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神探

馬思望被分局長禮貌的請出了會議室。

像剛才的尷尬場麵,他不是第一次遇到。在公眾麵前,他是極富傳奇色彩的神探,可在警局內部,他的破案水平與他行事的不靠譜一樣出名。他天馬行空的思維方式,注定了常人難以跟上他的思路,他常常會在一些嚴肅場合,說出令上級領導尷尬不已的話,更難堪的事他都幹過。要不是因為他破了不少大案,領導愛惜人才,他早就下到基層派出所幹片兒警去了。

他回了辦公室,翻箱倒櫃半天,存糧早就空了,隻好去孫旭那兒翻出半包煙,他點燃一支,狠狠的吸了兩口,煙霧吸進肺裏,大腦在尼古丁的刺激下清醒不少,他決定把所有線索重新捋一遍。

真讓他找出以上推斷的原因,他說不出來,他唯一能告訴他們的是,這是他的直覺。

他相信自己對犯罪的直覺,就如他堅信每個早晨都是新的開始一樣執著,這是他多年來積攢出來的自信。

可是,除了他自己,沒人能理解他的直覺。

有時候,連他自己都難給這種直覺以合理的解釋,更別說別人。

他抽完一支煙,打開電腦在網上搜索跟鐵樹地獄有關的信息,翻了很多網頁,都沒找到凶殺案與鐵樹地獄可能存在聯係的線索。

電腦旁的書桌上,那張放大的凶案現場照片闖入視線,女屍僵硬的表情在他眼前定格,他似乎從中看出不一樣的意味。

他忍不住拿起照片,高舉過頭頂,目光在虛空中與女屍相接,他仿佛回到了那間充斥著血腥味道的單身公寓。女屍在空中打著旋兒,她渾身刀片在透窗而過的陽光下泛著寒光,她輕盈的姿態,不像是具遭到虐殺的屍體,而像是在飛……她在飛翔……

他瞳孔收縮,不寒而栗,窗戶突然“啪”的一聲脆響,是玻璃破碎的聲音,他這才回過神來。外麵狂風大作,是暴風雨來的前奏,院子裏的枝葉被吹折不少,窗玻璃碎了數塊。

“鐵樹地獄?”他撓著後腦勺,去把窗戶關上,心裏卻有個聲音逐漸放大,真有人會通過這種方式殺人?

如果這種儀式感是刻意製造出來的,他想傳達的意思到底是什麽?

從走訪調查信息來看,死者生前社會關係簡單,做人低調,同事、同學、感情生活非常單一,根本不具備他殺的可能。這樣一個幾近與世無爭的人,變態殺手為什麽會選擇她來下手呢?

難道是?

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強迫自己不要再胡思亂想下去,他必須控製自己的思維,否則總有一天,他會被帶進萬劫不複之地。

這起凶殺案發生在本市鬧市區,再加上凶手作案手段極其殘忍,社會影響十分惡劣,為了打擊凶手的囂張氣焰,我市局領導決定成立專案組,限期偵破此案。

專案組成立前,社會上對這起案子已經傳得沸沸揚揚,馬思望擔任專案組負責人,全權負責破案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沒想到消息下來,別說是普通市民,連警隊內部的人都大跌眼鏡,專破奇案怪案的神探馬思望居然被排除在專案組外。

專案組成員人選,是領導一手挑選出來的,領導這樣做,自然有領導的道理,就算其他民警難以理解,也隻能執行。

孫旭還專程找過領導,孫旭的火爆脾氣領導吃不消,明說馬思望另有任用,孫旭不相信,認為馬思望在案情分析會上的言論觸怒了趙局,趙局故意不讓他進專案組。

沒想到她前腳去找領導,馬思望後腳已經離開了分局,他簡單收拾了幾件衣服,招呼都沒打,開著一輛老式豐田越野車出了分局大院,直奔本市郊區。

一周前,本市郊區發生了一起手段凶殘血腥、影響十分惡劣的凶殺案,現在提起來,知情人還心有餘悸,不敢描述該案細節。

7月18日早晨7時,江城郊區黃港區霓園村村民張九德(男性,漢族,48歲)被發現死於自家經營的小賣部中,凶案現場十分慘烈,死者麵皮被剝下,雙眼被挖。根據屍檢結果顯示,死者死於淩晨五時至六時之間,死因為顱腦骨折。在死者頭部發現明顯錘擊傷害,可以肯定死者是錘擊致死。從現場勘查的情況來看,小賣部內沒有翻動過的痕跡,財物沒有丟失,初步排除殺人搶劫的可能。在現場找到一把錘子,經驗證與死者致命傷部位吻合,證明是錘殺死者的那把錘子。經被害人妻子辨認,作案的錘子是死者工具箱中之物,被凶手遺留在現場。

這件凶殺案在當地造成很大轟動,黃港區分局對破案束手無策,江城公安局指派馬思望過去協助破案,馬思望在黃港分局協助辦案了接近一周,沒有找到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從凶案現場來看,凶手很可能是慣犯,或者熟悉刑偵知識,現場沒有留下任何凶犯的指紋和足跡。對附近村民進行走訪調查,因為案發時間是深夜,再加上村子偏僻,晚上連路燈都沒有,因此沒找到任何目擊者。

黃港區分局刑警隊對此案定性為仇殺,否則凶手不會耗費這麽大精力來完成剝皮挖眼的虐屍行為。再說,如果沒有深仇大恨,凶手也不會做出這麽可怕的舉動。要完成這一係列虐屍行為,必須有極端堅強的心理素質,光是剝皮一項的殘酷程度,就能考住人,普通仇恨不可能支撐凶手做到這一點。

警察對死者社會關係做了調查。死者與村民相處融洽,除了次數可數的幾次口角,談不上什麽大矛盾,而且口角距現在已經過去數年,就算要殺人泄憤,也不會等到現在。

死者家庭和睦,夫妻感情很好,育有兩子一女,三子女均已成年。死者平日除了進城進貨,大多數時間都留在小賣部看店,社會關係相對簡單,也無賭博等不良嗜好,客觀上來說,被仇殺的可能性很小。

專案組進行了大量的摸排工作,工作進展異常緩慢,馬思望進駐後,調取了該案件的所有資料檔案,花了整整一天時間將自己關在辦公室裏消化資料。對犯罪的敏銳觸覺迫使他敏銳的發現,這件離奇剝皮案中,也有某種神奇的儀式感。

他讓分局小朱帶他去了一趟凶案現場。張九德的小賣部位於全村最繁華的位置,在村口十字路口處,小賣部對麵是條寬闊的馬路,馬路上塵土飛揚,成群的渣土車和建築車輛帶起漫天黃塵轟隆隆的開過去。

小賣部已經被封了起來,有過路的村民也都是匆匆過去,避之唯恐不及。

張九德的小賣部是自家房子改建出來的,是一棟三層小樓,樓房已經有些年頭,暴露出歲月衝刷過的痕跡。小賣部的門臉是由左側廂房改建出來的,顯得有些簡陋寒酸,小朱推開門,凶案現場暴露在馬思望麵前。

貨櫃後麵是張躺椅,躺椅上墊著褥子,褥子上還留著大片血跡,當時張九德的屍體被發現時,就是橫躺在褥子上,整張臉的麵皮都被剝掉了,隻剩下血肉模糊的一大塊,仿佛一團肉球。

馬思望立在貨櫃前,靜靜的看著一櫃之隔的那張躺椅,然後他舉起手,重重的朝下揮了過去。他的目光落在靠牆那排貨櫃上,一排狹窄的格子裏,整齊的堆碼著不同品牌的香煙,其中兩盒“天下名樓”係列的黃鶴樓牌香煙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飛快的穿過貨櫃,站在躺椅麵前,想想覺得自己身高不夠,又拿兩本書墊在地上,然後探身朝靠牆貨櫃傾斜過去,距拿到“天下名樓”牌香煙差了一厘米左右的距離。

馬思望衝小朱喊道:“快,打電話給法醫,問清楚張九德的臂長。”

小朱很快拿到數據,馬思望的手指斜斜一探,拿起了那盒“天下名樓”牌子的煙。

馬思望混沌一般的腦子頓時清晰起來,那隱藏在黑暗中的凶手,仿佛瞬間撥開了他遮擋麵孔的黑紗,他朦朧的輪廓,在他麵前曲線畢露。

馬思望道:“記!”

小朱愣了一下,下意識掏出筆記本,馬思望道:“凶手性別,女,身高160——165cm之間,體型偏瘦,可能伴有長期的營養不良。凶手年齡應該在18到25歲之間,可能具有某種神經質人格,對任何人都懷有戒心!”

小朱記錄完畢,馬思望已經衝出小賣部,他飛快跳上汽車,沒等小朱趕過來,已經將車調了個頭,小朱鑽進副駕,汽車箭一般竄了出去。

馬思望趕回專案組,立刻動員所有能動員的警察,在整個黃港區尋找有以上特征的女性,重點搜索以霓園村為中心,方圓五公裏為半徑的範圍。

黃港分局長對馬思望的工作提供大力支持,召集了盡可能多的警力配合工作,整個黃港區一時氣氛空前凝重,街道上到處都是巡邏的警車,各部門公安幹警走上街頭,在長達三天的時間裏,對整個片區的人口進行集中篩查。

時間一天天過去,他們排查了數以十萬計的女性,有以上特征的女性實在太多,根本無法鎖定目標。在進行了大量艱難的工作之後,分局長最後隻好終止了這項大海撈針一般的排查工作。

辦公室裏,黃港區分局長麵對著滿桌子疑似特征的女性照片很是無奈,他對麵的馬思望已經將照片過了好幾遍,桌上的煙灰缸裏,煙蒂滿得簡直要溢出來。

分局長清清嗓子,有些抱歉的說:“小馬,這個心理模擬技術能不能再具體點,你把凶手特征是畫出來了,可符合這一特征的人太多了,咱們畢竟警力有限。”

馬思望想了想,說:“我有預感,她一定會再犯案。時間不會太久,可能就在近期,隻要她繼續犯案,留下的線索就會越來越多!”

分局長臉色有些難看,他早聽說過這位馬神探破案招數特別,做事不按常理出牌,沒想到他說話居然這麽不靠譜。人命關天的凶殺案,能用預感來破案嗎?刑偵學是一門講究證據的科學,不是兒戲,馬思望的話讓他懸著的心又高懸了一寸。

這個被傳得神乎其神的年輕人,真值得信任嗎?

“預感?”

馬思望笑了笑,說:“我們隻是需要時間驗證,我對我的預感很有信心。”

似乎是他的笑容感染了分局長,分局長鎮定了不少,他決策的大手一揮,對下屬警察說:“聽馬隊的,通知各單位在以霓圓村為中心方圓五公裏範圍內加強巡邏,防止凶手再次犯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