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蜜戀期,紅色小情侶

這個方秀蘭到底是個什麽人?普天之下,知道馮冠生和林仲倫身份的人,可以說是鳳毛麟角,她是怎麽知道的?她又是如何取得了林仲倫的信任?

方秀蘭隻能算是半個東安人,她的祖籍在東北的哈爾濱,可她的母親卻是地地道道的東安人。方秀蘭的祖上世代經商,家道也算殷實,方秀蘭的童年是在父母的溺愛中度過的。可就在她五歲的那一年,哈爾濱城發生了一件大事:淪陷。

一九三二年,由於蔣委員長和“少帥”的不抵抗,哈爾濱淪陷。從此,那座東北富饒的重工業城市,便被踐踏在侵華日軍的鐵蹄之下。在那個兵荒馬亂的年月,方秀蘭的父親為了家人能逃離那座危城,是想盡了辦法,最後終於找到門路,委托一位友人將尚且年幼的方秀蘭送到了東安城,她的外婆家中。

方秀蘭剛到東安不久,哈爾濱就傳來了噩耗:方秀蘭德高望重的祖父,因為拒絕了侵華日軍和日偽政府的委任,被日寇冠上了“私通俄匪”的罪名,一家人都被侵略者殘忍殺害。失去了雙親的方秀蘭,在外婆、舅舅和小姨的撫養下長大成人。

父母的離世在方秀蘭幼小的心靈裏埋下了仇恨的種子,她痛恨那些殺害自己親人的強盜,她痛恨那些侵占她家園的倭賊。隨著年齡的增長和學識的長進,她開始痛恨那個昏庸無為、外強中幹的政府,國民黨政府對日寇的不抵抗政策,更是讓她深惡痛絕。

那一年,方秀蘭考上了東安師範學校,在學長們和老師的引導下,她接觸到了一種全新的思想,從此,她羸弱的身軀裏便迸發出烈火一般的熱忱:寫激進社論、散發傳單、召集集會、示威遊行……每件事情她都積極參與,並逐漸成為一位激進的“小領袖”。

抗戰勝利後,國民黨政府竟然不顧黎民的疾苦,再度挑起了內戰的烽火,舉國震怒。

東安幾所高校聯合了起來,聚集了數千人到省政府的門前,舉行“反戰請願”的示威遊行。國民黨政府假意奉迎,聲稱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商量,要學生們選出代表進行所謂的“談判”。結果,十幾個學生代表剛進省政府,就被軍警抓捕並投進了監獄,而“小領袖”方秀蘭,就在其中。

眼見學生被捕,方秀蘭的“老師”心急如焚,萬般無奈之下,他找到了省政府機要處的秘書馮冠生,想讓他設法搭救。原來,方秀蘭的那位老師與馮冠生是同學,當然,也是林老爺子的學生,大學畢業後到了東安師範學校任教,與馮冠生極為交好。

說到這裏,就不得不說一件發生在馮冠生身上的糗事了:馮冠生初到東安的那一年,平日裏幫著師兄林仲倫搜尋和整理情報,好容易有個節假日,他也閑不著,去哪兒?每到星期日,他都會跑到東安師範學校去找他的老同學,參加激進學生的集會,學生們的反戰熱潮激發了他的熱情。

每次聚會的時候,馮冠生都被感染得獸血沸騰,有幾次實在抑製不住自己的亢奮,他也登上了演講台,酣暢淋漓的發泄了一番。馮冠生這貨相貌英俊、口才絕佳、文筆了得,簡直就是個天生的“煽動者”。漸漸地,他就成了演講台上的常客,以至於到後來學生們都覺得:如果在集會上聽不到馮大哥的演講,那根本就不算是一次集會。

一個周六的下午,馮冠生為第二天的演講又準備好了演講稿,那天他思如泉湧,下筆如有神助,那份稿子他自己頗為得意。按捺不住興奮,他拿著演講稿進了林仲倫的辦公室,非要“請師兄指點指點”。其實,他也是想借此炫耀一下。

林仲倫看完後淡淡地問道:“冠生,你去那裏多久了?”

馮冠生頗為得意,應道:“快兩個月了,隻有周末才去。”說完,他還挺謙虛地補充道:“我也幫不上他們什麽忙,就是去激發一下學生們的反戰熱情。”

林仲倫鐵青著臉反鎖了房門,他一改往日的和藹,將馮冠生罵了個狗血噴頭:“你他媽這是找死!我們的工作性質是什麽?這樣的聚會躲都躲不及,你還敢去演講?各所高校,哪個裏麵沒有安插軍統的人,你自己想死我不攔著你,可你不要連累了我!現在,趕緊收拾你的東西,滾回你的青陽!”

馮冠生被師兄罵得滿頭冷汗,好說歹說,總算死乞白賴地留在了林仲倫的身邊,從此之後,他再也不敢踏進那些學校半步。可那天,老同學竟然找上門了,這讓他著實有些為難。他隻能對老同學戲謔地敷衍:“我是什麽人?我是省政府的機要秘書!哦,你們攻擊了我,還要我幫你們救人?”

一番說笑之後,馮冠生給他的老同學留了個活話:“你先回去等著吧,我盡量想想辦法!”

想辦法,想什麽辦法?自從上次挨過了師兄的罵,至今還讓馮冠生心有餘悸,眼下老同學已經找了自己,他也隻能硬著頭皮進了師兄的辦公室。

林仲倫看著在坐在那裏唉聲歎氣的馮冠生,笑著問道:“冠生,你今天是怎麽了?”

馮冠生欲言又止地躊躇了半天,也沒敢說出實情,最後林仲倫不耐煩地說道:“既然不想說,那就不要說了!”

馮冠生這才支支吾吾地說道:“師兄,我要是說了,您可別罵我,我是……”

話已經開了頭兒,馮冠生索性也豁出去了,他哭喪著臉一聲長歎:“快別提了,又他媽是學校的事兒!”

待馮冠生把事情說完,看著蔫頭耷腦的師弟,林仲倫覺得又好氣又好笑,不過更多的是欣慰:畢竟,這個師弟已經開始成熟了。

林仲倫給馮冠生的答複是:“這件事情就交給我吧,記住,你不許再插手這件事,明白嗎?回去等我的消息。”

那天回到家裏,林仲倫走進了林老爺子的書房,戲謔道:“老爺子,看今天的報紙了嗎?您的徒子徒孫這回可是露臉嘍。”

林老爺子支起眼鏡兒,頗為不解地看著自己的兒子。

林仲倫走到書桌前,指著報紙上的介紹示威遊行的版麵:“喏!”

老爺子仔細看了看,質疑道:“哦,是東安高校的學生嘛,怎麽成了我的徒子徒孫了?”

林仲倫壞笑著解釋道:“您老的學生教出來的學生,不是你徒孫是什麽?”說著,他對老爺子講述了示威遊行以及學生被捕的事情。

老爺子聽完後感歎道:“這些學生,也太自不量力了,反戰?那是他們請願、遊行、示威就能解決的問題嗎?太過幼稚!”說完,他又歎息道:“唉,不過他們的本意和動機還是善良的。”

林仲倫也歎了一口氣:“唉,這回那些學生恐怕是凶多吉少嘍。”

林老爺子一愣,問道:“怎麽?難道政府想要懲治這些學生?”

“哼哼……”林仲倫苦笑著反問道:“好容易抓了起來,難道還能輕易就放了?”

林老爺子有些急了,氣憤地說道:“他們這是要幹什麽?隻不過是一些學生嘛,雖然他們的舉動有些過激,但還是要以說服教育為主!他們總不至於對一些孩子下手吧?”

林仲倫開始了煽風點火:“誰說不是呢?再說了,那些毛孩子會怕這個?我聽說那些學生們正在策劃一場更大規模的示威活動,走著瞧吧,往後可就更熱鬧嘍。”

林老爺子拍著桌子嚷道:“那還等什麽,趕快放人哪!難道非要等著事態發展到失控他們才想法補救?這些個愚笨的官員,他們都是幹什麽吃的!”

見火候差不多了,林仲倫湊上前叫苦道:“爸,現在的官員您還不知道?有聰明的,也有糊塗的。那些糊塗的主張對扣押的學生嚴懲不貸,以儆效尤;那些聰明的裝糊塗,如今這年月,誰都怕跟那些敏感的事兒扯上關係。”說完,他偷偷瞥了老爺子一眼,哀歎道:“如此一來,可就苦了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學生了。”

林老爺子義憤填膺地斥責:“難道……難道偌大一個省政府,就連一個明白事理的官員都沒有嗎?”

林仲倫壞笑著嘲諷道:“得了吧爸,學生們出了事兒,連您這個教育廳廳長都躲得遠遠的,您還想指望著誰說話呀,啊?”

老爺子仿佛一下醒悟了,原來自己還是個廳長!他怒氣衝衝地挺身而出:“誰說我躲了?我這就給省政府去電話!”

老爺子衝到門口的時候,他突然有一種……類似被利用、被忽悠的感覺,老爺子回頭狐疑地看了看自己的兒子。

林仲倫清了清嗓子,撓著頭掩飾道:“困了困了,昨晚沒睡好,不行,我得趕緊回去睡一會兒。”

林老爺子是何許人也?一個電話打過去,省政府立即通知警署:馬上放人!

其實自從抓了那幾個“學生代表”,警察們就犯了難:上峰隻是勒令他們抓人,可連個合適的罪名都沒給。要說是“聚眾滋事”?不合適,因為那些學生隻是“聚眾”,卻沒有“滋事”。尤其是幾個“學生代表”被抓的當天,學生們正在省政府外靜坐絕食,你總不能因為人家坐著不吃飯就抓人吧?

再說了,學生們的一係列舉動是有“政治訴求”的,那就屬於“政治犯”的範疇,本該是“軍統特務處”的事兒,幹嗎讓警察“背鍋”抓人哪?如果非要警察署給出一個恰當的罪名,那恐怕也隻能是“妨礙交通”了。

警察犯難,省政府的官員們更犯難:人已經抓了,輕而易舉再把人放了?麵子上過不去,而且對民眾不好交代;繼續關押?那些學生可不是省油的燈,他們絕不會善罷甘休,勢必會鬧出更大的騷亂;到時候真出了大亂子,誰來承擔責任?

就在官員們左右為難之際,林老爺子的電話來了,他們索性來了個借坡下驢,送給林老爺子一個順水人情:放人了事。

不光如此,為了防止惡性事件的後續發生,林老爺子還主動承擔起了對學生們“說服教育”的安撫工作,而陪同他前往與學生們會麵的,正是他的得意門生:馮冠生。

就是在那次“教育廳廳長和學生代表”的見麵會上,馮冠生和方秀蘭相識了。

如果說,是方秀蘭的美貌和她慷慨入獄的“壯舉”吸引了馮冠生,那麽馮冠生對方秀蘭的吸引,卻已經是由來已久了。

馮冠生長相英俊、舉止瀟灑,尤其是他到師範學校的那幾次演講,他在講台上慷慨激昂、**四射,無意間迷倒了台下集會的眾多女學生,而方秀蘭就是其中之一。後來馮冠生因為挨了林仲倫的罵,從此在校園的集會上消失,方秀蘭為此還苦惱過一段時間,她萬萬沒想到,這次竟然在“見麵會”上見到了自己的偶像。

在交流的過程中,方秀蘭的花容令馮冠生怦然心動。馮冠生可以發誓,他從來沒見到過這麽美的女孩兒,他也從來沒如此心慌過。就在那些心慌與心動並存的同時,馮冠生驚訝地發現:那個女孩兒也在偷偷窺視著自己。而更為幸運的是,這小子竟然讀懂了美人的眼神。

在那個對視的刹那,整個世界開始在馮冠生的眼中變得越來越模糊,最後,隻剩下了清晰的方秀蘭……

會後,馮冠生代表林老爺子護送學生代表返回學校,就在即將與方秀蘭分別的時候,他鼓起勇氣,給方秀蘭留下了自己的通信地址。也就是從那一天開始,馮冠生落下了很嚴重的惡疾:相思病。方秀蘭甜美而羞怯的笑容時時出現在他的眼前,睜開眼睛是她,閉上眼睛……還是她。

馮冠生平時和那些機要處的姑娘們打情罵俏的時候,他是油嘴滑舌、油腔滑調,可如今當他麵對方秀蘭的時候,他竟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的思念和愛慕,就在他為自己的一籌莫展而苦惱萬分的時候,他收到了方秀蘭一封熱情洋溢的信……

因為誌同道合,所以惺惺相惜;因為互生愛戀,所以如膠似漆;頻繁的信件往來之後便是頻繁的見麵,馮冠生和方秀蘭很快就走到了一起。

在了解了方秀蘭的“曆史”之後,林仲倫默許了他們之間的交往。馮冠生和方秀蘭的交往,同樣也得到了方秀蘭家人的認可。後來有一次馮冠生在和林仲倫聊天的時候說漏了嘴,林仲倫才知道:方秀蘭竟然已經在馮冠生的豪宅裏“過夜”了。

盡管馮冠生一再信誓旦旦地苦苦解釋:“師兄,我們就是在我那裏聊天兒,談了一夜的理想,啥事兒也沒有,真的!”

林仲倫對此表示了理解:“啊呸,鬼他媽才相信!”

一年之後,方秀蘭已經由女友升級為馮冠生的未婚妻,當然,她也成了“薔薇”的小助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