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這蔡家大宅裏的下人，共三十多名，不算特別多，除去幾位主人少爺太太的貼身侍從和幾名廚子，剩下來料理這大宅子的，也不過二十人。二十人打理這種大宅，如果每天要刷洗圍牆一遍，就已經幾乎是要累死的節奏。

蔡家大宅的主人蔡建民是個不喜歡有過多的下人的人。他是一名受過新式教育的商人，其父是清朝學究，自小向他傳授過《四書》《五經》，教授孔孟之道。

蔡建民他自己也以成為一名學貫中西的大家為畢生誌願所想，但是命運卻讓他成了一名商人。當時救亡圖存，科舉取消，有所謂實業救國的風潮，有能力的國人紛紛投入到這個時代的大潮中，終日躲在書齋裏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學究，已經抵不住戰爭炮火的轟隆聲。於是蔡建民放下手中書籍，撐起家族名下的實業，常年在外經營藥材、生絲，投資辦廠，走南闖北。由於為人勤勉，辦事公道，近幾年積攢的錢比起父親在生時要翻了兩番。京兆地方、上海、杭州、廣州、廣州灣、香港等城市均有他的廠房商鋪，還有商號。

他娶了三房妻子，雖然這是民國明令禁止的，但其實在法令不暢的年代，很多禁令隻是一紙空文，誰也沒有認真執行過。所以蔡建民一直是一個矛盾的人，他想讀書，卻又耐不住書齋的寂寞，投身滾滾商界紅塵，成了一名成功商人；他不願奴役人，受西方思潮影響認為人人生而平等，卻又買賣了不少奴仆在家中為自己和家人使喚；他尊重女性，推崇自由戀愛，反對舊式婚姻，想捍衛一夫一妻的戀愛製度，卻娶了三房太太。

他認為三個太太已經是折中做法，因為像他一樣社會身份地位的人，往往是妻妾成群，還要在外花天酒地。而他，除了這三名太太，幾乎沒有再在外沾過女色，這也是他對自己人生態度所恪守的原則。

他的那三名太太，他經常會覺得自己壓迫了她們，因為她們三個人竟然都要稱他為丈夫，所以為了表達自己的歉疚，他自己雖然生活節儉，卻給予了足夠多的銀錢供三位太太使用，但大太太葉氏自從所生大兒子早早夭折後，第二個兒子也就是現在的蔡家大少爺蔡元修又天生腦袋也不甚正常，說白了就是個傻子。

大太太近年已經遁入庵房，清心寡欲，誠心禮佛。

二太太子妤本是個富家千金，在法國巴黎留學歸來，還沒取得學位，家道中落，父親紡紗廠破產，被迫放棄學業，回到國內。為了免去父親牢獄之苦。父親要她嫁給她覺得倒胃口的蔡建民，因為他家欠了蔡建民一輩子也無法還清的債務。

蔡建民第一眼見到子妤就愛上了她，答應兩家結姻親，抵銷債務。子妤為了父親無奈應允，但父親欠的不是一筆兩筆債，在蔡建民之外，還有數筆連當時的蔡建民也沒辦法幫得上忙的巨債，子妤的父親後來已經不知所蹤。

三太太卿怡是風塵女子，是蔡建民在秦淮河上一艘畫舫裏認識的。南京的生意夥伴在船上接待蔡建民，卿怡本來是畫舫上的燈船女，為蔡建民和幾個生意夥伴陪酒伴舞助興，舞罷過後，蔡建民為卿怡那對**了五分之三的白膩酥胸深深迷住了。

那時蔡建民三十五歲，卿怡才剛滿二十，卻已經是曆遍風塵的女子。卿怡一身妖嬈媚骨，鳳眼紅唇之間的**的精氣神沒有哪個男子見了不拜在石榴裙下的。

卿怡見到蔡建民的時候正好懷孕了。她不知道肚子裏懷的是哪個男人的孩子。但她也有一個長期的相好，就是船上的一名筋肉壯實、皮膚黝黑，整天髒兮兮、汗涔涔的下等船工。這名船工本是三十歲的老處男，是一個不愛說話的人，每天在畫舫上揮汗如雨，靠出賣勞力掙取那幾個少得可憐的月錢。沒有岸上的哪個女人願意嫁給在不三不四的畫舫上做工的他，他也嫖不起畫舫上的女人，所以一直沒有嚐過女人的滋味。

卿怡故意挑逗了他，開始隻是想在船上找個樂子的心態，故意情挑這個老處男。後來卻被這個老處男精壯的身軀和滿溢的雄性陽剛氣息徹底征服。隻要沒客人的晚上，她就成了這個船工的床伴。二人倒是恩愛起來了，而本來明明已經早就服了絕孕藥的她，以為此生再無孕緣，竟然還是奇跡地懷孕了！

開始她很焦慮，一心要打掉，後來卻冷靜了下來。覺得有一個生命在自己的身體內很神奇，心中有一種從來沒感受到過得幸福愉悅，便決心要生下來。但船工伴侶是無論如何也沒有能力去撫養這個嬰孩的，至少給不了她想要的奢華生活。她也有人老珠黃的一天，船上的老妓女如何被鴇兒掃地出門她見得多了，她覺得必須找個依靠。

這個時候，她遇上了蔡建民，她喜歡這個略帶憂鬱的男人，尤其喜歡他臉上的胡茬，她幾乎一眼就認定了這個男人很適合當父親，因為他身上有著她在別的男人身上看不到的成熟沉穩，也不似過往的客人一樣過度老練世故。

當晚，她毫無意外地讓蔡建民選中了她在畫舫上過夜，蔡建民自己是從來不狎妓的，上畫舫隻是為了生意往來，今夜是他第一次嫖妓，卿怡的刻意情挑，使他抑製不住自己壓抑的情欲，突破了自己的道德底線，他的心裏其實很煎熬。

卿怡舒展了百般柔媚風骨，徹底征服了這個未曆歡場的初哥，其時蔡建民雖然新娶二太太子妤不久。子妤固然美貌絕倫，但不是真心要嫁給蔡建民，終日鬱鬱寡歡，對他不理不睬。與她同房，味同嚼蠟，差點沒造成他對女人的心理陰影。

蔡建民在卿怡的溫柔鄉裏如獲新生，快樂不可言。在船上一留宿竟然就是月餘。二人死生契闊，山盟海誓，蔡建民花重金把卿怡帶回了家。

沒多久，卿怡傳出了有孕，子妤早些時候竟然也懷上了。蔡建民雙喜臨門，喜不自勝，一時間覺得人生實在太美滿。

後來，子妤生下了二少爺蔡元齊，卿怡也產了一子，三少爺蔡元治。過了三年，子妤再度誕下了一個女孩，就是四小姐蔡元若。二少爺蔡元齊和四小姐蔡元若都遺傳了母親的高雅氣質，和大少爺和三少爺性格上有著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