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七年，時間像沒來過一樣。時間是盜賊，它偷走了年輕的容顏，帶走了最深愛的人；時間，也是上帝，它慷慨地贈予人的成長，送來與付出等同的收獲。

七年，桂英的頭發長出了幾根銀絲，方盛和方振長大了，已經七歲，兩個孩子長得一模一樣，但方盛安靜，方振活潑，二人七歲還沒有正式上學。

桂英一直沒有找到新的工作，她成了一個拾荒者，這個職業能方便她照顧兩個孩子。白天照顧孩子，晚上穿街過巷地在地上俯拾有用的廢品，她自製了一根長棍，用鐵絲在長棍的一端做了一個鉤子狀，這樣拾廢品的時候就不用俯身。每一晚，桂英都會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地出去，頭戴長舌帽，口戴口罩，天亮前就會回家。鄰居們本來不知道桂英在做什麽工作，但後麵看到桂英從家裏把一包包包好的東西賣到廢品站，也沒看到過桂英白天出門幹活，逐漸地，就知道了桂英做起了拾荒的活。

有一天，方盛和方振跑哭著跑回家，躲在桂英的懷裏放聲邊哭，桂英問二人怎麽一回事，方盛卻問道：“媽媽，你是不是去撿垃圾了？”

桂英一時無言以對。

方振接著說道：“附近的孩子說媽媽你是垃圾婆，都不願跟我們玩，還拿石頭砸我們，說我們是垃圾婆的孩子。”

“閉嘴！”桂英聽了居然有些動怒。

但是方盛並沒有停止說話：“媽媽，你真的是撿垃圾的嗎？我們家院子裏的垃圾都是你撿回來的嗎？”

桂英第一次看到方盛的眼神竟然有點像成年人鄙棄眼光，她很想告訴他不要介意別人的目光，活著已經不容易，人不要被無用的自尊拖累，吃飽穿暖，才是最重要。但是她知道她說了他也不會明白，於是她狠狠地，第一次打了方盛一記耳光。

方盛和方振都震驚了，他們從來沒見過母親這麽凶，方盛哭著跑了出去，方振卻嚇呆了。

桂英沒去追方盛，她以為他哭完了就會回來，但是並沒有，一直到天黑也沒有。

桂英開始緊張了起來，找遍了附近的街道和方盛平時愛玩的地方，也沒見他，桂英開始急了，她開始後悔打了方盛一巴掌，她一直知道這個兒子，平時內向寡言，性格上甚至有些偏激，也不知會不會做出什麽過激行為。

最後，桂英沒辦法了，急忙跑到了老婆婆家敲門。

老婆婆開門後，桂英已經急得快哭了：“婆婆、婆婆，方盛，不見了。”

老婆婆看到桂英這麽急，一邊安慰她，一邊叫來自己的兩個兒子：“英，別急別急，我叫大川、大海一起幫你找找，不怕的，一定能找到的，小孩子就是淘氣，躲起來了而已。”

所有人立刻到處去找方盛，夜越來越深了，方盛依舊是毫無蹤影，桂英的心更急了，桂英的心中已經產生了種種不好的預感，她預計肯定發生事情了。

找到了半夜，大家都找得快筋疲力盡了，喉嚨也喊得沙啞。幾乎快要放棄了。

遠處一個大叔跑過來，是桂英的鄰居韓老漢，喊著：“找到了、找到了……”

桂英急忙跑過去，看到韓老漢臉色難看，說話結巴，知道肯定是發生了不好的事情：“韓老爹，我家方盛在哪了？”

韓老漢伸手指了指河的那個方向：“在河邊的樹底下了……”

“樹底？”桂英的心一落，她的聲音開始顫抖。

韓老漢不敢正眼看著桂英，說道：“你還是自己過去看看吧！”

桂英急忙跑過去，跑到了河邊，一群人正層層包圍著河邊的樹下，桂英穿過人群，卻看到自己的孩子方盛躺了在地上，臉上半點血色都沒有，已經沒有了呼吸。

桂英“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孩子啊！你怎麽會這樣？”

旁邊正在處理現場的公安人員說道：“這位女同誌，請你節哀。孩子是黃昏的時候，被人發現吊在樹下的，發現的時候就已經斷氣了，是用繩子在樹上吊死的。我們的公安同誌看了現場，已經排除了他殺的可能。”

桂英抱住孩子哭喊道：“孩子啊，我不該打你的，你醒過來吧！媽媽再不罵你了！你醒醒吧……”

淒厲的哭聲在河上回**著，河水倒映著月色汩汩流淌，似乎在訴說生命輪回隻是極其平常的一件事，不值得訝異，也不值得驚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