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子

明代。1421年2月2日。上午9時。

“咣!咣!咣——”

一陣開鑼篩過,刹那間各種角號齊鳴,短笛飛揚,鼓奏樂喧,直衝霄漢。隨即龍旗、北鬥旗、纛旗,一虎一豹,左右馴象,一一經過。接著門旗、日旗、月旗,青龍、白虎、風、雲、雷、雨、江、河、淮、濟旗,天馬、天祿、白澤、朱雀、玄武等64麵布旗迎風招展;木、火、土、金、水五星旗,五嶽旗,熊旗,鸞旗及28宿旗,分列6行。之後玉輅居中,左金輅,次革輅,右象輅,次木輅,兩兩並列;玉輅之上,丹陛金鑾。黃蓋、華蓋、曲蓋、紫方傘、紅方傘、雉扇、朱團扇、羽葆幢、豹尾、龍頭竿、信幡、傳教幡、告止幡、絳引幡、戟氅、戈氅、儀閎氅,各三行,分列左右。最後是陳幢節、響節、金節、燭籠、青龍白虎幢、班劍、吾杖、立爪、臥爪、儀刀、鐙杖、戟、骨朵、朱雀玄武幢等等,雍容逶迤,仿若從洞開的天門中走出金陵。浩浩****,威儀八方。所過之處,縹縹緲緲;皇家之氣,經久不散……

皇上有旨,遷都北京!

皇上有旨,遷都北京!

皇上有旨,遷都北京……

“多年夙願,今日這一盛舉,總算了卻。”坐在玉輅上的明成祖朱棣抬手下意識地摸了下下巴,“眾愛卿,從此,南京的應天府,北京的順天府,二京之府,競相生輝,是我大明之昌,永樂之煌!”

“吾皇聖明。”一邊的護駕大臣徐達立即逢迎稱慶。

“可是……”

可是,不待成祖帝一句“可是”轉折出什麽玉言,突然,一騎自側後“踢踢踏踏”迫了上來:“皇上!”

“是誰呼朕?”朱棣探了探身,向後張望。

徐達早在朱棣探望之前,已知來人是誰了,見成祖帝發問,便回道:“還有誰?那個瘋子禦史西門洵是也。”

“西門洵?”朱棣眉頭不由輕輕蹙了下,“朕不是讓他在留府南京,好生做他的監察禦史嗎!”

明朝改前代所設禦史台為都察院。監察禦史則為都察院直接行使監察權的骨幹專職官吏。既受都察院的管轄,又可以不受都察院的統製而獨立行事,有事可單獨進奏天子。

“皇上,輕去金陵,有傷國體,還望皇上三思呀!”說話間,西門洵已棄馬上前,一伸手,竟勒住了成祖帝的禦馬。

“大膽!”徐達等立即策劍在手。

朱棣輕輕擺了擺手,微笑道:“西門愛卿,現在的北京城周長45裏,規則方形,為《周禮·考工記》形製,何來國體有傷?”

“南京與上下遊的采石、瓜州構成一體江防,是江南安全之直接屏障。而那北京,不僅使我北方防線向內收縮集中,而且也破壞了太祖時北方邊防均衡配置,更為嚴重的是,宣宗帝放棄開平等三衛後,長城以外,我明軍再無據點,令北京兩翼暴露,失去縱深,將受外敵直接威脅呀,皇上!”

西門洵所說的“開平等三衛”,是指北京正北的開平衛、東部的大寧衛和西南部的興和衛,它們組成一個不等邊三角形,原為北京的有效防衛。

“西門禦史,你是不是真的瘋了!”徐達一邊道,“現在的北京,山川形勝,足以控四夷,製天下……”

朱棣望著徐達輕輕揮了揮手,打斷了他的話,意思是“無須與他多言,我們走我們的吧”。

於是,角號再次奏響,開鑼再次篩響,短笛再次吹響,皇家儀仗,威風八麵,視跪在地上的西門洵為一片落葉,奕然而去……

望著漸行漸遠的鑾輦車輿,一直伏在地上淚流滿麵的西門洵,不由仰起頭來,閉了閉眼,然後再睜開:“蒼天呀,我西門洵一片忠心,可皇上卻視而不見,奈何?奈何啊!”頓了頓,他又衝身後的南京雙手一輯。“皇天呀,後土啊,我西門一氏,遠自西門豹(戰國時期著名的政治家、水利家,曾立下赫赫功勳。有課文《西門豹治鄴》),近到西門季玄(唐朝忠臣,曆任神策中尉、右遷神策軍佐、右中護軍、右監門將軍、軍容使等。他對朝廷中花言巧語瞞騙皇上的人特別痛恨,人們讚揚他忠心正直),代代忠臣,至我一世,已竭全力。那北方,豈是皇輿之地?豈是!”

這時,不知從哪刮過一陣寒風,將那天空原本正在盤旋的幾隻鳥,也刮得不見了蹤影。

“也罷。皇上不納我諫,我西門後人,自此也不得再奉朝入京。”他這一訓誓——是的,是訓誓,不是訓示——多少年後,西門軾以及西門羲的爺爺西門澈,西門德馨、西門凝、西門獻,一直都不敢越雷池一步;西門洵顫巍巍地站了起來,抬手抹了下眼睛。“皇上,列祖列宗,就讓我西門洵謹此最後一次感謝皇恩吧。”

說完,西門洵突然起身,帶一身落葉,張開雙臂,直向3米外的一塊巨石撞去。

一隻鳥“呀”的一聲,驚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