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弛3

顧世帶著我貼著植被的一邊,一路朝兩人之前的落水點走去。到最靠近的一棵杉樹邊停下,指著一片泥地說:“你看,湖邊是平地,沒有任何坡度,而且就算燈光再暗,還是可以區分湖麵和地麵的,不至於會失足掉下去。”

“這有什麽奇怪?無非是一個推了另一個,結果力是相互的,自己沒站穩,又被拽了一把,也掉了下去唄。”陳庭不假思索地在旁邊注解。

我湊上去,躬身向前,仔細觀察了那片泥地。足夠幸運的是,前兩天剛下過雨,而今天一整個白天又是晴天,這片度假園區在山區,水汽充沛,不至於讓泥土間的水分短時間內蒸發殆盡,倒是反而足夠讓近期踏足過的人都能留下相對比較清晰的腳印。

我問:“你是想說,腳印的方向和形態都和這種狀況不太相符?”

顧世直接拉過我,讓陳庭在旁邊拍照,現場進行模擬:“我們先不考慮這件事情的邏輯關係,隻是考慮各種可能性和現場痕跡之間的關聯。如果是我先推了你一把,自己再投河,那麽第二組腳印即使是後下河的人反複徘徊形成的,也不是現在這樣非完整的搓擦形態;如果是兩人互相推搡,那麽先下河那人的一組腳印又不該出現目前這種形態……”

我再伸頭看:“你是說,有些腳印是腳後跟處比較深,但也有將近一半重疊的腳印是腳尖處比較深?”

顧世點頭:“我還需要進一步的屍檢情況來配合分析重建現場。總的來說,情況不是夫妻爭執那麽簡單。”

“至少目前來看,沒什麽我需要做的。我們目前最重要的是盡快完成屍檢,以及夫妻兩人的社會關係排查,包括李慶的公司運營情況。你們有缺人手的盡可能差遣我好了。”

陳庭收拾起來攝影器材,幸災樂禍地衝我:“這可是你說的。明天和我一起走訪,有的好忙一陣了。”

顧世把各種檢材一一固定,我們正準備收工回局裏,是整整三個小時後。剛走到警車這裏,就看到莊經理帶著幾個保安走了過來。再仔細一看,兩個瘦高個保安當中原來還夾著個穿著黑色外套的男人。

他看上去三十歲左右,麵容清秀,但是憂愁和恐懼填滿了他臉上為數不多的的幾條假性皺紋,但是卻發揮了極致作用延伸到了整個麵部。

我在心裏揣測,即使是從男人的眼光來看,除了身材很是單薄,像是特意配合著他的儒雅書卷氣之外,如果是平時,可能顏值更為出眾。他的長相,即使按在女人的身上,配合上長發,也毫無違和感,會是個比較耐看的氣質美女。

“這是幹什麽?”我迎上去問。

“報告警長,我們其他隊員正在常規巡邏,突然就發現了這人,他不在我們現任客戶名單裏。”

“可是,我幾個月前是你們的客戶。”男人辯解道。

“抱歉,先生,您目前也不在我們的訪客名單上,按照規定,為了確保客戶安全,的確不能讓您入園。”莊經理對他嚴肅地解釋完,又走到我旁邊輕語:“這就是我說的和死者之前先來體驗我們度假村的助手。我們隊員發現他的時候,他形跡可疑……”

“安全?”男人臉上不可置疑的憤怒,“那你告訴我,我老板現在在幹什麽,?為什麽我聯係不上他?”

莊經理一時語塞,看著我。

我正要上前解釋,他恍惚的眼睛突然盯住了我的臂章,也看到了不遠處的警車,不可思議地大聲質問:“你們不是保障他的安全嗎?為什麽連警察也來了?”

“請問您是?”顧世問。

男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追著我問:“李慶到底怎麽了?他人在哪裏?”

“李慶?”我重複道。

男人定了定神:“是的,我老板。”

“你平時聯係他,都會馬上回電嗎?”

“今天我是來給他送文件的。”

“什麽文件?”我問。

男人下意識地夾緊了公文包:“這是美國剛寄來的私人文件。”

顧世朝我看看,問道:“請問李老板的照片,你手機裏有嗎?”

“沒有,我們老板平時不喜歡拍照,連公司年會也不和任何人合影。”男人突然臉上露出驚恐,“你的意思是,他失蹤了?”

莊經理在旁邊心急如焚地點著腳尖。

“請出示你的身份證件,我們後續可能會對你走訪,問些問題。”陳庭已經拿出本子要登記。

男人額頭直冒冷汗:“他到底遇上什麽意外了?你們能不能先告訴我?”

看陳庭堅持,他隻能哆嗦著摸出證件,直直地看著我,眼裏滿是懇求。

我難得看到這麽牽掛老板安危的員工,但注意力還在他手上:“不好意思,你手裏的文件,你說是給老板送來的,那麽應該是李慶的東西?”

夜色再黑,我都能感受到他蒼白的臉色,還有那微微顫抖的嘴唇。

“那麽,不好意思,我們必須要留下這份材料。”

“為什麽,這隻是一份體檢材料。”他護著。

“因為你的老板已經出了意外,我們在調查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請你配合。”陳庭看不下去了,直接說了出來。

“意外?”男人眼裏的光一點點黯淡下去,舉起僵硬的手,指指那片湖,“是在這裏?”

我有點詫異他怎麽會知道,但無疑我們站立的位置給了他足夠的提示。

正要接過材料,我心裏還想著他為什麽要大半夜給老板送一份體檢材料,隻聽噗通一聲,那轉身要離去的男人竟然像是木偶被剪短了線一樣,膝蓋發軟,頹廢又唐突地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直到我們上車,陳庭還在揣測:“看來這助理的薪水不低,難怪知道老板一有三長兩短,自己也快不能活了,可不是工資拿不到要喝西北風了,丈母娘看著失業青年氣不打一處來,女朋友就是訂婚了也得吹?”

我直搖頭:“我們也就這麽點勘的功夫,你一個家庭情景劇都給編出來了。在現場,我怎麽不見你好好發揮想象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