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仲藝

顧世,這個我閨蜜中最有智慧的人,對我的評價是:天天做著最有想象力的事情,卻是最沒有想象能力的人。她透過我誇張的裝扮,看透了我不敢冒險的靈魂。的確如此,對任何事情,如果沒有十足的把握,我寧可放棄,也不允許自己失敗。我毫不否認這一點,或許是因為,我所有虛構的力量都在高強度的工作中耗盡了。我唯一能夠承受失敗的無限多次數,隻有在尋找線索和嫌疑人上。

在這方麵,我和張弛的工作算是有些交集——我們麵對的都是隱形的敵人,區別在於,他的工具是畫筆,我的工具是代碼。我們都需要在看似茫茫大海中,尋找到那個別人都無處尋覓的嫌疑人,而且往往是最為狡猾、善於掩飾的嫌疑人。

那天,等顧世他們勘查完現場,回到我們的住處時,已經是淩晨三點。她進屋後,朝還開著的電視機看了一眼,隨後發現我一個人靜悄悄坐在沙發上。

正在換鞋的她輕聲尖叫著扶了下牆,才看清是我:“還不睡?”

“睡不著。”我指指電視屏幕,“打會兒魔獸世界,放鬆下。”

“不是說現在收費模式很不爽嗎,還玩?真搞不懂為什麽一個連社交賬戶都沒有的程序員,居然會迷戀網絡遊戲。”顧世看了下手表,直接過來摁下了退出鍵,“也不看看幾點了?”

“你懂什麽,小玩怡情,我用的是自己的工資,愛玩多久是多久。”我無奈探口氣,自從兩個月前和她成為室友之後,她越來越有取代我媽的架勢。

“有心事?”她端著兩杯牛奶,坐到我身邊,“和姐說說。”

“張弛應該和你說過了吧,我發現顧師傅案件最新嫌疑人的事情。”我能感覺到正在喝牛奶的她空咽了一下口水,“總是感覺不太對勁……”

“有疑點很正常。”

“不是這麽說,”我雖然知道她極度疲勞,但是還是忍不住向她傾訴,畢竟這是她父親的案件,即使難過,她也有權利知道,“你懂的,我的工作原則是什麽?”

顧世笑了,學著我的口氣說:“用牛逼的辦法,搞定牛逼的人。”

“沒錯,自從那條搜索信息憑空跳了出來之後,我嚐試了所有能想到的手法,倒查他的出處,每天都會有一點突破。但每次離關鍵點還是差那麽一點。你知道這種感覺嗎,就是走過薄霧,你看到要去的地方就在眼前,伸手去摸,卻還總是有距離。”

“這說明什麽呢?”

“他在拖延時間,同時又想引起我們的關注,”我一字一頓地說,“而且是持續的高度關注。”

顧世皺著眉,別說我,就是她也暫時理不清這其中的條理。很多事情,就是在未知答案前非常複雜,真的揭了謎底不過如此,歸根結底,還是因為人和人的思維模式,由於動機不同、成長環境和教育程度甚至性格差異大小,是完全不同的。

她點亮了旁邊一盞台燈,側身麵向我坐,問:“你應該是看過她和之前的嫌疑人之間關聯不大,所以想不通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麽。”顧世看上去比我淡定得多:“不用著急,時間會給出答案的。”她看了我眼,“你一定有其他想法,對我還有所保留?”

我很窘迫,對於有這樣驚人觀察力的室友,根本不要想心存什麽秘密。她能從你身上找到所有的蛛絲馬跡,我慶幸她本來就是我無話不說的閨蜜。

果然,還不等我開口,她用力點點我鼻子:“丫頭戀愛了。而且,看來還是暗戀……”

我無法反駁,隻有點頭。

她像是突然找到了靈感,恍然大悟一連串的推理:“你有大叔情結,喜歡成熟有擔當的男人;你工作很忙,交際圈很窄,能接觸到的異性符合條件的也就那麽幾個可能看得上眼的。;雖然總是奇裝異服,但骨子裏還是比較傳統的。從幾標準來看,目標當中單身的隻剩下個位數。而且,你藏不住心事,喜歡一個人會經常提起他……”

她一邊推理,一邊觀察我的表情,最後得出的結論顯然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的眼睛瞪了很大:“天,沒想到樊勇豔福不淺!!”

我耳根發燙,也沒法否認,隻能默認著試圖轉移話題:“他這次回老家是什麽事,你知道嗎?不是說他已經沒有任何親人在世了嗎?”

顧世一掃之前的興奮,反而露出憂心忡忡的表情:“喜歡一個人,就要接受他的全部,你能夠接受一個有著複雜過去的男人嗎?”

我沮喪地低下頭:“現在不是我能不能接受他,而是,他能不能注意到我的存在?”

“為什麽這麽說?”

“我雖然長得不算天生麗質,好歹在學校也是有不少人排隊追的。但是,到了他這裏就像空氣一樣,正眼都不朝我看一眼。哪怕和我說話,也跟和張弛他們說話的樣子沒什麽兩樣。”

“這很正常……”

“我都懷疑他性取向是不是有問題?”

顧世捂嘴怕自己半夜大笑嚇到鄰居:“這就是你想象力豐富的一麵了。你怎麽不說他是心事太重,裝不下其他欲望,不管是對財富還是對女人?”

我沉默不語,不到那個境地,我無法想象出他的痛苦。我隻知道,樊勇常常坐在店裏最臨街的那個座位,像是審視又像是在檢閱街上的行人。

大院裏關於他的隱秘傳說不少,有人說,別看他整天哪也不去,但他之所以不幹其他行當是有道理的。做餐飲業能認識天南海北、各行各業的人,他也的確積累了不少人脈,夠鐵的兄弟人數都不少。他應該是在等著機會逮住害死母子兩人的凶手。也有人說,樊勇不過是失去了生活的意義,用一家店來打發時間罷了,開在公安局旁邊就是因為他缺乏安全感。

可惜,我沒法用複雜的算法或是精準的路徑來尋找到同往他內心深處的秘密,就像偶爾出外勤時路過他那兒,我即使再想努力把握,都看不透他眼裏常有的空無一物裏到底有什麽內容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