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護士

大狗隨二狗下山,接了六個紅軍傷員上來,請來土郎中醫治,但有些是槍傷,已經化膿,根本不見好轉,急得大狗哇哇叫,大聲罵天罵地,可不能讓紅軍死在黃石頭寨上,這樣對不住二狗的托付呀。

有個受傷比較輕的紅軍戰士說:“這些草藥不管用,必須有西藥,打針的藥水。”大狗說:“嘛西藥?嘛藥水?”紅軍戰士比劃著怎麽樣怎麽樣,但大狗就是不明白,紅軍戰士說:“這樣吧,你找那些畫著十字的醫院,問醫生說消炎止槍傷的醫生就知道了。我給你寫幾個字,按這個字找藥吧,”紅軍戰士叫大狗拿筆和紙來,大狗尷尬地說,沒有。紅軍戰士想了一下,說:“拿一點柴炭和白布來。”大狗叫人拿了根柴炭和一塊白布,紅軍戰士用正楷在白布上寫了:“阿西匹林”四個字。大狗雖然沒有什麽文化,但畢竟上過私塾,也多多少少認識一些字,反正不認識也沒所謂,照著這幾個字來找就可以了。

大狗帶了選了一個自己比較滿意的後生仔跟自己下山,又來到全南縣城,縣城很小,找有十字的醫院並不難,但難的是,穿這一身對襟衣服,這樣胡子拉碴的,進這堂堂的醫院還真不自在,總覺得別扭。

大狗對隨從說:“小五,你看我這樣進去合適嗎?”

小五說:“二當家,不太合適。”

大狗抓抓頭,說:“小五,你幫我想想辦法。”

小五說:“二當家,我是全南本地人,走,小五帶您去一個地方。”

大狗說:“去哪?”

小五說:“二當家你跟我去就明白了。”

小五把二狗帶到了一扇門前,門上寫著:“理發”兩個大字。大狗看看這理發店還是比較高級的,有些猶豫,小五把他推了進去。

理發店的師傅熱情的招呼大狗二人,問誰要理發,小五指著大狗說:“我家少爺。”大狗想,我怎麽成了你家少爺了,但看到小五對他使眼色,隻好按小五的意思坐在一扇大鏡子麵前的轉椅上。小五指著牆上的畫說:“我家少爺要理一個和這張畫男士一樣的發型。”大狗轉頭狐疑的望著小五,想說什麽,小五對他眨眨眼,大狗隻得把話吞了下去。

理發師傅給大狗洗頭,理發,修須,刮胡,忙了好一陣,鏡子裏大狗好像在不停的變化,大狗自己都吃驚,鏡子裏的是不是我大狗呀?摸摸臉,揉揉眼,鏡子裏的人也同樣摸摸臉,揉揉眼,是自己呀。

小五給了錢理發師傅,理發師傅連聲道謝,恭送出門。

小五說:“這樣還不行。”把大狗帶到一家成衣店,幫大狗挑選了一套深藍色的中山裝,白襯衫。穿上中山裝白襯衫的大狗,更覺得身材挺拔,英氣逼人,但看看大狗雙腳,中山裝配一對髒兮兮的布鞋,不倫不類呀,小五笑著說:“少爺,還差一點。”

進了鞋店,小五挑選了一雙深棕色皮鞋給大狗穿上,小五左看右看大狗,嘖嘖稱讚:“少爺,真是威武,帥氣。”而大狗反而覺得一身的不自在,走路都有些扭扭捏捏。

返回醫院門口,大狗覺得還是有不對勁的地方,大狗說:“我們嘛理由怎麽找醫生?”小五輕輕地在他耳邊說了一些。大狗轉到角落,抽出一把匕首,往自己左手掌插了一刀,鮮血流了出來,大狗扔掉匕首,右手捂住左掌,走進醫院。

醫生查查大狗傷勢,說:“包紮後,給你幾粒消炎藥就可以。”

大狗說:“不行,我要打針,要打阿阿——匹林西。”

醫生說:“阿西匹林,不用打,你的傷不重。”

小五趕緊說:“醫生,我家少爺體質太差,有一次,給蚊子咬了一口,都發炎發熱,差點沒了命,後來到縣城打了阿阿——匹匹——林,才好了。”

醫生滿臉不解,說:“你家少爺身體很強壯呀,不至於吧?”

小五說:“至於至於。”

推推大狗後脊,大狗會意說:“醫生,您看我外表身強體壯,其實我內部全是病,從小就是,所有醫生都說是這樣。”

醫生說:“好吧,給你開消炎針,不過這些西藥很貴,看你像有錢人,應該付得起吧。護士,你把他帶去那邊打針。”

一個護士走進來,大狗一看,整個人都軟了,差點站不起來,這是護士嗎?這不是夢中的仙女下凡嗎?大狗心怦怦直跳,在夢中還是在天上見過如此好看的妹仔?

“先生,過來這邊打針。”柔軟清亮,像幹燥的田丘灑落甘雨。大狗傻了,居然沒聽清護士說什麽,護士輕輕拍拍大狗的肩,“先生,這邊打針。”小五戳戳大狗的脊梁,說:“少爺,護士叫你去打針!”大狗如夢初醒,跟著護士身後進了注射室,大狗在後麵看著護士婀娜多姿的身形,又如入夢般。護士叫大狗坐下扒掉褲子,轉身找針筒,一邊說:“好的,先生,給你打消炎針。”

護士轉過身,發現大狗握把手槍正對著她,槍口卻在發抖,護士吃了一驚,但她馬上鎮定下來,說:“你幹嘛?”水汪汪的像大海一樣深邃的眼睛望著大狗,簡直要把大狗淹沒了。

“打劫”

“打劫什麽?”

“消炎藥。阿阿西匹匹林。”

“要阿西匹林幹嘛?”

“救人。”

“救誰?”

“紅軍。”

護士問,大狗答,一點抗拒力都沒有,好像就應該這樣回答一樣。

大狗輕輕地推開護士,把那些針劑往口袋裏塞。

“你知道要哪些具器嗎?”

“不知道。”

“針筒。”

“哦。”大狗接過,

“棉簽。紗布。”

“哦。”又接過。

“砂輪。”

大狗接過來。

“手術盒。”

大狗又接過來。

“酒精。”

護士遞一樣他接一樣,好像在他們是商量好了的,根本就不是搶劫和被搶劫的關係。

“這盒阿西匹林你已經拿了,可以了。”

大狗說:“謝了。”用白布卷起來所有物品,挎肩上拔腿就走。

“慢。”大狗聽到護士的話,停了下來。

“你還有一樣沒帶。”

“嘛沒帶呀。”

“沒帶我呀。”

“沒帶你?”大狗糊塗了。

“你知道這些藥怎麽用嗎?針怎麽打嗎?”

“是喲。那我怎麽帶你?”

“你不是劫匪嗎?劫我呀!”

大狗過來抓住護士的肩膀,用槍指著護士的後背,他不敢用力,生怕弄痛護士,出了注射室,大聲喊:“我們是黃石頭的土匪,打劫!”小五見狀也拔槍護在大狗背後,大喊:“打劫,我們不傷人,隻打劫,讓開!讓開!”

醫院的人早聽過黃石頭土匪的厲害,嚇得臉色都白了,蹲了下去,根本沒人敢阻擋,大狗和小五順利地出了縣城。

警察局的人接報後,慢吞吞來了,做了些登記問話,就走了,丟下一句話:“等消息。”估計這消息要等到地老天荒。

帶護士出了縣城,急急奔走一段時間,可惜護士小姐畢竟是妹仔,走一陣就走不動了。大狗把劫來到物品交給小五背著,覺得縣城到黃石頭寨太遠了,帶著護士,都不知嘛時候才到,於是就買了一輛牛車,讓護士坐上,自己和小五輪流牽著牛走。

起初一般的路牛車還能走,漸漸進入林區,山路又陡又窄,牛車走不了了,大狗不得不叫護士下來,把牛拴在一塊草坪的小樹上,牛團團轉還能吃到草,不至於餓死。

大狗帶著小五和護士,繞來繞去,把護士繞暈了。大狗不好意思地說:“護士,沒辦法,我們為了防止政府軍來圍剿我們,就弄了這麽多名堂。”護士笑了笑,露出兩個深深的酒窩。大狗覺得自己又掉入酒窩裏了,醉了,一會覺得自己喝醉了,一會覺得自己做夢了,一會覺得上了仙界,一會又覺得自己被水淹了,反正大狗覺得自己今天不是去搶劫,倒像人生經曆了一次洗禮,重新活了一遍,整個人都變化了,從來沒有體驗過這麽神奇的美妙的感覺。

到了黃石頭洞下,護士根本就沒這種體力爬上去,大狗急了,想不到辦法,一直在拍自己的腦袋。

小五說:“少爺,有辦法!”

大狗說:“嘛辦法?快點說!”

小五意味深長地說:“少爺,你背護士上去呀!”

大狗一想也是,但有怕冒犯了護士,人家可是天仙下凡一樣的細妹仔呀!大狗嘴裏說:“你這是嘛狗屎辦法。”

小五對護士說:“姐姐,你看我家少爺背你上崖怎麽樣?”

護士嫣然一笑,說:“你家少爺不願意呀。”

大狗急忙說:“我願意我願意!但你要抱緊我,我怕你掉下來。”

小五說:“少爺,你用帶子把姐姐和你綁一下,不就放心了。”

大狗不好意思地笑了,征求護士的意見,護士點點頭。於是大狗背起護士,護士緊地抱著大狗的肩脖,圓圓的胸膛壓在大狗的背上,吐氣如蘭,香氣若有若無,大狗感覺整個人都要飛起來了,上軟梯好像不用力,瞬間就上去了,放下護士,回頭看小五,他還剛剛開始一隻腳踏上軟梯哩。

護士說:“你這身功夫厲害呀!”大狗傻乎乎地笑了,心裏比蜜還甜一百倍。

一會小五也爬上來了,上麵的人收起軟梯。護士說:“傷員在哪裏?快帶我去。”大狗說:“跟我來。”於是三人來到紅軍戰士床前。

大狗對紅軍戰士說:“兄弟們,我帶人來看你們了。”輕傷的紅軍戰士都站了起來,重傷的紅軍挪挪身子,點頭示意。

小五把醫用工具放在桌子上,擺了開來。

護士檢查了一下紅軍重傷員的傷口,說:“感染了,要消炎。”叫小五遞過酒精和棉簽,棉簽蘸上酒精慢慢清洗傷口,神情專注文靜溫暖,大狗看著護士非常立體的側影,高高的鼻梁,略微凸出的紅潤的嘴唇,胸部自然凸出的弧形,當累了時,她站起來,伸一下懶腰,頭往後仰,胸往前衝,腰往前彎,臀部往外鼓,又直又修長的腿,看著這情景,無比舒暢,感覺埋伏在自己體內二十多年的很多柔軟的情感都噗噗往外冒,複活了,生機勃勃。

護士清洗傷口後,又給戰士注射了阿西匹林針劑,然後放心地說:“沒事了,傷員身強體壯,很快就好了。”護士又說:“我走後,沒人會注射呀。小五來,我教你。”小五望下大狗,大狗點點頭,小五愉快地跟護士姐姐學習打針,小五還真是神了,一學就會。

弄完這一切,大狗叫人煮飯給護士吃,護士說:“喝點粥吧。”於是大狗叫煮粥。

護士正喝著粥,鄧跳山聽說有護士來了,帶人過來,誇獎了一陣,然後又走了。

大狗和小五又把護士送下山,找到牛車,水牛還在團團轉吃草,載上護士,向全南城走去。

快到縣城了,大狗說:“護士,我們不能再送你了。你自己走回去吧。”

護士說:“好吧,我自己回去了。”

大狗看著護士,依依不舍的,好像有好多話要說。小五說:“少爺,我去那邊看看。”走開了一邊。

大狗看著護士,欲言又止。護士大方地說:“我叫嚴潤玉,你叫什麽名字?”大狗說:“我叫大狗。”嚴潤玉咯咯地笑,說:“我問你正式的名字,讀書用的名字。”大狗想了一下說:“讀私塾時,先生給我寫的是:謝德仁。”嚴潤玉笑靨如花,伸過如玉般的手,要和大狗握手,大狗慌慌張張地握住,真是溫潤如玉般的手啊。

嚴潤玉說:“再見,謝德仁同誌。”嚴潤玉轉身走向縣城,大狗戀戀不舍,偷偷地跟著走了一段,直到見兩個女人,一老一少,看到嚴潤玉後,緊緊拉著她,不肯放手,幾乎帶哭腔說話,不久又見有男有女幾個找過來,大家圍著嚴潤玉,滋滋喳喳地說話。嚴潤玉笑著說了不少,好像在安慰各人,還回頭往大狗這邊望了一望。一夥人就歡天喜地把嚴潤玉擁進了城。大狗這才放心地回來找小五。兩人覺得牛車沒用了,就把牛車送給當地一家很窮的農家。俗話說“牛是農民半頭家”,從天上掉下來一頭大耕牛,這戶農家自然是千恩萬謝。

自此,大狗喜歡向別人說自己大名叫謝德仁,有“德”,品德的“德”,道德的“德”也有“仁”,仁義的“仁”,仁心的“仁”;胡子也要經常刮了,頭發也要經常理了,每次下山,都要換上筆挺的中山裝,亮亮的皮鞋,還偷偷地遠遠地去看了嚴潤玉好幾次,大狗二當家完全脫胎換骨成了謝德仁大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