烏黑發亮的黑板射出驚奇的光澤。

“既然這樣，我就先說說。但是請同學們保持安靜。”陳峰明老師兩手一揮，教室立刻寂靜無聲，就算掉落一個小針，也能聽得見落地聲呀。

然後，陳老師見同學們十分聽話，就抑揚頓挫地說了起來。“同學們，你們還記得嗎？我剛來擔任你們班主任時，為了提高你們的學習成績，在編排座位時采取了男女同桌的新做法，結果導致了大多數同學的反對，幸虧你們在我的耐心勸導之下而想通了。時間過得真快，三個月時間很快過去了，我通過這次期中考試才發現男女同桌初見成效，全班同學的成績得到了顯著的提高。尤其陳平安與陳秀秀同學不僅學習成績進步較快，而且二人相處得很融洽……希望同學們要向他們學習，要團結友愛，相互幫助，更希望同學們再接再厲，學習更上一層樓。我今天就講到這裏，現在就放學，希望大家安全回家吧。”全體師生在激烈的掌聲中逐一離開了教室。

有一天，不知是哥哥陳平陽煮飯時算錯數而放少大米了？還是因為家裏糧食不夠哥哥有意而為之？反正早飯明顯煮得不夠，四兄妹又快要上學了，如果再加米煮飯的話，那麽時間來不及了。然而，陳平安打小就知道禮讓，早早放下碗筷而自稱吃飽了，隻為讓給哥哥與兩個妹妹多吃點，卻躲不過媽媽呂有姣的眼睛。她私下裏強烈要求陳平安帶了一些臘紅薯絲，以便上學時邊走邊吃而填飽肚皮。他不得不答應了。不過，他暫時舍不得吃，打算在學校中休時才吃，雖然違反了媽媽的旨意，但是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再者媽媽哪裏知道他是什麽時候吃的呢。

在第二節課間休息的時候，陳平安突然感覺肚子確實有點餓，臘紅薯絲剛好可解燃眉之急。盡管他小心翼翼地吃，但那“吧唧吧唧”的聲音還是驚動了他的同桌陳秀秀同學。她無意間望了他一眼，嘴唇也不由自主地上下動了幾下，頓時滿臉緋紅。不知是陳秀秀同平時幫助他而感恩她的緣故，還是他一時衝動，趁人不注意，笑嘻嘻地遞給她一些紅薯絲。真沒想到，她毫不客氣地接過紅薯絲，津津有味地吃起來。他會意地笑了。

無巧不成書，這個不是秘密的秘密偏偏被陳誌誌同學發現了。他比陳平安大兩歲多，明顯比同學們懂事，而且家裏條件好，又是個獨生子，穿得好，吃得好，人也成長得快，長得胖，長得帥，好像有點早熟的感覺，對於男女之情，反應過敏，有點前衛。也許他頭腦一時發熱，不顧顏麵地當眾大喊起來，同學們快來看熱鬧呀，猴崽拿紅薯絲給女同學吃呀，到底是什麽意思呀。因為陳誌誌天生有一張油腔滑調的嘴巴，說起話來非常搞笑，又好像放鞭炮似的，沒完沒了。

頓時，陳誌誌同學的精彩表演引來眾多詫異的目光，相似一把把無情的利劍向陳平安刺來。因為這種敏感之事最容易讓人造成誤會，更何況同學們不知內情，仿佛炸開了鍋似的，教室裏開始**起來。你看，在同學們當中，有跟著起哄的，有手舞足蹈的，有鼓掌發笑的，更有拍打桌子的，驚天動地，震得教室搖搖晃晃，恐怕要塌下來呀。特別是陳書軍同學，一向來調皮搗蛋，更喜歡嘩眾取寵，哪能放棄這個難得的機會？他唯恐天下不亂，從座位上跳起來，學著孫悟空的樣子，搖頭擺尾，拳打腳踢，仿佛大鬧天宮，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可是，陳平安一向來膽小如鼠，哪能見得這個架勢？簡直無地自容呀，真想演變成一隻小蟲子，找個縫隙鑽進去，或者從這個地球上消失得了。陳秀秀同學同樣如此，也急得滿臉通紅。顯然，他倆都手足無措，雙雙低頭不語，叫人何以為堪？

說實話，無論什麽人，如果麵對這種情況，都會束手無策，就算有千張嘴萬張嘴，也說不清楚，就算當眾解釋，也是徒勞的，到底怎麽辦呢？此時此刻，時針在艱難地跳動著，陳平安心裏數著一、二、三……

幸虧陳峰明老師及時趕到，趁機出麵打圓場道：“同學們請安靜！大家聽我說，你們還小得很，不懂世事，也不要太敏感，見風就是雨，不要大驚小怪，更不要跟著起哄。其實，同學之間相互幫助，互相照顧，分享零食，純屬正常現象，千萬別想歪了。大家準備上課。”

同學們聽完陳峰明老師的話後，都乖乖地返回自己的座位上。不過，陳小石同學仍然忍不住，竟然握住嘴巴偷笑，最終被陳老師聽到了。陳老師迅速轉過身，眼睛直勾勾地望著他一會兒。顯然，陳小石同學非常知趣，便不吭不聲了。教室終於安靜下來。陳平心裏在想著，這次真的謝謝陳老師及時幫他解圍，不然他與陳秀秀同學真不知道如何下台呢？

經過那次臘紅薯絲事件後，陳平安與陳秀秀同學不但沒有受到影響，反而更進一步，互相勉勵，互相幫助，相互提問，相互解答……雙方的學習成績進都步非常快。不僅如此，這個對他們以後的工作、學習及生活，都產生了積極的影響，好比化學變化中的催化劑，加快了反應速度，促使他們向著美好的人生大步前進。

世界那麽大，可又那麽小，你說巧不巧？從那以後，陳平安與陳秀秀同學之間竟然發生了一連串讓人難以置信的事情。因為他們小學同桌，初中同校不同班，高中同校不同科，她讀文科，他讀理科，電大同校不同專業，她學英語，他學機電。隻不過陳平安因故中途輟學，提前走上了南下闖**之路。然而，她的家境不錯，為了學好英語，在那個貧窮的年代，就買有一台錄音機，確實令人羨慕呀。她電大畢業後被分配到邵陽縣二中教英語，由於她工作積極，認真負責，取得了優異的成績，為大學院校輸送大量的優秀人才，被評為優秀教師。

直到三十多年後的2012年冬天，因陳平安去看望在二中讀高三的大兒子陳濤濤，也順路拜訪了陳秀秀同學。雖然她比以前胖了些，但是那兩個酒窩窩還在，他一眼就認出來了。

當他們相互客套一番後，陳秀秀同學急切地反問：“陳平安同學，你在邵陽電大讀書的時候，怎麽突然玩失蹤呢？”

陳平安摸了摸額頭，不得不實話相告：“當我離開學校的時候，真的沒臉見任何人，所以沒敢與你打招呼就走了。因為現實殘酷無情，完全與我開了個國際玩笑，當年激揚文字、指點江山的夢想已成泡影。我隻好南下打工，完全是逼上梁山！”

陳秀秀同學聽完陳平安的解釋，左手提提眼鏡，右手摸摸衣扣，望向天空，或許是茶壺煮餃子——有口倒不出。她思慮一會兒，才說出一句話：“或許這是命運的安排，生死由命，富貴在天吧！”

陳平安從她的談話中得知，她生活得很幸福，老公是五峰鋪鎮人，也在二中教書，育有兩個女兒，而且大女兒恰巧與他的大兒子陳濤濤同班呢。他真情地祝福他的小學同桌：家庭幸福！生活快樂！步步高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