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逃亡路上

1

謝鵬飛一路狂奔,這一跑他也不知道跑出了多少裏路。他跑上一座小山,鑽進了一座小樹林,回頭一看,不見了追兵,這才扶著一棵大樹幹喘息起來。

謝鵬飛坐在地上,休息了一會兒。他掏出從父親箱籠裏偷來的那個布包,打開一看,不是想象中的幾千塊錢。隻見一遝裁剪整齊跟百元大鈔一般大小的草紙,草紙中間才夾著十幾張十元五十元的鈔票。他點了一下數,總共是四百六十元錢。

謝鵬飛笑了,自言自語說:“嘿!老頭子不簡單!居然會瞞天過海。佩服!佩服!”

謝鵬飛把那遝紙和錢分開裝進了口袋。心想,這家是回不去了。劉更那老兒說不定會帶上人去他家鬧事,自己最好是躲起來,來他個不照麵。他現在最擔心的還是劉桂華,一個姑娘家,在農村,出了這種事,是很丟人的。走到哪裏,人們都會在背後指指點點議論。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劉桂華是個很要麵子的女孩,她會不會為這事去上吊去自盡?在農村這事他聽的見到的多了。但是,現在再回劉桂華家是不可能了,因為他自己已經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了。

想到這裏,他覺得自己現在唯一的出路隻有去廣東了。對,去東莞。他現在有錢有路費了,可以去東莞找劉寧的師兄,過不了幾天他和劉寧都出來了。他現在需要掙很多很多的錢,才能回家把劉桂華娶走,劉老兒要的就是錢。主意打定,該去哪兒坐車呢?這裏又是什麽地方?他不知道。最要緊的是肚子餓了。經過這一陣奔跑,他早就饑腸轆轆了。先得去找吃的,把肚子填飽再說。

謝鵬飛走出林子,遠遠地望見前麵有一座村莊,早晨的炊煙在陽光下正嫋嫋升起。

謝鵬飛走過一座小石橋,他見村邊一棵大榕樹下,有一座小小的土地廟,還有幾支香正在香爐上靜靜燃燒著。他環顧四下無人,趕忙整肅衣服,跪在香案前。心中默默地說:土地爺神在上,弟子謝鵬飛跪告神明,保佑我此去廣東一帆風順,找到好的工作。再保佑我日後發大財,好早日迎娶劉桂華回家。神明在上,我對劉桂華癡心不改,我決不會拋棄劉桂華另娶。神明在上,蒼天作證!

他跪在地上喃喃自語著。兩個小孩趕著兩隻水牛從旁邊經過。

高個小孩說:“這人怎麽啦?”

矮個小孩說:“我看這人像個癲佬!”

謝鵬飛站起身,拍打幹淨膝蓋上的塵土。他圓瞪著大眼,盯著那矮個小孩,凶狠地說:“你再敢罵我是癲佬,老子一腳踢死你!”

兩個小孩怯怯地看著凶巴巴的謝鵬飛,往後退去。矮個小孩一腳踩空,“噗嗵”一聲跌進了坎下的水田裏。高個小孩趕緊把矮個小孩拉起,矮個小孩渾身上下濕漉漉的,像隻泥猴子。他大聲地哭叫起來。

矮個小孩的母親正在附近不遠澆菜,聽到兒子哭聲,趕緊跑了過來。邊跑邊問:“雙發!雙發!你哭什麽?哎呀!你怎麽掉水田裏了?”

“媽,”矮個小孩一指謝鵬飛說,“他說要踢死我。”

矮個小孩母親慍怒地問:“你為什麽要踢死我小孩?你是不是打他了?”

“我沒有打他。”謝鵬飛分辯說,“我在這裏拜神,他兩個罵我是癲佬。我就嚇唬他說要打他,是他自己不小心失足掉進了水田裏。關我什麽事?”

矮個小孩母親問高個小孩:“他有沒有打你們?”

“沒有。”高個小孩說,“我沒說他是癲佬。是雙發說的。”

矮個小孩母親望著離去的謝鵬飛背影。罵自己的兒子,說:“是你自己的嘴賤!你說他癲佬幹什麽?癲佬是不能說的。”

高個小孩問:“癲佬為什麽不能說?”

“說了,癲佬真的會打人。”矮個小孩母親嚇唬說。

2

村東一口水井,一個中年男子正在井裏汲水。謝鵬飛走上前,說:“大哥,討口水喝。”

中年男子把水瓢遞給他,謝鵬飛舀了半瓢水,一口氣“咕嘟嘟”喝完,一抺嘴,說:“你這井水真甜!大哥,這裏離月坪村多遠?”

中年男子笑了,說:“這就是月坪村。”

謝鵬飛嚇了一跳。心想:糟糕!自己跑了一個圓圈,又轉回了月坪村。再一想,不可能。他疑惑地看著中年男子,說:“不對吧?”

“這是瑞山縣的月坪村。”中年男子解釋說。

“哦!”謝鵬飛問:“這裏到羅村月坪村有多遠?”

“到羅村月坪?有四十裏路。”

“好家夥!二十公裏!我這一口氣跑了快半程馬拉鬆了。”

中年男子驚訝地說:“你是馬拉鬆運動員?”

“業餘愛好。”謝鵬飛笑著點點頭,問:“大哥,這村裏有飯店嗎?”

“飯店?”中年男子搖了搖頭,說,“這小村莊開飯店賣給誰吃?你如果是要飯,前麵那家吹吹打打正在嫁女。去那邊要吧,有酒有肉。”

中年男子說完,挑上水走了。

不遠處傳來一陣嗩呐聲。

3

謝鵬飛站在那家嫁女人家的大門口,旁邊是幾個要飯的叫花子。堂屋內傳出一陣嘹亮的嗩呐聲。一個老伯拎著一掛鞭炮在大門外燃放。

老伯燃完鞭炮,一抬頭,正好看見謝鵬飛鶴立雞群般地站在叫花子的旁邊。他趕緊上前拉著謝鵬飛的手,熱情地招呼說:“親戚,走,跟我去裏麵坐,馬上就要開席了。”

顯然,老伯把謝鵬飛當成了貴賓。也難怪,女方家辦酒席,男方女方來的賓客有四五十桌之多,誰又認識誰呢?謝鵬飛也不客氣,跟在老伯身後,徑直往裏麵走去。

“波仔。”老伯吩咐一個幫廚的後生仔說,“你去廚房打一盆肉菜,分給大門外那幾個客人。”

波仔問:“民叔,大門口哪有幾個客人?”

“那幾個端著碗拿著打狗棍的。”

“那不就是幾個要飯的叫花子嗎?怎麽成了客人?”

“噓!小聲點。”大伯壓低著聲音,說,“大凡辦喜事,來的都是客,不可怠慢。去吧,要有肉有魚有鴨有酒,好好打發,一視同仁。”

老伯交待完,帶著謝鵬飛走進大廳。那家宴席辦得很大很排場,客廳,院子裏,街上,一路走來,都是酒席。謝鵬飛估算了一下,總有六七十桌之多。老伯把謝鵬飛安排在一個中年人身邊的空位坐下。交待說:“廖昌,這位客人坐你這裏,關照一下。”

老伯交待完後,就走了。

廖昌真把謝鵬飛當成了貴賓,趕緊從桌子上拿起一包煙,抽出一支,很客氣地遞給了謝鵬飛。謝鵬飛剛接過,旁邊一個年輕人馬上就用火機給他點火。謝鵬飛吸了一口煙,徐徐地吐出。此時此刻,疲憊和煩惱頓時煙消雲散,隻有一陣饑餓感襲上心頭。

宴席開始,上菜了。廖昌拿起筷子,邀請謝鵬飛說:“老表,來,動筷。”

謝鵬飛正饑腸轆轆,他跟大家謙讓了一下,便狼吞虎咽起來。

廖昌又端起酒碗,邀請謝鵬飛說:“老表,來,喝酒。”

謝鵬飛端起酒,和廖昌碰了一下,一飲而盡,就起身去盛飯。他實在太餓了。

廖昌問:“老表,你跟月民是什麽關係?”

謝鵬飛把一塊紅豬肉吞下,說:“我跟聿明是結拜同年。他是大哥。”

“同年?”廖昌一怔,疑惑地問:“不可能吧!月明今年五十三,你也五十三?”

“你說的是哪個聿明啊?”

“就是剛才帶你過來的老姚,姚月民。”

“搞錯了。”謝鵬飛連忙解釋說,“不好意思!我跟他是一般關係。他兒子老婆的表弟同學的姐姐,跟我同年哥的姐姐的老公,是最要好的同班同學。”

“哎喲!”廖昌摸著頭說,“老表,你這麽繞來繞去,把我繞迷糊了。你的意思是說,你認識姚月明他兒子的小舅子,對吧!”

“是這麽個意思。”

廖昌連忙遞上一支煙,說:“失敬!失敬!本人姓廖,名昌,你就叫我老廖吧。”

謝鵬飛說:“不用客氣,我叫謝鵬飛。”

“謝老表,”廖昌嘴湊到謝鵬飛耳邊,低聲說,“我們兩個也是有緣,一見如故。這樣吧,酒席馬上就散了,你到我家裏坐一坐怎麽樣?”

“你家在哪裏?”

“我家就在前麵那個村莊。”

謝鵬飛酒足飯飽,打了一個嗝,說:“我今天有事,要趕往贛州去一趟。所以,你家我就不去了,改天再說吧。”

“你今天去贛州?”廖昌驚喜地說,“太好了!這兒沒有車。要去贛州,都要到我們村西頭的大榕樹下等車,去贛州的車很多。所有我們縣發往廣州、東莞、深圳的班車,都路過我們村,都可以捎上你去贛州。”

“那太好了!我跟你走。”

4

兩個人並排出了月坪村,邊走邊聊,就像一對久別重逢的親密戰友。

“謝老表,我有一事相求。”

“你說。”

“是這麽回事,” 廖昌說,“月明的親家是市公安局副局長,那可是個響當當的人物。我有一個大兒子,前些時候,他在贛州被抓了,現在正關在看守所。姚月民兒子的小舅子,就是副局長的兒子嗬!麻煩你能不能跟我疏通一下關係?”

謝鵬飛見廖昌說出這麽件大事來。心想,自己有這麽大的能耐嗎?自己如果有這麽大的能耐,早就抱得美人歸了,也不會被人家追得落荒而逃,惶惶然像喪家之犬!自己連副局長兒子的屁股都沒摸過,還能拍上這馬屁!但他又不好回絕廖昌,便問:“你兒子犯了什麽案子?你應該去求姚月民,他跟副局長是親家喂!”

“姚月民不肯幫忙。他說我兒子犯的是強奸未遂!是大案子。”

謝鵬飛嚇了一跳,這不是引火燒身嗎?他兒子是強奸未遂就進了號子,萬一劉更父女倆去公安報案,自己就是強奸已遂了,抓進看守所,就和他兒子成了難兄難弟。自投羅網,這事萬萬不能!但看著廖昌哀求的眼光,又不忍心拒絕,隻好說:“好吧!回頭我找熟人先幫你打聽一下。你兒子叫什麽名字?”

“叫廖福。幸福的福!”

“好,我記住了。廖老表,這事能幫我一定幫你。”

兩個人說著,不知不覺地來到了村南頭大榕樹下。

“多謝你!”廖昌激動地說,“謝老表。既然你今天不去家坐,你稍等一下,我回趟家馬上就來。”

廖昌說完,撒腿往自己家裏跑去。

謝鵬飛在路邊也隻等了十分鍾時間,廖昌就氣喘籲籲地跑了回來,手上多了一個小布袋。

“謝老表!”廖昌喘著氣說,“沒有什麽東西給你。時間匆忙,這是一包炒好的花生,煎的米果,你帶著路上吃。”

“廖大哥,你太客氣了。”謝鵬飛感動地說。

“我兒子這事,還望你多多上心。”

“你放心,廖大哥。”謝鵬飛手向遠處一指,說,“看!班車來了。”

一輛紅色的大巴車,很快開到了眼前。廖昌從口袋裏拿出一張百元大鈔,連布袋一起塞到謝鵬飛手中,說:“謝老表,這點錢給你做路費。等我兒子那事辦成了,我一定會重重地酬謝你的。”

謝鵬飛真誠地推辭說:“廖大哥,吃的我帶走,錢就不用啦。”

“帶上,帶上。”

“去東莞的趕快上車啊。”車上的乘務員在催促。

謝鵬飛隻好把錢裝進褲袋裏,提著小布袋上車。他不自覺地掏出了那包錢,買了一張到東莞的票,把剩下的錢也塞進褲袋裏。他見旁邊靠窗有一個空位,便占了。和他睡一起的是一個和他年紀相仿白白淨淨的年輕人。兩個年輕人在一起,自然就攀談起來。

那人問:“老表,你貴姓?”

“免貴姓謝,叫鵬飛。你呢?”

“我叫尹貴生。”尹貴生說,“謝老表在東莞哪裏發財啊?”

“我是第一次出來打工。”

“你是做什麽的?去哪個鎮?”

“做泥工的。想去虎門找一個朋友。”

尹貴生笑了,說:“做泥工好啊,工資高,包吃住一天二十多塊。我有一個表哥,是個包工頭,帶著幾十個泥水匠就在厚街一個大樓工地上做工。他有錢哇!脖子上掛一串這麽粗的金項鏈,手指上戴兩顆這麽大的玉石金戒指,開著小車,整天沒事就泡妞。”

“尹老表。”謝鵬飛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將來,高興地說,“我們都是贛州人,真正的老鄉嗬!俗話說,親不親,家鄉人!到東莞後,你一定得幫忙介紹我去你表哥那裏上班啊。”

“沒問題,小事一樁。”尹貴生拍著胸脯保證說。

倆人頓時拉近了距離,有說有笑的。謝鵬飛把布袋裏的花生米果拿了出來,兩個人邊吃邊談,無話不談,居然成了好朋友。

5

謝鵬飛看著公路兩邊黑黝黝的山峰飛速地往後退去。時間已經是下半夜一點了。車上的大部分乘客都已經睡了。他看了看身邊的尹貴生,剛才還侃侃而談,一轉眼,現在是鼾聲大作。謝鵬飛仿佛被感染了似的,頓時,一股睡意襲上心頭。他伸了一個懶腰,裹緊了被子,不一會他就沉沉地進入了夢鄉……

謝鵬飛西裝革履,衣著光鮮,春風得意。他提著一隻漂亮的公文包,走下小轎車,徑直走向劉桂華的家。

劉桂華家空無一人,他站在院子中間,喊著劉桂華的名字,竟無人答應。

“桂華,我謝鵬飛回來了!我從廣東東莞回來了!我把彩禮帶來了!”

謝鵬飛推開劉桂華的房間,猛然看見劉桂華正用一條白布,吊在房間的梁上。謝鵬飛大吃一驚,丟下皮包,衝上前去,把劉桂華解救下來。他把劉桂華放在**,隻見劉桂華悠悠地醒了過來。劉桂華望著他,兩眼無助地流著淚。

“桂華,你為什麽要這樣?”謝鵬飛激動地說,“我從東莞回來了!我已經發財了!我把彩禮給你帶回來了!”

“晚了,”劉桂華幽幽地說,“一切都晚了。”

“不晚,明天才夠兩個月。”

“我爸已經把我嫁給了一個我不愛的老男人。”

“這怎麽可以?”謝鵬飛大聲喊道,“你爸不是人!他不遵守承諾!他出爾反爾!他欺騙了我!”

謝鵬飛說著,拿出幾遝鈔票,說:“看,桂華,我現在有很多錢,我一定要娶你!”

“鵬飛”桂華搖著頭說,“你走的時間太長了。現在,再多的錢又有什麽用呢?我真的已經嫁人了。”

“不!你已經是我的女人。”謝鵬飛倔強地說。他緊緊地抱著劉桂華,生怕她跑了。身子緊跟著壓了上去……

“喂!你醒醒!起來下車,東莞到了。”

乘務員的一聲大喊,驚飛了謝鵬飛的南柯一夢。謝鵬飛翻身坐起,揉了揉惺忪的雙眼,見女乘務員正站在自己身邊。他環顧車內,空****的,車上所有的乘客都已經下車了。他伸手去拿掛在衣鉤上的小布袋,小布袋不見了。他心裏一驚,下意識用手去摸自己的褲袋,褲袋被刀片割開了,裏麵的錢不翼而飛。他媽的!尹貴生是小偷。

謝鵬飛問:“乘務員!我旁邊那個人在哪裏下的車?”

“記不得了。”乘務員搖著頭說,“這是東莞總站,是終點站。下車吧!”

謝鵬飛隻好下車。

謝鵬飛快速地走進候車大廳,轉身看了一圈,猛然發現前麵一個拉著拉杆箱的年輕人,穿著牛仔褲,從後麵看非常像尹貴生。他幾步竄到那人身後,左手抓住那人的右肩。喊了一聲:“尹貴生!”

那人一回頭,謝鵬飛愣住了,不是尹貴生,是一位妙齡美眉。

謝鵬飛連忙說:“不好意思啊!我認錯人了。”

那女子惱怒地用白話罵了一句:“畸形!”

謝鵬飛聽不懂白話,轉身走了。他在候車大廳找了一圈,沒有找著尹貴生,他走出了站外。天還不亮,一個又一個拉客的黑車司機,詢問他去不去一個又一個他都不熟悉的地方。他問一個司機,去虎門要多少錢?對方張口要五十,他搖了搖頭。後來又減到四十,他走開了。他清楚,他已經沒有四十塊錢了,身上幹幹淨淨。什麽老鄉!他第一次出遠門就叫小偷老鄉偷了,偷得身無分文。在這個陌生的舉目無親的城市,謝鵬飛第一次感到自己那麽惶恐,那麽孤獨和那麽無助。

謝鵬飛點著一支煙,坐在站外一個花池台上抽著。

一個中年胖子走近謝鵬飛。問:“老鄉,找工的?”

老鄉?謝鵬飛現在一聽到老鄉兩個字,心裏就是一悸。謝鵬飛抬眼看了那人一眼,第一

印象是那人長得像極了他的一個本家叔叔,慈眉善目,一張笑臉,像個彌勒佛。他“嗯”了一聲,算是認可了答應了。

“找著了嗎?”那人坐在他身邊,掏出一包“紅雙喜”煙,遞了一支給謝鵬飛,自己拿一支,向他借火。

“還沒有。”謝鵬飛接過煙,說。並把手上火機打著,替那人點煙。

“你是幹什麽的?”

“在家做泥水的。”

“老鄉,老家是哪裏人?”

“江西贛州。”

“江西老表。”中年人一笑,更顯得和藹可親,說道:“我是湖南郴州。好哇!江西湖南,山連著山,水連著水,親如一家人,比一家人還親。都是老表!”

謝鵬飛問:“你也是找工的?你貴姓?”

“不!我是找人的。我姓蔣,你就叫我老蔣。”老蔣蹲在謝鵬飛跟前,說,“我們工地正需要大量的瓦工木工鐵工砼工。”

“在那裏?多少錢一天?”

“在塘廈。是個大工地,瓦工一天包吃包住二十塊!”

“那地方遠嗎?”

“看來,你是第一次來東莞的啊?”

謝鵬飛點了點頭,他把老蔣給他那支煙點著,吸了一口。心裏讚道:好煙!廣東的煙都比我們江西的好抽。說:“是啊!第一次。”

“不遠,靠深圳。”老蔣把煙頭一扔,站起身說,“如果你想去就跟我走。那邊還有五個人,也是去幹工的。不用你買票,我出車費帶你們去。”

謝鵬飛跟著老蔣,來到了另外五個人那裏。謝鵬飛當時的想法就是,隻要有活幹有飯吃有錢掙有地方住,我就跟你走。怕什麽?反正自己是身無分文,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老蔣交待六個人,說:“你們在這裏等一下,別走散了,我去叫個車來。”

老蔣去叫車了。謝鵬飛問了一下另外五個人,都來自不同的地方。一個三十多歲的黑大胖子,姓耿,來自河南。一個四十出頭的,姓胡,和一個十六七歲瘦瘦的孩子是叔侄倆,湖南人。另一個來自江西九江,還有一個來自湖北。

不大一會,老蔣乘坐一輛破舊的小麵包車來了,他拉開車門,叫大家上車。

6

麵包車開出東莞市區,往東南方向駛去。

天剛放亮的時候,麵包車開進了一個小院落。老蔣下車,徑直進入一個房間。一會兒出來,他把車上六個人叫下來。老蔣說:“諸位老鄉!工地到了,下來吧。”

房間裏出來一個粗矮的四十來歲的黑胖子,滿臉橫肉。他身後跟著四個手臂上都有刺青的年輕人,一個個橫眉豎目。老蔣介紹說:“諸位工友!這是你們未來的覃老板。以後大家好好跟著覃老板幹,保證你們個個都發大財。”

老蔣說完,一個人上車走了。

覃老板說:“你們把行李搬到工棚裏,一起吃早餐。七點半上工。”說完,給後麵的四個年輕人使了個眼色,轉身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四個年輕人上前像趕鴨子樣把六個人趕進工棚,把門一關,為首的強哥說:“各位老鄉!我們公司有規定,每個進來的工人都要把錢和證件全部交給我們公司保管。等你們辭職不幹了,公司會如數還給大家。好,現在一個個地來,不許私藏。”

謝鵬飛吃了一驚,他在最後,趁人不注意,把身份證塞到床板下麵。

“咋回事?”老耿氣憤地說,“為啥一進工地就要搜身?”

老胡說:“搜就搜吧!反正身上沒錢。”

前麵一個個搜完後,強哥說:“該你了,自覺點!”

謝鵬飛走上前,說:“我是什麽也沒有。晚上在車上睡著了,一覺醒來,錢,身份證,行李,統統叫小偷拿走了。”

“你算是無產階級了。”強哥嘲弄地說。

一個打手摸遍了謝鵬飛身上所有口袋,失望地罵了一句:“滾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