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場

大中路。日本士兵、龜田三本 、張九成

日本士兵 (從前麵氣喘籲籲跑來)報告龜田少佐,一個中國老百姓說他發現了劉龍平。(指了指背後)那個老百姓說,劉龍平和一個漂亮女人,他們正在往牛屎碼頭方向趕去。

龜田三本 八嘎,你們幹嗎不即刻攔住他,你們幹嗎不趕到牛屎碼頭打死他?不不不,今次我一定要將劉龍平生擒到手。我要打斷他的腿,我要讓他以後永遠都跑不掉!先不要打草驚蛇,他一定還有同夥在附近埋伏。劉龍平打掉了我一隻耳朵,他還欠我一隻耳朵,我今次一定要他給我一隻耳朵!那個中國老百姓呢?他在哪裏?馬上押他來見我!

日本士兵 (回頭)——老百姓,你過來!(指著站在不遠處的張九成)龜田君,他就是向我們報告的中國老百姓。

龜田三本 你們有沒有搜查過他的身體?他身上有沒有藏有什麽武器?

日本士兵 搜過了,沒有。

龜田三本 很好!(見張九成瑟瑟縮縮走到眼前)喂,老百姓,你說你剛才見到過劉龍平?

張九成 太君,我剛才從騎樓樓前麵那條牛屎巷經過,我真的見到了劉龍平。劉龍平是劉福源的兒子,劉福源就他一個獨生子。當然,劉福源還有一個女兒,她叫做劉美花。劉福源的大老婆五年前就已經死掉了,去年他又聚了一個小的。我不清楚他女兒劉美花現在在哪裏,她到哪裏去了,她現在在幹些什麽,我隻是聽到過別人說,她嫁給了一個外地商人,這兩年她卻沒有回來過。反正,這兩年我從來都沒有見過她。可是,這個劉龍平我倒是有點兒知道,聽說他是遊擊隊隊長,他還是共產黨。我聽說,舉報劉龍平可以領賞,所以,我剛才一見到他就······

龜田三本 ——有賞,有賞,當然有賞啦!(把一塊銀元從袋裏掏出來,遞過去)你先將這幾塊銀元拿去,過一陣,等我把劉龍平擒住,我再將大把大把銀元賞給你。你叫什麽名字?劉福源是一個什麽人?他是幹什麽的?你怎麽知道劉龍平是劉福源的兒子?你怎麽知道劉龍平是遊擊隊,他是共產黨?劉福源是不是也是遊擊隊,他是不是也是共產黨?

張九成 多謝太君,多謝皇軍,你真是我的再生父母,是我救命恩人。太君,我叫張九成,因為我每日三餐都要飲大半碗燒酒,所以很多街坊又叫我做大酒缸。我家跟劉福源的屋子隻隔著兩條街一條巷,他在馬王街,我在四方井,我和他是一塊兒長大的。我們小時候經常在一塊兒玩。我們是親戚。我母親和他母親是表姐妹。我比他大兩個月又有三四天。他要叫我表哥,我要叫他表弟,我怎麽不認得他?我怎麽不認得他的兒子劉龍平?(換了一下腳步)我又怎麽不知道劉福源原來的老婆死掉了,他現在又聚了另外一個二太太?劉福源的命比我的命好,我現在是一個酒鬼,一個窮鬼,劉福源現在是一個有錢人,一個富翁。反正他比我有錢,比很多人都有錢。(撓了撓頭)——他有一間好大的屋,他有一個管家,一個丫環,還有一個幫工。他有一間專門賣六堡茶的茶莊,那間茶莊的名字叫做六福源。我是說,他那間大宅子前麵有一個很大的庭院,他那個庭院前麵對著大街,還有一個很大的鋪麵,那個大鋪麵就是他的六福源茶莊。劉福源是專門做六堡茶生意的老板,他那個茶莊的名字,就是他的名字在前麵再加一個六字,六字就是六堡茶的意思。不過,隻要你看見他經常穿的那件補了又補的長掛衫,就知道他千真萬確又是一個吝嗇鬼,一個小氣鬼。平時我叫他施舍給我一個銅板,他都不會給。我隻要他一個銅錢,他都舍不得。還有,在逢年過節的時候,我叫他給我一點兒茶葉,即使是那些發了黴的老茶婆,他都不肯給。他寧願扔掉燒掉那些爛茶葉,他都不會給我。所以,這樣一個小氣鬼,這樣一個吝嗇鬼,我看不會是共產黨遊擊隊。共產黨遊擊隊怎麽收留這樣一個吝嗇鬼小氣鬼?可是,他兒子劉龍平卻是遊擊隊共產黨,絕對是真的。我聽說,因為他還是遊擊隊的隊長,所以他的褲腰帶裏天天都掛著一支左輪子手槍。(挖了一下耳朵)我還聽說,上兩個月,他還把一個皇軍的耳朵一槍打掉。

龜田三本 混蛋!剛才我一眼瞧見你這個混蛋,一見到你這副熊樣,我就知道你一個酒鬼、一個窮鬼,一個病夫!混蛋,我的耳朵就是劉龍平一槍打掉的!我要他賠我一隻耳朵!張九成,大酒缸,你剛剛說什麽?劉福源是一個大老板?他有一個叫六福源的大茶莊?他是一個專門做六堡茶生意的大老板?

張九成 (點頭)是的,是的,太君,我家裏的衣服全部都被老鼠咬爛了,現在穿在我身上的這件黑布衫,還是我從街上撿來的。我已經沒有錢去刮胡須和剃頭發,我早上還去偷了人家三幾兩白酒來喝,我確是一個酒鬼,一個窮鬼!我這個窮鬼怎麽敢欺騙你們大日本皇軍?劉福源千真萬確有一個六福源茶莊,那裏有很多六堡茶,他還藏有很多六堡茶,他的確是一個做六堡茶生意的大老板。他的茶葉以前還賣到過上海和天津,還賣到過香港和澳門,我聽說,還賣過到馬來西亞和你們大日本。太君,您有聽說過六堡茶嗎?你有喝過茶嗎?你有喝過我們這裏的六堡茶嗎?我們的六堡茶是好喝到不得了的一種茶,又香又醇,不單單能夠提神祛濕,還能夠醒腦醒酒,太君,要是你喝醉酒的話······

日本士兵 (踢一腳張九成的腿)混蛋!你這個酒鬼窮鬼,你竟然敢汙辱我們大日本皇軍?你怎麽說我們龜田少佐沒有喝過茶?你怎麽說我們少佐會喝醉酒?

張九成 (擱兩巴掌自己的臉)皇軍,我說錯了,我說錯了,我以後不敢了。(又被那個日本兵狠狠踢來一腳,跪下去)哎呀,痛死我了!哎呀,我的腿要斷了!

龜田三本 大酒缸,站起來!(拍拍張九成的肩膀)張九成,你是良民,你現在已經是我們大日本皇軍的朋友,你現在給我聽好了,你現在就站在這裏,等我把劉龍平捉到手以後,你就帶我們到他那個大茶莊裏去。(扔一塊銀元到張九成手上)——好啦,好啦,剛才我的士兵打了你,踢了你兩腳,我再補償一塊銀元給你,你去買些狗皮藥膏貼一貼吧。可是,我還有一些問題要問你,你一定要老老實實回答我。

張九成 (將銀元塞進布袋裏)多謝太君,謝謝龜田少佐,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再生父母。問吧,太君,我一定把我所知道的通通都告訴您,我對天發誓,我絕不隱瞞太君,我絕對不會隱瞞皇軍。

龜田三本 (揪住張九成的手臂)你認得和劉龍平一起去牛屎碼頭的那個漂亮女人嗎?他們去牛屎碼頭幹什麽?有沒有其他共產黨遊擊隊埋伏在牛屎碼頭裏?

張九成 是,是,太君。可是,可是我確實不認識和劉龍平一起去的那個女人,反正她不是劉福源現在的老婆白豔霜,她又不是他那個傭人丫頭吳碧蓮。那兩個女人一個很白很肥,一個很瘦很高,可是,剛才那個女人又結實又漂亮,她有兩條粗辮子,她的臉蛋上還有兩個小酒窩,我估計她也是一個遊擊隊。我今天一大早就到大東酒家後麵那條巷子裏喝酒,我還沒有到過牛屎碼頭,不過,我以前也極少到那個爛鬼碼頭,因為那裏連一條死魚都沒有,特別是你們大日本皇軍到來之後,所以······

日本士兵 ——混蛋,難道是我們把那裏的魚搶光殺光嗎?

張九成 不是,不是,我怎麽敢說你們搶光殺光那裏的魚?是近日來,你們的鐵蛋一扔下來,轟、轟、轟,那裏的魚就跑光死光了,那裏就沒有船家再敢出去打魚捕魚了。哎喲,龜田太君,我的手臂就要被你捏斷啦!

龜田三本 (放開張九成)張九成,你剛才說那個女人是遊擊隊?

張九成 太君,我可不敢肯定那個女人是遊擊隊,那裏一定埋伏有其他遊擊隊,反正我剛才從騎樓城前麵經過,我見到了劉龍平和那個女人,他們一邊說話,一邊往牛屎碼頭去,不過······不過······

日本士兵 ——混蛋,別吞吞吐吐,快說!

張九成 是,皇軍。我今天早上在大東酒家背後那條巷子裏飲酒,我聽到另一個酒鬼說,今天一大早,有一個人把一大船六堡茶運到這裏來,我是說運到牛屎碼頭來,我估計就是那一大船六堡茶,劉龍平才趕到那裏去的。那個運茶來的就是六堡鎮的潘老漢,潘老漢的茶葉一直都是賣給劉福源的。

龜田三本 潘老漢是什麽人?他是不是遊擊隊?

張九成 潘老漢是六堡鎮裏一個茶農,也是一個船夫,又或者是一個茶販子。因為,他經常把他的茶葉從六堡鎮運出來,有時又去別人那裏收購茶葉運出來。他住在六堡鎮的深山野嶺裏,他肯定不是遊擊隊,不過,據說那個人有點野蠻,他很凶,他與山裏的土匪有來往,有交情,很多開茶莊的都怕他。

龜田三本 那麽,劉福源一定也在那裏了?(一揮軍刀)全體往後轉!前進,牛屎碼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