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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拉瑪湖,老易夫婦開車準備去行程的下一站:布蘭。

布蘭屬於邊境小鎮。夫婦倆開車翻過鬆巴山沒多久,就看到邊檢站屋頂飄揚的國旗了。老易摸了摸腰包,想準備好證件,卻發現腰包沒了。

老易雖是G省美術學院著名的教授,卻終究還是教書匠,三尺講台過了大半生,沒經曆過大的跌宕,發現腰包不在,耳朵就嗡嗡作響,心氣也亂了。包裏人民幣不多,隻有一千元,這一路的開銷都由易妻負責。讓老易冒汗的是包裏有兩人的身份證,護照及邊防證。

按原計劃,老易夫婦此去布蘭,是為了買布蘭山上生出的一種蟲草。從布蘭出來後,老易夫婦會順便去新疆,然後經紅其拉甫去巴基斯坦。沒了這些證件,這趟策劃了半年的旅行就泡湯了。說起巴基斯坦,老易忽地想起,在包的內層隱蔽之處,還有三千美金。

老易這下慌了,一腳下去,車就斜停在路邊。易妻嚇了一跳,待明白咋回事後,忙說別急,也許換衣服時,甩在車裏什麽地方。老易夫婦把車裏的東西扔了一地,連備用的汽油桶也咚咚甩到了路基下,也沒看到腰包的影子。夫婦倆你望我,我望你,站在公路邊發愣。兩人這樣愣了一會,易妻忽然想起什麽,抬腿就往備胎支架上爬。易妻爬上去後,往車頂瞅了瞅,又一躍下來,說:老易,快掉頭,往回開,去鬼湖。

易妻說的鬼湖就是拉瑪湖。

拉瑪湖在藏區以詭譎的聖景聞名。它的湖色呈現出一種恐怖的黑藍,湖麵還有著死一般的靜寂,故民間稱其為鬼湖。其實拉瑪措離著名的聖湖色瑪措不遠。據當地牧民說,兩湖湖底有暗道相連。聖,鬼相聚時,湖麵就掀起滔天駭浪,成群的牛羊會踉踉蹌蹌跌落湖中。

當易妻往車頂上瞅時,老易忽地驚醒。他終於想起,初到鬼湖,自己相當興奮,抬腿就往車頂爬。麵對滿眼的黛山白雪,老易頓覺英氣陡增,胸懷敞闊,便嫌腰包有銅臭味,順手解下腰包,扔到車頂,嚷著要易妻拍照。

老易夫婦鑽進駕駛室,調轉車頭就往回走。沒走多遠,易妻又覺不妥。她說,還是先報110吧。老易問為何?易妻說,我們離開鬼湖也有兩個多小時,這一路雖說人煙稀少,畢竟還有牧民和來往車輛。包肯定是從車頂甩到公路上了,興許被一好人撿去,交給了警察。也許此刻警察正舉著喇叭,滿大街找我們呢。

老易聽罷,把車靠在了路邊。他點燃一支煙,用力吸了幾口。老易沒指望易妻說的美事,倒是覺得報警後,警察用大喇叭沿路一吆喝,興許就吆喝出了個雷鋒。老易最擔心的是,腰包被不識字的流浪漢撿去。高原的天氣說變就變。天氣一冷,褲襠一急,那護照,美金,撕了去,擦屁股,當柴燒也說不定。

110的電話很快接通。老易把丟包的事簡要說了一遍。接線員隻說了一句,知道了,保持電話暢通,就掛了電話。110簡短的言語,讓老易心裏不悅,更覺得沒什麽指望。夫婦倆隻能繼續往拉瑪湖方向行駛。

車開了沒多久,天就暗了,過鬆巴埡口時,還落了冰雹。易妻有點沉不住氣了,說:都怪你,在湖邊撒尿,惹惱了神怪,讓我們腦子灌了水,要不我們怎麽會忘了拿包。老易哼哧一聲後說:還不是怪你,在湖邊犯了忌。那從雲縫射向湖麵的分明是佛光,你卻舉臂大呼是耶穌光。你可知道,此處可是濕婆神的地界。易妻說:你盡瞎扯,佛和神的胸懷大著呢,哪能似我們凡人那麽計較。老易說:這你就不懂了,中東連年戰火,說是為石油,其實歸根結底還是宗教作祟。那些砍頭殺戮之事,不也都是自詡為神的子民幹的事。易妻說,老易,你可是病人,明天還要去普渡寺,休得妄言。老易一聽,趕忙閉住嘴,眼睛不由得瞅了瞅遠處的聖山。

此刻山上的雲彩全無了生氣,天空已現灰色。這人和動物恰好相反,天一黑,人就慌。白天美得咋舌的雪山,現在是一派魍魎;日光下藍寶石般平靜的湖水,在黑暗中卻掀起了嘩嘩的波瀾。夫婦倆一路戰戰兢兢,嘴裏不停叨叨著不知對錯的經文,終於把車開到了拉瑪湖那段U型路段。

老易把車一熄火,倆人頓時就懵了。一種可怕的黑色包圍了他們。這種黑色是老易夫婦從未見過的。除了雲縫間偶爾露出的星光,四周再沒一絲亮光,讓人有身處茫茫太空的恐懼。就在這時,易妻問:老易,你聽!老易閉住呼吸,果然聽見遠處山穀間有動物的吠嗷聲。易妻問:是狗還是狼?老易側耳聽了會說,這附近沒有人家,哪來的狗。可能是狼。易妻說,我看還是命要緊,別下去了。老易說,來都來了,怎能甘心。老易說完,便一手拿手電,一手拿著電擊棍,準備下車。易妻還想再勸阻老易,這時老易的電話響了。老易低頭一看,竟然是布蘭地區的電話,老易不由得喊了一聲:有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