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妻子告密緊急逃亡

美鳳正在敞開心扉向神靈稟明心事,盡管她聲音很輕,卻還是被有心人聽到,這個人就是潘玉珠。

自天龍去北京護貢後,玉珠幹脆帶杏兒回娘家住下來。她恨天龍忘不了美鳳,更恨美鳳占據著天龍的心!她隱隱覺得美鳳是自己和天龍關係的絆腳石,得想辦法對付她。幸虧自己早就問天龍要了美鳳的住址,於是派人監視著美鳳的動靜。

這天她接到通知說美鳳去了南海神廟,她也急急趕到了這裏,秘密跟蹤美鳳來到了大殿,暗中注視著美鳳的一舉一動。美鳳向神吐露的心事,她聽得一清二楚。得知美鳳懷了天龍的孩子,她怒火中燒,很想上前去羞辱美鳳,但見人來人往且在神殿之上,自己不便失敬於神靈和失了大家閨秀的風度,故她強忍心頭之恨,不露聲息地看著美鳳離開,心裏卻盤算著怎樣才能將美鳳趕走。未婚先孕可是要浸豬籠的!但這個辦法太歹毒了,害人性命她於心不忍,卻一時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來,隻好回家,派人繼續監視美鳳。

天龍載譽歸來後,玉珠回家。父親梁念德擺家宴為天龍洗塵,天龍親自去請嶽父母潘偉成潘夫人一起來家慶賀。梁府一時喜氣洋洋,大家圍在一起談笑風生,祝賀天龍這次護貢得到了皇帝的獎賞。天龍說這一切都得多謝嶽父栽培之恩,頻頻向嶽父敬酒。然後在眾人的再三要求下,他將護貢進京的經過細細講給大家聽,卻隱瞞了胡美鳳父親救他的事情。

梁念德聽完後說:“這次護貢上京出現的種種意外,我敢肯定是張振駱父子所為!以後我們還要繼續提防他們!”

潘偉成說:“張振駱父子太陰險了,搞陰謀詭計又沒有留下把柄,以後有機會得好好治治他們!這次護貢上京,幸虧天龍醒目,識破了他們的詭計,加上運氣好,又救了皇帝。不然被他們害死了也不知怎麽回事!在此,我也要多謝天龍,為我擔當了這麽大的風險!”

席上最興奮的是天柔,這一路的曲折離奇,是深居閨門的她想也想不到的,當時覺得很害怕,現在反而覺得很刺激,在宴會上嘰嘰喳喳說個不停。說著說著,說到了關於朝貢的話題上。天柔好奇地問潘偉成:“潘行首,您說,為什麽這麽多西洋人都喜歡向我們大清國來朝貢呢?”潘偉成正喝得高興,話也多了起來,見天柔問,便望著天柔笑吟吟地說起一大篇有關朝貢的軼事:

“如今來朝貢貿易的國家分兩種。一種是真正是來朝貢的國家,但也借著朝貢兼做點小買賣。如暹羅國(現在的泰國),它的國王是中國皇帝封的,規定它每三年進貢一次。早在明朝第一個皇帝朱元璋時,該國國王就派使節捧著金葉表來中國朝貢,以表示忠誠和擁戴。朝貢就是藩屬國朝拜宗主國,宗主國講究的是薄來厚往,中國回賜屬國的禮品價值總要高過藩屬國進貢的禮物。因此每次朝貢,他們除了扛來大箱大包的貢品,賺取較多的回賜物,也會拎些小箱小包的民間貨物,在朝貢期間來廣州出售,從中賺錢。另一種國家是借著朝貢的幌子來貿易的,你們說是哪些國家?”

見大家都不出聲靜靜地傾聽,潘偉成趁著酒興接著說:“這樣的國家就多了,英國、瑞典、法國、西班牙……等這些國家遣使來中國,不過是借朝貢之名,行貿易之實。皇上更加重視天朝的體麵,將朝貢與通市予以區分,明確藩屬關係與通商關係的差異。海外國家更加重視通市,就是做生意賺錢。他們國民非常喜歡使用我國的茶葉、絲綢、瓷器等產品,便急於來我國朝貢,獲取豐厚利潤。於是我國的皇上也聰明地設了海關,設了我們行商,也設了固定地方,同專門來‘朝貢’的外國人長期地做朝貢貿易!”

“啊,我明了!其實大家心裏明白得很,無論哪個藩邦夷國來中國,他們的目的都不是朝貢,而是做生意盈利。朝貢隻不過是做戲給皇上看,而大家又不敢明說而已……”天柔嬉笑著接過話頭說。

“不要亂說,妄議朝廷,被別有用心的人聽到,那是要腦袋搬家的!你有多少個頭?!”梁念德嚴色道。天柔被嚇得終於停了嘴。

這晚天龍和父親、嶽父談得非常盡興,你敬我,我敬你,一杯又一杯,大家都飲得醉醺醺的。

待宴會散後,玉珠對天龍說你醉了,要扶他入房休息。天龍連說沒有醉,他說他好久了還未去看過美鳳,他要連夜去看美鳳。玉珠滿臉不悅,但怕天龍酒醉夜出危險,所以就裝著大方的樣子勸他說:

“太夜了,如果想去明早清醒些再去不遲。”

天龍要連夜去看美鳳,是仗著醉酒壯著膽說給玉珠聽,看看玉珠的反應如何。見玉珠不生氣還建議他明早去,他心中一塊大石落地,竊喜,其實他是酒醉心頭醒,他想趁早將美鳳娶回家,說:“謝謝珠妹關心!上次你已答應了今後要聽我的話,讓我娶美鳳回家的,你還記得吧?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告訴美鳳好嗎?”玉珠低著頭為天龍洗腳,裝著聽不到天龍的話默不作聲,天龍明白玉珠不太願意,隻好不便多說,洗完腳就上床睡覺了。玉珠卻無法釋懷,心想著明早該怎樣拒絕天龍的請求,怎樣阻止天龍迎娶美鳳。

次日早晨六時,天龍早起,輕叫玉珠:“珠妹,珠妹……”

玉珠裝睡不作聲,聽天龍叫了好久才勉強睜開眼睛,“不去啦好不好?我很累,遲些去好嗎?”她邊說邊繼續睡。

“珠妹,你昨晚答應得好好的,你可不能言而無信呀。”天龍好聲好氣地哄著玉珠。

玉珠突然用力拂開他的手,惱怒道:“你這樣掛念她,昨夜就應該去找她!要去你自己去,我是不會跟你去的!”

梁天龍想不到玉珠突然會變卦,也生氣了:“你不去算了!我自己去!”說完拂袖而去。

“你不去不行嗎?你在我麵前時時念著她,有否想過我的感受?我為你付出了這麽多,你都不記掛?你還叫我讓你娶她,處處令我如此難受!真是太過分了!”玉珠望著天龍匆匆而去的背影自言自語地數落著,越想越氣,翻來覆去再也睡不著了,心想:看來我不采取行動阻止他娶美鳳,到頭來隻有氣死自己!我自己都難受死了,才不管她死活!現應去叫人把美鳳抓去浸豬籠!

想到這裏,玉珠索性起床寫了一封告密信,自己親自送往族長家,從門縫處將信插了入去後,玉珠心中隨即湧起一陣快意,覺得很解恨,便離開了。可在回來的路上想著想著她又覺得不妥了:美鳳犯的是未婚先孕的“通奸罪”,如果族長見信後肯定會召集族人去捉拿奸夫**婦。如果美鳳真的被浸豬籠了,一屍兩命,一個是丈夫疼愛的情人,一個是他未出世的兒子,天龍肯定會痛不欲生,生不如死,今後我跟著這樣痛苦的丈夫,又有何快樂可言呢?加上現在天龍還在美鳳處,搞不好連天龍都抓去!這樣不僅害了美鳳,也害了天龍,那豈不是害了自己!

想到這裏,玉珠猛然一驚,暗罵自己太過衝動,急急按原路折回族長府中,想趁族長未發現將告密信想法收回,不料卻看到族長家門大開,有許多族人在進進出出。她在不遠處看到族長正拿著告密信件在族人之間傳閱,好像他們正商量著怎樣去抓人。玉珠趕快雇車趕到美鳳家急切地敲門。

胡航波和胡夫人正在家裏商量著事情,因偷渡新加坡的兒子剛讓人捎來話,說在那裏的生意越來越興隆,要家人也偷渡過去。胡航波正在商量著要不要去的時候,就聽到敲門聲。胡夫人便出來開門,打開門見到玉珠的樣子十分驚訝:她長得多像美鳳啊!難道是……未等她反應過來,玉珠著急地問:

“天龍呢?有人要來你家抓美鳳,說她是未婚先孕的**婦。你快去外麵把風,雇車讓美鳳逃跑!我去見天龍,我有很重要的事告訴他。”

“好,你去叫吧。”胡夫人趕緊進去告訴胡父,於是兩人分工合作,胡夫人出去望風,胡父去雇車。天龍出來見是玉珠,喜出望外,說:“我就知道你會來,你答應我的事不會反悔的是吧?現在就請珠妹成全我,讓我娶鳳妹回家吧!因如今鳳妹身孕都有了,這件事不能再拖,求求你了……”

“什麽也不要說了,有人知道美鳳未婚先孕以通奸罪報告族長,族長正帶人來抓她了,你告訴她讓她快點逃吧!你不要再跟她在一起了,否則抓到你倆就是奸夫**婦!你趕快跟我回家,不然就來不及了!”玉珠截住天龍的話快速說道。

“什麽人告的密?你怎麽知道族長要來抓美鳳?美鳳懷孕的事誰都不知道,你有她的地址,難道是你……”天龍盯著玉珠懷疑地問。

“這、這……”玉珠不敢對視天龍瞪大的雙眼,支支吾吾解釋不清,臉一下子紅了!她不善於講假話,知道再也隱瞞不了,又怕他繼續追問下去壞了大事,隻好承認了:“龍哥,對不起!我也是一時醋意衝昏了頭腦才報的信。我剛放下告密信走了幾步馬上就後悔了,誰知回頭想拿時,已遲了……龍哥,我錯了,你跟我回家吧!回家任你怎樣處罰都行!”

“我不回!要回你自己回!你怎能如此……”天龍顧不得生氣,他不再理玉珠。玉珠自覺羞愧,隻好一個人回去了。

天龍趕快進去把族長已帶人來抓美鳳的消息告訴她,卻隱瞞了玉珠告密的事。美鳳聽後驚得手足無措,但她不想連累天龍,便說:“天龍哥你趕快回家吧,不然我們被抓會一起受罰的!”

“那你呢?怎麽辦?三十六計走為上計,我們還是逃跑吧!”天龍建議。

“你和我在一起會連累你的,你回家,讓我自己走,就算他們抓住我,我也不會供出你的,你放心吧!”美鳳說完並不急著逃走,而是動也不動呆坐在那裏。

“不!我怎能丟下你不管呢?我們一起逃跑吧。隻是有件事我對不起你父親,因我曾答應你父親,聘他去我家洋行工作,可是這一去,我就要食言了。唉,食言就食言了,逃命要緊!你就快點收拾東西吧!”天龍一邊說,一邊幫美鳳收拾。

美鳳被他感動了,也一邊收拾衣物一邊答道:“天龍哥,你事事為我考慮,真的謝謝你!現你不用為我父親找工的事操心,他已經打算要偷渡去新加坡了。本來我和母親也一起去的,但我有孕在身,父親不讓我去,還讓母親留下照顧我。”

這時胡夫人從外麵慌慌張張進來,說:“已遠遠看見一群人向我們家的方向來了,肯定是來抓你們的!你爹已雇好馬車在後門等候,你們快從後門坐車逃跑,千萬不要回頭,今後的事爹和娘會處理好的,你們放心去吧!”

天龍和美鳳從後門坐馬車一路到登瀛碼頭坐船。幸好碼頭剛停著一隻渡船,他倆趕快將這隻船包了,催促船夫加速前進。渡船不一會就離開了小洲村,朝虎門方向駛去。

在船上,美鳳迷茫地望著黃埔村的方向,想起以後也許再也不能回生養自己的家鄉了,也許再也見不到爹和娘了,她的眼淚不由自主地落了下來。天龍擁住美鳳,安撫著她,美鳳終於慢慢平靜下來。

“天龍哥,我們往哪裏去好呢?”美鳳神情迷茫地問。

“不用擔心,鳳妹,世界這麽大,總有我們的容身之處的。”天龍安慰著美鳳。

“我知道哥哥現在在新加坡,我有他的地址,不如我們一起去找他吧!”美鳳想了一會說。

“如果去新加坡就隻能偷渡,但你現在有孕在身,偷渡可是危險重重的,鳳妹,我可不能讓你冒這個險。”天龍不讚成。

“我哥也是通過偷渡才去到新加坡的,他托人來說他在那裏工作生活已穩定下來了,建議一家人也偷渡去他那裏,父親打算過幾天就偷渡過去,不如我們也試一下吧。”美鳳又說。

“鳳妹,你父親不讓你去,也是處於安全的考慮。因此,你現在萬萬不能去。首先,偷渡是違法的。在朝廷看來,遷居海外無異於‘棄絕王化’,不僅禁止,而且對回國者嚴加製裁。其次是偷渡者幾乎與奴隸無異,被封禁在船艙內,條件惡劣,死亡率極高。而販運偷渡者的船隻被稱為‘移動地獄’,這種圍著棺材轉的日子你願意過嗎?就算你挺得過,但你肚子裏的孩子挺得過嗎?”天龍把偷渡的風險仔細說給美鳳聽。

“那我們去哪?世界這麽大,我真的不知逃往哪裏去好!”美鳳越來越迷茫,忍不住發出無比憂慮的感歎。

“鳳妹,你不用擔心,我早已想好了,我和你往陽春去。現去虎門換乘大船,再轉陽江,然後到陽春。我的大姑在陽春,她和我感情特別好,大姑在那裏開有武館,住得寬敞。所以我們去她那裏比較可靠,你可安心在那裏生孩子,等我們的孩子出生後,我們再想辦法回家。”天龍非常理解美鳳的心情,故作輕鬆地笑著說。

“人家都擔心死了,虧你還笑得出?原來你早就想好了!現去你大姑那,我想提前了解一下那裏的情況。你大姑緣何嫁到那麽遠的地方?你說的陽春,我是聽也沒聽過。”美鳳看著天龍輕鬆的笑臉,心情也輕鬆了不少,嗔笑著說。

“說起這個,還得從我梁家的祖先說起。我梁家的祖先是陽春人,我家在曾祖父時就已遷到黃埔村居住。在陽春我還有很多同姓的親戚,受我家祖先的影響,他們大多數是學武的全才。我大姑很小的時候跟她外婆在陽春住,外公外婆在陽春開著武館,她在武館遇到文武雙全的姑丈,所以我大姑嫁在陽春。小時候我身子弱,被父親送到大姑家練武,見我聰明伶俐,大姑特別喜歡我。說起我梁家的祖先可厲害了,不說不知道,一說嚇你一跳!”天龍賣著關子。

“有什麽了不起?難道是皇帝不成?”美鳳取笑道。

“又沒那麽厲害。我的祖先梁鎮南是個能文能武的將軍,官至‘二品頂戴殿前虎賁將軍’。”天龍道。

“他是哪個朝代的?有什麽過人之處?”美鳳好奇地問。

“我祖先梁鎮南是明朝陽春市石望鎮交崗村人,自小練武,平時在家備有兩個石砣(今尚在),分別為兩百、三百餘斤揮舉,練就臂力過人。青年時代,他文采好,卻沒走科舉為官之道,而是以謀勇出眾被選為肇慶府銅陵縣的千戶所當守備。由於他武力出眾、智慧超群,又力行恩威兼施,使這方水土一片和諧氣象,所以他在當地德高望重,威名遠播。”天龍顯耀道。

“他有什麽威名和事跡?這之前我太緊張了,故需要聽故事放鬆一下心情。”美鳳十分喜歡聽故事,建議天龍將他祖先梁將軍的故事講下去。

“明朝成化元年(1465),我祖先梁鎮南將軍率領16萬大軍進入廣西,對潯州大藤峽侯大狗等武裝起義軍進行征剿。梁將軍在大藤峽戰役中智勇雙全,大獲全勝,此役,為廣西乃至兩廣帶來60多年的安寧。朝廷對他大為讚賞,進而加官晉爵,三年後升為梧州總兵,後來官至‘二品頂戴殿前虎賁將軍’。在任上他還出了一本詩集。梁將軍告老還鄉時,曾獨資在銅陵峒入口處建造‘古銅陵’牌坊一座。明皇朝鑒於梁將軍一生為國,為彰顯其功,撥資在其家鄉建造‘梁鎮南將軍府’一座,並請名士將其一生功績撰成聯語嵌於門首,曰:‘鎮守銅陵鴻號著,南征藤峽虎賁威。’每年的二月初二日,俗稱的土地誕日,陽春交崗村人都在‘梁鎮南將軍府’舉行盛大的‘將軍府炮會’,祈求梁鎮南將軍在天之靈保佑本土三災不起、五穀豐登。屆時四麵八方的人慕名而來參加一年一度的‘將軍府炮會’,又表演醒獅、舞龍等等民間藝術,甚是熱鬧。”天龍侃侃而談,如數家珍。

“‘二品頂戴殿前虎賁將軍’,那可是很大的官啦!且能文能武,就更值得佩服!就像天龍哥,文武雙全,又俠骨柔情。我能跟你在一起,真是三生有幸!特別是這次逃難,你來陪我一起受苦,我心裏真過意不去!”美鳳由衷地說。

“鳳妹抬舉我啦!讓你擔驚受怕,我心裏有愧。能夠與鳳妹在一起,是我一直以來的心願,我一點也不覺得苦。為你做任何事,我都無怨無悔!”天龍也吐露著心聲。

“天龍哥,你真好!”美鳳用力地握著天龍的手,溫柔地說。隨著海水一湧一湧的,美鳳逐漸覺得有點頭暈。幸虧她在花艇生活過,對水上行船有一定的適應能力,但時間一長就有點受不了,一波接一波的顛簸使得她嘔吐起來。梁天龍見狀便扶著美鳳走出船艙,到甲板上呼吸新鮮空氣。

吹著清新濕潤的海風,看著湛藍色的大海和蔚藍色的天空連成一片,美鳳覺得好多了。

海麵上視野特別的開闊,美鳳忽然看見遠處駛來一艘巨大的洋船,比自己乘的小客船起碼大了幾倍。美鳳不禁感慨起來:“洋船比我們的船大多了,他們隻是來向我們大清朝貢的小國,為什麽我們大清不造一些比他們大的船呢?”

“我小時候聽父親說過,明嘉靖朝由於倭寇的侵擾,我國實行海禁,皇帝明令‘寸板不許下海’,不準建造兩桅船下海。海商為了逐利,冒死犯禁,變成武裝海盜,隆慶、萬曆時隻好放鬆海禁。至明末清初出現鄭芝龍海商集團勢力,為阻撓鄭成功反抗清廷,切斷臣民與鄭成功的接觸,清廷又實行了海禁,一直延續至今。規定‘海船除給有執照許令出洋外,若官民人等擅造兩桅以上大船,將違禁貨物出洋販賣番國,並潛通海賊,同謀結聚,及為向導,劫掠良民;或造成大船,圖利賣與番國,或將大船賃與出洋之人,分取番人貨物者,皆交刑部分別治罪。至單桅小船,準民人領給執照,於沿海附近處捕魚取薪,營泛官兵不許擾累。’這個禁海令使我大清的船越造越小,小得比不上海盜的船!”

西洋船越駛越近了,和他們坐的小船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外夷船堅炮利,裝備先進,倘若何時縱夷來犯,真不知如何是好?”天龍忽然為大清的國防未來發出無比擔憂的感歎。

“大清乃天朝之國,萬夷臣服。夷人來我大清都是帶著貢品來朝貢的,他們的船堅炮利都是為了抗擊海盜,順利到達我大清貿易。我聽父親說過,就連那個遠在萬裏之遙的國家——瑞典都要來和我大清進行朝貢貿易。他們舉全國之力造了一艘當時最大的商船往來廣州黃埔港貿易,你見過那艘商船嗎?”美鳳自小受父親影響關注朝貢貿易,很喜歡向父親打聽這方麵的情況。

“我未見過這艘商船,但聽潘行首說他曾搭過它,並和它有過貿易。它叫‘哥德堡號’,曾三次遠航中國廣州黃埔港。‘哥德堡號’是瑞典著名的遠洋商船,也是最為精良的商船,它耗用當時瑞典國內銀庫總值的15%來建造,配有140名船員和30門大炮。1732年,‘哥德堡號’經過18個月的航行首次來到廣州,開辟世界航運史上中瑞貿易第一航線(注:這條航線就是世界航運史上著名的‘海上絲綢之路’)。”天龍看到美鳳逐漸舒展開的眉頭,已不像開始那樣緊張,正全神貫注地傾聽他講故事,他很高興,盡量講多點,以期分散美鳳的注意力。

“最後一次是1745年9月12日,在經曆了近兩年的遠洋航行之後,‘哥德堡號’滿載著中國商品,駛回自己的家鄉之港——哥德堡。由於途中遭受多次巨大風暴,船員體力衰弱而又興奮不已,但是很不幸,企盼已久的歸家之旅卻在轉瞬間化為悲劇——盡管船上有領港員,但哥德堡號卻在港口外觸礁,就在岸邊熱情迎接它歸航的無數市民眼前,沉沒了。船上所有的商品隨之沉入海底。所幸的是,所有的船員都被附近的船隻救起,這以後,部分船載商品經過多次打撈而獲得,其打撈商品所賣價值竟相當於當時瑞典的國民預算總值,可見其貿易利潤相當之高。船隻沉沒的原因一直眾說紛紜,除了人為失誤外,其中一個解釋是被布胡斯水域常見的死水圍困,導致失控而觸礁。而地方法院審理的結果是,‘全體成員免責’,但我覺得這是一個不解之謎。”天龍若有所思地說。

“何以見得?”

“直覺而已。總是覺得‘哥德堡號’沉沒得不可思議!”

“是啊,那麽多大風大浪都挺過了,就在家門口沉沒,我也覺得這太不可思議了!太令人痛惜了!”美鳳和天龍都為‘哥德堡號’的沉沒噓唏不已。

中午時分,渡船來到虎門,他倆改坐大客船。這時美鳳放下心來,開始環顧起船內的情況來:這是一隻較大的客貨兩用的木製帆船,貨物堆放在尾艙,前艙裏擁擠地坐著三十多個旅客。他們有的交談,有的在睡覺,有的在甲板上看海。

船剛駛入南海,視野更加開闊了。美鳳拉著天龍的手走出船艙,站在甲板上極目遠眺,海浪在秋陽的照射下一片閃耀,海天一色,一片無極無限的藍。溫潤的海風吹亂了她的頭發,她全然不理,而是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問身邊的天龍:“這是哪裏?”

“這是虎門出海口。鳳妹,你知道乾隆帝為什麽將‘一口通商’設在廣州黃埔港嗎?”天龍問。

“這是否與虎門有關?”美鳳不太明白,但她卻能靈機一動地回答。

“答對了!你真聰明!”天龍讚許地說,並解釋原因:

“‘一口通商’與虎門地勢險要,有重兵把守有關。乾隆留下粵海關的重要考慮,是寧波等處港口,無遮無擋,外國商船能夠**,直抵口岸。而黃埔港則不同,從珠江口進廣州有一段水路,途中必經虎門,這是個天然屏障,你看虎門兩邊的炮台可以封鎖江麵,所以乾隆帝在一口通商的那道聖旨中說‘洋船至寧波者甚多,將來番船雲集,留住日久,將又成一粵省澳門矣。於海疆重地,民風土俗均有關係。而粵省地窄人稠,沿海居民大半藉洋舶謀生,不獨洋行二十六家而已,且虎門黃埔設有官兵,較之寧波可以揚帆直至者,形勢也異,自以仍令赴粵貿易為正,本年來船雖已照上年則例辦理,而明歲赴浙之船,必當嚴為禁絕!將來隻許在廣州收泊交易,不得再赴寧波,如或再來,必令原船返棹至廣,不準入浙江海口……’皇上開了金口,這等於明文規定了所有的西洋夷船,必須統一到廣州黃埔港進行經商,並且警告英國商人,不能擅自前往其他口岸進行貿易活動,並鮮明地表達了態度:‘豈天朝地方轉容你等各處貿易。’不久東南亞到中國貿易的東洋船,也收泊於廣州黃埔港,進行統一的外貿管理,此即所謂‘一口通商’。”

“聽說‘一口通商’還與一個英國人有關,是嗎?我以前聽父親說過有一個叫洪什麽的英國人擅闖浙江口岸和天津口岸,還敢向皇帝告禦狀。就是因為這個洪什麽的外夷狂妄無禮,增加了皇上禁忌心理,他怕浙江寧波成為第二個澳門,所以禁止外夷去其他港口,從而導致‘一口通商’。我想詳細聽聽這個敢向皇帝告禦狀的英國夷人之事。”美鳳說。

“這個說來就話長了!”天龍有點口幹了,聲音也變小了。

“不要緊,你慢慢說。反正在這裏最好的享受,就是聽你講故事了!”美鳳說完從懷中遞過一個用竹筒做成的水杯給天龍,笑著說:“給你潤下喉,有勞龍哥開金口了!”天龍招架不住美鳳的恭維和懇求,隻有乖乖地繼續講故事給美鳳聽:

“那個敢向皇帝告禦狀的英國人是個中國通,他給自己取了個中國名叫洪任輝,他本名叫詹姆士.弗林(James.Flint)。他的父親是英國船‘普利茅斯號’的水手,來過三次中國。他父親覺得水手在中國人眼裏是下等人,於是把洪任輝送到澳門跟中國神甫學漢語,因學會漢語就可以在英國東印度公司做通譯。洪任輝用心學會了漢語,成了英國東印度公司曆史上第一任漢語通譯。他住進了豪華的客房,吃上了可口的飯菜。優厚的待遇,光榮的使命使洪任輝竭力為英國的貿易爭取更大的利益。

1755年6月2日,洪任輝領著一艘名叫‘霍爾德內斯伯爵號’的白色英國商船,從澳門出發北上至浙江寧波的外圍海麵,其實英國人早已不滿足於廣州的貿易,中國出口英國的商品,茶、布、絲是最大宗,寧波緊靠著產地,此行北上的目的就是想打通浙江商路。他們欣喜地發現,浙江的稅收不及廣州的一半。第二年他們又得意洋洋地北上浙江,不料浙江海關要英國人交與廣州一樣的稅;第三年要交比廣州多一倍的稅,而且浙江官員還力勸他們回廣州去,但洪任輝不聽勸告,還是領著英國船隊前來。這件事使時任兩廣總督的楊應琚怒不可遏,因英國人直接去浙江貿易,損害了兩廣的經濟利益,於是楊應琚上了個奏折給乾隆,乾隆批準了他的請求,下了1757年那道著名的上諭,多口通商從此改為廣州一口通商。

‘一口通商’的諭旨,粉碎了英國人任意通商的美夢,他們不甘心呀!洪任輝更是咽不下這口氣,他要向皇帝告狀。他收買了一個叫劉阿匾的中國人,為他寫了一份狀紙,狀詞要點有四:‘一是狀告粵海關監督李永標縱其家人、胥丁敲詐勒索,隨意加稅,索之無名,且年年倍加,稍不順意,百般刁難,申訴無門。二是狀告粵海關執法違法,按大清稅法,外商貢船的隨帶自用酒食物品免征關稅,而粵海關上外商貢船時連外商自用的紅酒、奶酪、果醬,甚至餐具手紙等物,都要交苛捐雜稅。三是狀告廣州滋元行東主離光華父子欠他經手的東印度公班貸款本利老鷹銀六萬元,廣東官員阻止追討債務。四是狀告粵海關、十三行官商勾結,十三行保商行商,欺行霸市,壟斷價格,怠慢外商,欺夷懼官……’。

‘一口通商’頒布兩年之後,洪任輝帶著劉阿匾撰寫的訴狀,領著“成功號”商船再度北上,決意要去北京告禦狀,踏上了充滿風險的航程。7月18日,‘成功號’成功抵達天津。天津的官員與李永標有過節,早想扳倒他。聽聞有人告李永標的狀,大喜過望,他們接受了洪任輝寫著驚天大案的狀紙,答應幫他將狀紙轉呈到皇帝手中,但駁回洪任輝進北京告禦狀的要求。

據說皇帝接到狀紙後大發雷霆,大罵粵海關和洪任輝。他罵粵海關橫征暴斂,目無綱紀,無法無天!陋規雜費竟遠遠多於朝廷所定的關稅額度!他更罵洪任輝目無大清法典,擅闖津門,僭越告狀,此乃奸商行徑,不可寬縱。於是派欽差大臣下廣東徹查此案,要求辦洪任輝案的重點是查處粵海關監督李永標,若情況屬實,可就地正法,對亂紀官員和不法行商,處予抄家、枷號、囚禁,乃至極刑。後經調查後李永標被革職。洪任輝也被獲罪押送回廣州,後來在澳門附近的前山寨囚禁三年後,被逐回英國,永不許到中國。而幫洪任輝寫狀紙的劉阿匾更不幸,被問了個勾結夷人之罪斬首示眾。”

“與乾隆皇帝打交道,不異於與虎謀皮,危險得很呀!”美鳳聽了洪任輝的故事有感而發,問天龍:“上次朝貢,你和乾隆皇帝接觸感覺怎樣?”

“其實乾隆皇帝也不是那麽可怕,隻要做臣子的盡忠職守,為國立功,乾隆皇帝也是獎賞有加的。大家都認為乾隆皇帝‘文治武功’十分了得,在政治上實行‘寬嚴相濟’之策,整頓吏治,厘定各項典章製度,優待士人,安撫雍正朝受打擊之宗室。在經濟上獎勵墾荒,興修水利,全國呈現出一派繁榮昌盛。乾隆皇帝還非常注重了解民意,幾下江南,體察民情,臣民對乾隆皇帝是一片讚頌之聲。我對他也非常佩服,他長得儒雅風流,眼光如炬。上次我呈上的貢品,幸虧皇帝能明察秋毫,我才不被獲罪。之後我對乾隆帝特別景仰,非常喜歡讀他的詩作。”天龍也有感而發。

“乾隆皇帝的詩作你最欣賞那首?吟誦一首來聽聽。”美鳳對吟詩特別感興趣,充滿期待地說。

“皇上的詩我首首都喜歡。我念一首他依李白鳳凰台韻的詩,你也要念出李白的原詩,可好?”天龍說。

“好!我先念吧。李白的《登金陵鳳凰台》:鳳凰台上鳳凰遊,鳳去台空江自流。吳宮花草埋幽徑,晉代衣冠成古丘。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鷺洲。總為浮雲能蔽日,長安不見使人愁。”美鳳搶先念。

“乾隆皇帝的《登鳳凰樓再依李白鳳凰台韻》:謫仙當日事狂遊,槌碎黃鶴誇風流。有無較版則且置,格高興逸吞山邱。故宮登樓名偶似,遠眺欲見蓬瀛洲。陡思我祖開創艱,守成予責增惕愁。”天龍充滿感情地吟誦著。

“再來一首好嗎?”

“好!就念乾隆皇帝的《讀項羽紀》:鹿走荒郊壯士追,蛙聲紫色總男兒。拔山扛鼎興何暴,齒劍辭騅誌不移。天下不聞歌楚些,帳中唯見歎虞兮。故鄉三戶終何在?千載烏江不洗悲。”天龍還是那麽深情地吟誦著。

“你念得多有感情!你真是一位重情的大丈夫!這次能夠逃出生天,真的要多謝你!你知道嗎?如果你不陪我,我真不知逃往哪裏?更不知如何才能安全地生下我們的孩子!現在有你在,我覺得安全多了!”美鳳拿起天龍的手摸著她肚裏的孩子動情地說。

“鳳妹,和你在一起,我覺得很快樂!我一定要保護我們的孩子安全地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