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匯生

許匯生

我沒到過現場,所有徐豐直接或間接犯下錯的現場,都是事後,根據我的詳細提問,來一一回憶複原的。我絲毫不懷疑它們的精準度,就像對自己的智商之高和情商之低一樣確信不疑。

比如那起他參與策化的爆炸案,基本可以肯定的是,他隻是參與了技術信息傳遞的過程,並沒有插手任何一個實際操作的環節。這就是為什麽,我可以心無旁騖地“暴露”自己在網絡上的蹤跡。說來,其實並不是為了掩蓋他的舉動,而隻是想恰如其分地進入他們的視線罷了。或者說,是因為我明白,這起涉警爆炸案無論過去多久、有無破案,都會是警方最高度關注的案件。

沒有什麽能夠比愛或者仇恨讓人充滿了欲望,無論是成功的欲望,還是害怕失敗的欲望,或是希望得到所求之物的欲望。在我眼裏,它們沒有高低貴賤之分,隻要這種欲望夠持久、夠純粹,能夠讓你全力以赴願意為之付出所有,哪怕代價遠遠大於收獲。從這個層麵上來說,我覺得自己沒有做錯什麽,警察也未必比我高貴。

好吧,我承認我將來要做的事情可能會逃不脫世俗的道德評判,但是,我顧不得那麽多了。我有很多事要忙,而且一路上,我隻是孤軍作戰,必須有強大的內心,才不會被各種糾結在內心就被自己打倒。

尤其在知道母親辭世的真相之後,我已經受不了任何其他的風吹草動了。每次看到繼母堆在臉上的假笑,我都在心裏對她大吼:“是你害死了我媽!”可是,我卻不得不裝作什麽都不知道一樣,用沉默作為保護自我的軀殼,不讓她察覺到我內心的波濤洶湧。

以不變應萬變,是目前的唯一策略。這是為了積蓄餘力,讓我能夠發現她的更多秘密。而這些秘密,將決定她的命運走向,還將決定我的。盡管我已經將身家性命早就交付了兄弟,但在徹底失去機會之前,我也想把自己未了的心願一一滿足。

按照徐豐的回憶,他除了入室搶劫和盜竊兩次進了號子之外,還未被發現的罪行就有當年的姚藝一事、強奸一未知女生、參與策劃爆炸案、毆打向他討債的鄰居。按照徐豐的原話:“老天有眼,這些沒被揪住的罪才是對我最大的懲罰。我不說,俺娘都清楚地得很,我自己感覺難熬得很啊!你知道嗎,現在想來,自己怎麽就幹出這麽混賬的事來?一想到如果我娘被警察問話,真的知道我做了這些傷天害理的事情,我這裏……”他指指心窩,“就像是白天黑夜一千隻蟲在心頭咬啊、撓啊,沒完沒了,這真是叫生不如死。”

爆炸案我並不擔心,不單是我知道徐豐沒有這能力和魄力完成這一單,就是警察,應該也會很快明白,他和這事的確“幹係不大”;鄰居這裏也不是什麽事,要報警早就報了。之所以沒有在警察那裏立案,估計是怕徐豐這個亡命之徒再一頓更惡毒的打。

他顯然知道:最可怕的人不是那些位高權重的人,而是沒有什麽不能失去的、一無所有的人,他們做事往往不需理由、也不計較代價。但我還是決定要把這件“小事”也給平息了,因為到底是和徐豐他娘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村民。我以徐豐的名義還了錢,提著幾大袋過年的禮盒登門謝罪,他惶恐的眼神讓我都能猜到當時被打得多凶,可憐的老實人。我請求讓他不要再看到徐豐娘繞道走,讓她懷疑這裏頭有什麽文章。他木訥但鄭重地點點頭,我知道這事就算了了。

唯獨不容易了結的事就是那起強奸案。

可恨徐豐不知道那女孩的名字也就罷了,連對方長什麽樣,都說不清楚。我說:“是不是你這些年女人太多了,搞混了?”

他咽下一片橙子,舔了舔裂開正在滲血的嘴唇,幹笑幾聲:“事情過了那麽多年,女大十八變,就算我說得清楚,現在估計那丫頭也長成另外一番樣子了。”

這個解釋不無道理,按理說應該讓他去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姚藝的死對我們的震撼之大,經年累月之後還留有餘震。但無論是徐豐的直覺,還是我的直覺都在我們的潛意識裏不停地說——用綿密的、輕微的、看似聽不見,卻無法被忽略的聲音說:就這事,還沒完,需要畫上一個終點。