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經過了一夜的鬧騰，廣元的傷勢已經穩定下來，隻是暫時還下不了床。

早上全家人同坐一堂用些簡單的鹹菜白粥早點時，桂英出現，所有人都向桂英投來了極其複雜的目光，卻沒有一個人對桂英說話。

婆婆坐在中央的主位上，既沒有說話，也沒有望桂英一眼，隻有景振和景華兩個孩子對桂英說道：“媽媽坐我這裏！”

桂英對孩子點了點頭，坐在了景華的旁邊，眾人趕緊吃完，紛紛離開了，景振和景華也各自吃完，婆婆打發兩個孩子到院子裏玩去，廳中隻剩下婆婆和桂英兩人。桂英感受到了婆婆肯定是有話對她說，所以故意也吃得慢一些。

婆婆放下了碗箸，從裙褂內兜中掏出一個白布包住的東西。婆婆把包裹揭開，是一把零零散散的銀錢，還帶著婆婆的體溫。銀錢雖多，但盡是些零錢，總共加起來也不過是等於兩個銀元而已。

“桂英，這些錢是我的全部積攢了，之前大山的後事，用掉了好些，錢雖然不多，省吃儉用些也夠你一個人一個月的使用。桂英你也看到了，發生了這樣的事，這些姑嫂現在對你就像對仇人一樣。我的這個家不能散掉，這些錢你拿去，在外頭租一塊地方住，好好找點活幹。大山已經沒了，我本來不想讓你離開，但廣元那孩子不爭氣，幹出這種事來。其實他本性不壞，我先前也想過大山既然都走了，把你重新配給廣元，然後你就能永遠成我家的孩子，但廣元現在連自己都沒法養活，把你許配給他，換我是你也不願意，所以我從來沒跟你提過這事。這廣元現在一個鰥夫，你一個寡婦，同住一屋子裏，昨晚發生的事，是我一直擔心的，沒想到還真個發生了！現在幸好廣元隻是外傷，給他一點皮肉痛苦受受也許以後能收斂一下。但事情既然發生了，再這樣下去，恐怕以後麻煩的事情也少不了。桂英你還很年輕，我也是為你著想，不如就此離了這裏，往後也能尋個好人家，過點安穩日子。至於景華景振兩個孩子你也不用擔心，我拚了這條老命也把他們倆拉扯大。你看怎樣？”

人性的卑劣，在血緣的分界麵前，表露無遺。人總會偏袒屬於自己親屬的一方，錯好像是桂英，而不是廣元一樣。

婆婆的這一番話，聽著好似公道無私，顧全兩方，實則在平衡兩方麵前，無情舍棄了與她毫無血緣關係的桂英，桂英聽明白了婆婆的意思，這是她被蔡家攆出來後，再一次受到驅逐！

自從從蔡家出來，才一年半時間，現在再次驅離，桂英的心裏弄不清是什麽滋味。她甚至覺得自己有點像妓女，男人走了，給點錢就打發走就脫了所有關係。她不想辯解，把最後一口熱粥喝完，接過了婆婆手中的錢，說道：“謝謝，我不會影響這個家所有的人，這些錢算我借你老人家的，等我賺到錢的時候我會全部還上。我進你家時，我身上一分錢沒有，出去時也還是會幹幹淨淨，不帶走任何一樣東西，等下我回房簡單收拾幾件衣服就走。”

老太太動了一下嘴唇，似乎想說點什麽，又覺得再說什麽也沒有任何意義，她自己也感到自己這種做法有點絕情絕意，但現實就是現實，她一句話沒說，起身回了房間。

桂英望著這種無情的背影，對比起平常那股親熱勁，人情冷暖，百般不是滋味。

回到房間後，收拾了幾件衣服，出了房間。離開時連一個送她的人都沒有，景華景振這時也多半睡午覺或到外麵玩去了。

桂英回身看了一眼這間破舊、狹小的四合院，想起在這裏度過了三年時間，百感交集。轉身離開，眼前隻讓她感到前路茫茫，不知所向，隻有路旁的翠柳向她揮別這一段黯淡的人生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