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當年，今日
敦煌城的喧囂不再，路途上隻剩下車輪“骨碌碌”的轉動。
八天的時間，車隊以最快的速度從河西趕到了關西天水城。
這裏是護國公許家的大本營，基本上許氏全族都生活在這裏，距離長安，騎快馬不用兩天的時間。
所以護送到這裏，董仲毅的任務也基本結束了，因為在他們車隊的前方，數百甲騎威風凜凜地列陣而行。
隻是他們盔甲外披孝服，長矛綁著白色布帶隨風飄動，放眼望去宛如雪蓋黑山。
“國公與安定侯來接趙將軍了。”董仲毅來到車架前，對車裏的許君歡道。
深吸一口氣，許君歡端著老瘸子的骨灰下了馬車。
必須承認，大周鐵騎的壓迫感非常足，走到這群騎兵麵前，許君歡甚至有些喘不過氣來。
還好，這並沒有持續太久，騎兵分出一條路，裏麵走出兩位身穿華服的男人。
一人頭發斑白，留著的絡腮大胡子宛如鋼針一般，眼神堅毅非常，當他看到許君歡手裏的骨灰盒時，眼中多了一抹哀思。
而他身旁的人樣貌與老瘸子有些相似，相比老瘸子，他更白一些，八字胡倒是和老瘸子如出一轍。
白發的估計就是護國公了，而這位毫無疑問就是老瘸子的後人，當代安定侯趙暉。
在來之前，許君歡通過董仲毅多少了解這些權貴的家庭信息，當然了，他是以了解家中事情的名義問的。
別的不清楚，但是多少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麽事，以及自己流浪在外的緣由。
當年甲午**妖最後一戰，收到絕密情報，萬妖國準備偷襲大周，於是女帝決定先下手為強，許振山與趙公庭各自分帶一路軍進攻妖族王庭所在地——陰山。
結果，前軍許振山遭到了妖族的埋伏，大軍被困在青草甸。
許振山沒有突圍，幹脆派人聯係趙公庭的後軍，準備對妖族進行兩麵夾擊。
原本還算挺好的計策，趙公庭的後軍卻在突如其來的風雪中迷路，導致延誤了足足半個月，等後軍趕到青草甸後，遍地屍骸，前軍已經不見蹤影。
後軍軍心大亂，原本想直接往陰山進攻的趙公庭無奈，隻得率領後軍返回大周。
前軍數萬精銳淪喪，這讓大周關中一帶家家縞素。
趙公庭更因為失期內心煎熬，自請回家閉門，卸去軍職。
女帝卻沒有因為這場失利而氣餒，繼續組織大軍準備北伐，繼續委任趙公庭為大將。
就在這有條不紊地準備時，一則消息宛如晴天霹靂將整個大周都震驚了。
有外族商旅在陰山與妖族買賣時，見到了正在與萬妖女王相談甚歡的柱國大將軍許振山。
這消息讓全軍士氣瞬間破滅，畢竟許振山可是大周軍神，軍神都投敵了，他們還打個什麽勁？
女帝更是震怒，就要將許家滿門抄斬。
還好，朝堂大臣並沒有失去理智，雖然這事聽起來非常駭人，但是所謂的目擊者不過是商隊的一個頭目，並沒有任何證據。
女帝也逐漸冷靜下來，雖然那個番子說得非常生動，連許振山各種細節特征都說出來了，但是仔細想想卻也非常的奇怪。
這個番子根本不認識許振山，在一群人中又怎麽會把他認得那麽清楚呢？
這邊稍稍冷靜，民間卻炸開了，那些跟隨許振山北伐的士兵家屬來到許家，如果不是有許家家將護著，許家人可能會被憤怒的士兵家屬打死。
用了安定人心，女帝隻能下令將許家投入天牢，準備重罰。
為了保住許家，也為了彌補自己支援不及時的錯誤，趙公庭卸去一切功勳跪在皇宮外三天。
最後，女帝下令免去了許家的死罪，卻將他們流放千裏之外的西域，永世不得赦免。
而趙公庭為放棄了自己的一切功勳，跟著許家人來到了西域。
本以為這樣都日子會沒有盡頭，誰料一年後，許振山統領著前軍出現在西北方的嘉峪關外。
原來是許振山等不到援軍，遭到妖族的語言羞辱後，一不做二不休，帶領著大軍當晚發動夜襲，一路殺進了陰山。
這可把妖族的主力嚇懵了，他們的主力在南方防備隨時可能出現的大周北伐後軍，位於陰山防線反而沒有什麽人，可以說，許振山歪打正著，朝著對方的薄弱處狠狠穿了進去。
許振山統領大軍一口氣從陰山外圍打進萬妖國的國都，在將萬妖國國都夷為平地後，追著萬妖國的皇室一路打穿了整個陰山山脈。
此戰，斬殺萬妖女王及以下大臣數以百計，俘虜了上萬的妖族和繳獲了數不勝數的牛羊馬等牲口。
在陰山殺出來後，更是在大草原溜達了一圈，最後才返回大周。
如此彪炳史冊的戰功幾乎打了所有以為許振山投降萬妖國的人一巴掌，女帝罕見地出城三十裏迎接凱旋大軍。
當場賜封許振山為護國公，把所有能加的榮譽都加上去，如果不是有非葉姓不得為王的祖製，許振山拿個王爵都一點不過分。
後麵的事就簡單了，女帝赦免許家的聖旨被快騎以最快的速度發往西域，被流放的人也很快返回了長安。
可惜的就是，與他們一同流放的另一個脈係，在聖旨到來前的兩天遭到巫族的襲擊，死傷慘重。
趙公庭將軍帶著人去救援也沒有音訊。
此後許家派人在西域找到，駐紮在西域的軍隊和官府也到處搜尋，根本沒有發現趙公庭的下落。
無奈，他們隻好當趙公庭等人失蹤了。
“父親！”
趙公庭的長子，接替他爵位的安定侯趙暉跪在了骨灰盒前痛哭流涕。
現在趙家享受的一切都是趙公庭得來的，雖然當初跟隨許家前往西域時趙公庭明確表示放棄一切功勳。
不過後來許振山回來，知道真相後的女帝不但將爵位還給了趙家，還特別恩寵，實封3000戶食邑。
如果趙公庭能回來，那麽一個公爵的爵位也是少不了他的，可惜，回來的是一捧骨灰。
“魂兮，歸來！”
趙暉接過盒子，高高舉起。
“去君之恒幹，何為四方些！”
數百武者騎兵應合，聲若雷霆，震徹四野。
唱著招魂，大隊隨著趙暉的腳步向著朝陽升起的地方緩緩離去。
趙家的人離開，剩下的便是許家人一隊人馬。
“參見護國公！”
董仲毅走上前行禮。
“董郎君，一路辛苦了。”護國公的聲音有些滄桑，帶著幾十年軍伍的歲月。
“家主客氣了，能護送世子回來，是小的榮幸。”董仲毅笑著回答。
許振山卻擺擺手，下一句話把在場所有人都怔住了：“哪裏來的世子，不過是趙公庭流浪撿來的乞兒罷了，我的孫子雙目康明，不是跟前這個瞎眼郞。”
“這，這，家主，他的長相……”董仲毅還想解釋，卻被許振山打斷。
“天下沒有血緣關係卻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多裏去了，趙公庭認錯人有什麽奇怪。”
說著，許振山騎上戰馬：“董郎君一路奔波，隨我來天水城歇腳吧。”
言畢，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全程沒有正眼看許君歡一眼。
“嗬嗬，哎……”許君歡摸摸鼻子，命運啊，總是在你不敬意間往你腰子上來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