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考研
一年的時間，快得像沒過一樣，轉眼已經是大四。
在學校混了一年，古嘉星的時間花在了實習、看書、拍拖、跳舞、做主持之上，充實卻還是感覺一無所得。古嘉星的功課不算太好，排在班上的十幾位，當初來校時預定的拿最高獎學金的目標沒有實現，文學的功課，不是片麵的努力就能考得好的，何況生活太過多姿多彩，學的東西太多太泛，課內學習肯定會打個折扣。
其實，古嘉星內心真正想做的是創作。創作出一些好的文學作品，古嘉星認為文學修養再好，詩詞歌賦爛熟於胸也屬枉然，文學的最高境界應該是創造屬於自己的文學。可惜現今的中文係已經不再開設文學創作課，學的大部分是對古今中外文學史的解讀、鑒賞，古嘉星認為雖然鑒賞解讀是一種能力，但畢竟隻是一種初級的文學能力，隻有創作也是真正屬於一個文人應該有風範。
古嘉星給自己往後一年定下了寫出第一本純文學的小說的目標，畢竟多年的積累，終究都是服務於創作，這是沉藏在古嘉星心底深處的一個不能割舍的夢。
但是，戀愛中的人浪費太多時間了，凱依給古嘉星造成的另一個痛苦是，古嘉星永遠要為她服務，任何空餘的時間都要陪著她，古嘉星一直無法靜下心來好好完成這個夢想，有時雖然能在本子上寫上一兩段文字，卻離一本真正的小說差之甚遠。
隨著大四時間的推移，班上開始有人為考研作起準備，古嘉星關注到了考研的事情，立刻在古嘉星的心理激起了巨大的波瀾。
這是有原因的，首先古嘉星身曆兩次高考，一次插本考試才最終考上了東莞理工學院的漢語言文學本科，畢竟自己的是從專科通過全省本科插班生考試升入本科的，和高中直升本科的學生比起來，畢竟還是有差別，而通過全國統招的研究生招錄考試，可以一雪自己當日兩次高考失敗之辱。同時也會獲得社會的真正認可，不再是一個半途出家的文人。再者，古嘉星深受父親歆慕知識的影響，一直希望把自己變成一個學識淵博的學者，考研之路是通向一名學者的橋梁。
班裏舉行了一次成為“夢想起航”的班會，班幹部知道古嘉星有意考研，於是請了古嘉星上講台講述為什麽要考研。
古嘉星說：“我覺得，我們許多人都已經丟失了當初高考時的**，當日我們意氣風發，一心要考的都是清華北大，但勤奮過後，我們隻來到了一間普通的本科學校，我的熱情沒有消退，我要考研，我倍感幸福，我還有這樣一個機會為我的夢想而戰，不管成功失敗，我青春無悔……”
滿腔熱情的演講隻激發了極少數人考研的興致，同樣是來自普通家庭的育瑞加入了考研的行列，班長阿倫成了為數不多的考研人，另外就是一直喜歡咬文嚼字和自以為是的偉文、充滿陰柔美喜歡每一樣東西前麵都加個“小”字的澤鑫和富二代樸素女孩同是插班生的文麗。
這是一場止殤之戰。每個人都帶著自己不同的目的去考研。古嘉星算過，每年考研的時間是一月，現在到一月還有將近七個月的時間，一月考試，三月便已複試，那麽五月便會錄取，再在九月重新入學，剛好避過了就業的煩惱。其實按照道理來說，古嘉星是全班最該就業的人。一則是古嘉星家境清貧，窮人的孩子早當家，理應早點工作為家庭出一分力。二則是自己經曆了複讀和插本，年齡早已和同齡的學生大，一般本科生都已經就業兩年了，兩年已經或許可以出點工作上的成績了。最應該參加考研的是本地的富裕的東莞學生，他們許多人家境富裕，不愁就業，應該用更多的時間追求知識，但這樣做的，卻沒有，其實恰恰相反，他們家境的富裕，家裏早為他們安排穩定的國企或事業單位的職位。社會不是一個天平，永遠沒有公平可言，底層的孩子唯有靠讀書榮身，謀一份好職業。而金字塔上層的孩子，他們優秀的父母，會為他們安排好待遇優厚但舒適安逸的好工作。
有些關口，窮苦學生必須挺過去，才能贏得與官二代、富二代孩子的同等尊重。古嘉星的選擇，是發覺自身其實就業並無優勢，而且對營商又並無熱情，所以即使拿了本科文憑，卻依然隻是從專科升上來的，要抹掉這段曆史，研究生之路是最好的洗刷。
快樂而有多彩的日子終結了，代之是枯燥乏味的政治、英文和專業課。古嘉星有了插本的經驗，已經不怕學習的艱辛苦困。學校有專門的考研室，考研室給人的第一感覺就是靜穆，偉大的靜穆，壓力的靜穆！如同高考戰場一樣，每一個座位上的書都疊得快衝上雲霄。古嘉星同班的考研人各自在不同的考研室找了個座位學習，雖然都是戰友，都一直很少在一起學習。偶爾吃飯難得聚在一起，才會談起學習。
尤其是古嘉星，從籌備插本學習開始，就已經習慣了獨來獨往苦行僧式的學習習慣，古嘉星把每一個小時幹什麽都死死規定，例如早上七點起床，學英語兩小時到九點，然後九點到十一點又學兩小時政治，如此這般，時間被安排得密密麻麻。古嘉星認為這種學習方式是最科學高效的，並且能克服人的惰性。古嘉星過著每天如一的生活，可是人的意誌力在朦朧中是最薄弱的，所以古嘉星一直起不了像傳說中的考研人一樣，淩晨四五點起來複習，意誌頑強的古嘉星當然嚐試過，也許隻是不習慣，淩晨四五點的時候起來，腦海中就隻有睡意，確實太累了在桌上一趴就到了六點多，白折騰了自己又沒收到效用。人的生物鍾就是那麽頑強，所謂意誌都不過時身強力壯的基礎上綻放的花蕾，身體硬件不過關，軟件再強橫也隻有蠻橫。所以古嘉星選擇了熬夜學習，相對淩晨早起，這當然是最有效的摧殘身體方式之一，古嘉星對此也是深有體會，但誰都明白學習是要付出代價的，一是金錢代價，二是時間代價，三是身體本錢。古嘉星第一項絕對缺乏，第二項目前儲備充足，第三項義無反顧。雖然是義無反顧，但也得顧忌科學合理，同時也是為疲憊的身體提振精神，古嘉星每晚九點半都會到假草運動場運動一小時再回宿舍，然後洗完澡換洗衣服晚上十一點前再回到考研室奮戰到淩晨一點，再從考研室輕手輕腳回到宿舍以防驚擾舍友加上洗臉刷牙，淩晨一點半左右的時候睡下床。
古嘉星每天都過著這樣的單調而乏味日子，撐持這種堅守的信念是對知識的渴望也是對夢想的盼求。就連小菜和蚊仔都說古嘉星這樣活得太傻，何必還要考研究生呢？小菜說：“現在送一個研究生給我讀，我也不願意再花這三年時間。”蚊仔也說：“真不明白你們還考什麽研究生，讀書還讀不膩嗎？”
古嘉星不知道怎麽應答，也許隻是古嘉星不好應答，小菜說的是實話，他不會再去讀研究生了，他一心畢業要賺錢，想當初他的本科也是他放棄的對象，現在叫他念研究生，是絕不可能的事了。蚊仔也沒說錯，有些事，古嘉星比蚊仔更感覺到膩，隻是即使再膩也想去做一次。其實，誰的人生都已經可能不需要誰明白，尤其是一些人生的過客，你們在路上遇見了他一程，他們問你為什麽還要往東走，為什麽不往南行。他們也許在南方有溫暖的家，豐茂的水田，美麗的妻子。但你如果也往南行，就隻有無家可歸的漂泊。自己的方向才是你的聖地，哪裏是你溫暖的家都不知道的話，便是迷失。人生的過客為你指路，但並沒為你鋪路，盲目聽從，落魄街頭的那天，過客不會為你人生埋單，說過的話也不構成犯罪。
考研，是古嘉星綜合過自身的所有情況，而最終作下的決定，考研之路淒風苦雨，誰會犯賤得有福不享作踐自己？古嘉星家境一般，性格略為靦腆，在大專畢業的實習期間便已清楚自己，並不是那種拉得下臉皮跑業務的商業強人，既然做不了商業強人，那麽剩下的路不是用知識武裝自己又能怎樣呢？小菜性格外向，自小受潮汕營商之風催化，固然可以想在商場一展拳腳。蚊仔生為大都會廣州本地人，家境不俗，玩樂人間，工作可以隨遇而安，甚至還能靠關係找份公職結婚生子，也是無憂無愁，說的話，其實都是飽漢不知餓漢饑罷了。
凱依對古嘉星說，她也要考研。她也有一個夢，寫在了筆記本上，古嘉星在學校還沒嚴禁男士進入女生宿舍的時候，打開過凱依的日記笨，這是凱依“被逼”給古嘉星看的，因為凱依偷看過古嘉星的日記，為求古嘉星的原諒，隻有讓古嘉星在自己的監視下給古嘉星看一次。
凱依的日記裏有有一張書簽，上麵寫著：做全國最好的前一百名語文教師。考上北京師範大學。
古嘉星想，這兩個夢想也許隻是凱依在高中時的夢想，凱依說過，她一心想做老師，最想去的是北師大，但成績有差距，於是想去華南師範大學就算了，但最終也沒有實現。於是來到了東莞理工學院。
古嘉星的考研夢想喚醒了凱依一部分最初的夢想，她說她也要考研，但凱依不喜歡古嘉星苦行僧式的學習。
“你就是喜歡把自己弄得很辛苦。”凱依說。
古嘉星回答不了凱依什麽，因為這便是古嘉星的學習方式，古嘉星認為這是最適合他的方式，古嘉星不知道學習還有不苦的，但不管怎樣，最重要是能夠堅持下去。
後來，古嘉星開始也相信凱依是有更好的學習方法，自從學校大四的課不多後，凱依很少來學校了，她一直說她在學習，來到學校也真的會到圖書館學習一陣子，但越到後來古嘉星就越發覺凱依原來沒在籌備考研了。
一天夜晚，古嘉星正在考研室學習，凱依來電了。
古嘉星拿著手機到樓梯處接通：“凱豬。”
“喂，在複習嗎？”凱依說。
“是啊，你在家嗎？”古嘉星說。
凱依有點支吾，隔了一會才說：“在茶山（凱依家所住的鎮）呢！”
“哦，忙嗎？”
“還好吧，嘉星，有件事我要對你說的呢？”凱依說。
“什麽呢？”
“你最近肯定是覺得我沒在學習吧？其實我開了一間店。”
“開了一間店？什麽店呢？”
“是奶茶店，就在我家附近，是和……師兄合開的……”
“哦……”
“你不會介意我和師兄開店吧？”
“嗯，開店是好事。”古嘉星閉了一下眼。
“是啊，現在生意很好很好呢，我每天可以賣出幾百杯奶茶，已經經營好一段時間了，以後我還要開分店，自從開店以後，我就覺得我過往四年在學校學的東西簡直都是浪費時間了，根本不需要浪費這半年……”凱依滔滔不絕。
待凱依說完後，古嘉星平靜地問了凱依一句：“那還考研嗎？”
凱依說：“還是考吧……但我沒太多時間複習了。”
電話掛斷以後，古嘉星在樓道裏看著東莞理工學院彌漫的夜色，聽著夜風掃過婆娑葉群的沙沙聲，內心充滿了孤寂，人生太多事自己毫無辦法抓緊了，蒼涼也許是每一個人必須麵對的風景。
幾天後，古嘉星回家去了，學校已經沒有課程，凱依不會再為了自己再回學校，生活是殘酷的，每天在學校度過需要每月數百元的夥食費，在家，古嘉星相信自己同樣可以學習，而且能更好地學習。這裏，很快便會沒有自己的值得留戀的東西了。
重新回到家的時候，古嘉星看到了父母又老了一些，兩年是一個輪回，古嘉星沒想到兩年以後，自己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出發的起點，一張十年前的書桌，一張十年前買的，現今再也調節不了高度的老椅子，隻有這些老戰友伴隨著古嘉星走過了艱難的歲月，並繼續為造夢而起航，從高三到複讀，從大專畢業到插本，從插本到現在考研，人生的戰鬥不會有也不應該有止息的一天。
古嘉星回家後的幾天，凱依才知道，凱依並沒怪責古嘉星的不辭而別，因為不辭而別的也許是凱依自己始作俑者。兩年時間，凱依已經太過了解古嘉星的個性，知道回家複習，可能更適合古嘉星。
凱依每隔幾天給古嘉星來電傳來她生意紅火的捷報，不過越到後來已越少來電，古嘉星也早已清楚明白到，凱依既然已經選擇了和“師兄”做經濟上的拍檔，就等於已經選擇了“師兄”。凱依還是不是自己的女朋友，那都隻是欠一句話而已。
古嘉星回家複習了四個月，四個月裏，古嘉星每天幾乎都是過著令自己徘徊在崩潰的邊緣，心理上的巨大壓力，古嘉星無法緩釋，頭發開始大片脫落，考研考試將至的前一個月時間，回到學校了，四個月，轉眼即逝，古嘉星被同班同學驚奇地發現頭發變少許多了。
“嘉星，你脫發啊，哈哈哈哈！”某女幸災樂禍。
這使古嘉星也異常驚恐，古嘉星日複一日地重複自己的生活，並沒感到有過了多久，也許是閉關太久了，古嘉星已經拚盡了，把這三千青絲權當是追夢的代價吧！
回到學校，在凱依的生活中，已經太久沒見古嘉星了，甚至覺得古嘉星有點陌生。
回到學校離考研還有一個月，古嘉星每天早上尋尋覓覓找到了一間空課室學習，這是考研室所不能滿足的，太多知識點需要朗讀記誦了，必須找到空課室大聲誦讀，但古嘉星一個人的力量是單薄的，經常有人中途闖進教室靜默自習，打斷古嘉星，每逢此時，為不影響別人，古嘉星隻有停下朗讀。後來古嘉星找到了同是考研人的文麗每天“占領”的課室，文麗每天在這間課室高聲朗讀英文或專業科，古嘉星終於找到了誌同道合的戰友，終於不用因為怕影響別人而停止朗讀。幾乎是每天早上，古嘉星總是和文麗在同一間課室，文麗坐教室的第一位，古嘉星坐最後一位，各自放聲朗讀，似乎整個教室也微微震動。
古嘉星非常敬佩文麗，文麗來自梅州，但也已經是小時候的事了，現在文麗是東莞本地人，很小就已經把戶口遷了過來，文麗是一個樸素的女孩，中等身材，皮膚總有點黃，完全看不出是有錢人的女兒，其實她爸擁有一個菜市場，家境就算不是十分富裕的那種，也不至於是古嘉星這種窮得叮當響窮二代。對於文麗的辛苦考研，她的室友都很訝異，不愁吃不愁喝的東莞人永遠都不明白，一個女人讀那麽多書有什麽用，就算是文麗的父母也沒多讚成文麗讀研，而文麗卻固執地做著她們所不屑的事。古嘉星有時甚至覺得文麗比自己還要努力，古嘉星的強大動力來自自己的夢想和家境，那麽文麗到底為的又是什麽呢？
古嘉星沒有探究很多，有這麽一個戰友，他的心感到安穩。古嘉星基本上很少和文麗交談過，在那個備戰時期，誰都沒心情和誰交談，每一天有個戰友都做著和自己一樣的事，便已是對彼此莫大的支持。
考研的日子終於進入尾聲了，考研的前幾天，歡樂才開始有所抬頭，古嘉星、育瑞、澤鑫、文麗、偉文、葡萄和凱依七個人包了一輛車去看考場，一起在考場附近租房，古嘉星已經很久沒試過大夥兒一起開開心心聚在一起，如果時光是一道美麗的風光，那這幅青春的剪影已經刻錄了古嘉星最青春的影跡。可能成功與否真的不是太重要，重要的是大家都已為自己無悔的青春拚盡了所有心力。人生都是一個學習的過程，大家學會了堅韌，學會珍惜，這一段人生經曆，每一個細節都足以讓每一個人銘記。
考試來臨了，考試前夜，大家入住了預訂好的酒店，古嘉星和育瑞一間房，凱依和葡萄來到古嘉星的房間聊天，為考前緊張的氣氛緩解了一些。葡萄說：“如果我們都考上，那就一起去旅遊吧？”
古嘉星說：“我一定考上，你們可以提前叫我古博士，將來我一定拿到博士學位。”
凱依和葡萄都非常青楚古嘉星的個性，知道古嘉星做事鬥誌總是滿盈，雖然有時說話無厘頭，但正經事兒總是不打誑語。
凱依從心底上希望古嘉星可以過得更好，希望古嘉星取得成就，在她的心間，也許許多事都有著一種搖擺和瞞騙，但是無可否認她是愛古嘉星。等葡萄離開了以後，她對古嘉星說出了自己的衷情。
“嘉星，我瞞著你和師兄開店，是我不對，那段時間我爸爸病了，急需要錢，剛好師兄有奶茶店的品牌授權，為了賺錢，我隻能依靠著師兄把店開起來了。”
古嘉星當然從凱依的話裏聽出了許多破綻，但這個時候已經沒什麽好計較了，古嘉星不願多說：“我明白。”但凱依畢竟是古嘉星這兩年來一直相伴相依的人，無論時光是對與錯，無論凱依的出現是好事壞，這都已經是一種事實。說謊誰沒說過？隻要是真心，誰又有資格去責怪誰？卑微，是古嘉星目前的生命，來到這個城市，雖然已經兩年，但也許也隻是作短暫的滯留，自己又能給得了凱依什麽？凱依也從未責怪，古嘉星自己又能怎麽責怪？
明天便是考試，凱依和葡萄都回房間以後，古嘉星很早便睡下了，沒再多想什麽，生活折騰得人被迫要適應所有事情。明天的考試才是這半年來的成果檢驗，古嘉星早已義無反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