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那也配叫天劫
日間時間很充裕，吳逸離了鐵匠鋪，就在前往彩雲間的路上，慢慢走，他眼下沒別的事情，自然也就不急著趕路，悠悠走了大半個時辰，終是到了彩雲間門口。
店門依舊緊閉，沒有開業。
“公子是來向我辭行的？”
白蓮衣今日沒有開店，換了一身淡紫羅衫，照舊肩後披著白裘，點了熏香銅爐，身影嫋嫋，望著前來一副整裝待發模樣的吳逸。
吳逸再見她時，身上玄氣運轉比上次好轉了一二分，隻是，他發現白蓮衣這一次見他，卻是麵上覆了一層白紗，遮住了半張臉，隻露一雙如畫眉眼。
“白姑娘身體好些了？”
白蓮衣倒了一杯茶，輕送到吳逸跟前：“好些了，金丹關數本來就如同女子每月總有的那幾日一樣，過了就沒事了。”
吳逸接過茶，嚐了一口，清香在喉，通體舒暢，接著瞧向白蓮衣道：“那姑娘這一副樣子是？”
白蓮衣搖頭一笑：“金丹關數既至，每逢此時，麵容總會有些改變，這模樣不能見客，才用了這麵紗遮蓋。還望公子見諒。”
“原來如此。”雖然吳逸也有些好奇她這樣好看的人，究竟變成什麽樣才用麵紗遮擋，但這念頭隻維持了一瞬，就沒再去想，他還是決定尊重她的隱私權。
“不過話說回來，白姑娘是九轉境的修為，這舉凡九轉金丹關數每突破一轉就要像姑娘那樣有幾天變得虛弱嗎？”
自己實際沒幾天就到了存神，也不知道未來什麽時候就邁入九轉，問問總好事先有個底。
白蓮衣輕笑著，又給吳逸斟滿了茶：“不全是，就像修煉之路上的天雷之劫，有些人需要曆劫，有些人不需要的道理一樣，我是精怪煉得的人身，又是女子，修煉到九轉境才會有此關口，公子這樣的人身修煉自然沒有此等憂慮。我又不能學那些個妖怪，靠吸取凡人精氣血肉這些邪法走捷徑避過關口來增長轉數，可不就隻能一步步按部就班走了嗎？”
吳逸邊點頭，卻也發現了話中另一處令人在意的地方。
天雷之劫……
又是雷劫，自打開始修煉以來，吳逸第二次從人嘴裏聽到這個說法。
聖尊師傅和眼前的白蓮衣，都說過正常修仙雷劫不一定會有，可自己卻還要連曆三災，他就有些好奇，這個世界的雷劫設定是不是與他前世所知的修仙小說一樣，眼下既然有個現成的前輩，那吳逸也幹脆接著問了下去：“這雷劫……怎麽說有些人需要曆，有些人不需要呢？”
白蓮衣愣住了一瞬，隨即笑得梨渦泛起，花枝亂顫，似是沒想到有此一問，道：“你師傅沒告訴你嗎？還是平日裏懶慣了沒聽課？”
“確實……是我沒認真聽。”吳逸無奈地說道。
白蓮衣見他幹脆自承，也是無奈歎道：“道門正統修煉，九轉境大成後，便是聚元，登玄二境，登玄境大成後，還要功滿三千，才能霞舉飛升，成得天仙，或者登得三山，成神仙功果。如此就算不曆雷劫，自然也能成仙。”
“功滿三千，就是隻要積攢功行直到圓滿就行？”吳逸聽到這裏也不禁覺得，這樣就能不用曆雷劫，會不會太容易了。
“功滿三千，聽著容易，實則極難，紅塵俗世萬事紛繁，積攢功行，就不能貪多務得，起妄念妄心，進境又慢，古往今來多少人都倒在了路上。於是許多人為求功力速進，便倚仗外丹靈藥等等助力，一旦用了外力相助，功力自進，功行卻損，如此就導致登玄大成後往往功行未滿，又想升仙，那就隻能曆雷劫了，挺得過，脫胎換骨霞舉飛升，挺不過，依個人功行而定，輕則折損道行數百年後再來，重則肉身毀滅，淪為鬼仙，離飛升更是遙遠。”
娓娓道來的白蓮衣手中凝起一股玄氣，將掌中茶杯從輕托而起，杯中水麵毫無波瀾，映出一雙澄然秀麗的瞳眸。
這番比喻吳逸一下子就明白了，就是直路與彎路的區別，有些人兢兢業業漫漫苦修，功成圓滿，不用曆劫自然飛升成仙，有些人中途倚仗外力走捷徑增長功力，到了某個節點功行未滿，才需要曆雷劫。
那自己的《元天妙真訣》既然號稱奪天地造化，侵日月玄機，簡直就是彎道做火箭，也難怪會連曆三災。
“我明白了。這就是修仙說的天劫。”吳逸點了點頭，似有所悟。
“你明白了個錘錘！”
聖尊沒好氣的聲音沒有征兆，瞬間響徹吳逸識海，搞得他身子一激靈，立刻用心念回道：“嚇我一跳，白姑娘說的有哪兒不對嗎？”
“你以為你曆的三災和那勞什子天雷一樣？天雷就那點玩意也配叫天劫？”
“不一樣嗎？”吳逸雖然不知道後麵兩災該怎麽辦，但第一災的雷劫，感覺應該和白蓮衣描述的差不多。
雖然看不見此時她的表情，但吳逸能感覺到聖尊語氣裏滿是不屑，她的聲音悠悠傳至腦海：“那隻白鼠精說的所謂雷劫是九天應元府批準的天雷，由各司執法，如同人間科舉，應劫者是考生，他們便是考官。三災不同……”
吳逸麵上表情不動，但鼻尖呼吸聲已經悄然一窒。
“三災之中的第一雷災，是天地感應自生之雷，自三十三天外而起，雷光一起就能瞬間貫通天地，直抵九幽，稍有不慎，第一災就能直接要了你的小命。也就是說，如果你是考生，那這考官，就是天地本身。”
“這……”吳逸剛起來的一點僥幸瞬間就被潑了一頭冷水，合著自己就算挨雷劈也和一般修仙的不同嗎？
聖尊師傅的話卻還沒結束：“還有啊，本尊先告訴你，哪怕是三災這種程度，也算不上是所謂‘劫’，你知道什麽是天劫嗎？”
“劫不是雷劫這類修行人飛升的關口嗎？還能是什麽劫？”吳逸想了一堆前世裏看得各種設定，但想到這個世界畢竟不同，所以還是問了出來，他也好奇對方會怎麽回答。
腦海中一聲響指的輕響，吳逸周圍的一切，包括對麵的白蓮衣俱都陷入了靜止。
這回，吳逸意識並沒有遁入虛空，而是在這份靜止前，聖尊一道靈光躥入他的雙眼，這次，他眼中顯現出了另一番隻有他才能看見的景象。
上有天，下是地。
中間日月星辰，雲山連綿，一片空闊，宛如一副憑空展開的長長畫卷。
正當吳逸開始思考聖尊讓他看這個目的何在時，畫中的景象發生了變化。
日月黯淡了光芒，大地天空，都逐漸變得一片昏沉，晦暗難明。
隨後，吳逸能看到，在那一片無光的昏蒙之境中，山石裂解，水竭不流，草木枯幹……
大地碎裂消解，散作砂石，天空的昏沉雲氣也逐而散作虛無。
最終，本就晦暗難見的景色，徹底成了一片黑暗，天地山川雲海俱都不再可見。
整片畫卷，除了黑暗，再無別的顏色。
“混沌初分，清濁初辨……”
聖尊的聲音在吳逸腦中悠悠道來，“天地之數，有一百二十九萬六千年，此為一元。將一元按十二個時辰之數分為子、醜、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會。天開於子，地成於醜，人間萬物生於寅，到亥會之時則天地萬物皆歸於無，重歸混沌……”
一百二十九萬六千年，一元十二會，人生於寅……
這些話語伴隨著似曾相識的記憶一起湧入吳逸的腦海中。
“一百二十九萬年，不是十二萬年為一元嗎？”吳逸這時想起了前世看過的西遊記開篇就是如此設定，一元十二會，天地生生流轉不息。
“你倒是也知道這一點，十二萬年是上一元的事情，自上一元終，天地再開時，就已經變為了一百二十九萬年六千年為一元，天地壽元增了十倍。”
“元會運世……”盡管年數上和吳逸前世所看到的《西遊記》裏的世界觀略有差別，但一元十二會的說法，還是讓他不由得說出了這個詞來。
“元會運世？嗯……這個說法也沒錯。”聖尊沉吟了一下，隨即接著道，“修仙之道，常言所謂與天同壽，與日月同庚，對於世上絕大部分修仙的來說，那已經是圓滿了。可實際上呢，即使天地，也有盡數，一百多萬年後，天地壞滅，中間一切人，物都重歸混沌，就算修煉成仙也無法幸免，這，就是修煉者真正的‘天劫’。至於什麽天雷，頂多就是放煙花而已，也就是你們這些修仙的沒見過世麵會覺得很嚇人。”
吳逸這時才明白，聖尊所說的劫，真正代表著什麽。
“你是說，等一元結束後，天地間一切都會不複存在，包括仙人？”
“對。”
隨著聖尊話語，他眼前的畫卷景象再變，這時，黑暗之中一陣光芒乍現，破開了混沌之象。
“之後，混沌再開，形成新的天地，如此循環往複，周而複始，這就是天地運行之理。大部分得了仙體的，連一劫的時間都對他們來說過於長久，即使壽元盡了，也遠遠活不到一百萬年。就是登得大羅，駐於天庭福地仙山的天仙，也不是都能曆過數劫，有的運氣差些，仙體壞滅，還要化為一縷真靈，在等待開辟後才能再化身成神。”
畫卷上，清濁二氣初分，形成天地，吳逸在時間靜止中，望著這唯一在動的影像，靜靜地聽著聖尊師傅的述說。
此刻他才明白，初入陽城時聖尊說的曆天地之劫而不壞，萬劫不磨的真正含義。
即使天地壞滅重生，循環往複，依然自在逍遙，此為真正的跳出網羅，萬劫不滅。
此時畫卷上又形成了一片天地，山川重現，又是一番與之前不同的新景色。
“怎麽樣？怕了？也不用害怕，這……”聖尊見吳逸怔住久久不語，隻道他是嚇著了，就輕聲一笑，準備出言寬慰，可話才到一半，吳逸卻已開口，接過了話頭：
“你是想說元天妙真訣練成後，再過了三災，自然就成萬劫不磨之體是吧？”
“喲，還算你聰明。”
“不是我聰明……”吳逸一聲輕歎，他想起了前世裏某個熟悉的形象，苦笑道，“是我恰好知道，前世裏就有這麽一個練成了這般長生妙道的大能，猜出來的罷了。”
吳逸本來就覺得三災難搞，現在一聽聖尊這番話，表情瞬間變得有些凝重。
他自認可不是什麽天才，能一竅通百竅通，人家能學七十二變躲三災，又有金剛不壞，他可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