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逝慈母幼鳥伶仃 迎新人苦男獲助
“她，這是心上的毛病，而且現在藥全部被日本人控製著，想抓也抓不到，就算有，普通老百姓根本也買不起。隻能讓她養著吧。再不能動氣、傷心啦！想辦法，給她一吃點好東西，補一補氣吧。哎……” 郎中給泉珠媽號了脈後，卻無奈地搖頭歎著氣。
戚傳裕冒險進了縣城，幾方懇求，總算給媳婦請回了個郎中。
但戚家又哪裏尋得到一丁點的補品，連雞蛋都沒辦法給產婦和孩子們吃一隻。而泉珠媽的傷心也止不住，諸暨淪陷沒多久，她娘家的兩三個親戚已經在貧病交加中死去，而她的嫂子，為了躲避日本人的追辱，從山坡上滾進泥塘，摔得也隻剩下半條命。
戚傳裕的身體也是越來越差，可家中老小都等著養活，隻能拚命拖了身體能種一點糧食是一點，並帶了木秀和小科夫，想盡辦法在山裏多挑一些野菜糊口。
可諸暨的老百姓畢竟是有血性的！當有村民說似乎看到長田的時候，諸北傳來了新四軍與遊擊隊打日本鬼子的好消息！
朱家阿哥再次來看望長田媽的時候，戚科夫正跟著木秀給長田媽送野菜，親耳聽到了“共產黨”“遊擊隊”這些話。
“多少人家遭了日本鬼子禍害！鬼子，不打走，哪家的香火能保全啊？”長田媽想著看到和聽到的一家家慘劇，也想開了，關了門，認真聽那朱家阿哥說打日本鬼子的細節：“諸北那邊成立了四鄉聯隊，哨兵發覺日本鬼子開了油汽艇往山下湖去，通知了遊擊隊……日本鬼子亂了陣腳的時候，隻能上岸，和那些偽軍，一起往山上跑，想回擊。可是我們的遊擊隊不給他們機會，從天子山到山下湖，給他們迎頭痛擊！”
“後來呢？那日本鬼子跑了沒有？”小科夫聽得著迷，在朱家阿哥低頭吃茶的時候，連連追問。
朱家阿哥笑了，撫摸著他的頭發：“不會讓他們跑的！不但鬼子的油汽艇、拖船、彈藥被遊擊隊繳獲了，而且他們的隊長也被打傷，竄到尚山村，被村民發現報告給了遊擊隊。遊擊隊包圍上去，將他‘砰砰’幾槍，打死啦！”
“太好啦！”“打得好！”小科夫與姐姐木秀不由拍著手高興地叫了起好來。
“嗬嗬，那些日本鬼子和偽軍們怕丟了命，四散而逃。我們的村民也幫著遊擊隊痛打他們，用魚槍、船板又打死了幾個日本兵。”朱家阿哥繼續講著戰鬥的情節，“所以，隻要大家團結一心，堅決抗日，日本鬼子是沒辦法在我們的鄉土上為非作歹的！”
“哎，要是一開始，大家就能這樣，抱成團，像長田說的，國軍和新四軍一起打，日本鬼子來了就狠狠地打，估計那麽多村子，也不會落在日本鬼子的手裏，長田也不會……”長田媽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朱家阿哥猶豫了一下：“長田還活著，隻是去了……”
長田媽驚喜：“啊？長田還活著？是……是真的嗎？……”
……
可短暫的驚喜過後，讓人氣憤又悲傷的消息又傳來了。諸北西鄉聯隊打日本鬼子的第二天，幾百個日本鬼子闖入尚山村，捉去十幾個村民，用酷刑，要他們說出那個日本鬼子隊長屍體的下落。
日本鬼子隨後又侵入西江，在幾個山村**擄掠、殘殺村民、燒毀農房，並四處搜查遊擊隊員。
長田媽在戚傳裕家看望泉珠媽與剛出生的小花，聽到這消息時，又驚又急，想立即進城，找朱家阿哥問問消息，不料遇到了搶東西的日本鬼子。那日本鬼子見長田媽急匆匆的，不由分說，就亂槍將她打死了！
長田媽的屍體好容易被戚傳裕與幾個村民抬回家，泉珠媽看到堂嫂的慘況，心如針紮，痛得喘不過氣來，隻能抱著剛出生不久的小花滿屋裏轉著解痛。日子充滿了疼痛！
戚傳裕草草埋了長田媽，回來聽著老嬤（妻子）揪著衣襟，一聲聲痛苦的呻吟，什麽辦法也沒有，隻能安慰她日本鬼子就快被打走了。
可唇皮泛紫的泉珠媽越來越擔心一家人的安全，難以入睡，隻是一手摟著兒子、一手抱著女兒，坐在床沿不斷地大口喘氣。
“爹！……阿爹！”戚科夫半夜口渴，起來找水喝，忽聽到小妹小花的哭聲，在暗中看過去，隻見：抱著小妹喂奶的母親倒在了**，手痛苦地揪著自己的胸口！也嚇得哭叫起來。
累了一天的戚傳裕趕快爬起來，卻見老嬤（妻子）一手還摟著小花，雙眼瞪得大大的，麵色痛苦，含含糊糊地念叨著：“泉…… 泉珠 ……科……科夫……”就急忙抱下小女兒。等他喊了父母來幫忙，一摸鼻子時卻發現老嬤已經沒有氣息了，可閉不上的眼睛還看著窗外，似乎在等著泉珠歸來……
長田千辛萬苦終於悄悄繞回了家鄉。半夜裏敲不開自家的門，再找到戚傳裕家。滿臉憔悴的戚傳裕看著胡茬肆虐、瘦脫了形、幾乎認不出模樣的侄兒，驚嚇的話堵塞張大的嘴巴。
長田聽說母親慘死的情境，沒有哭，可眼睛血紅、拳頭捏得實緊、渾身顫抖。戚傳裕用稀薄的米湯喂著小女兒的時候，看到了他手臂上的刀傷和槍傷，歎氣道：“哎……，你好好地去打鬼子，你爹媽的墳，我會照應，你兩個妹妹要是回村，我也會幫襯她們。你安心去吧……”
長田聽了，站起來，看了看在戚傳裕身邊，與木秀相依相偎的戚科夫，轉身默默地出了門。
戚傳裕不知道，侄兒這一走，就再也沒有回來了。直到抗戰勝利，戚科夫才知道，他這位堂兄參加了浙東共產黨領導的抗日武裝——金蕭支隊，同日本鬼子與偽軍進行了艱苦而又複雜的鬥爭，經過百餘次的戰鬥，用許多諸暨人的鮮血與生命，換來了抗日根據地的鞏固與擴大……
戚家三個未成年的孩子失去了母親的庇護，就像沒長羽毛的小鳥在家中日日哀鳴悲啼著，惹得村鄰與親戚們心疼不已：“哎，作孽呀……”
由於戚傳裕一家在村裏一向有著與人為善的好口碑，他們的一位遠方親戚知道後，又看到幾個孩子這樣可憐，就將一位在富戶家中做保姆的孤苦女子介紹過來，給孩子們做繼母。
戚傳裕連一桌粗糲的飯菜都難以操辦，隻能用歉疚的目光看著麵色青白、一身舊衣的新媳婦。
幸虧這位進門就成了三個孩子繼母的女人有著好品性，將吃著米湯長大、枯黃的頭發都沒有幾根的小花接到懷裏，又摟過了戚科夫：“日本鬼子作孽，政府老爺們又多在享受，隻苦了老百姓……孩子已經沒娘，可憐啊……我會好好照顧他們。”
這句話像一絲微薄的光亮照進戚傳裕幾乎暗透的心，他用給戚科夫接生的那位李姓女子的話，告訴繼妻：“不管怎麽樣，總要活下去……天，總會亮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