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當車子行駛到離土城縣城大概八十華裏的望崗鄉望崗村時,杜曼琳給康嘉煒打來了電話。康嘉煒估計杜曼琳肯定是找他訓話來的。果如其然,當他猶豫不決摁下接話鍵時,電話裏傳來的是杜曼琳火氣十足的斥罵聲。

“康嘉煒,不是說好了今天不去甘州嗎?幹嗎出爾反爾?”

“曼琳,對不起!甘州那邊來電話,說業務緊急,今天非去不可。時間太急啦,忘了告訴你一聲。”

“為什麽把爸媽也帶去了?我可警告你哈,如果、我是說如果我爸媽有什麽意外的話,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康嘉煒低下頭,右手掩嘴,聲音壓到最低:“曼琳,你聽我解釋,我今天沒打算帶爸媽去,是爸媽自己背著我先上了車。都坐車上了,我能趕他們下車嗎?”

杜曼琳的聲音:“那我不管,反正人是跟你去的,你得給我保護好了。”

康嘉煒瞟了眼後座:“你放心,我會保護好爸媽的。別說了,被爸媽聽見不好,我掛啦!”

康嘉煒剛把手機掛了,杜母便問道:“是曼琳吧?”

康嘉煒回首,點了點頭:“曼琳叮囑我到了甘州一定要安排爸媽吃沒吃過的,住沒住過的,玩沒玩過的。”

“這曼琳啊,就是有孝心。隻可惜我和你爸都一大把年紀了,沒吃過的吃不了啦,沒住過的住不習慣啦,沒玩過的也沒那份雅心去玩啦!我和你爸隻想到外麵多走走,看看改革開放給祖國帶來的巨大變化,免得以後見了老祖宗連個屁也放不出來。”

杜母的話把杜曼琅給逗樂了:“媽,隻要你和爸有興趣,盡管說想去哪?我陪同就是了。”

杜母嗤之以鼻:“拉倒吧你,你陪同,我還不如在家陪同金童和玉女呢!”

“媽,這就是你的失算了。我是司機,你帶上我,要去哪我送你去哪。算算光交通費,你就能省下一筆大數。”

“省下一座金山也塞不滿你的無底兜。”

“我的親媽……”

“別叫那麽親熱,想從我身上扣錢,門也沒有。有本事,向你姐夫學,自力更生,豐衣足食。”

“媽,我抗議。”杜曼琅摁下喇叭按鈕不放,喇叭聲似防空警報響徹雲霄。

康嘉煒厲聲提醒:“曼琅,小心開車,注意安全。”

話音剛落,危險從天而降。隻見離車三十米處的一個拐彎處,一輛摩托車突然像一陣風似的從彎的那邊飛到了彎的這邊,然後直接向杜曼琅的車衝來。

杜曼琅畢竟還很年輕,駕駛經驗不足,應變能力又很弱。見摩托車飛奔而來,腦袋突然嗡的一聲一片空白,沒了主意。眼看兩車即將相撞之時,康嘉煒奮力起身,抓住方向盤往自己身邊一拽,避開了摩托車。當他要把方向盤往回拽時,已經來不及了,車的右前部分已經撞在了路旁的一棵百年古樹上,隨著幾聲巨大的轟鳴聲響起,整個車體側翻在不到一米深的水溝裏。

恰巧這時,一輛桑達納轎車從甘州方向奔馳而來,到了事故地點突然“嗞”的一聲停住,三位彪形大漢一陣風似的從車上衝了下來,向事故車輛跑去。跑在前頭的那位就是土城縣的黎縣長,另外兩位分別是他的秘書和司機。

到了事故車輛旁,三人都愣住了。隻見車的右前體嚴重變形,車內歪歪斜斜躺著四個人,其中靠副駕駛座的那人已血肉模糊,傷勢十分嚴重。另外三人未見大量出血,傷情不詳。

“必須馬上求救。”黎縣長環視了一遍周圍環境,“這裏還是望崗鄉的地盤。陳司機,你馬上與望崗鄉衛生院、派出所、鄉政府聯係,以我的名義命令他們十分鍾之內組織救援力量火速趕到這裏。李秘書,你以縣政府的名義迅速向縣急救中心、交警、110、消防報警,請他們務必以最快的速度趕來救援。”

司機和秘書一刻也不敢耽誤,拿出手機撥出一個又一個求救電話。

黎縣長試圖把四位傷者從車內抬出來,但經過一番仔細觀察後,他認為在不清楚傷者具體傷情的情況下,隨便搬動傷者極有可能出現意想不到的後果,尤其是次生傷害。所以,他決定在救援力量尚未到達之前,決不貿然施救。他開始一邊密切關注傷者的身體變化,一邊細心觀察出事地點和車輛,以便為下一步的營救提供最佳方案。

救援電話撥出五分鍾後,死一般寂靜的望崗村山穀,由遠及近陸續傳來一聲聲、一陣陣各類汽車的鳴叫聲。

一場生命大救援行動開始了。

首先趕到事故現場的是望崗鄉派出所的全體幹警,他們迅速出擊封鎖公路、拉起警戒線、設置警戒區。隨後趕來的是望崗鄉衛生院院長率領的醫護人員,他們一下救護車,就衝向傷者,在檢查傷者都存在生命體征的情況下,院長命令一位身材矮小的護士從玻璃已經碎裂的車窗爬了進去,給每位傷者輸液。接下來登場的是望崗鄉書記、鄉長率領的十幾名鄉機關工作人員。他們乘坐了五部小轎車在距事故地點三十米遠的地方下車,然後一群人緊跟著書記、鄉長大搖大擺向事故地點走來。

“黎縣長,接到電話,我們一刻也不敢耽誤,馬上召集在鄉人員火速趕到這裏。”一到黎縣長旁邊,書記便邀起功來。

黎縣長順口“呃呃”幾聲,算是回答。

鄉長接過話題:“黎縣長,本來我們正要召開一個非常重要的會議。聽說這裏發生了車禍,所以把救人放在了第一位,會議臨時取消。”

黎縣長眉頭緊皺,瞟了他一眼:“你們的人是來了,可沒見人動手啊,能說把救人放在了第一位嗎?”

鄉長臉色難堪,愣了一會,便招呼起來:“來來來,大家搭把手,把傷員從車內搬出來。”

書記扽了一下他的衣角,低聲道:“別添亂了,傷員情況不明,能隨便搬動嗎?再說……”

這時,狹長的山穀內響起救護車、消防車、警車的鳴笛聲。很快,從縣城趕來的醫護、消防、110、交警等多股救援力量幾乎同時到達事故現場。

經過簡單的現場會商後,消防人員開始破拆車體,醫護人員做好急救準備,110和交警開始查勘現場分析事故原因。很快,四位血肉模糊的傷者被抬下車,又迅速被抬上了四輛救護車。

就在救護車啟動時,黎縣長的秘書突然跑過來對他說:“黎縣長,你知道傷者是誰嗎?”

“誰?”黎縣長非常警覺地反問一句。

“是嘉曼公司的康總以及他的嶽父嶽母、舅子。”秘書的聲音沉而悲。

“怎麽、這怎麽可能呢?”黎縣長整個人幾乎崩潰,他衝上一部急救車,幾乎咆哮,“快,全力搶救。”

四部救護車由兩部警車開道,風馳電掣般向縣城駛去。

車上,黎縣長親自給縣急救中心主任、縣人民醫院院長打去電話,要求全力以赴做好搶救準備,不得有絲毫的怠慢。這樣,當救護車到達時,急救中心和人民醫院搶救室的準備工作都已準備就緒。根據傷者傷情的不同,傷情較重的康嘉煒和杜母被送進了人民醫院,而傷情相對較輕的杜父和杜曼琅則被送進了急救中心。之所以這樣安排,是因為縣人民醫院畢竟是二級醫院,無論是醫技還是設備都明顯優於急救中心,更有能力承擔危重病人的搶救任務。

黎縣長一直把康嘉煒送到了急救室的門口。當急救室的大門就要合上時,黎縣長突然對關門的護士說:“且慢,請你叫羅院長出來一下。”

康嘉煒的手術由羅院長親自主刀。羅院長是有名的外科大夫,享有“一刀愈”的稱號。一會,已經全副武裝的羅院長出來了。

“黎縣長,您叫我?”

黎縣長一臉嚴肅,口氣堅硬:“羅院長,你應該知道你要救的人是誰?”

“知道,是土城的大企業家康嘉煒。”

“他不僅是企業家,也是我的親戚。”

“您的親戚?”

“所以於公於私我都要拜托你,你必須不惜一切代價讓他活下來。”

“請縣長放心,我會盡最大的努力。”

“需要我做什麽盡管說。”黎縣長聳聳肩,又揮揮手,“去吧,別耽誤了最佳搶救時間。”

羅院長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黎縣長長歎一聲,進了搶救室隔壁的家屬等候室。

二十分鍾後,杜曼琳、康嘉琪、鄭小丫、李石井以及嘉曼公司的幹部員工陸續趕到急救中心和人民醫院。

杜曼琳、康嘉琪、鄭小丫、李石井先去了急救中心,醫生告訴她們,杜父和杜曼琅已經清醒過來且完全脫離了危險。杜曼琳一聽,淚水模糊的臉上本能地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但眨眼間笑容又消失了,忍不住淚水又磅礴而出。她朝康嘉琪、鄭小丫、李石井揮了揮手,轉身走出急救中心,向人民醫院飛奔而去。

醫院搶救室門口的走廊上早已擠得水泄不通,這些人大都是嘉曼公司的幹部員工以及康嘉煒的同學、朋友。大家見杜曼琳來了,都無聲卻有序的給她讓道。

杜曼琳急急穿過走廊,到了急救室門口。看到門上掛著一塊寫著“搶救中”的牌子,她突然張口,想哭,但沒哭出聲來。她強忍著,然而忍住的隻是揪心之痛的哭聲,忍不住的是大把大把飛流直下的淚水。他背靠著門框,頭仰視著,目光呆滯而茫然地盯著斑駁的天花板,淚水如珍珠般在黯然失色的臉上滾動。鄭小丫一手攙著她,一手用紙巾給她輕輕擦拭淚水。

這時,黎縣長從等候室出來,朝鄭小丫比劃了一個進等候室的手勢。鄭小丫會意,攙著杜曼琳進了等候室。

黎縣長從桌上拿起一瓶礦泉水,掀開瓶蓋塞在了杜曼琳的手裏:“喝一口吧,壓壓心,讓心平靜下來。”

杜曼琳並不知道黎縣長也在場,抬起頭,一副吃驚的表情:“黎縣長,你怎麽在這?”

黎縣長的秘書回答:“黎縣長是這起事故救援的總指揮,要不是他……”

黎縣長舉手打住,又指了指牆壁上“安靜”兩個字。

秘書立即住口,猶豫了一下,說:“以後再說吧!”

黎縣長望著杜曼琳,輕聲安慰道:“曼琳同誌,我隻想對你說一點,你要堅強地麵對眼前的事實,相信你的父母、丈夫和弟弟一定能逢凶化吉,度過此劫。”

整整過了四個小時,搶救工作才算勉強結束。當搶救室的門被緩緩推開,羅院長板著嚴肅的臉孔走出大門時,眼前黑壓壓的人群和一雙雙充滿乞求的目光,讓他停下腳來。說不出是震驚還是感動,但至少他的內心有一份愧疚、一份很深很深的愧疚,因為兩位傷者雖經搶救但沒一個脫離了危險,是生是死他說不準,隻能看他們自己的造化了。

這時,很多嘁嘁喳喳關切的聲音響起:“醫生,康總怎麽樣啦?”“醫生,康嘉煒脫離危險沒有?”……

羅院長定定地看著大家,不知道怎麽開口。

黎縣長從等候室出來,看見羅院長沉重的表情,心裏知道了一切。

“羅院長,你不要有顧慮,據實給大家說。”黎縣長口氣堅定,語氣悲涼地說。

羅院長重重地歎息一聲,失望地望向大家:“我就跟大家實說了吧,情況很不樂觀。康嘉煒腰部以下遭致重創,從目前情況看,生命可以保住,但可能癱瘓;而他的嶽母重傷頭部,很可能危及生命,如果在二十四小時內不能醒來,那就……”

此時,杜曼琳像箭一般衝出等候室,跪倒在羅院長腳下,似哭非哭道:“羅院長,求求您,無論怎樣,您都要讓我的老公、我媽健健康康活下來。”

接著,康嘉琪、鄭小丫也都跪了下來。

緊接著,更加感人的一幕出現了,走廊上所有的人都跪下了。

跪則跪矣,但願大家的虔誠能感動大地、感動上蒼、能讓菩薩顯靈,保佑康嘉煒、保佑杜母平安吉祥。

羅院長是個老醫生,經曆過太多生生死死的場麵。但是,麵對此情此景,他忍不住也流出淚來。是啊,醫生不是神仙,醫生的救治也是有極限的。

看見羅院長的窘狀,黎縣長幫忙說話了:“同誌們,醫生並不是萬能的,羅院長已經盡力了。你們就是把膝蓋跪爛了,他也不能絕對保證康嘉煒和杜母健健康康活下來。大家起身吧,相信你們的虔誠一定會讓上蒼開眼,保佑康嘉煒、保佑杜母渡過此難。”說著,他彎下腰分別拍了拍鄭小丫和康嘉琪的肩膀,又向他倆使了使眼色。

鄭小丫和康嘉琪會意,迅速爬了起來,又和黎縣長一起把杜曼琳拽了起來。隨之,整個走廊的人緩緩起身。

羅院長說:“留下四個人,兩個男的兩個女的,其餘的都回去吧!”

“我留下”“我留下”……一片男女混雜的聲音。

黎縣長壓壓手:“我看曼琳、小丫、嘉琪……”他頓了一下,見不遠處李石井正向他招手,於是喊了起來,“李石井,你們四位留下,其餘的馬上離開醫院。”

“黎縣長、羅院長,你就讓我們多待會兒吧,等康總醒過來了,我們再離開。”也不知道是誰,幾乎是哭著說出了這話。隨即,響起一大片附和聲。

羅院長忍痛道:“我就明說了,康總、杜母什麽時候醒來,我說不準。也許一天,也許兩天……也許十天半月,也許永遠、永遠、永遠醒不過來,也許醒過來了永遠站不起來。”

“你是在詛咒。”有人咬牙切齒爆出這句話。

羅院長冷冷一笑:“我是一個醫生,醫生永遠不會詛咒自己的病人。”

看著大家不肯離去,杜曼琳強忍悲痛道:“大家的誠意我心領了,謝謝大家!請大家不要為難醫生,他們已經盡力了。同時,請大家有序離開醫院,讓、讓、讓……”她劇烈地哽咽起來,“讓嘉煒和我媽靜靜地、不受任何打擾的同死神進行頑強地搏鬥。”她再也無法克製,倒在鄭小丫消瘦的肩膀上痛泣。

走廊上的人漸漸散去。一會,隻剩下杜曼琳、康嘉琪、鄭小丫、李石井以及黎縣長和他的秘書。

羅院長心疼地看著黎縣長,說:“黎縣長,你也回去吧。從開始搶救到搶救結束,你一直堅守在第一線,太辛苦太讓我們感動了。康總他們能及時得到救治,多虧了你啊,黎縣長。”

“這個時候你就不要為我個人歌功頌德了。靠一個人是辦不了大事的,需要集體的力量。今天這事,公安、消防、醫院還有許多熱心群眾都功不可沒。”黎縣長輕輕地拍了拍杜曼琳的肩膀,“看來我留在這也發揮不了什麽作用了,就聽羅院長的,走人。”

杜曼琳又突然朝黎縣長跪下:“謝謝縣長的救命之恩!”

黎縣長一把把她拽了起來:“謝什麽啊,於公於私這都是我的職責。好好守護,我手機不關機,有事,你隨時可以打我電話。”

杜曼琳淚如泉湧,此刻她心情複雜,說不出是感激還是悲痛。

黎縣長離開後,羅院長吩咐道:“待會醫院會把病人轉移到重症監護室。按照規定,重監室與家屬是隔離的,隻有在規定時間家屬才可以探視。但對你們,黎縣長有交待,醫院破例特批,容許家屬入室協助醫生護士照顧病人。但是,把你們四個人留下來,並不是四個人一起上,而是每兩人一組輪崗。怎麽樣?這樣安排可以嗎?”

“可以。”“可以。”康嘉琪、鄭小丫、李石井異口同聲回答。

杜曼琳搖頭:“我就不輪崗了,我一直守著。”

羅院長不同意:“不行,我必須對你的身體負責。”

“我身體沒事,撐得住。”

羅院長搖手:“別說了,跟你實說了吧,保護好你的身體,是黎縣長的特別叮囑。縣長的話,我不能不聽啊,不然瀆職的罪名我實在擔負不起。”

就這樣,杜曼琳和李石井一組,康嘉琪和鄭小丫一組輪流在重監室擔負起了看護康嘉煒和杜母的重任。

第二天,在車禍發生後二十四小時,康嘉煒、杜母仍沒醒來。

第三天,在車禍發生後四十八小時,康嘉煒的臉上開始出現紅暈,手指開始動彈。而杜母還是沉沉地睡著,沒有任何起色。

醫生悄悄放出話來,康嘉煒已脫離生命危險,生命體征平穩,不日將清醒過來。而杜母……醫生沒有說破,但弦外之音,似乎聽者皆明。

杜曼琳如五雷擊頂,差點崩潰:“媽、媽,您不能走,金童玉女還需要您照顧呢!”

兩天的煎熬使她聲音嘶啞,兩天的痛哭又使她淚水幹涸。她定定地看著腦袋纏滿紗布、已經變得麵目全非的母親,看著看著,她攥起母親的手,緊貼自己的臉,一邊輕輕地撫摸,一邊自言自語:

“媽,您一輩子都好強,今天決不能服軟。昂起頭,挺起胸,向死神宣戰。相信,憑你三寸不爛之舌,一定能感動閻羅給你重見天日的機會;憑你棉花心腸,一定能感動上蒼,重新點燃你生的希望。

媽,記得有一次爸勸你,老了,別賣魚了。你說,不行,錢還沒賺足呢。爸說,等你賺足了,錢就不是錢,是遺產啦!你呸呸呸,指著爸嘮叨,你等著,再過十年,我帶你周遊世界,要是現在不把錢賺足,興許到時出了國就沒錢回來了。媽,爸正等著你和他一起去旅遊世界呢,你要走了,你就欺騙了爸,辜負了爸的期盼。你一生都說話算話,這件事你可不能去訛爸呀!

媽,你還說,你要給曼琅找一個白白淨淨、臉蛋圓圓、胸部挺拔、屁股高蹺的媳婦。你說,這樣的媳婦特別能生崽。你又說,曼琅給杜家生一個崽,獎勵十萬,生十個崽,獎勵五百萬。媽,曼琅的媳婦還沒過門,你要是走了,誰來給曼琅那麽多的獎金。你要不給獎金,曼琅說了,他就生一個……”

這時,兩位特殊人物悄悄出現在了重監室。一位是杜父,另一位是杜曼琅。原來,杜父和杜曼琅隻是受了點皮外傷。經過急救中心的一番搶救,很快醒了過來。既然是皮外傷,為什麽昏迷那麽長時間?醫生的解釋是恫嚇刺激所致。

李石井發現了杜父和曼琅,差點叫出聲來,被杜曼琅一個手勢給製止住了。

杜曼琳並沒有察覺到兩位親人的到來,仍在自言自語:

“媽,你為什麽老愛跟我作對?我愛上了嘉煒,愛得風風火火,你卻好,開口閉口說他家裏窮,硬是不同意我倆的婚事;這次,我不讓你和爸去甘州,你倒好背著我……結果,怎麽樣,遭了這麽大的災難,吃了這麽大的苦頭。”

“姐,別說了。都是我不好,禍是我闖的。我對不起媽,對不起姐夫,更對不起姐姐。”

杜曼琳吃驚地回過頭,看見暗自流淚傻傻站著的杜父和跪在地上已是淚人兒的杜曼琅。此時,她說不出是喜還是悲,猛衝上去,倒入父親的懷抱,嚶嚶而泣。

李石井把杜曼琅拽了起來。

杜曼琅衝上前,抱住父親和姐姐。三人痛從心生,抱團而泣。

也許,三人的痛泣驚動了杜母。隻見她臉部、手指微微地動彈了一下。這一情景恰好被李石井捕捉到了。

李石井驚喜叫道:“快快,伯母要醒嘞!”

杜曼琳三人忙衝上前,然而看到的仍是一動不動、臉色蒼白的杜母。

醫生檢查後,低沉而遺憾地宣布:“剛才是回光返照,也是她老人家對你們的最後告別。”

告別?

杜曼琅“哇”的一聲哭開了。

杜曼琳哭了。

杜父也哭了。

就連李石井、醫生、護士也忍不住掉起了淚水。

杜母終沒有抗過死神,走了。

而康嘉煒仍寂靜無聲、沉沉地躺在病榻上。

當日,杜曼琳向康嘉煒的妹妹康嘉穎發去“速歸”電文。原來,康嘉穎大學畢業後,康嘉煒把她介紹到康嘉正的公司學習財務管理,以便學成後回到嘉曼公司擔任財務總監。杜曼琳一直沒把車禍的事告訴康嘉穎,一是不想影響她的學習和工作,二是不想讓康嘉正他們知道。

第二天傍晚時分,一輛粵牌高檔轎車駛入了土城縣人民醫院。車上下來三個人,分別是康嘉正、黎虹和康嘉穎。他們直接向醫院重監室走去,剛到門口,碰見康嘉琪從重監室出來。

“喲,二哥二嫂、嘉穎,你們怎麽來啦?”康嘉琪既驚又喜。

康嘉穎開始抽泣,眼淚像斷線的珍珠順著臉頰往下掉:“嘉琪哥,我哥怎麽樣了?”

康嘉琪沉悶地回答:“還在昏迷中。”

康嘉穎推開門欲進,被康嘉琪擋住:“這是重監室,醫院不讓進。”

“你不是剛從裏麵出來?”

“我是陪護,院長特批的。”

“從現在開始我來陪護我哥。”

康嘉穎推開康嘉琪,剛抬腳要進去時,醫生擋在了門口,口氣嚴厲地說:“請保持安靜,別在這裏爭來論去。我看你們家屬都回去,反正在這裏也起不了什麽作用。”說著,把門輕輕合上。

康嘉正苦笑道:“醫生說的沒錯,病人在重監室有醫生護士的特別服務,家屬不僅發揮不了作用,而且可能成為累贅。所以,我提議我們今天就在探視窗?一眼,等嘉煒醒了之後再來看他。”

大家交換了一下眼色,點頭同意。

康嘉穎在探視窗看了好一會兒,看完後又悄聲問康嘉琪:“哥,你知道我嫂去哪裏了?”

“你嫂?她沒跟你說她娘家的情況?”

“沒呢?她隻告訴了我哥的情況。她娘家怎麽了?”

“唉,出大難了。這次車禍,你嫂的爹媽、弟弟全遭了殃。不過她爹和弟弟隻是輕傷,她媽經搶救無效,人已經走了。”

大家瞠目結舌。

離開重監室後,康嘉正衝康嘉琪發起脾氣來:“嘉煒家、曼琳的娘家發生了這麽大的事,你嘉琪應該在第一時間內把情況告訴我,可你沒有,是你真把我給忘了還是不想要我這個兄弟了?”

“不是、都不是,是曼琳說暫時不要告訴你,所以我就不敢擅作主張。”

“曼琳是受打擊最大的人,她沒倒下,堅強地挺了過來,就已經很不容易了。出了這麽大的事,最應該出現在她身邊的人是誰?最應該給她幫助的人是誰?是我們這些兄弟姐妹們啊!”康嘉正掏出手帕,擦了擦被淚水模糊的眼眶,“這個時候最需要我們的就是曼琳。走吧,去幫幫她,把她母親的後事處理完。”

正要上車時,卻不見了康嘉穎。

“她是去陪嘉煒去了,做妹妹的能扔下哥哥不管嗎?”康嘉正瞭了眼重監室的方向,歎息一聲,手一揮,上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