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將軍竟然是隻豬

吳逸回到城裏時,夜裏人行已是稀疏。

他在城裏街道一路走,見得四周房屋燈火皆滅,隻有零星幾家窗前,還有半點燭台微光。

這當中,吳逸望見遠處一家樓閣頂處,燈火通明,這自然是白日裏去了幾回的彩雲間了。

算算時間,正當戌時,天上月色已顯,正是修士凝神養氣,采收月華的好時機,吳逸心想,自己還是不打擾白蓮衣的好。

便收了拜訪彩雲間的心思,直往酒家而回。

剛回房裏,吳逸就一如往日,一頭倒在了鋪好的床榻上。

倒不是說累,他自從養氣境大成以來,體內玄功心訣時刻運轉,就算有疲累的情況,也是一小會兒就能回複體力。這是他養成的一種習慣,每次忙完一番事情,總要躺在**休息一陣,不管累不累,先睡再說。

沒辦法,懶病沒藥醫。

吳逸這一回睡覺並沒有如前幾次一樣入夢,一睜眼,已經是第二天早上。

睡了一覺醒來,吳逸內觀自身玄氣,那一團玄氣灰白顏色之差分得更加明顯,從中分出一道道氣縷如蛛絲,已經蔓延四肢五體,這和先前的養氣境又是一番不同的感受。

這回又是多少才能邁入龍虎境呢?

他起身望著自己心口,試著動口叫了聲:“師傅?”

等了一會兒,沒有回應。

還是這樣愛理不理的。

吳逸盤點了一番自己身上的寶貝,在確定了自己身上除了寶物和剩下的錢再沒別的需要帶上路的行李後,就出了樓下。

“客官,不住了?”掌櫃黃六爺目中帶著貪色收下了吳逸放在櫃台上的一兩銀子,陪著笑臉問道。

吳逸點點頭:“嗯,要去寶象府了。”

他出酒樓間,掃了一眼正在忙碌的諸多夥計,這吃了藥身體好轉的大樹也在其中。

“大樹。”

小夥計大樹驚覺身後一陣風掠過,回頭看時,正是吳逸一身淡衫磊落,笑立身前。

“公子,大恩大德永不敢忘!”

大樹慌忙著又要下跪參拜,吳逸卻是牢牢攙扶著他身子,不讓他下跪,吳逸拍拍他肩頭,笑道:“說了不許跪,你要報答的話,就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好好照顧家人,就是報答。”

告別了大樹,吳逸帶著本就不多的行囊離開了住了幾天的酒家。

在去彩雲間和白蓮衣告別前,還有一個地方也該去。

城東兩裏第三個路口處,用雲體風身的吳逸瞬間便至,相比於第一次找路找了半天,第二次吳逸記住了這兒的血氣,認路就省事了許多。

再臨鐵匠鋪門口,淡淡血氣仍是透著門悄然逸出。

這回再來時他發現,這裏的血氣隱蔽得極好,自己就是有鳳目,也是在門前才能感覺到這一股莫名肅殺的血氣,在街巷外頭,是一點也看不出來的。

吳逸輕輕推開木門,映入眼中的,和上次一樣,鐵匠大漢仍是自顧自打著鐵。

“前輩寶刀驚人,晚輩有眼不識泰山,臨行前特來道謝。”吳逸恭敬地拱手抱拳,向那人行了一禮。

虎須大漢掃了他一眼,無動於衷,自掄著粗壯臂膀動錘打著燒紅的生鐵:“什麽前輩,打鐵糊口的罷了。倒是你,買了刀,就往刀上沾了血氣。看樣子惹的事不少。”

吳逸心中一震,他看出來了?

吳逸小心地摸出匕首,隻見匕首毫無異樣,他說話的口氣也更謙恭了些:“果然瞞不過,前輩慧眼如炬。”

那虎須鐵匠往爐裏添了一把柴火,火光更旺,神情裏也並不如何在意:“沒什麽,用兵刃殺人這事也並不稀奇,你買了去,怎麽使喚刀是你的自由。”

“那個……”

吳逸捏著匕首,問出了他進門以來一直藏著的問題:“前輩,這刀是錕鋼打造而成,似乎非常珍貴,前輩怎麽五十兩就……”

虎須鐵匠“嘖”地一聲,斜眼望向吳逸:“又不是什麽通靈寶刀,看在你這小子有伏魔大帝綠白玉的份上,才打個折扣賣給你的,要謝,謝關二爺去。”

又是綠白玉?

吳逸從衣裏摸出白蓮衣所贈的那塊玉,隻見這塊綠白玉在他手中,與店鋪中周圍彌漫的血氣一接觸,就透出一股赤紅之氣,本來綠白玉在手上的清涼觸感也瞬間變得溫熱。

“這是什麽情況?”

吳逸就覺得納悶,白蓮衣送自己的這塊玉,怎麽好像是個人都能認出來。

“一把刀修煉成的精而已!要不要這麽沒底氣?”

一陣空靈中透著慵懶的女聲自吳逸意識中幽幽響起,隨著其聲一出,吳逸周圍的一切都陷入了徹底的停滯,鐵匠的神情定在了那一刻,他手中錘出飛濺的火星,在空中也有了明顯的形狀。

這是即使他全速運轉雲體風身,也難以達到的絕對靜止。

“你眼前這鐵匠真身是一把通靈得道的長刀,和你那塊綠白玉還有些淵源,雖有殺氣卻不是妖邪,放心應對就是。”在留下這句話後,聖尊便隱入了自己心口。

她話音剛落,周圍凝滯的一切,就瞬間開始恢複流動。

原來是把刀成精?

不過居然能連自己的鳳目都看不清修為境界,要麽就是他也身懷隱氣珠那樣的異寶,要麽就是他已經淩駕於九轉境,邁入三花聚頂五氣朝元的聚元境,甚至更高。

邁入聚元境,才能將金丹藏於泥丸宮氣海,以當下吳逸剛剛邁入存神的眼力確實不能察覺。

語罷,鐵匠鋪停滯的一切,才徹底恢複原先的樣子,伴著濺開的火星子,虎須鐵匠錘打的聲音響徹屋內。

吳逸有了聖尊師傅打底子,也不那麽慌了,拿著綠白玉問道:“前輩,這綠白玉有何特別之處嗎?”

鐵匠漢子動錘的節奏稍慢了一二分,語中笑道:“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吳逸無奈搖頭:“晚輩這塊玉,是一位友人相贈,隻說是有辟邪之用,除此之外,還有什麽能讓前輩另眼相看,晚輩就真的不知道了。”

“誰給你的你就問誰去。你這塊玉說稀奇也稀奇,但也不是一人才有,得關帝神力護佑過的都有可能擁有此物,不是得道的修士,就是忠臣孝子,天下之大並不少有,我一個打鐵的哪能都認識。”虎須大漢說完,猛力一錘,錘得火星四濺,蹭得站起身子,一副黑臉麵向吳逸道,“你買不買東西?不買就別占地方。”

脾氣還挺衝。

“得罪得罪,告辭了。”

見對方發了脾氣,吳逸也識趣地不再問下去,恭敬地拱手一禮,乖乖退出了鐵匠鋪。

臨出門時,他還在想著:這綠白玉是受過關聖帝君護佑過的才會有,也就是說,白蓮衣以前受過關元帥的恩?

出了拐角,一見得白日,吳逸手上的綠白玉又馬上由溫熱轉向清涼,原本受血氣產生的影響也盡數消去。

看來還是得問問白蓮衣才行。

話說這鐵匠是個成了精的,白蓮衣應該也不知道,不然應該直接推薦自己過來買了,他隱居在陽城這種小地方,又是為了什麽?

真是,小小一個陽城,還真是藏龍臥虎,師傅姐姐說過此世千真萬聖,看來的確所言非虛。

“師傅姐姐?師傅姐姐?”

說到這個,他想起了卯三娘提到的靠山,摩利支天座下禦車將軍,這個所謂的大羅仙,或許問問她會有收獲。他試著連續呼喚了幾聲,等她回應。

“有話快說。”聖尊師傅的聲音不負所望,終於懶懶地回了道。

“聖尊師傅,有這樣一個神仙不知道你認識不認識?”

吳逸咽了口水繼續說道:“前不久福林山剛搗毀的那個妖怪的老窩,她臨死前說自己背後是什麽摩利支天座下的禦車將軍撐腰,這個什麽禦車將軍,你認識嗎?”

“摩利支天座下的禦車將軍?”

“對。”

“禦車將軍?”聖尊似乎是為了確認,又反問了一遍。

“對……您認識?”吳逸有些拿不準聖尊師傅的反應,搞不好是個厲害角色?

“禦車將軍……莫非……”

隨著聖尊話音剛落,吳逸周身景色又變作了體內虛空之境。

吳逸抬眼就看到虛空之上,代表聖尊的銀光在虛空之氣中不停地搖曳飛縱。

這回變成了一杆飄在虛空之中的銀色兵器,在吳逸跟前轉了幾圈。

光芒覆蓋之下,吳逸看不清形形容,隻聽得聖尊的聲音從裏頭傳出:“想起來了。”

銀光消散,聖尊變化的兵器也顯出了真容。

一杆叉?不對……

吳逸瞧著這一杆兵器,通身黑銀,頭部分而排列九處突出的鐵齒,上有雲紋星鬥,杆身隱現絲縷雲光,

雖然造型很好看,但那好像是一杆……釘耙?

吳逸忽然心中咯噔一下,腦海中當即浮現出一個體格碩大,肥頭大耳的豬頭形象。

他嘴角一陣抽搐。

不是吧……

那杆釘耙發出了聖尊的聲音:“摩利支天座下的禦車將軍,我可算想起來了,不就是那隻死金豬嘛,我還以為是誰呢,就是一個給摩利支天駕車的,瞧你一副跟吞了雞蛋似的樣子,有這麽怕?”

“真是豬八戒啊????”

吳逸的嘴張得更大了,這世界的神仙係統真是莫名其妙,明明似是有,卻又不是那麽回事。

釘耙好似人點頭一般彎了彎,聖尊調笑道:“喲,你這不是知道嗎,連這死豬當年下界用的俗名姓朱都知道。”

吳逸這下反而哭笑不得:“他不是天蓬元帥嗎?怎麽變什麽禦車將軍了?”

“天蓬元帥?你又是從哪兒聽來的?”聖尊變作的釘耙飛到吳逸跟前,作勢要築下,口氣倒是輕鬆無比,全沒生氣的樣子,“這頭豬三百年前犯了事,被摩利支天菩薩用金鎖困在乾宮亥地受刑,現在既然從妖怪嘴裏聽到了,八成是又下界為妖了。”

“這豬……禦車將軍法力怎麽樣?”吳逸知道此世諸神與他那個世界多少有些區別,便問出了這個他最關心的問題。

聖尊打了個嗬欠道:“就算下界為妖,如果不是托化重新修煉,再差也是個大羅仙,你現下還沒超脫凡體是贏不了的,不過有我在,你放一萬個心好了。”

……

東秦陽城所在地界往東再過好幾萬裏,才到茫茫無盡東海。

五萬裏間,江河縱橫,雲層山川無盡,無數府州,自是一片大好天地。由無數山川流向東海的數條川流當中,流天江不過是其中一條。

江河之下,寒淵盡處。

一處宮闕水府立於深礁群山之間,宮闕周圍一片死寂,沒有遊魚群蝦,水府垣牆殘破,壁瓦失色,盡是荒蕪氣象。

水府宮闕深處,原是龍王居所的中庭龍宮,也是半點生機全無,龍宮外四方佇立的四根庭柱,均綁著一條粗壯鐵鏈,直通龍宮之內。

一條龍,一條麟殘斷角,齒爪俱碎的灰色老龍,被伸向四麵的鎖鏈牢牢綁在一處,十丈龍軀被鎖得蜷作一團,威氣全無。

而正廳裏被鎖著的龍軀不遠處,正是原本應當龍王所坐的寶座。

那寶座上如今已換了主人。

一個黑甲披風的巨漢,盤膝而坐於座上,兩手成印,以一種與外表威猛之相極不符的姿勢,打坐入定。

重鎖困住的巨龍,奄奄一息的龍嘴中仍時不時發出哀傷的呼吸聲。

那巨漢全然不受影響,功行周身,黑氣可見得在其身周邊運轉升騰,反複輪回。

龍宮廳內的死寂,隻有被鎖巨龍的微弱哀聲幽幽回**。

“嗯?”

黑甲巨漢似是有所感應,印訣一收,虎目猛地睜開,霎時間,龍宮憑空掀起一陣水波**漾。

“這老鬼婆死了?”

巨漢一卷披風,自座上起身,踱著步走在被鎖住的老龍身邊。

“哎呀呀……俺這幾年真是流年不利,老龍王,當初讓你做老丈人沒做成,現在這手下看的一堆好姑娘的魂魄也沒了。”

他自顧自說著話,全程卻沒看一眼被鎖著的老龍,渾然視若無物。

“不過也罷,她要早死一日,俺說不定還會急得跳腳,去再找一百個亥時姹女,現在麽……”

那黑甲巨漢闊大的黑臉嗬嗬一笑,嘴中卻是露出兩顆向外翹起的獠牙:

“有了更好的,何必舍近求遠呢?嘿嘿嘿嘿……”

他笑容隻維持了一瞬,便瞬間冷了下來,拍了拍手:“老牛鼻子出來!”

身後玉座旁驟然出現一團黑氣,從中顯出人形,是一個黑衣戴冠的道士模樣,兩手俱是套著一副漆黑沉重的鐐銬,低頭彎腰,看上去昏昏沉沉。

“禦車將軍有何吩咐?”道士出聲也是一副死氣沉沉,有氣無力的樣子。

黑甲巨漢“嘖”地一聲,按著太陽穴不耐煩道:“晦氣!每次見你們這幫人都這副樣子,都這德行難怪一個個都生前未登大羅,算了,你既奉你家主人命助我,眼下正好一件事,讓你去辦。”

道士被他一通罵,也毫不辯駁,隻是舉起被鐐銬鎖住的手,低頭答道:

“貧道……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